如何以「太子与太子妃十分恩爱,但我是太子的侧妃」写篇文章? -

但我表面很淡定,我说:「太子喜欢就好。」

其实我心里在滴血,好你个太子,还说要给我准备惊喜,确实挺惊的,昨天还在山盟海誓,今天你就给我娶个小老婆。

早知这样,我那天晚上嘴里就不应该含泥巴,我应该含屎!含屎!!我喂他一嘴巴。

但我打心眼里又不相信,李云舟会做这种事情。

于是我送走了她们,坐在厢房里,把腿翘在桌子上,气呼呼地决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从白天坐到黑夜。

我却一直没能等到他。

[44]

太子,已经几天没回府了。

整个皇宫都急疯了,到处找太子在哪,皇后来了好几遍,一遍又一遍地问我:

「你真的不知道太子去哪了?」

我真的不知道。

一国储君的失踪,让天下都差点乱了套。太子妃的娘家也疯了,军队在外面巡逻得成了一只梭子。

有人说,仿佛看见那天太子在街上遇到九王,与九王一番攀谈之后,进了一家酒楼。

但很快又有人说,已经看到太子走出酒楼。

巡逻的军队去九王府上,搜查了个干干净净。

但是却什么都没找到。

搜查那天,九王就这么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嘲讽又悲凉的笑容,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高声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母后!六哥是父皇的儿子!」

「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长街喊话的事件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一些言官纷纷上书,申斥皇后为了谣言,随便搜查皇子王府,等于公然打脸。又细数起九王平日的功德。

一时之间,九王的呼声风头无两。

这些谣言起来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

就好像,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推了它一把。

这段时间里,皇后几乎势倒。

太子妃百忙之中,还过来看了看我,拉着我的手说:

「你别着急,太子他一定没事。」

她的身后,跟着太子失踪那天,带回来的女人。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太子妃脾气爆,说一句话就咳嗽一句,她就一直站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妃。

还时不时拍拍她的背,轻声说:「慢点,慢点。」

太子奉仪她们又开始酸:「瞧瞧,这才是会来事呢,眼瞅着太子不见了,她倒巴结上太子妃了!」

要是平常,我估计也酸,说不定也跟着说上两句。

但是现在,我真的没有了心情。

我担心太子。

那天太子把同心结给了我,问我是不是愿意收下,我对太子说:「不行。」

他微微一怔,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徐家家训,一生一世必得是一双人。」

李云舟,一生一世一双人。

少了一个,都不算一双人。

[45]

跪在殿前的时候,我不由得感慨。皇后娘娘果然是我命里的克星。

我三次被吵醒,三次都是皇后娘娘。我以后不管皇后娘娘叫皇后娘娘了,我叫她皇后醒醒。

「皇后娘娘,良娣她根本没有身孕。」

春娘跪在殿前,望着皇后说:

「良娣她欺骗了皇后,她只是怕皇后降罪。」

几天不见,皇后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十岁,太子的失踪让她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听到这句话,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我说:

「这是真的吗?」

她好像很害怕,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了:

「你…你没有怀皇儿的孩子?」

皇后,只有一个儿子。

底下大臣议论纷纷:「太子失踪,太子又后继无人,这皇位……」

「恐怕要有一场大乱啊!」

「皇后娘娘,良娣她确实没有怀孕。」

春娘跪在地上,以头点地,声音痛苦却铿锵有力:

「奴婢是良娣的贴身丫鬟,奴婢可以作证,这一切都是良娣和太子设计来骗您的。」

「如果不信,您可以让太医来看。」

我被一群丫鬟拉起来,扶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个太医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从后面低着头走来,跪在我旁边,就开始诊脉。

他诊断了半天,眉头深锁。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一幕,好熟悉。

他迅速站起来,退下来跪在大殿中间,以额点地,对皇后说:

「回皇后娘娘,良娣确实没有三个月的身孕。」

台下一片哗然。

春娘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里又是愧疚。又是坚定。

—「但,但良娣确实有身孕。」

「已经一月有余了!」

[46]

