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钥匙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杜月和这个医院有什么关系?她是病人,还是护士……
我心里莫名兴奋起来,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兜里。
「我是对的,原来我一直是对的!」我在心里大声呼喊。
原来杜月,不只是我的幻想,更不是什么所谓的第二人格。那个医生肯定知道些什么。
自从我没再「发过病」,医生已经没再给我吃过那个怪药。
护士送来的日常的药,我也是假装吞下,却偷偷将药含在舌下,护士走后就去厕所吐掉。
自从停了药,我感觉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自从看到杜月的照片,我脑海里一些记忆,就像被阳光晒过的种子,一点点正在破土而出。
我确信她曾经对我说过:「救救我……」
她向我求救,那说明杀她的人,可能并不是我,但她遭受危险时,我是在场的。
几天后,医院里开始流传着女鬼出没的流言,是从一个刚来的病人那开始的。
护士安抚大家只是谣言,可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哪里会听这些。
医院里乱成一团,有些年纪大点的病人甚至白天坐在走廊中间开始「驱鬼」。
闹鬼的流言是我故意散播的。我在暗处,观察着所有人的动静。
「谁再胡闹,这就是下场!」
那个医生,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他指着一个被绑在树上颤抖的男人愤怒地威胁着所有人。
这个被绑在树上一天的男病人,早上的时候满院子喊着地下室有女鬼。
我猜他或许是知道什么。
第二天找到他时,他正躲在床上瑟瑟发抖。从嘴角的掐痕来看,他刚被喂了药。
我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边,问他是不是看到女鬼了。
「看到了……看到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大叫。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也看到了。」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泛出了些许泪花。
他眼神一亮,看了看门外没人,小心翼翼地从衣服侧兜里翻出了一个东西。
「杜医生会保佑我们的!」他紧紧抓住手里的东西,闭上眼开始祈祷,念叨着「保佑保佑」。
「杜医生?」我记得他曾经也是副院长手里的病人,现在换成了一个姓王的医生。在医院这些年,我默默记住了所有人的关系。
「杜月医生,她人很好的,总是对我们笑,一点也不凶。」他伸开手掌,露出手里的东西给我看。
跟我在地下室捡到的钥匙坠,一模一样。
「这是谁给你的?」我伸手去拿他手心里的东西,可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警惕地又攥起了拳头。
「当然是杜医生给我的。她说要是感到难过害怕了,就抓紧这个坠子,她会保佑我的。」他轻轻抚摸着坠子上的照片。
「你要是难过了,就看看这个坠子,我会一直陪着你呀。」
「幼稚。」
一个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有人也曾对我说过这些话,是她吗?
杜月是医生,原来她是这里的医生。我激动不已,感觉她的身影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
或许我曾经也是她的病人,所以才会一直对她这么有执念。
「那杜医生,现在在哪?」我犹豫着开口,这时候又多希望那些真的只是噩梦,杜月还好好活着。
「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陆医生……陆院长说,她辞职了。」
又是这个陆医生!现在我更确信,杜月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是他和警察带我回了医院,又用药控制着我,还给我编造杜月不存在的谎言。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14
虽然很是费神,可我还是努力逼自己回想着关于杜月的一切。自从不吃医院给的药,我想起了很多这几年来没什么印象的事。
我开始频繁地去找那个病人,从他嘴里套出更多关于杜月的事。
他告诉我,杜月对所有病人都很好,像哄小孩子一样。
她喜欢将头发盘起,用一个银色的发夹。她做的饭很可口,节日的时候总会准备很多美食送给自己的病人。
更令我震惊的,她曾经和陆医生,现在的副院长谈过恋爱。
我现在也总算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他不让所有人接近我。因为一旦有人提起杜月,我便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如今再暗中查下去,也不会再查出什么了。病人们只知道她离了职,之后发生的事,我只能去找骗我的陆院长了。
我站在他的办公室质问他是不是骗了我时,他竟没有一点震惊。
「对,我是骗了你。」他甚至都没抬头看我,「杜月不是不存在的,她曾经是你的主治医生。」
「所以她是怎么死的?」我冲到他桌子前,愤怒地攥紧拳头。
「你梦到的那样。」他身子往后一仰,一脸讥笑地看着我。
「杜月一走,你经常偷跑出去跟踪她,直到她发现了你,告诉医院后我们才对你看管严了。但你还是又一次逃出去,还偷偷藏进杜月家里,想对她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你胡说!」我用拳头砸向桌面,又推倒了他桌子上的奖杯。
「胡说?那你怎么会梦到你杀了杜月,因为那些就是你做的!杜月反抗后,你没能得逞,就杀了她!在分尸的时候,还惊扰了楼下老太和房东,也无辜让你给杀了!」
