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完美犯罪》
我和弟弟是双胞胎,娶了同一个妻子。
妻子也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是弟弟的,一个是我的。
我们都是人生赢家,可弟弟却把我的孩子送人,还要杀了我,独享这美好的人生。
一场谋杀后,醒来的却是四肢瘫痪的我。
而弟弟永远也没有机会明白,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活得美好。
1.
我和弟弟同时出生。
弟弟身体健康,我头脑聪明。
我不爱说话,弟弟嘴笨。
我们俩直到满周岁也没叫过「爸爸妈妈」。
那天在小区玩滑滑梯,两位女邻居对着我们俩指指点点。
一个说一岁多还不会说话,别是听障儿童吧?
另一个说也未必,还可能是智障。
说着还冲我妈微笑摆手。
我妈离得远,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也跟着微笑。
但我听懂了她们的话。
于是指着她们的鼻子大声骂回去,「你才是哑巴,你才是傻瓜!」
我妈被我的第一句话吓到,愣了一会儿,拍手大笑。
「我儿子这叫大音希声,人贵语迟。」
「不像有些人,长个嘴就是为了嚼舌头。」
邻居自取其辱,讪讪地走了。
我妈转身就给我爸报喜,「儿子会叫爸爸了,你今晚一定回家吃饭啊。」
爸爸晚上回家,举着排骨逗我们,「叫爸爸,叫爸爸。」
弟弟急得呜哇乱喊,「啊巴啊巴巴……」
我爸的笑僵在脸上,「就这?」
「哎呀,他这不是跟你不熟吗?你天天回家就好了。」
我妈把排骨抢下来塞给我们,弟弟吃得满嘴流油。
别人长嘴是为了说话,弟弟长嘴就是为了吃。
可我不想一直给他当嘴替。
我决定教他说话。
夜深人静,爸妈睡了,我开始给他上课。
我:「爸爸。」
他:「啊巴啊巴……」
我:「妈妈。」
他:「啊嘛啊嘛……」
我:「笨蛋!」
他:「吃吃吃吃……」
2.
弟弟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给哥哥买一个」。
因为妈妈每次只给我们买一个玩具,我就教了他这句话。
妈妈听了乐得合不拢嘴,夸他人小鬼大。
后来买玩具就都买两份。
所以我和弟弟一直和平共处,关系融洽。
可这份融洽却差点儿在我们俩上幼儿园的时候被打破。
那天老师发玩具,弟弟照例说「给哥哥拿一个」。
老师却拒绝他,「小朋友不可以说谎哦,你没有哥哥。」
我生气了,「谁说他没有哥哥?我就是。」
老师很奇怪地看了看我,「你是哥哥?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一丁!」我大声回答。
老师笑了,「你叫张一丁,那弟弟叫什么?」
「我……我也叫张一丁。」弟弟委屈巴巴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老师笑得前仰后合。
笑完才告诉我们,玩具是按名字分的,一个名字只能拿一份玩具。
我急中生智,「那弟弟叫张二丁。」
「我不……」
弟弟刚要反对,就被我抢过话头,「他不叫张一丁。」
老师看了看我们,笑不出来了。
放学的时候,她假装好玩儿地把这件事跟我爸妈说了。
又委婉地问他们有没有带我们看过心理医生。
「嗨,我儿子从小就这样,心眼儿多,你配合配合他,改天我请你吃饭。」
我妈一句话堵住老师的嘴。
弟弟从此有了名字。
后来老师再分玩具都会说:「这是一丁的,这是二丁的。」
3.