我被关了起来。

春娘被拖下去的时候,面容比我想象中冷静得多,她对我说:

「良娣,选择了这条路,我不后悔。」

「您自己好好保重。」

皇后娘娘再也不敢把我放在外面,而是把我接进了皇宫。

她没有怪我,也许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许是她现在太想太子了,她每天来找我,有时候,还和我聊聊太子:

「我的皇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就不能放在我膝下养。」

「但是,他很孝顺的,每隔十五天,我才能见他一次,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给我带一块小饼,说娘,这个好吃,给你吃。」

说到这,皇后就会哭。

她拉着我的手说:「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他。」

「我明明知道皇儿不喜欢太子妃,但是为了太子妃家的势力,我还是让他娶了她。」

「我明明知道他和九王兄弟情深,他从小养在庙里,只有九王陪着,但我还是打压九王,我就想要他太子位稳固一点。」

「我的儿,他没有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啊!」

我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小孩,我说:「太子都知道的。」

「他都知道的。」

皇后哭着哭着,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看这个大丞王朝权势最高的女人,在我怀里睡得像个小婴儿。

而她的脸枕着我的肚子,就好像守护她儿子一样。

我对她说:「太子不会死的。」

我记得那天,黄昏日斜。

太阳从窗子里打进来,窗户纸都被晕得枝杈相错。

太子,把同心结放在我手上,跟我说:「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的一生还很长。

所以太子,就绝不会死。

[47]

朝里的形式,渐渐地变得微妙。

因为我身怀有孕,那些鼓动太子失踪又无后,重新立储的声音渐渐被压制。

听说九王已经几天没有出过王府。

但是,依然没有太子的消息。

过来探望我的人都被皇后一一劝退了。

自从那天她在我怀里睡着,醒了之后,就擦擦眼睛对我说:

「好了,哭够了。」

「我们女人要支棱起来。」

然后,她就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倚着窗户,一遍又一遍地让人打听,最新的进程。

但是只是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短短的四天,我感觉似乎有四年那么久,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我被限制不能出门,只能每天从日出等到日落。我每天吃很多东西,吃不下去也吃。

打探的侍女对我说:

「良娣,春娘什么都不肯说。」

「现在到处都找不到太子,锦衣卫们如同大海捞针,恐怕太子他已经…」

「不可能。」

我打断她,深呼吸一口,说:

「想办法,带我去趟监狱。」

[48]

我去看了春娘。

春娘被关在天牢里,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身上遍布伤痕,看上去已经受了苦刑。

「良娣。」她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在她面前坐下,说:「是因为九王,是吗?」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把眼睛转向一边,说:

「我不会告诉你,太子在哪的。」

我说:「我也不指望从你这里听到。」

春娘像是被我噎了一下,无言地瞪着我,突然开口对我说:

「良娣,你以为太子对你是真心的吗?」

「他对你看重,更多的,不过是为了得到你母家的势力,得到你父亲虎威将军的势力,好巩固他的皇位罢了!」

我望着窗户,说:「这不是正常的吗?」

她又被噎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对她说:「谢谢你的误解,虽然我看上去是有点傻,但不是蠢。」

我从来不觉得太子的喜欢应该是单纯的。

一国太子凭什么要不看家世光看人爱我爱的死心塌地,图我吃的多?图我笑得蠢吗?

我摸着我的肚子对春娘说:「春娘,你知道吗。」

「我居然要做娘了。」

「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我犯了错,我爹让我去庙里跪着,你也陪着去。结果被庙里的神像吓得哇哇大哭。」

当时我抱着她,哄她说:「没事,这是我爹的雕像,没看见和我爹一样丑吗?」

春娘眼泪汪汪 ,说:「我想要娘,我想要娘。」

然后我哄她说:「我就是你娘。」

我说:「结果,当时你就真的开口叫我娘,还叫了我好几天。」

「直到我爹把我们从庙里接回去,听到你这么喊,把你打了一顿,你才改口。」

春娘侧过脸去,声音微微哽咽,几乎听不出来:

「那是奴婢小时候不懂事。」

我没有回她,只是问她:「你为什么愿意为九王做这么多?」

「只是因为那天他对你英雄救美,所以你就甘愿舍掉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去帮他?」