他语气强硬,似乎在故意激怒我。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她不存在,说杜月是我的什么第二人格?」
「因为你是个精神病!」他怒吼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对不起我有些过激了,」他缓了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你是病人,你做那些事时,可能并不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作为小月的男朋友,我再伤心再难过,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让你就这么逃过惩罚?」
他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伤心。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什么。
「可为什么,我脑子里的记忆,不是这样的呢。」我冷笑了一声。
「杀死杜月的,是你,陆泽宇。你才是那个跟踪杜月的变态,我都想起来了。」
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慌张,虽然努力扯起嘴角,可苍白的脸色告诉我,他已经输了。
15
前天半夜我偷偷进了陆泽宇的办公室,翻窗户进的。
幸好之前翻墙的本事没丢,只是练了好久的撬锁。他的办公室没有监控,因为他喜欢虐待病人。
这也是从那个病人口中得知的。
我知道,我的病历档案肯定不在医院的档案室。他的办公室里,一定会有什么。
我翻了所有的抽屉,终于找到了一份泛黄的病历资料。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销毁这些东西,因为他才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这些被他亲手藏起来的真相,会让他心情愉悦吧。
那是我初次来医院的病历,抑郁症加应激所致的记忆障碍,并不是什么被害妄想症。
难怪从来没有家人来看我,他们都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了。而幸存下来的我,却因目睹亲人在眼前血肉模糊,抢救过来后却忘了自己是谁。
他们把我送来这里,接受精神治疗。杜月当时是我的主治医生。二十来岁的我血气方刚,纵使是没了记忆,却还是个叛逆的小伙子,让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费了不少精力。
在杜月最后一次的记录中,我已经开始能慢慢想起一些事,只是还不能接受家人离世的事实。
之后的记录医生,就变成了陆泽宇的名字。
我脑子里突然有了印象,那时候杜月的离职,是因为陆泽宇的纠缠。她并不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可陆泽宇到处宣扬他们已经同居。
慢慢地,好多记忆涌了出来。
那时候每当杜月被陆泽宇纠缠时,在医院里我还能时常替杜月解围,可她一旦下了班回家,医院外的事我根本无法知晓。
那天我看她眼圈红肿,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连番追问下才知道原来是陆泽宇这几天经常去她家堵门,还连续凌晨四点跑到她家给她送饭。
他们的争吵声引得杜月楼下的老太十分不快,找上门抱怨影响了她休息。可陆泽宇却说是小情侣之间闹矛盾,杜月把他赶了出来。
楼下老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杜月的印象更差了,觉得是个不省事的小姑娘。
当陆泽宇再一次上门后,杜月忍无可忍报了警。可陆泽宇仍然是那套说辞,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跟杜月道歉,说自己再也不跟别的女人联系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当时会偷偷溜出去,我想如果碰到陆泽宇再纠缠杜月,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可偏偏最危险的那个晚上,我没在。
杜月提了离职,还打算搬家离开那个地方,免得陆泽宇再骚扰她。
我提出晚上想再偷溜出去帮她搬家,她却敲了敲我的脑袋让我老实点:「以后我走了,可就没人护着你了。再被抓到偷溜出去,关你十天半个月的,哈哈!」
她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再来看我,也希望我能早点出院。
可谁都没料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了。
晚上应该陆泽宇值班,我却没看到他的身影,问了护士才知道,原来他有事请假了。
我猜他肯定是想表现一下,替杜月搬家去了吧。虽然气不过,但我没有多想什么。
可晚上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到杜月搬家,就是为了摆脱他的骚扰,怎么会让他知道自己搬家了呢。
我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如果陆泽宇真的是去找杜月了,那她岂不是会有危险!
16
我又偷偷溜出了医院,打车向杜月家的方向奔去。
赶到她家门口时,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敢敲门。
我敲了几声,没人回应。
「杜月在吗?」我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说话。
「杜月,杜月!」我不耐烦地用力拍门,难道她已经搬完家了?