我们又度过了三年的和谐时光。
可进入小学第一天,我们就出事儿了。
因为老师点名时,只点了张一丁,没点张二丁。
老师合上花名册时,二丁「哇」地一声哭了。
我也很生气,大声质问老师为什么不点我弟弟的名字。
老师皱着眉头问我,「你弟弟叫什么?」
「老师……我,我叫张二丁。」弟弟抽抽噎噎说道。
老师像见了鬼一样,打开花名册看了看,又数了数班上的人头,把我妈叫来了。
我妈跟老师解释,「我儿子就是为了多要个玩具,给自己虚构了一个哥哥。」
「虚构的哥哥?」老师把我们俩的监控视频放了一遍,「张一丁,张二丁,到底哪个是虚构的?」
我妈傻了,「这……这怎么还出来个二丁?」
「一丁妈妈, 你还是带孩子去看看精神科吧。」
「怎么说话呢?你孩子才有精神病!」我妈气得直拍桌子。
老师直接叫了校长,哭着说我们可能有遗传性精神病。
校长看完监控视频,要求我妈把我们带走。
我妈不走,校长只能要求找我爸。
我爸是个大老板,不方便露面,接到校长的电话就大发雷霆,把我妈狠狠训斥一顿。
「我就说这孩子不能要,你不听,现在问题来了吧?我还要开会,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爸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妈突然崩溃,对我们大吼大叫。
「张一丁,你是独生子,没有什么哥哥弟弟,别再装神弄鬼了,你爸都被你吓跑了!」
4.
我和弟弟都吓坏了。
我们明明是兄弟两个,妈妈为什么要说是独生子?
她是不想要我,还是不想要弟弟?
我们都不敢说话。
好在妈妈很快擦干眼泪,带着我们来到很远的一家医院。
挂了精神科专家邓美的号,求她给我们开一张无精神病证明。
邓医生追问她为什么,她才把我们在学校的事说了。
「我也是医生,我知道我的孩子很健康,学校就是故意刁难我们,邓医生,请一定帮帮忙。」
我妈摘下腕表,塞到邓医生手里。
邓医生把腕表给她戴回去,走到我们面前。
「两位小朋友,你们哪个是张一丁,哪个是张二丁?」
终于有人发现我和弟弟是两个人了。
我精神一振,大声喊道,「我是张一丁。」
「我……妈妈不让我说。」弟弟又被妈妈的脸色吓哭了。
邓医生看看我妈,「我不能给你开无病证明,这孩子是典型的人格分裂症。」
「张一丁,你还演,再演下去你爸爸就不要我们了!」
我妈气急败坏,拧着我们的耳朵怒骂。
邓医生把她和我们分开,「这不是一丁,是二丁。」
妈妈更生气了,「你是眼瞎吗?我就这一个孩子,哪来的二丁?」
「你我都知道二丁在哪儿,」邓医生冷冷地看着她,「但一个身体容不下两个孩子,他们俩,必须杀一个。」
5.
这一次,我和弟弟都吓哭了。
他咧着大嘴只知道干嚎,我哭着求妈妈带我们回家。
我们是双胞胎啊,为什么要杀掉一个?
「你们精神科医生都是精神病,先给自己看看吧!」
我妈扔下这句话,抱着我们冲出诊室,回到车上又大哭一场。
哭完打起精神,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路医生,我是生殖科的小白,您今天在医院吗?」
「是这样,我儿子跟老师顶了几句嘴,被劝退了,我想给他开个无病证明,您那里可以开吧?」
她赔着笑脸,低声下气。
可对方似乎没答应她,她的笑僵在脸上。
「哦,这样啊?那行吧,我现在就带他过去,麻烦您了。」
我妈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一丁,二丁,你们怕不怕被杀死?」
「怕——」二丁又哭起来。
我没哭。
「你们……谁哭了?」我妈笑得更古怪了。
二丁吓得立刻把哭声憋回去。
我也赶忙保证,「妈,我们都不哭,别杀我们。」
「很好,你们俩听着,待会儿妈妈带你们去见路医生,但是呢,你们俩只能一个人说话,另一个藏起来,否则被路医生发现你们是两个人,一定会杀了其中一个。」
二丁浑身一抖,吓尿了。
我妈脸都青了,「谁尿裤子了?」
「妈妈,是一丁,一丁他尿裤子了……」
6.
