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喜欢看男主病娇文是什么心理?

「所以现在,我很满意。」

昏黄迷离的光模糊了窗外的景致,如同一条着了火的危船,陡然驶入一场癫狂错乱的梦魇之中。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床头花瓶里插着热烈绽放的香槟玫瑰,似乎刚刚才被剪下,柔软的花瓣上还沾着冰凉的水,鲜艳欲滴。

宋子渊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坐在对面的桌前,我听见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

他听见我起身的声音,头也没抬,仍专注的写着什么。

「新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他淡淡道。

我看向床边,除了手机盒子还有一串碎钻项圈,我拿着在脖子上比了比,又抬眼看了看这个戴着金丝眼镜温柔从容的男人。

真是恶趣味,我心想。

「重新装了软件,这次手机就别扔了。」

他叮嘱道:「不然出门会让我担心你的。」

我晒笑两声,赤着足走向前去「你在干什么?」

「以前的学校」他放下笔。

他耸耸肩「希望我们夫妇以优秀校友的身份能去致辞,我在写稿子。」

我抱着臂疑惑地望向他「优秀校友?我们?」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解释道「今年集团捐了栋实验楼和一个体育馆。」

「那你为什么要亲自写?」我看着纸上大段大段的文字更加不解了「交给秘书过一遍就行。」

他咳嗽了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毕竟我们是在那里遇见的。」

「那时候我们也不熟」我轻叹一口气。

「嗯。」

他的指节叩着桌面「但如果那时候不认识,在国外也不会和我那么亲近吧。」

「那段时候,你除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想去,关于你的事,所有人都只会联系我。」

他忍不住微微笑:「真怀念啊,明仪。」

房间里很静,微尘在光晕中打着转,我沉默了下来。

「我只是想,回到我们在国外的那段日子」他长而久地注视着我。

「那李媛媛她们呢?」我反唇相讥道。

「你嫉妒这些人?」他失笑。

他说着说着眉梢眼角便鲜活起来,「能来碍你眼的都让我亲手解决了,这么多年我让谁来你面前兴风作浪过?」

「至于我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就请你,理解理解吧」他语调轻松,继续拿起笔来。

我挑了下眉:「为什么要杀她?」

「嗯?」他笔尖顿住,抬头遥遥望向我。

我抵唇笑了出来,径直拉开他左边的抽屉,轻车熟路地拿出烟盒,取出根烟来,往指尖一夹,转着打火机烟头一燃,低头吸了一口。

再偏过头往他唇边一递,烟上的口红印明显极了。

他安静了许久,抽走了我指尖的烟,连同我的手指一并攥住。

「因为不识趣」他道「而且麻烦,我不喜欢麻烦」

他拿着夹烟的手拍了拍我的脸,「不过明仪,你不会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做的吧?」

我的眼睫一颤「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站了起来,一把攥住我的手推到了写字台上。

「套我话?」他低头含住我的耳垂。

「这可违反规则了,宝贝。」

他低下头温柔地与我对视「忘了和你说,你放在房间里的两个窃听器,前天都被扫出来了。」

「下次小心一点,知道吗?」

9.

「在看新闻?」

手肘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旁桌递来一瓶水。

我偏过头去。

一张一看就像是电视剧中正派选手的宽厚面容闯入眼帘。

「齐老师」我摘下耳机,笑吟吟地接过他手里的水。

「家里蹲那么久总能培养点好习惯的」自我揶揄道。

他捏了两下矿泉水瓶:「哎哎,说什么呢,当时还真让我放心不下的小姑娘,瞧瞧现在,都结婚了。」

他仰起头,一副追逐夕阳追忆往昔的戏剧模样。

我笑了出来,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怎么?自家先生的发言太无聊?」他问道。

我看向前面,那个在万重灯光下模糊的身影,偏头小声状似抱怨「是不太有趣。」

「忆往昔,桃李不言,我和我的太太衷心希望……」

好巧不巧,这时台上莫名提到了我,大屏幕上直接给了我个三秒镜头。

我只好对周围好奇的目光回以训练得体的端庄微笑。

老班哈哈大笑:「你们在一起,我是真没想到。」

「不过啊这小子,以前就喜欢你」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擦擦嘴角道。

「以前做数学考试的时候,他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能写完,接着就在草稿纸上乱写一通,我打转过去看着他写着什么。」

「结果,是程明仪三个字」他捂着心口满脸少女心地摇头。

「你主持的广播节目,他不做题,就趴在桌子上听。」

「是吗」我淡淡一笑,上下晃着手里的水。

「害」他一挥手。

「不过,还真可惜,我们这些老师那时候都以为你会和汤……」他突然止住了话,仿佛被鱼刺哽住,再也发不出半个字。

「老师们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急忙接过话头,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他低下头,整了整领带:「你们这些小孩,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哪一对在一起,哪一对分手我们都清清楚楚,只不过有些看着不说而已」他嘿嘿一笑「老师也有青春啊。」

我转开瓶盖,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前面开口道:「当年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也是。」