「只是因为他对你好了几个月,所以你就忘了一起长大的情分,来对付我?」

她看着我,眼圈一点点发红。

她说:

「良娣,你了解我吗?」

[49]

「我不是生来就是奴婢,我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儿女,也是我爹娘的心肝宝贝。只是有一天,被拐子拐走了,才做了奴婢。」

「我小时候也习文,也断字,后来,我什么都不能学了,就只能做你的婢女。这么久了,所有人都叫我春娘,有没有人知道,我的全名,叫赵玉春?」

她仿佛想起了天大的委屈,脸上带着泪痕,但嘴上还在说:

「这个名字,到如今,只有一个人叫过。」

「他对我笑,他跟我说话,他和我谈他的心事,聊他的理想,他告诉我,我也很美,我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女子。」

「他是这十几年来,唯一一个把我当做人,而不是婢女看的人。」

她没有说那个人到底是谁,而是看着我的眼睛说:

「良娣,我跟了你十几年,我做了十几年春娘了。」

「现在,我就想做一次赵玉春。」

「这有错吗?」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临出门的时候,我把一枚玉佩放在她手上,说:「这是我入府时候,我用我娘的陪嫁玉玦,请了匠人打出来的。」

「原本想,等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现在,我自己尚且一身飘摇,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看到你出嫁的那一天。」

我对她说:「如果有机会,你就出去吧。」

「去做你自己。」

那枚玉佩上,用春天的桃花做底,刻着一个「玉」字。

我把这枚玉佩放进她手里,合住:「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是赵玉春。」

我踏出了狱门。

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又喊住了我:「徐明明。」

我回头看她。

她朝我笑,说:「你知道,我最美好的回忆,在哪里吗?」

她把头微微仰起,眼睛却看着我的肚子,轻声说:

「是在庙里。」

我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我带着奴婢往外走,在监狱的外面,站着几个锦衣卫。见我出来,他们颔了颔首,说:

「良娣,多谢了。」

春娘最终还是帮了我。

我对锦衣卫说:「赶快,把周围的寺庙通通搜查一遍,一个也不要放过。」

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

监狱里空空荡荡。

又好像满满当当。

[50]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在梦里,李云舟像是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

我朝他跑过去,我说:「李云舟!」

「你在庙里是不是!我知道你在哪!」

我看见他朝我伸出手,我朝他伸出手去,我却抓不到他,我着急得大喊:

「李云舟!你把手给我!我来救你!」

「我来救你!」

我伸出手去,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我只感觉他在的地方好热好热。

就连周围的黑暗,也好像变了颜色。

他对我喊:「明明,快出去!」

「快出去!」

「你快出去啊!」

他站着的地方,一点一点,黑暗褪去,在远处的天边,慢慢地,露出一点红色。

他就站在这片红色中间,望着我,一遍又一遍朝我喊着,明明是我去救他,却好像他来救我。

红色?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

耳畔一阵阵热浪袭来,伴随着一声陡然响起的尖叫。

是火!

宫里到处都是火!

[51]

皇后惊慌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快!快救良娣!」

「快把良娣救出来!」

我的身边都是同样慌乱的宫女寺人,大家逃命不及,皇后娘娘的声音不大,根本没有人顾及上我。

不好。

我的身上只穿着中衣,四下一看,地上不知道是哪个宫人落下了一件袍子。

来不及多想,我捡起来往身上一披,用煤灰抓了两下脸,混进惊慌的宫人中,朝殿外跑去。

门口出现了两个人,高声喝道:「良娣—徐良娣—」

「良娣—我等奉皇后之命来救你—」

一边说,他们一边径直进来。

我的心一下缩紧。

一个宫女身上带着火,从内殿连滚带爬爬出来,尖声哭道:

「救我!救我!」

「快救我!」

「救我!我就是良娣!」

话音刚落,我只感觉耳旁一阵风刮过。

那两个人飞快地冲向宫女,在快靠近她的时候,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一把短刀,利落地扎进她的腹部。