二丁竟然撒谎。
我刚要说不是我,一想到他可能会被杀掉,就没出声。
我妈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见了路医生,一丁不要说话,二丁说,二丁一定要告诉路医生,没有哥哥和弟弟,一丁二丁都是你自己,记住了吗?」
二丁乖巧点头,「记住了。」
我妈这才长出一口气,先去商场买了套新衣服给我们换上,才带着我们来到她工作的医院。
路医生是一位很严厉的叔叔,我妈也没敢给他塞腕表。
只是泪眼婆娑地说孩子小,认知有限,难免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可老师不能因为这些就给孩子打上精神病的标签,求他一定给开个证明。
「孩子为什么被劝退?我要知道真相才决定开不开。」
我妈只能又把老师点名的事说了一遍。
路医生听完,静静地看看我们,「跟老师吵架的是一丁还是二丁?」
「是我,一丁。」我怕二丁被杀死,脱口而出。
二丁也急了,「哥哥,妈妈不让你说话,路医生会杀了我们。」
我妈见我们俩都出现,脸都白了。
路医生看看我妈,「谁说我要杀了他们?」
我妈见瞒不住,索性全招了,「是邓美医生,她说我儿子患上了人格分裂。」
「不是。」路医生斩钉截铁地说道,「孩子没有精神类疾病。」
7.
「路医生……谢谢您!」
我妈突然哽咽,喜极而泣,又咬牙切齿。
「我真不该去找邓美,她把我儿子吓得都胡言乱语了。」
路医生面无表情,「你只想让她给你开无病证明,不想接受她的判断,当然会失望。」
「但她的判断确实是错的啊,还是您最权威,我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才去找她的,结果还是来麻烦您了。」
我妈满脸堆笑,「路医生,那您就给开一份证明吧,证明我儿子没有精神病,可以正常上学。」
「可以,」路医生点点头,「但是得开两份,两个孩子都没有精神病,都需要上学。」
「路医生,您这是……逗我呢?」
我妈左右看看,「哪有两个孩子啊?就一个。」
路医生目光灼灼,「你确定就一个?」
「这不就一个吗?一根手指头都不多。」我妈把我们往路医生面前一推,「您数数。」
「不必,」路医生开始敲键盘,「现在需要看精神科的是你。」
「你什么意思?」我妈又急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话?」
路医生打完字才抬眼看她,「我不听闲话,只看病症。」
「我没病!我儿子也没病!」
「这两个孩子虽然没有精神病,但不代表他们没困惑,他们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建议你尽快带他们去找神外科专家程亮。」
路医生语气平淡,却字字铿锵,说到我心里去了。
我和弟弟,好像真的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别的孩子是一人一个身体,而我和弟弟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人。
我真的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8.
但我妈妈并不想给。
她一脸假笑,「多谢路医生,我会考虑您的建议,既然孩子没有精神问题,麻烦您给开证明吧,挂号的是一丁。」
挂号的名字是谁,就只能给谁开证明,我妈妈很聪明。
但二丁不干了,当场抗议,「妈妈,还有我,我也要上学。」
我妈并不理会他的抗议,催着路医生开完证明就把我们抱走了。
我出门时大喊了一声,「路伯伯再见,我是一丁,我会来看您的。」
路医生点点头,做出个「OK」的手势,冲我眨眨眼。
我妈打完病历就带我们回学校,一路上不停地警告我们。
「一丁,你是一个人,没有哥哥弟弟,也没有二丁,记住了。」
「你再被老师找家长,爸爸就不要你了,妈妈也只能把你送到邓医生那里治疗。」
「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你要是有事,妈妈这辈子就毁了,到时我只能抱着你跳楼。」
她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大喊大叫,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歇斯底里。
我没有说话,一直在想路医生的建议。
二丁却被吓坏,又不敢大声哭,小声抽泣,「可是,可是,我就是二丁啊,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我后悔教他说话,后悔给他起名字了。
或许他本该是个无声无名的存在。
我妈一脚刹车定在学校门口,恶狠狠盯着我们。
二丁不但没憋回去,反而哭得更大声。
我妈沉默片刻,突然调头,朝着邓美的医院开去。
9.