过了一会,我听见老班叹了口气,重重靠在椅背上。

「他是个好孩子,回回年纪第一,可惜了。」

我低下头,突然有些想发笑。

汤以骞,你看看你,走了那么多年,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你了。

而那些人提起你,我提起你,就只会说可惜两个字。

因为,是根本不该死的人啊。

这些日子,程家权力交接出变故的消息早已在私底下被传得沸沸扬扬。

商海里翻腾的都是些闻见血腥味就一拥而上的鲨鱼,如今觑着宋子渊不声不响成为上位者,蜂拥而至想要率先卖好的人也多的很。

校典作为宋子渊第一个公开露面的场合,几乎和程家有关系的生意人都借着或多或少的名头都来了。

等他致辞完刚下台就见一群人拥了上来,这个叫贤侄那个说是世交,更有甚者直接把自己表妹侄女推了出来,笑呵呵地说是想来跟着宋总学些本事。

饶是宋子渊向来八面玲珑也有些吃力,一边应付着一边想挤开人群往我这儿来。

我懒得到他边上去当个不受待见的陪衬,索性装作没看见他的示意,闲闲拿了块饼干吃了起来。

他滞住了步子,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投入言笑晏晏的人群之中去了。

等他转过身,我把剩下的饼干往嘴里一塞,手指捻去嘴角碎屑,起身离开。

我循着原先的记忆,一直走到西北角,直到看见了那幢爬满了半壁爬山虎的红墙建筑。

大概马上就要上课了,楼上传来学生匆忙推搡回教室的声音,又笑又闹,很有生气。

我摸着扶手,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上教学楼的回旋楼梯,正装在校服之中格格不入,路过的两三个学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走到第七楼时,一个眉眼冷淡倚着栏杆的少年说了句「上面没有楼层了,是天台。」

说完底下就传来一个少女叫嚷声「祁辞书,快下来,上课了。」

少年冷冽的眉眼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抬腿就下楼。

「谢谢」擦肩而过时,我说道。

不出所料,天台门口的锁早就被人撬开了,门轻轻一推就嘎吱打开了,地上散乱着烟盒和薯片袋,斑驳的墙面上都是涂鸦。

我往左走了三步半,手摸着涂鸦墙,蹲了下来,那里有两个名字的拼音缩写,刻的很深,像是打算一辈子都要留在那个地方一样。

沉默了片刻,我的额头轻轻抵上了墙,像是叹息般道:「都捐了那么多钱,这里怎么还没有重建。」

宋子渊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上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着腿坐了下来,从包里抽出根棒棒糖含着。

自从我在宋子渊面前再次抽了烟,我的手提包里就再也看不见一支烟,取而代之的是葡萄味的棒棒糖,就像当年他想让我戒烟时那样。

他站在天台的入口,身材颀长,眉头微蹙,半边脸映着背后的一轮昏黄落日。

「地上凉,起来」他走到我身边,朝我伸出了手。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小幅度的微笑。

「听说他是从这里跳的」他淡淡说。

我垂下眼睫,咬碎了嘴里的糖,似乎还咬到了舌头,嘴里漫上来一股血腥。

「为什么喜欢他?」他微微一笑,像是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那样。

「你确定要和一个死人计较这个?」我闻言抬眼看他。

他抵着唇低低笑了出来,「只是感觉,不知道会很遗憾。」

他说道:「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

「礼貌点」我冷冷踢了他一脚。

过了半天,我看向底下,开口道:「那时候,我才是想从这里跳下去的人。」

我指了指那涂鸦墙,「他在这儿睡觉。」

「然后救了我。」

「那个人身上只有五十多块钱,还是他一个礼拜的零花钱」我踢了一脚地上的被踩扁的易拉罐。

「结果拿了四十多请我吃了一顿串串,剩下的十块钱给我买了雪糕和糖。」

「告诉我要好好活。」

宋子渊静静看着我。

「很像那种,真善美救世主会说的话对不对」我扬起嘴角,扯开了一个笑,但似乎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低低笑了出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真可惜,要是我遇见你就好了。」我看向他。