「噗!」

这位宫女,连下一声呼救都没有。

就径直倒在了火堆之中。

周围的人都在往门外冲,没有人,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除了我。

我用衣服捂住嘴鼻,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低着头冲向了二道门外。

有人,想要趁着这场大火,要了我的命。

我穿着寺人的衣服,陆续看到门外来了一些侍卫,拿着水盆,也有人披着湿透的毛毯,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喊:「良娣!」

「良娣!你在哪!」

我一声也不敢应。

将将快冲出门口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皇后。

她站在门口,一定是担心极了,一直往里面看,自己的发髻也歪了。

我鼻子一酸,终于松了口气,快步朝她跑过去。

快要跑到她面前的时候。皇后终于认出了我,激动地叫道:「明明,我的儿,快!快到母后这里来!」

她朝我伸出手,我也朝她伸出手去。

就在我快要拉住她的手的时候。

她旁边扶着她的一个陌生婢女,突然一把推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朝我肚子狠狠地扎了过来—

[52]

我跌进了池子里。

在我的宫殿外,有一方莲池,我躲过了那一刀,却没有站稳。 掉进了这方莲池。

冰凉瞬间淹没了我。

隔着池水,我仿佛看见了九王,他站在池子边,面色凝重,盯着水里的我。

我想起那天在家庙里,遇见了九王,他突然叫住我,问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时我就该知道,是会有这一天。

在黑色的池水中,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我之前和李云舟与太子妃一块出去泛舟,当时他们还很恩爱,却老喜欢什么事都叫上我一起吃狗粮。

我很生气,为了报复他们,提前把整个池塘的荷花都摘完了。

当时李云舟看见花没了,微微蹙眉问我:

「你很喜欢这些花吗?」

我记得我当时又很怂,不敢说是为了泄愤,只好说是。

从那之后,我的殿外就凿了一方池子,夏天总是种满了荷花。

我跟着他偶尔来宫里小住,在皇宫的住所外,也有一方老莲池。

我想起他的脸微微侧过来,高挺的鼻梁仿佛都带着荷花的晶光,微微一笑,对我说:

「这下,总够你看了吧?」

我好像看见了李云舟。

我觉得我一定是快要死了,在水面倒映的火光中,我看见了久违的李云舟,他像我梦里梦见的一样,一身黑衣,如一支利箭一般,射进了水里。

水吹开他挡在脸上的黑发,露出他锐利的眸子,他朝我伸出手。

一如当年。

当年,我们初遇那年。

我的意识开始混沌,我好像看到了当年,大晴天,我在和尚书家的长公子相会,突然旁边一只船的桨,把我的船狠狠打了一下,我和那位长公子,就这样,纷纷掉进了水里。

在我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有两个男人,跃进了水里。

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面容逐渐从模糊,过渡到清晰。

这一回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我朝他伸出手去。

这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番外

我是李云宝。

截止今天为止。

我已经快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不是我不想吃,而是每次一到饭点。

我的父皇就会准时出现。

「父皇。」我放下筷子,第一百零八次跟他澄清:「母后真的不在我这里。」

「谁说朕来找她的。」父皇口是心非:「朕就不能过来关心你吗?」

「是吗?」我说:「咦,母后?」

「你怎么来了?」

然后我父皇立马转头去看,然后他很快发现我母后没在后面,然后他让我抄孝经一百遍反省自己的过错。

「和你母后一样刁钻!」他这样说。

1

我的父皇和母后,已经吵架好几天了。

几天前,波夷族送了一批贡品。

要说这个波夷族,那也是奇怪,其他的地方贡品都是送吃的,送玩的,再不济送被玩的。

哎他们这个地方吧,居然贡品是直接送人。

我母后也是生气,可能是觉得波夷族看不起我们,还送人过来。大概觉得皇宫里连刷马桶的人都没有,委实是没面子,于是板着个脸。

结果我母后板着个脸的时候,我父皇说了一句,「好。」

然后我母后就拂袖而去。

要我说,是吧,这个父皇,说个什么字都好,哪怕他当场放个屁,那母后也会觉得他是肠胃有问题,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母后当场打好包袱,气势汹汹地直接搬到了颜夕姨姨家去,临走之前还跟我说:

「小云儿,你好好住着,母后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你千万别告诉你父皇我去了你颜夕姨姨家。」

「你一定一定不能告诉你父皇,我去了你颜夕姨姨家。」

「你要答应我,就算你父皇怎么问你。」

「你也不能告诉他,我去了你颜夕姨姨家。」

于是我乖乖听话,日夜保守秘密。

父皇怎么问我都不说。宁愿搭上我两天吃不好饭。

直到我的侍女看不过去,提醒我道:

「公主,你有没有想过?」

「皇后娘娘的意思其实是想让你暗示皇上,让他去颜夕夫人家找她。」

2

哦?

我的母后会这么无聊吗?

我不信。

于是我彻夜杀到颜夕夫人家里。打算找母后问个明白。

据说在我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颜夕姨姨才是我父皇的正妻太子妃。

后来著名的「央宫事变」之后。

颜夕姨姨就失踪了。

眼下,这位传说中已经「失踪」的颜夕姨姨,正在掐着传说中失踪的我母后的脸,一脸愤懑:

「你还有点规矩吗?像不像个国母?」

我母后恬不知耻:「这不都跟你学的吗?」

旁边的温华姨姨温柔劝道:「好了好了,颜夕。明明也是受了委屈,你不要这么凶。」

母后泪眼汪汪扑进温华姨姨怀里:「温华!还是你最好了!抱!当初你进府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最好!」

颜夕姨姨一掌把我母后提回来:「滚!她进府的时候你明明还在吃她的醋,不要碰我的温华。」

颜夕姨姨和温华姨姨是爱人。

母后跟我说过,颜夕姨姨和温华姨姨是从小一起的爱人,颜夕姨姨是丞相之女的时候,温华姨姨就是她的伴读。

后来温华姨姨家出了事,颜夕姨姨也跟着被迫嫁给了我父皇。

直到好多年好多年之后,父皇想办法把温华姨姨带进东宫。

她们两才重新在一起。

「你呀你。」颜夕姨姨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母后的头:「当初我配合李云舟,和他假装秀恩爱,千辛万苦地带着你和他一起约会。」

「换来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是吧?」

我母后翘起二郎腿:

「是。」

毕竟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在心里默默鼓掌,母后功力不减当年。

没想到颜夕姨姨冷笑一声,说:「是吗?」

「希望你等会也继续这么说。」

颜夕姨姨一说这句话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母后那预感是比我还要强,听到这句话已经眉头一皱,立马站了起来。

但她的手脚毕竟慢了一步,刚刚站到一半,外面就响起了通传的声音:

「皇后娘娘,颜夕夫人。」

「太子殿下来了。」

3

我的哥哥,恐怕是我母后在当今世上唯一害怕的人。

他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母后还是父皇的良娣。据说当时父亲在央宫事变中, 正是因为母后肚子里有了我哥哥,所以才平息了一场纷争。

在母后肚子里就与政治挂上关系的我哥,果然不同凡响。

三岁识千字五岁会唐诗,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参与政事。

现如今十六岁的我哥,已经身量初成,风仪如庭中玉树。徐徐走入内殿,先是不紧不慢朝颜夕姨姨和温华姨姨礼了一礼,然后转过来看着母后:

「母后,儿臣来接您回宫了。」

我母后嘿嘿一笑:「啊这不是晋儿吗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

「是。」我哥徐徐说道:「母后身为国母,还经常和父皇生小性子,动不动就离宫出走。」

「所以只能做儿子的出面,把母后迎回去。」

母后一脸尴尬:「哪有这么严重。我只是…」

「对,母后虽然年过三十,但仍是十八幼儿,上次吃醋崔尚书之女对父皇暗送秋波,还有上上次林将军之妹,上上上次顾翰林之姐,都是出于孩儿心性。」

颜夕姨姨和温华姨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母后捂脸:「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哥哥腹黑…