「杜月!」
我等了好一会,只听到屋里有些细微的动静。
转念一想,我下了一层,敲了楼下老太的门。
「干什么大半夜的,哪个小崽子?」在我几声呼喊后,老太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阿姨,楼上的杜月今天是搬走了吗?」
「搬走?我看她今天是找搬家公司搬走一趟了,不知道怎么刚才又回来了,大晚上的还在上面没完没了弄动静,都不知道又在搞什么!」
人在屋里,为什么没有回我呢?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我:「你又是谁?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她啧了几声。
「我是……她朋友。」
「下午刚来了一个,这又来了一个。」老太摇了摇头,准备关门进去。
「下午有人来找杜月了?」我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难道陆泽宇已经来过了。
老太不愿意再搭理我,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冲上楼,拼命拍着门。这次门竟然开了。
屋子里满是血脚印,有红色的水从卫生间门口溢了出来。我往里走去,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可我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地上赫然躺着的,是杜月。
她满脸都是血,眼睛瞪得很大,人却一动不动。我想叫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麻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想起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想起了自己在车祸中去世的亲人的脸。
「你果然来了。」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泽宇,是陆泽宇!他杀了杜月!
「我就怀疑她是因为你才不跟我在一起,果然是!」
我回过头时,看到陆泽宇举起了手里的锤子,那上面已经满是鲜血。
我没来得及躲开,记忆深处的恐慌加上无法接受的现实,已经让我的双腿不听使唤了。
我眼看着他的锤子离我越来越近,尖锐的头疼后,我倒在了地上。
杜月的尸体就在我眼前,这么近,可她已经没了呼吸。
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钥匙串,之前没有见她拿过,是她新家的钥匙吗?
是因为忘了带钥匙才会在搬家后又回来一趟吗?她怎么还是这么笨,出门都会忘拿钥匙。
水龙头还开着,可能是刚才陆泽宇在清洗自己,还没来得及关。
溢出来的水冲淡了杜月身上流出的血,可她的身体挡住了下水道口,水一点点浸湿了她的衣物。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我终于缓过神来,陆泽宇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小杜啊,你又在弄什么?哗哗地漏水,要给我家淹了!」
是楼下的老太,她急切地敲门,又继续喊着:「搞得脏兮兮的,你在洗什么东西啊,掉色掉得这么严重!」
「快走啊……」我好想让她快离开这,可我没有一点力气。
陆泽宇去开了门,老太气冲冲地嘟囔着,她难道没有看到陆泽宇手中的锤子吗?
「小杜呢?大晚上的不消停……」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明显在往卫生间走来。没几步她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我。
「这不是刚才那个敲门的……」我拼尽力气摇了下头,无声地告诉她「快离开」,即使我知道为时已晚。
老太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陆泽宇一锤子撂倒了,立马没了动静。我想爬起来去救她,可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就要炸掉。
陆泽宇一锤一锤地砸在老太的头上,直到血肉模糊。
「都去死,都去死!不听我话的都去死!」他像个恶魔,从老太身上起来后,又拎着锤子走到了我身边。
可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对,是房东来了。
「小杜?在家吗?」
「我要进去了啊。」是开门的声音。
不出所料,房东也遭了陆泽宇的毒手。可他竟忘了关门,当因为久等杜月没有出现而找上来的搬家师傅,看到屋内的这一幕时,吓得大叫着跑了出去。
陆泽宇没有追出去,他狡黠地笑了起来。
「赵阳,赵阳,你杀人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说什么?