他附耳轻声说道「我就能在那时候对你说,一起死吧,程明仪。」

「我就能拉你的着手,和你一起死」他温热的十指扣上我的手。

我弯了弯眼睛,舌尖挑逗十足地舔过他的嘴唇,他的脸慢慢变得薄红,黑亮的眼睛也沾了水色。

等到他凑上来想回应我时,我一把将他推开。

「疯子。」

「真是个疯子」我鄙夷地说道。

他不以为忤,反倒心情颇佳地整了整衣服,「你身边的疯子可不止我一个。」

「明仪,我想,你可能有着吸引疯子的天赋。」

回程的车上,我枕在他的腿上,车里的暖气打的很足,让人昏昏欲睡,醒来时已经天黑了。

宋子渊不让人惊动我,等我醒了才开进车库。

刚进家门,助理匆匆小跑着找上来,动作慌张,视线刚碰上我就忙不迭转过头去。

「宋总,出事了」他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事,慢慢说」他神色一凛。

「现在媒体消息都传遍了……压不住了,不知道是谁放的料……」

他的脸色越来越暗,我的脚步一滞。

掏出手机,关机「该死」我骂了一句。

刚进门,我来不及换鞋就匆匆拿过遥控板。

打开电视。

穿着整肃的短发女主播正面容严峻地播报着新闻。

「澳门东望洋跑道上,数辆车过狭窄急弯时,因为撞到护栏而引发连撞,事故造成伤亡人数尚未确定。」

「其中不乏汽车整辆被铲飞,现场状况极其混乱,受损最重的千万豪车疑为内地制药企业……程氏母子共乘……」

我软了身子。

他走到我跟前来,想要扶起我「老爷子看到新闻了,发了心梗得动手术,我们要去医院一趟。」

我摁住他的手,摇头道「我要去澳门。」

「听话」他脸色难看。

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我扇到了一边。

我含着泪喊道:「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会住手!」

他抚了抚脸,波澜不惊地偏过头来。

「不是我干的。」

「不管你信不信。」

「他不是?」我冷笑道。

「那汤以骞呢,装的那么无辜给谁看的?」

他的怒火仿佛随着这声质问腾的燃烧起来「因为他想带你走,那时候你是想和他走的不是吗!」

我呆呆地看向他,旋即像是害怕极了一样慢慢地后退,跑着到了卫生间。

将门锁上的瞬间,我用手背狠狠蹭去眼泪,手扶着洗漱台,镜子里惊慌流泪的脸慢慢变得面无表情。

我揉了揉因为做了太丰富表情而变得发酸的脸,看了眼握在手里的手机,有些无聊地翘起嘴角喃喃道「快点结束吧,扮演被囚困的小羔羊真是麻烦。」

10.

车祸报道和老头子再次入院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程氏股价大幅下跌。

宋子渊当初开发的很多所谓的大项目,不过都是给程家挖坑设套,吸引诸多「投资商」同时瓜分公司不宽裕的现金流,逼的老头子不得不质押股权。

他作为始作俑者,自然是咬下了最大的一口肥肉,而作为合作补偿,其他大鳄闻味而来,借着投资名义瓜分程家。

可到了如今这种满城风雨的局面,各方大鳄别说承担风险了,悄无声息地撤资就已经算有道德感了,更有甚者更是直接翻脸,盯上了自顾不暇的宋子渊。

资本开在金钱之中的染血玫瑰,美丽又诱人,却浑身是刺。

宋子渊每天的面容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凝重,偶尔晚上我睡到一半时,突然被他抱住,似乎在低声喃喃着好累。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回家。

「我以前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他那么解释道。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微微掀起眼看了他一眼。

随后用手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就转身坐到了梳妆台前,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很感兴趣。

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忽而折返,站在我身后,静静看我涂着口红。

「换一个颜色,浅一些的」他淡淡蹙眉。

我没有理他,甚至都没有停下。

他看了我片刻,毫不温柔地抓着我后颈的发,抽了两张湿纸巾,一点一点用力蹭去我唇上的色彩,直到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不见。

唇部因为摩擦而充血肿胀,泛着极为不自然的鲜红。

我垂下睫羽,拿起左手边另一支口红,从善如流地涂上。

「明天有个晚宴」他薄唇微勾,伸出手理了理我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我一起去吧,明仪。」

「很重要吗?」我抿了抿唇,看向镜中的他问道。

「很重要,祁家也会来」他语气温和耐心地解释道,仿佛上一秒抓着她头发的人不是他。

祁家是宋子渊新找到的肥羊财主之一,也是其中最有分量的一位。

「好好准备。」

他微笑着用修长的手指捋起我耳边的发,他的手指很冷,像冒着森森寒气的冰一样。

「待在我身边,打扮的漂亮一点,做个王后」 他挑了一只巴洛克样式的耳坠在我耳垂边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

「永远。」他语气宠爱。

镜子里我们的脸,眉目深情缱绻,不知内情的话,真的能称上一句相配。

我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明天我想去看看老爷子。」

「你终于想通了」他唇角微微翘起,抬手将我搂在怀里「我会安排记者,等你出来只要说你们一切都好就行。」

「其余事我来做,只要让别人知道老头子身体还扛得住,这一点就够了」 他轻描淡写。

「至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走。」

「找到哥哥了吗?」我拿起他手中的耳坠戴上,宛如一个任人打扮的玩偶。

「估计躲在哪个角落里,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他淡淡瞥我一眼,不动声色道。

程明礼并不在那辆车上,这是后来才查出来的消息。

不过那车上我的母亲到底是货真价实的,而驾驶座的男人是个比我年纪还小的高级「伴游」罢了。

程明礼在那场车祸之后,一夕之间不见踪迹,恍如大海捞针,没人能找得到他。

「我怎么会知道」我摇头。

他看了我好一会,尔后随意一笑,伸出手抚了抚我的肩头,在我脸颊边落下凉凉一吻。

「我相信你,乖孩子。」

第二天我戴着墨镜抱着花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媒体正长枪短炮的围堵等候着。

让我觉得我似乎在这场戏最精彩的高潮时刻。

保镖护着我匆匆走过一片混乱的通道。

但遗憾的是,走得太快也不能阻拦住一些声音。

「宋太太,宋太太,有传言你兄长已经丧命于不久前车祸,程氏继承人是否有变?」

*

我坐在父亲的床头。

他刚抢救完,还很虚弱,见到我来,也只是转转浑浊的眼珠子。

也可以说,他现在的本事也只能动眼珠子了。

我摘下墨镜,放下花。

从果盘里拿了一个鲜红的苹果,娴熟地削了起来,扮演着孝顺体贴的女儿。

「爸爸,我还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和你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我双腿交叠,惬意地往后一靠,一副闲话家常的摸样。