「有其母必有其儿。」我哥面带微笑:「儿臣当然是像母后了。」

母后说不过哥哥。

打我记事起,哥哥就这么懂事。

父皇后宫没有妃子,群臣对这一点非常不满,虽然母后和父皇有过好几次出生入死的经历。

后来哥哥日渐成长,这质疑的声音便小了下去。

毕竟大家都不是瞎子,未来的储君英明成熟,值得可靠,还瞎吵吵啥呢。

母后毕竟理亏,颜夕姨姨怎么说都不当回事,但哥哥来了不到半盏茶,就顺利地把垂头丧气的她从颜夕姨姨家里接出来。

又亲眼看着她塞进马车,才起身牵着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仰起头看他:「哥哥,我们不回去吗?」

「云宝。」

我哥摸摸我的头,对我说:「陪我去个地方。」

4

我们很少看到九叔。

在我出生之前,九叔叔就被囚禁了。

这十几年来,我一共就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在皇祖母去世的时候,九叔叔虽然被囚禁,但皇祖母却留下了遗训,允许九叔叔出来陪灵。

另一次,是在九叔叔的生母去世的时候。

我两次看见九叔叔都是穿着白衣服,这次他不穿白衣服了,他穿着蓝衣服。

我觉得九叔叔长得很好看。是和哥哥不一样的那种好看。

「九叔。」哥哥对着九叔叔拱手:「别来无恙。」

九叔叔背手站在窗前,好像在看什么,微微侧头,对哥哥微笑。

「太子。」他道:「你来了。」

然后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怔了一怔:「这是?」

「这是云宝。」哥哥把我往前推了一推:

「是春华公主。」

九叔认真地看了我好久好久,才笑着点点头:「像她母亲。」

我唤他一句九叔叔,他摸着我的头,还给我云片糕吃,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吃云片糕,但是我发现九叔叔的房间里有好多画作。

我爬过去看画作,画上都是一个女子,手上拿着一枚玉佩,哥哥在身后和九叔叔聊天,我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依稀听到是什么边境作乱,什么旁边的陈国虎视眈眈,甚至还有波夷族。

哥哥的话我都听不懂,我只感觉九叔叔一开始还说两句,最后越来越沉默,直到最后,哥哥对九叔叔说了一句:

「九叔在此幽居多年,难道不曾想重新拾起自己的力量。将功赎罪,来证明自己?」

然后我听见九叔叔笑了一笑。

他说:「你母后真是有福气,你是天生的储君。」

临出门的时候,我指着画作问九叔叔:「九叔叔,这画上的是谁呀?」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

「是叔叔曾经对不起的一个人。」

5

母后这次祸惹大了,之前小打小闹,群臣都不当回事。可是这回居然离宫出走。

作为一国之母,这确实有失体统。

父皇也很生气,他纳了几个波夷族的女子做妃子。

我觉得这次真是太倒霉了,之前怎么生气,父皇都没有娶过其他的姨姨,现在居然娶了其他的姨姨。

一下子我要行好多个礼,因为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娘娘。

母后的心情也很不好,她心情不好的表现就是关门闭客。

听说父皇找过母后一次,一刻钟后拂袖而去。

于是朝廷上开始传言,说皇后失宠。

「哥哥。」我抬头问哥哥:「父皇会不会不要母后了?」

「不会。」哥哥说:「父皇不要谁,都不会不要母后的。」

可是我怎么看怎么不像。

我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让他们和好,比如假装父皇的旨意去给母后送点心,然后假装母后的旨意,给父皇送汤水。

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他们两个人吃完之后都纷纷上吐下泻,父皇很生气,说:「吩咐下去,皇后再也不许入见!」

母后也很生气,说:「皇上想让我死,大可直接下旨!不用使这些手段!」

我哭得抽抽搭搭的,跌跌撞撞地去找父皇,说:「父皇你不要不要母后!那点心是云宝送的!不要怪母后!不要怪母后!」

我不知道在父皇怀里哭了多久。

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母后怀里。

母后抱着我,一下一下哄。

我看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还跟我说要我不要伤心,她其实肚子一点也不痛,但我还是哭得哇哇大叫,她只好一下又一下拍我,抱着我跟我说她和父皇的往事:

「小云儿啊,你父皇呢,十五岁的时候就看上我了。」

「当时他还是个小太子,骑马走在街上。结果差点被人用鞭子打,还是当时在路边看热闹的我,抄起凳子就往那个人马腿上砸,把你父皇救了下来。」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呢,打完我就跑了,连你父皇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他却一下子就记住我了。」

「但是当时朝中大臣盯着啊,你皇祖母看着啊,当时你颜夕姨姨母家的势力已经很强了,可偏偏你外祖父也是个大将军,他风头太盛了,如果他冷落你颜夕姨姨,立马就会有人上奏,说太子宠妾灭妻,或者是干脆说宠我是为了巴结你外祖父,妄图巩固势力,早点登基。」

「他娶了我又不能立马碰我,还每次和太子妃出去玩还要带着我,直到三年你颜夕姨姨无所出,大家都着急了,他才能和我在一块,你说,好笑不好笑啊?」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我觉得母后好好笑,之前不该她伤心的时候她伤心,现在她却一点也不伤心。

关于我父皇母后的故事,我已经听了好多好多,据说当年父皇被九叔叔绑架,在一个寺庙里关了几天几夜。

后来还是母后去逼问了细作,把父皇救了出来。

父皇救出的当天,就是央宫之乱那天。

那天,九叔叔的手下纵火烧母后的宫殿,当时哥哥还在母后腹中,火没有把母后烧死,九叔叔埋伏在皇祖母身边的侍女又试图拿出刀子,把母后刺死。

是后来赶来的父皇,把母后从池里抱了出来。

是母后先救了父皇。

然后父皇,又救了母后。

这样的父皇和母后,怎么现在要分开了呢?

6

世界上多的是我想不到的事情,比如父皇一夜之间又提拔了几个建议波夷族女子为妃的大臣。再比如哥哥受到了申斥,东宫地位一下摇摇不稳。

我住的地方也一下少了好多奴仆,大家都说,皇后失宠,连累太子,皇上又沉迷美色。

就连春华公主,也要跟着遭殃了。

可我不怕我遭殃,我就怕我的家散了。

哥哥搬出了皇宫,住在了外面的府邸。临走之前,他来看我和母后,对母后说:

「儿臣出宫了,母后在后宫,和妹妹一定要小心。」

「当心,严防暗箭。」

母后反握住他的手。沉默良久,才说:

「别挂念我们。」

然后哥哥又捏捏我的脸,说:「云宝要好好的,可不许再哭鼻子了。」

我当然是哇哇哭着不肯让他走。

宫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起先只是减少奴仆,后来人越来越少,只剩下我和母后。

母后抱着我说:「小云宝呀,别着急,这个场景母后之前经历过的,不着急,别害怕,别害怕。」

母后经历过什么?我不敢问。

听说那几个妃子在后宫越来越嚣张,甚至上门来挑衅,我母后笑眯眯坐在台阶上,一个一个靠自己的嘴巴把人家骂回去。

那几位波夷族的妃子气势汹汹地来,被我妈一个个骂得狼哭鬼嚎。又纷纷去找我父皇告状。

隔天父皇就下旨,皇后禁足,以后连自己的宫门都不许出。

「完了。」我对我侍女说:「父皇这回是真的不会要母后了。」

我决定要坚强起来。

我早就搬过来和母后一起住了,现在好奇怪,我们身边的奴仆都少了,但是饭食还不错,只是肉比较少了,每天吃饭的时候,母后都会捏捏我的脸,一脸忧愁:

「哎呀,云宝,你的脸这么圆嘟嘟的,这怎么办啊,正好最近吃点素吧。」

我含泪点头:母后一定是因为饭食太差,所以故意安慰我。

但是可想而知我们现在的境遇到底是多差了,今天没有肉吃,明天没有菜吃,后天就估计直接入土为安了。

于是我扎起头发,掀起裙子,开始学做饭,自力更生。

一个月之后我母后惊异地说:「云宝,你怎么连做饭都会了?」

我端着一碗烧糊的土豆,泪流满面:这下真是太好了,再也不用饿死了。

我母后知道后,感动地一把抱住我,顺便告诉我她其实每天晚上都偷偷啃鸡腿来着。

我不信,我觉得她是在偷偷安慰我。

7

朝廷的风声越来越紧张了,开始有人说,母后快要被废了。

波夷族的气势非常盛,那个三王子上次来见我还是卑躬屈膝的,现在看见我已经恨不得鼻子翘上天。

一口一个小鼻涕包小哭包地叫,还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什么都好商量。

边疆部族越来越嚣张,我亲眼看见那几个支持波夷族的大臣整天在皇宫里走来走去,得意非凡。

但是母后总是在笑。

「欲将其毁灭,必让其膨胀。」

其实这句话我听得懂又有点不懂,但是我知道最近有一些臣子上书,请求废后,立其他妃子做皇后。

还说哥哥「不敬尊上」,要放逐到寒远城。

父皇一开始默不作声,后来就突然,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字:

允。

母后不再是皇后了。

在废后的当天,他传旨过来,把这些臣子通通召进了内殿,连带着波夷族的皇族一起。

我和母后的变故,就从这天晚上开始

那天灯火辉煌,明明是废后,但是大家都高兴得好像在过年一样。

我摸着母后的脸,说:「母后不难过,云宝陪着你。」

我感觉母后贴着我的脸,她说:

「瞎难过啥啊,母后不难过,要难过的,是那些正在高兴的人。」

我觉得我一定是困了,我渐渐听见那些宴乐声居然越来越大,原本都在笑,听着听着那些大笑的声音渐渐扭曲,就好像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大喊,大叫。

母后拍着我的背,说:「小云宝,不害怕,娘亲在,娘亲在。」

她就这样抱着我,抱得好紧好紧,我猜母后一定好紧张,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紧张,这是一个悲伤的夜晚,难道,它也是一个害怕的夜晚吗?

我迷迷糊糊想起来。

母后其实从来都没表现过害怕。

她一直抱着我到天亮,这场吵闹的声音也直到天亮才结束,在晨光照进房间的,门,突然响了。

母后亲了亲我,说:「站在殿后面,蹲下。」

然后她走向门,深呼吸一声,打开。

8

我从来没见到母后这么哭过,好像她几天前的伪装都是假的。她伏在父皇的怀中,一下又一下锤着父皇的胸膛,连我看着都疼: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再也不许有下次了!还有那几个妃子,气都快把我气死了!」

我看见父皇哄母后:「好啦,好啦。已经都处死了,不就是像当年那样,把几个卧底娶了做太子承徽吗?都没有碰她们。」

「当年都不生气,如今怎么生气了?」

母后像个小姑娘一样扭着身子:「当年我还没有喜欢上你!当年能和现在比吗!为了配合你引出奸臣,还要我演戏出宫,演戏被废,现在好了!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个善妒的皇后了!」

父皇扶住母后的肩,说:「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妒妇,以后朕不纳妃子,就更顺理成章了。」

九叔叔和哥哥都站在父皇后面,外面七零八乱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都说恭喜皇上,铲除奸佞,缉拿边部首领,以后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父皇对九叔叔说:

「多谢了。」

我看见九叔叔穿着蓝衣服,朝父皇微微一点头。

他们好像多年的好友,从没有分开过一样相视而笑。

哥哥过来拉我的手:「小云宝,又哭鼻子了?」

「哥哥都跟你说了,父皇不会不要母后的,怎么不听哥哥的话呢?」

我不想理哥哥了,我觉得他们背地里做大事,却什么不告诉我,很不信任我。

这时候他们都围上来哄我,父皇还伸出三根手指保证,下次做大事一定告诉我,被我母后一巴掌扇了回去,说:

「还有下次?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外面的光照进来了。

内殿里一片光明。

这是父皇和母后相守十六年中,并肩挺过的第三次劫难了。

外面终于不再有看守的人,我的家又完整了。

父皇紧紧握着母后的手。母后一手拉着哥哥,哥哥一手牵着我。

就好像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终于一起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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