「赵阳,你看这些人,都是你,都是你杀的!」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机械地重复着。
「桌子上那把刀,你看到了吗?」陆泽宇在我耳边念着,「拿过来,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我鬼使神差地,像没了魂魄,听着陆泽宇的命令。
我不知道陆泽宇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只知道,搬家师傅带着警察走进来时,我还在用刀捅着房东的尸体。
警察呵斥我放下刀时,我站起来拿着刀向搬家师傅走去,还在念着要杀了他。
我杀了人,警察和搬家师傅都是目击证人。陆泽宇又气喘吁吁地跑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跪在门口痛哭。
再后来,他把伪造的病历交给了警察,说我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直纠缠着杜月,还偷偷跑出去在杜月家门口蹲守。
杜月被我逼得离了职,我也因为发了疯,逃出来后,可能是发现杜月搬了家,才发病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举动。
一切顺理成章,他顺利脱了身,一切罪责都是我的。
17
「就算你都想起来,又有什么用,谁会相信你?」他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态,「别忘了,你有被害妄想症。」
「所以你承认,人都是你杀的了?」我冷静地看着他。
「赵阳,别傻了。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不管你想起什么,都不会有人帮你翻案。再说你在这里有什么坏处呢?」
他站起来,走到了我身边:「警察亲眼看到你用刀杀了人,你怎么也是逃不脱罪责。只要你乖乖闭嘴,过几年我会想办法把你放出去。」
「我的病,应该早就好了吧?」
「我知道,你早就开始不吃药了。以前的事,也都想起来了吧?」他小声说道。
我低头沉默,没再回他。案子过了这么久,跟他有关的证据肯定都已经被他处理了。那个房子也不知道转租过多少次,就算有蛛丝马迹也已经清理干净了。
毕竟警察现场抓到了杀人凶手,谁还会再追究下去呢?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跟他这场交易。
走出办公室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偷偷关掉了兜里的录音笔。
我恢复记忆后,尝试着找了所有能帮到我的人。听说杜月其实是被陆泽宇杀死,李叔是最坚定不移相信我的一个。
李叔曾和杜月交情不浅,杜月在医院的时候,没少照顾李叔的痴呆老婆。
他说他知道陆泽宇是个很讨厌的人,经常打骂病人,杜月才不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这录音笔,也是他给我的。
没过几天,一位自称是真相周刊的记者造访了医院。
听说有人匿名举报陆泽宇虐待病人,他是来做专访的。他单独询问了每一个病人,最后才进了陆泽宇的办公室,待了许久。
事情很快发酵,我们在休息室的电视里看到了媒体的报道。新闻中曝光了举报人发给媒体的偷拍视频,里面只有陆泽宇的背影,他正掐着一个病人的脖子,不停地抽着病人耳光。
陆泽宇被停职调查了几天,竟然又出现在了医院里。
护士说,视频里的人其实是一个跟陆泽宇身形相似的病人,偷穿了陆泽宇的衣服,欺负其他的病人。
我呸了一口,感叹陆泽宇的手段厉害,这么大动静的事都能摆平。
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我。
我被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保安关上了门,陆泽宇也落下了百叶窗。
「谁帮你做的?」他的声音让人猜不到他现在的情绪。
「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不要装傻了。」陆泽宇玩味地看着我。
陆泽宇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我面前:「可惜呀,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难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记得。这里是精神病院。就算有病人在记者专访的时候说了什么,可这里全是疯子,说的话真实性都有待考证。
而护士和医师们,谁又敢说出真相。他们心里都清楚,陆泽宇迟早还会安全回来,稳坐那把椅子。
「你怎么就是不死心呢?」陆泽宇伏在我耳旁悄悄说道,「以为耍这种小聪明,让记者进了医院,你就能让他替你查杜月的案子?」
门口进来了两个保安,我心里一紧,预感不妙。
保安架住了我,我拼命反抗却是徒劳,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让我动弹不得。
「没事,他病情复发有些情绪激动,我把他带回病房休息。」陆泽宇微笑地对着大家解释,我却脖子一凉,一针药已经到了体内。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地下室。
18
我疯狂拍着地下室的大门,向外面求救。
可这地下室本来就很少使用了,门跟外面还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又是在荒废的办公楼外侧,一般不会有人来。
我急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丢掉了。我对于自己的计划太过自信,陆泽宇怎么会想不到我想通过记者传达杜月被杀的真相,肯定不会轻易让我见到记者。
我费尽了力气,不知过了多久,只能放弃求救,无力地倚着门瘫坐在地上。
当年我救不了杜月,如果还是不能给她一个真相,真正的凶手,就一直会逍遥法外。
我累得快要睡着时,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
啪嗒,啪嗒,皮鞋落地的声音清晰有力。是陆泽宇走路的声音。
「记者已经走了。」隔着厚厚的铁门,陆泽宇的声音悠悠传来,掩不住得意。
我呸了一声,没有回他话。
「这个地下室,三个月才会打扫一次。很不巧,昨天才打扫过。」他轻轻地敲着门,一声一声扰得我心烦意乱。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三个月后,才有人会来这里,发现早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我。
「病人赵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到地下室藏起来,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腐烂……」
陆泽宇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滚开!」我骂了他一句,无力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安静的地下室里,每一秒都显得尤其漫长。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杜月,对不起。」眼里有泪涌了出来,我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可恍惚间,我竟听见门锁处有声音传来。我轻轻靠近大门,将耳朵贴在了锁眼上。
是开锁的声音!