他的呼吸声重的像破了的风箱,有些茫然地将眼转向我这边。

「谈什么呢?」我垂了眼睛想了会儿「谈些好玩的事吧。」

「啊,我想起来了,妈妈去澳门陪一个男模,打雀牌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比你还惨,拔了管子就不行了」我笑得手都抖,只好放下了水果刀。

从隔音很好的玻璃外往里看,只会觉得是个孝顺女儿给父亲讲什么有趣笑话。

可老头子竟然不觉得这有多好笑,似乎还很生气,喘的越来越剧烈,显示器上的数字起起伏伏。

「你说你,在外面彩旗飘飘那么年,却不知道自己老婆也玩的不比你简单」我笑的花枝乱颤。

笑完之后,我有些无聊地继续削起了苹果。

「看到你这副样子,真不可思议」我挑眉道。

「还记得那时候我被你打的有多惨吗?我一遍一遍求你,但你从来都没有停下过」 我收敛起笑,哑声道。

我盯着他苍老的面孔看了一会,旋即语气轻松道:「你说你,不喜欢孩子却又要生孩子,是为了拍张人多点的全家福吗?干嘛费那么大力气把他们一个又一个变成怪物呢?」

「说真的,我都怀疑生下私生女这件事里有没有你的授意了」我刀锋一转,果皮掉落。

我托着腮,咬了一口苹果,又甜又脆,汁水四溢 「不然光靠当年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学生,怎么可能算计到你。」

「你看看,估计连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有个私生女了吧」我捂着嘴甜甜一笑。

他费力地想张口,但呼吸面罩让他一个音节都发出来。

「我和哥哥找到了她」我慢条斯理地吃着甜美的果肉,像是品尝着眼前老人的痛苦和惊慌一样,让我,十分愉快。

「不如说,是她找上门来的。」

「她在读艺术,花钱大手大脚的,欠了钱,被送到了哥哥的私人聚会上」我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

我拍了拍他的被子,「你说你,那么吝啬,看不是个儿子,就怕她们找上你,抚养费也就那么可怜的一点。」

「有的时候我可真觉得您像个怪物,宋子渊玩那套东西的事你是知道的吧」我舔了舔嘴角的汁水。

我语气轻松从容「你纵容着他,你瞒着我,你以为可以靠那些东西,就抓住这条狗的七寸,让他为你卖命。」

「但你忘了一件事,狗急了会咬人的,不管是他还是我们。」

我低低地笑,指尖划过床沿,「你猜猜,我们怎么做了?」

「哥哥啊,把她送上了宋子渊的床。」

我停顿了片刻开口道,「就是那天,在思南公馆里,你说牵涉到明礼,真是晦气的那位。」

「她叫,李媛媛。」

我说的轻又慢,像是要把这个名字永远镌刻在他心上那样。

老头子突然激动起来,指尖颤抖,一滴泪由他眼角滚落。

「爸爸,你哭了」我神色不动,皱了皱眉头。

「我死了你也会替我哭吗?」

他将眼阖上。

「看来不会呢」我丢掉了手中的果核。

我心满意足地欣赏完这副丑态,拿出床头柜第三格下的一支新手机,拨响了那个早就倒背如流的号码。

高更鞋跟轻轻地扣着地面,安静的病房里,直到第三声略钝的声响响起。

电话通了。

11.

我靠在甬道上咬着棒棒糖,数着对面墙上公爵大人肖像的领口褶皱。

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旁边小孩第九次投过来的好奇视线。

「能不能借我打一把?」

我蹲下来戳了戳他手里的游戏机。

「不要」他傲娇地仰起头,得瑟地冲我晃了晃他的一头卷毛。

我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循循善诱道:「我有棒棒糖。」

他估计才五六岁,却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似乎在迟疑要不要相信我。

不过在一手棒棒糖面前,坚持这五六秒就算这傲娇崽的极限了。

「好吧……给你」他犹犹豫豫着递了过来「不过很难的。」

「要是你通不过,我也是可以勉为其难教教你的哦」 他略带骄傲地抱起小短手。

棒棒糖在舌尖打了个转,我含糊应了一声 「嗯哼」手下一点不留情地开始锤怪兽。

「好厉害」他盯着屏幕叫了出来。

「你也打游戏吗!」傲娇崽激动叫道。

我摇了摇头,慢吞吞说道「不过我小时候常玩。」

「我有个哥哥」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傲娇崽聊着天。

「以前晚上保姆睡了以后,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

「家里很大,我就去他房间,他会陪我玩游戏,把我抱在膝盖上玩游戏,一直玩到睡着。」

我垂了眼睛想会儿「他打游戏很厉害。」

「但好像初级通关后,那个游戏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屏幕的烟花。」

「我很喜欢看那个,他就一遍一遍通关初级,就是为了给我看那个烟花。」

「不过游戏很老了,等我长大后再想找那个游戏,就找不到了」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对见不到心爱游戏的感觉似乎也颇为感同身受,把糖咬的嘎嘣脆。

「哎,不要难过嘛,那等我以后找到了,我就告诉你。」

「好啊」我弯弯眼「我叫明仪。」

他奶气十足地朗声道「我是宝蓝。」

傲娇崽似乎很无聊,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不和他们挤在一起说话吗?」

「我妈妈说这个晚宴很厉害,所以她才一定叫我来。」

他晃着腿嘟囔着「本来我现在应该在看漫画啊。」

我手下动作不停,眯着眼睛笑了笑「因为现在的剧本,还没演到我上场的时候啊。」

他眨巴着眼睛问道「上场?」

「你知道那种漫画里那种坏人吧,就是那种」我考虑了一下,弯弯眉道:「和主角势力斗得你死我活,拥有邪恶能力的超级大坏蛋,都是到最后出现说巴拉巴拉一段话,然后被宇宙无敌正义善良的主角给一话内制服。」

「那你是女主角吗!」傲娇崽一下子嘴巴就张成了 o 型,眼睛亮的一闪一闪。

「不哦。」

我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小白花,心满意足看着屏幕上浮现出大大的 mission complete。

「我是大反派,话很少的反派角色。」

我把游戏机往他怀里一塞,顺便拿走了他身边放着的棒棒糖。

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我还十分好心地帮他擦去了嘴边残留的酱汁,指了指腕上的表道:

「时间到了,我该上场了。」

「小孩子多吃糖不好」我眼神诚恳,薅了把卷毛后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傲娇崽惊恐的大喊「妈妈!反派要出来了啊!」

优雅的钢琴曲和众人的谈笑声盖住了这个小插曲,我慢悠悠下楼去。

走过边上的窗时,闲闲往外看去,绚烂如油彩涂抹的晚霞铺满天际,像是一场燃烧着的盛大烟火。

「那么喜欢逗喜欢小孩子啊」宋子渊站在转角正要上来,端着香槟看了看我后头。

他微微一笑,向我伸出另一只手来。

我顺势挽上了他的手「久等了。」

他抿了一口香槟,沉默了片刻,突然耳边传来男人温和平静的声音「明仪。」

我抬眼看他。

「下一年我们,生个孩子吧」他自然而然地在我的额发上落下一吻,姿态从容又随意。

「我们的孩子,一定聪明又可爱」他缓缓地说。

我颤了颤眼睫,搂上他的腰身,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出来,笑得几乎身形颤抖不稳。

「下一年?」我抚上他英挺的眉眼。

「亲爱的,我们没有下一年了。」

就在此刻,随着一对客人的入场,前方的众人像集体静默致礼般哑了声音,过了两三秒才有愈来愈响的窃窃私语出现,像是往会场里投入了一枚深水炸弹般让人惊愕。

我越过他的肩头,对着来人勾起嘴角招了招手。

宋子渊像是意识到了身后发生了什么,脸上虚伪完美的社交表情一瞬间消失,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捏紧了酒杯转过身去。

12.

凌晨,医院。

说实话,这实在是一个很诡异的场面。

穿着晚礼服衣冠楚楚的几个人,带着各自大堆的律师和助理,在危重病房里闲话家常。

「介绍一下。」

面前许久不见的程明礼穿着休闲的商务西装,还是一副散漫的模样,嘴角似笑非笑勾起。

他颔首轻笑道「我妹妹,明仪,我妹夫宋子渊。」

这时他身边容貌艳丽的女人伸出手来,展颜一笑:「祁辞珠。」

「我的未婚妻」他懒洋洋补充道。

宋子渊伸出手礼貌地握上去,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后旋即便松开。

他很好地维持着面上的微笑,但此刻的平静与寻常截然相反,只不过是一种戒备下被迫养成的习惯而已。

这些日子,他为了攀上祁家的资源可废了不少心力,就连今晚大张旗鼓的晚宴,意义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说动犹疑摇摆的祁家给他注入新鲜血液。

但这一切,就在刚刚随着祁家长女祁辞珠和程明礼宣布的订婚而彻底打碎。

祁家站好了队,甚至还押上了一个女儿。

程明礼和祁辞珠两人神色客套疏离,就连肢体接触就没有。

但他们有婚约,这就够了。

「朋友介绍,一见钟情」这是他们对这场婚约的官方解释。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想让你们在宴会上好好认识的」程明礼声音放缓,嗟叹了声「结果没想到听见那么大噩耗。」

「这种事,毕竟谁也不想看到的」祁辞珠疏淡安慰道。

我环视了一圈,估计在场唯一不想看到这场噩耗的,就只有我那自以为运筹帷幄的丈夫了。

老头子快不行了,大概就在今晚。

他的离开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甚至我打赌还有很多人愿意为此喝杯酒跳支舞。

但他一旦走了,还没来得及坐稳的宋子渊直接就会陷入群狼环伺的境地,光对付外人就足够吃力了。

更别提,突然现身的程明礼,还活着的程明礼。

和他的未婚妻祁小姐身后庞大的家族资本。

现在我们这几个人急急忙忙从宴会上撤下来,把相关律师都叫来,等的就是一份遗嘱。

看看老爷子留没留后手而已,这番力气也就是宋子渊是深陷泥潭还是深陷绞肉机的区别。

「我去卸个妆」

我等的有些心烦了,便向众人抱歉一笑,起身披上外套走去洗漱间。

为了等会拍出来的照片憔悴自然一些,等细细卸完妆后,我还用温水将脸洗净,直到素面朝天为止。

等我抬起头时,镜子里出现了宋子渊的身影。

他站在我身后,面色晦暗阴郁。

我颇有兴致地调整了下胸针,满意地打量着今天的装扮。

一席齐肩收腰的黑色晚礼服,设计简约的钻石项链和手镯。

「挑这套衣服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拿起手边的纸巾,看向镜子里他的脸,平静无波开口道:「似乎也很适合去葬礼。」