我躲在门口屏住呼吸,看着黑暗中渐渐被推开的门。
「小阳,小阳?在不在里面?」李叔压低了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李叔!」我激动地叫出声来,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阳,李叔在呢……」他明显被突然从门后闪出的我吓了一跳,但还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捏了一把。
「不是说话的时候,快先跟我走!」李叔又将门轻轻锁上,拉着我趁着夜色从一条我从没走过的小路溜出了医院。
「这畜生,不知道我有地下室的钥匙。」李叔气喘吁吁地说道,扫视着周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小声问他。
「笑话,我百事通的名号白来的?这医院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李叔骄傲地竖了竖大拇指。
可很快,陆泽宇就知道我从地下室逃走了。
19
这天李叔回来时,背后跟着拿刀的陆泽宇。李叔的身上混着血水和雨水,一进门就虚弱地倒在了地上。
「我是真没料到,老李胆子这么大。」他用刀在李叔的脸上来回晃着。
「我听说,你们手里有证据了?」
「陆泽宇,你有什么冲我来!」
陆泽宇扑哧一笑:「真是年轻人啊,说话都这么没脑子。你还不配跟我谈条件。」
「你无非就是不想让警察知道真相,我可以不再查下去。但今天李叔要是死了,你照样是个杀人犯。」我指了指外面,「这可不是当年杜月的小区,这里的监控可不是摆设,你跟着他进来都是有证据的。」
「证据?」陆泽宇十分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我跟着进来,就是我伤的人吗?你可别忘了,这里还有你这个精神病人。」
陆泽宇用刀指向我,缓缓开口:「当年你怎么替我背的杀杜月和那两个老太婆的罪,今天你也要一样背上杀他的罪。」
「可你找到这来,恐怕也不是为了我吧?」我掏出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
「这个视频,你应该没看过吧?」我提起嘴角,忍住心里的笑意。
视频中,一个和陆泽宇极其相似身形的人,正挥起锤子砸向地上的什么东西。而视频中的环境,正是当年杜月住的房子。
「你这些天,一定寝食难安,想去地下室看看我死透了没有,结果发现我不见了。」我故意激怒着陆泽宇。
陆泽宇突然疯狂大笑起来:「你以为这就让我怕了?」
「我可以告诉你,视频是当时住杜月对面楼的一户,家里的小孩子用大人淘汰掉的旧手机拍照玩,无意中拍下了你杀人时候的场景。因为大人不常用这个手机,所以没有及时发现。过了几年翻找东西时,才无意发现了这个视频。」
「所以呢?」陆泽宇的刀仍然放在老李的脖子上。
「这家人一下子想起了几年前发生的命案,但他们以为已经结案,所以这东西没用了,还不如把视频卖给媒体。正巧卖给了之前做过这个案件专访的记者。」我故作轻松地说这话,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刀。
「我倒是很佩服你,这个时候不想着赶紧逃命,明天的新闻头条,怕是都要挂满你的名字了。」趁着陆泽宇有些出神,我缓缓向他移动。
陆泽宇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我的话,眼神开始迟疑,他的手有些轻微抖动。
我迅速靠近,推开他拿着刀的胳膊,一把将老李拽了过来。
陆泽宇错愕不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又冲了过来。我把老李拉进了里屋卧室,关上了门。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对决了。」我捏了捏拳头,对着陆泽宇走了过去。
几个回合我便败下阵来,但幸好这时街道上远远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我和那个记者约定每天晚上七点通个电话,如果我没有按时打过去,他就会报警,现在警察应该马上就到了。」
陆泽宇不再和我纠缠,快步走出门去。
20
我急忙带着李叔去了医院,下楼时看到了那辆意外救了我们的警车。
我骗了陆泽宇,根本没有什么按时通话,更没有什么警察。
第二天的新闻头条,确实有陆泽宇的照片,却并不是因为当年的案件。
新闻上,是我的精神诊断证明,我并没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和一篇陆泽宇虚构病历的报道。