「今天你和老头子说了什么?」他声线单寒,脸上更是罩了一层寒霜,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我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地通红,看起来像是大哭了一通才收手道:「真相。」

「李媛媛应当姓程的真相。」

他猛地抬眼看我,像是愤怒像是惊愕,又像是遭遇了剧烈背叛一般忍痛蹙眉。

「很吃惊吗?」我问道。

「也是,她和我长得不像」我疲倦地看着眼角的细纹。

他就这样沉默不言地同我对视,眼中情绪复杂万变,宛如乌云遮月下,深夜的大海般暗潮汹涌。

我清楚这一刻不用我多言,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一直都很聪明。

这时手机响起。

我看了一眼标注,抬手接了起来。

过了一会,我放下电话,转身抵着洗漱台,耸肩微笑道:「老头子的秘密资金留给了程明礼」

「看来他早想着要把你一起拉下去呢。」

他漆黑的瞳仁瞬间暗淡,满是裂痕。

「咔塔。」洗漱间的门被锁上。

他走上前来一只手扣紧了我的下颚,一只手细细把玩着我的头发,视线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程明仪」他的手盖住了我的眼睑。

而另一只手慢慢往下掐住我的脖颈,笔挺修长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随着他手收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发黑,眼角溢出泪来。

他摇了摇头,像是失望至极,伸出手抹去我的泪又笑了。

「你以为除掉我,你会得到什么,你当程明礼会给你什么东西?」

「痴心妄想」他微微喘着气笑,语气里尽是嘲弄。

说罢他松开了手,我倚着洗漱台软软滑落,脸白了一寸,狼狈不堪。

宋子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宠坏你了,小疯子。」

我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戏谑地对上他的视线,将自己的手放在脖颈处,毫不留情地加重了力度,不过下的手实在太狠了,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此刻的表情让我想发笑。

「该这样掐」我重复了好几次这个步骤,最后声音都沙哑了。

我叹息般道:「这样掐才明显,几天都不会消掉。」

「你还想干什么?」他眼眸更深。

「拍照做证据的话,效果很显著」我收手笑了笑。

我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另外,还要道声谢,录音软件很不错。」

「前些日子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他咬着牙,脸色沉沉,按住我的手怒道「你就一定,要为程明礼做到这个份上?」

「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能」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却忍不住继续冷笑道,「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程明仪我告诉你,他和我一样,也就是一个……」

「哐!」

他话还没说完。

我就猛地抓起身后的玻璃烟灰缸,用力地往地上一砸,玻璃渣子满地弹跳。

我伸手握了一片碎玻璃,不顾玻璃扎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玻璃碎片嵌到了肉里,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道歉。」

我将玻璃抵上了他的腰间,碎片折射出血色的光芒。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痛的闷哼退步,低头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手里尖锐的碎玻璃已经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透明的碎片上泛着冷漠的红色。

我扔掉了玻璃,沾着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你算什么东西,能和他相提并论。」

「我最近又吃药了,神智也有些不清楚,这是过失,彻头彻尾的过失,你知道吧?」我摸了摸脖颈上青紫的掐痕,妩媚地微笑道。

说完这些,我转身走到门口,按下了门把手。

「现在就离开吧。」

「接下来的游戏,你没有筹码玩了。」

13.

我打开门。

门口正等着程明礼的贴身助理,红唇长发,妆容精致,身材长相不输模特。

她递上一帕温热的湿毛巾,对我身上的狼藉以及门后面的响动恍若未见般平静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先请您下榻酒店好好休息一下」

「需要我先帮您处理一下吗?」她拿起旁边的医疗箱询问道。

我摇摇头,只接过湿毛巾,低头简单擦了擦伤口边上的血迹问道:「门外的记者怎么办?」

她见状收起箱子,客气礼貌道:「都会有统一口径,只发我们挑选好的三四张照片。」

说罢她解下自己的黛色丝巾,体贴地建议道「还是遮一下比较好。」

我谢了一声,系上丝巾,拿起手包,正好掩住手心和脖颈上的伤口。

但这番举动扯动了还在流血的伤口,疼痛让我皱起眉头。

我嘲讽地看了一眼无名指上闪着皓白光彩的钻戒,转头问她道「这种表情可以吗?」

「很不错」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哥哥呢?那边什么时候结束」我望了一下过道尽头那扇紧闭着的门,里头传来不低的讨论声音。

程祁两方人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进行后续的博弈,都想要将利益互惠扶持的条约越快越好地落定。

一场葬礼的尾声,就是另一场婚礼的序幕。

她为我披上外套,我瞥了一眼,似乎是程明礼那件商务西装。

「接下来的后续事宜,程先生都会办妥的」她微笑道。

「他让我先把您安置好」她加了一句。

我点点头, 又看了一眼背后那扇门,顿了顿说道 「等会儿,帮里面的人叫一下医生。」

要落幕了。

离开时,我靠着车窗静静想着。

我将受伤的手贴在玻璃上,车玻璃覆着雾气,映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建筑一片模糊陆离,因为温热凝下的水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像是片尾曲响起时黯淡下来的荧幕。

我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住了一周,抱着薯片把动物纪录片看了个遍。

从熊猫看到蝗虫,从大象看到恐龙,等我兴致勃勃开打开海豚智力之谜时,漂亮助理叩响了我的房门。

她说,「程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家。」

一周时间,足够外面翻天覆地。

从前他们只唤我宋太太,如今,大家都毕恭毕敬改口叫程小姐。

我来到了程明礼口中的「家」。

那是一幢远郊别墅,坐落在半腰上,人少清静,白雪寒霜覆盖在林间,山麓边皆是高耸的杨树。

我到时,他正靠在沙发上随意翻着一本书,手里拿着雪茄,一片雾气茫茫中,他姿态懒倦又放松。

他听到声音,抬眼迎上了我的视线。

阳光透进落地窗落到他脸上,将他的眼睫染成了旖旎疏离的浅金色,他放下书笑起来,霎时初雪消融。

「哥哥」我走向他。

他放下书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我温驯地躺靠在了沙发上,将头枕在了他的膝上,旁边放着他刚合上的书,那是加缪的局外人。

「这里我早就想带你来看看了」他揉着我的头发「前几年我开了家皮包公司,买下了这块地。」

「屋里装了你想要的老式壁炉,就连楼梯的扶手也是你喜欢的。」

「酒柜里我收了很多不错的白葡萄酒。」

「露台上装了天文望远镜。」

「后面有个小木屋,还有个湖。」

「春天路边会开很多花。」

「……」

他想到一处说一处,絮絮叨叨地想把一生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我就那样静静地听他讲着,就像我五六岁时睁大着眼睛,看着屏幕上绽放起一次又一次的烟花。

「这里的一切都将是我们的」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不想醒来的美梦一样「当年我答应你的,你看,我们一起做到了。」

「明仪」他下巴抵靠在我的肩头软声道。

「欢迎回家,明仪。」

一滴眼泪落到了我的锁骨上,烫得我心疼。

老头子手上一直不干净,干的事即使小孩子也知道那是什么。

曾经我和程明礼亲眼看着老头子说了句什么,底下的人就将一个挣扎扑腾的袋子挂上铁块,扔进北边的河里,扑通一声,那袋子就沉了下去。

我害怕的直打颤,老头子只抬手甩我一个巴掌,程明礼帮我拦下了,为此受了一顿拳脚相加。

我哭着给他上药,他一脸满不在乎,他告诉我,他是我哥哥,他会一直保护我。

后来,过年时去登门拜访的叔叔伯伯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老头子每天不是在发脾气就是在打电话攀关系。

程明礼说他们都被叫去喝茶了,下一个说不定是我们家。

「这段时间你离老头子远一点,我怕他又来找你出气」他离开家去上寄宿学校时皱着眉对我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唠叨的像个小老头。

我点头保证我一定绕着他走。

可老头子还是找到了我,那一天他没有发火也没有打我。

他只是平静地说,「有个叔叔很喜欢你,明仪。」

「让你妈给你挑件漂亮的裙子,我带你去叔叔家过周末。」

我还记得我回来时,程明礼的样子。

少年攥紧了拳头,脸色发青,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寒风中。

他不知道怎么听到了这件事,翻墙从学校跑了出来,一见我们下了车,就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扑上去打老头子。

老头子看了我一眼,让保镖拉开了他。

我握上程明礼发抖的手,冷静到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我甚至微笑着开口道:「他答应我了,他以后不会打我们了。」

程明礼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那种哀彻碎裂的痛苦,像是从灵魂深处去撕碎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拉着我的手,陪在我身边。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我会让他们通通付出代价的。」

太过弱小的我们只能彼此握着手,靠着没用的话语来说服自己。

他向我发誓道:「明仪,总有一天我会把程氏从那个人手里抢过来。」

「我要我们走在太阳底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我说好,他听后在黑暗中朝我笑了一下,脸上闪着水色。

如今想起这些恍如隔世。

那晚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过这些,心照不宣地漠视着它,像是看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去漠视它。

14.

来到别墅后的日子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逍遥。

程明礼似乎想把集团的事,用那么几天就一股脑都教会我。

早也上课,晚也上课,中午还要拉着我一起开视频会议。

现在我就连做梦梦到的都是年终报表!

唯一高兴的是,在这儿不用我做饭,程明礼亲自下厨,他似乎忘记了我多年家庭主妇的身份,还是把我当成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

他一向懂得满足口腹之欲,中餐西点淮扬菜粤菜都会做几个,我也乐得偷闲,开饭前就坐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喝上一杯红酒,看着食物慢慢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他高挑瘦长的身形走动在厨房间,偶尔和我闲聊两句。

我想,真正的家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一切能定格在这里就好了。

可这就像宋子渊说的那样,痴心妄想。

人生匆匆,向来只进不退。

晚上我久违地做了一个噩梦。

讲台前的老班还在画着抛物线,课桌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书,邻桌的少年正皱着眉在写卷子,坐的端正笔挺。

皮肤很白,鼻梁很挺,有些肉的侧脸沉静又可爱。

我忍不住上手想去戳戳他的脸,他真害羞,就碰了那么一下,红晕就爬上了他的脸。

他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捉住我的手。

我笑吟吟地等着他那句别闹了。

却见他张开嘴,嘴里却大口大口吐地出血来,血染红了校服,染红了我的手。

他哽咽着说「明仪,你为什么不救我。」

「明仪,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满身冷汗地醒来,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来想去客厅里喝杯水。

走下楼梯时看见幽静的客厅里有微光,走进一看,发现程明礼坐在那里吞云吐雾,神色冷淡,气质懒倦,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