加上之前他虐待病人的事又被提起,一时间他成了众矢之的。
医院的人也看出了这次他怕是翻不了身了,开始跟媒体爆料他在医院虐待病人的事。
但我知道,这还不足以激怒陆泽宇,只有击中他的要害,才能让他露出马脚。
于是作为受害人之一,我也出现在了新闻报道的画面里。很快有人发现了我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变态杀人犯。
于是当年的案件又被人拿出来讨论,而网友们也开始猜测当时自称是杜月「男朋友」的陆泽宇,虚构我的病历,是为了把我留在医院里折磨,来为杜月报仇。
网上流言四起,终于引起了警方的关注。
而我在接受访问时,也声称自己才是杜月真正的男朋友,而陆泽宇只是她的追求者。
我丝毫未替自己辩解当年的冤情,因为我知道单是这句话,就足够让陆泽宇主动找到我。
果然,一直失踪的陆泽宇突然又出现,拿着和当年杀害杜月时一样的锤子。
当年现场那把锤子,和那把刀一样被擦掉了他的指纹。
他在痛哭着扑到我身上要殴打我时,却悄悄将藏在衣袖中露出的锤子手柄塞到我的手中,警察拉开他时,他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当时的我,并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来回忆起这些,才想明白为什么锤子上会有我的手印。
「没人能跟我抢杜月,杜月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陆泽宇恶狠狠地盯着我,举起了锤子。
「你不是说,杜月死在我的手里吗?她的整个人,整条命,都是我的。」我得意地看着他。
「她是我的!」陆泽宇已经双眼通红,他甩掉了头上的帽子。
我往后退了几步,做好了被他攻击的准备。
「看到了吗,」他举起了那把锤子,「这上面,还有她的血。这上面只有她的血!这是我能留下的唯一有关她的东西……」
陆泽宇轻轻摸了摸锤子。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却笑了起来:「案发现场那个,只是我的第二把锤子。」
他的表情有些沉醉,就像当年杀人时那样:「我本想,把杜月一点点敲碎,然后带走。所以我准备了两把锤子,担心用得太久锤子会坏。可你……你们!一直闯进来,一直打断我!」
他又变得面目可憎,朝我走来。
「那你就是承认杜月是你杀的了?」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承认了又怎么样?只要你死了,就没人知道!就像那天晚上,现场那把锤子被我蹭上了她们的血,又放到你的手中,有谁注意到了呢?就算你现在去告诉别人这些,也不会有人相信你。」陆泽宇举起了手中的锤子。
我躲闪了一下,陆泽宇的锤子砸在了卧室门上。下一秒卧室门突然被打开,里面冲出了几个人,将陆泽宇按在了地上。
「还认识我吧,陆医生。」一个中年男人蹲下身子,将陆泽宇的脸扭过去面对他。
「当年这件案子是我办的,现在来抓你这个真杀人凶手的,还是我。带走!」
一行人押着陆泽宇出了门,那把锤子也被带走了。这场噩梦,总算结束了。
21
这本就是我为陆泽宇准备的局。视频也是假的,只是想让他心虚,开始害怕警察彻查当年的案件。
他确实又偷偷去过那个小区,可他只是站在两栋楼之前观望了一会,并没有上楼查看视频的拍摄角度是否属实,或许是怀疑我只是想诈他。
所以我才选了另一套计划。其中也少不了当时来医院做专访的那个记者的推波助澜,毕竟他也有了热门的稿子,双方得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警察也开始重新查当年的案子,虽然定陆泽宇的罪还会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我相信,真相永远不会被肮脏的谎言遮盖。
换了医生后,我的病也渐渐康复,不再害怕红色的东西,也不再抗拒想起那些可怕的经历。
李叔曾问我,是不是喜欢杜月这个小姑娘,他那时候注意到我总会偷偷看她。
我笑了笑,或许当时喜欢过吧。可现在我更惋惜,这么年轻鲜活的生命,又是这么好的一个医生,就葬送在了恶魔的手上。如果那晚我坚持溜出去帮她搬家,会不会就没有现在这个结果。
可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呐。
替那些没机会再看着美好世界的人,多爱爱这个世界,爱爱身边还在的人,珍惜当下,才是那些离去的人最想看到的结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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