「怎么,失眠啊」我打开灯坐了下来。

「成功人士的烦恼你不懂」他见我来了,抬手递给我一支剪好的雪茄。

我摇了摇头「戒了。」

他笑了,将手收了回去,雪茄往桌上随意一扔「戒了也好。」

「又在看这本书?」我觑到了他手边的书,伸出手想要去拿。

他眼睫一闪,将书抽走放到另一边「没什么好看的。」

「出去走走,让你见个好东西」他将一件大衣扔给我便起身。

「看什么?」我披上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跟上他,却见他往露台走。

他只穿了衬衣,一推开露台门,风吹的衬衫鼓起来,他停在门口温声道:「先别睁眼。」

我乖乖闭上了眼,他的手覆上了我的眼,温暖燥热,带着微醺烟草的气味。

他捂着我的眼睛一路引着我走到了外头。

「抬头」他说。

我睁开眼睛。

那是一晚太过璀璨的星夜,辽远无垠的天穹上缀满了明珠,每一颗都又大又亮,光辉皓白,剔透灿烂。

「真漂亮」我低低惊叹了一声。

「你那时候不是一直想要看什么星星,幼稚死了」他压在栏杆上,笑的不行。

「你那时候还偷看我给男朋友写的信,你不幼稚?「我不开心了,挑眉问道。

他吐出了一口白烟,微微抬眼看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他们什么时候来」他手在阑干上摩梭着,突然开口。

我心头微跳了一下,佯装疑惑地看他。

「警察」他声音温柔又宽和,找不出一丝厌憎的情绪来「他们该拿的东西都拿到了吧」。

15.

我脊背一僵,垂下眼睫。

「别装了,你演戏哪一次骗得过我」他叹气。

「你生日那天来找我,告诉我打算把宋子渊逼的那么狠的时候,我就清楚了,你想要他穷途末路时拉着我一起陪葬。」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明天早上。」

「不是你的错」他放下了雪茄,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不要内疚,也不要心软。」

「做的好」他眉眼沉静地望着我,「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也摘不出去了。」

「但你还干干净净」 他笑了,仿佛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有些疲惫地阖上双眸,鸦黑睫毛轻轻覆在脸上,带着柔和的缱绻之意。

我望向山麓上浓重的星光和霜露,轻描淡写道:「可能是因为,我找了一个把我当花瓶的丈夫。」

「他对我并没有多少防备,刚结婚的时候,我就在他的投资计划里看到了一个项目,蔺城的新型商务楼」我缓缓道。

「论人脉和消息都不是他能够着的东西。」

「结果在三个月后,我发现你名下的离岸账户抄底了江家电子的股票,赚了不少钱。」

「发生一次叫做巧合,可出现三次那就大可以称作事实了」我抬了抬下颌。

我短促地笑了一声「连老头子都没看出来,也难怪,你们表面上那么不对付。」

「表面上互不对付的两个人,私底下十数年如一日向对方输送着资源,彼此交换着商业消息,真是信赖对方啊。」

「可好歹我也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宋子渊绝不会信别人信到这种地步」我摇摇头。

「你也不是这种人。」

我漠然片刻道:「根本不像你和他能做出的事。」

他眼中划开笑意,十分捧场地拍了拍手。

「现在找到答案了吗?」他问道。

我抬眼看他。「这份信赖,是因为互有把柄。」

他们都是喜欢主宰和控制的人,对待再亲近的人,都习惯第一时间牢牢掌控拿捏住七寸。

只有完全掌控,才能完全信任。

我喃喃仿佛自语:「一个太过危险,危险到没人敢背叛的把柄呢。」

「牢牢将你们绑在一起,没人能够挣脱。」

「但凡谁想撕破协议了,都不能全身而退善始善终」我神色悲哀,心中钝痛。

「比盟友更加坚定的关系,就只有共犯了。」

我声音变冷「有段时间他压力很大,我给了他一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他去了。」

「然后我找人黑了宋子渊心理医生的电脑,拿到了治疗时的录音。」

「哎,真不小心」他笑骂了一句,表情却分外天真无辜,仿佛置身世外看着隔岸火烧绵延,一点也没有作俑始者的自觉。

「他那种癖好出现在十七岁」

「十七岁发生了哪一件事」我颤着声道「才能让他一发不可收拾迷恋上了施虐的压制感。」

他看了我良久,眉目不动,倏尔捉住我的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拢到了怀里,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过后背,像是无奈于我满心愤慨。

我一顿,将头深深埋入他胸前。

他的怀抱带着清冷的气息,像是燃尽草木后散于云雾中的灰,让我止不住落泪。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

我抬手将他搂紧,心知肚明这个故事将要写完最后一笔了。

「他和你一起,杀了汤以骞。」

「他和你,一起虐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沉默而绝望。

他缓缓将我推开,俯下身长而久地注视着我,倒让人有一种情深款款的错觉。

他弯起唇角,眼里却并无笑意「他给不了你你应有的东西,却还妄图将你带你走。」

「你以为那个连学费都付不起的穷小子能给你什么?明仪」他的长睫微翘,面容清冷,在星辉下仿佛精心雕刻的冰塑,不识人间疾苦哀乐。

「我想让你看清楚」他骨骼分明的手搭在我的腕上,轻轻扣住了我的手。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