完了!
我心头一凉。
我们俩有一个要被杀了。
看样子,是二丁。
「别哭了!」我大声呵斥他。
可他已经吓傻,根本不听我的话。
我妈一路风驰电掣,果然开到了邓美的医院。
邓美见我们回来,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怎么,没拿到无病证明?」
「拿到了,路医生给一丁开了证明……」二丁哭着说道。
邓美陡然变脸,愠怒地看着我妈,「那你还来我这干什么?找别扭?路明是我们业界的异类,他的诊断书在我这没有任何可信度,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邓医生,我知道你是对的,麻烦你给我儿子安排治疗吧。」我妈把我们推到她面前,有气无力地说道。
果然是来杀我们的。
邓美愣了一下,重新露出微笑,「杀哪个?这个哭哭啼啼的?」
「不要,不要,不要杀了我……」二丁终于明白过来,撕心裂肺地哭喊。
我也急了,「妈,路伯伯说我们没有精神病,你不要伤害二丁!」
邓美又冷下脸来,阴沉沉地看着我妈,「一丁和二丁这两个人格,哪个先出现的?」
我妈想了想,艰难说道,「先开口说话的,是一丁。」
「你什么时候发现二丁的存在的?」
「一岁半的时候,我给他买玩具,他突然说,『给哥哥买一个』……」我妈越说声音越小,「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想多要个玩具。」
邓美点点头,「那是一丁教的,你儿子的主人格,是一丁。」
10.
二丁突然浑身发抖,裤子又湿了。
「对不起,我给他换一下。」我妈早有准备,刚才在商场买了三条裤子。
邓美摆摆手,「不用,治好了再换吧,二丁消失以后,你儿子就再也不会尿裤子了。」
「不不,邓医生,我不想杀死二丁!」我妈急得脸色都变了。
邓美很吃惊,「你说什么?」
我也很吃惊。
不想杀死二丁,那她是想杀死我?
为什么?
我比二丁聪明,会说话,如果没有我,二丁可能到现在还不会叫爸爸妈妈。
她为什么要杀死我?
我仔细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她害怕我。
因为我聪明。
如果她杀了二丁,我一定会告诉爸爸。
但如果杀了我,二丁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存在,就算记着,也说不清楚。
她说如果我爸知道我和二丁是两个人,就不要我们了。
她害怕我爸不要她,所以要杀了我。
让这件事彻底成为一个秘密。
「妈,别杀我,我可以教二丁,让他假装我们是一个人。」
我不想死,也不想失去二丁这个弟弟。
可我妈却狠心把我们推给邓美,「邓医生,拜托了。」
「二丁,二丁,快跑,快跑啊……」我吓坏了,苦苦哀求二丁。
可他却乖乖地跟着邓美走向治疗室。
我妈说要杀死我的那一刻,他就不哭了。
他也想让我死。
11.
我哭了。
我们是同命相连的兄弟。
可惜,是他控制着身体,决定着我的命运。
「二丁,快带我回家啊。」
「二丁,你忘了别人欺负你,都是我教你报仇的?」
「二丁,我是你哥哥,杀了我,就没人保护你了呀……」
我哭着,苦苦哀求二丁。
可他却紧紧拉着邓美的手,似乎怕她反悔。
「一丁,你很聪明啊,我问你,路医生跟你妈妈说什么了?」
邓美把我们带进一间屋子,让二丁躺在一张带绑带的床上,温柔地问我。
我刚想告诉她路医生说我们没有精神病,可转念一想,不行。
她都要杀我了,还故意找我说话,肯定是为了确定我到底是一丁还是二丁。
我得藏起来,让她找不到我,这样她就不能杀我了。
我想到这里,当即闭嘴,不哭了。
「不跟我说话,那你是只跟二丁说话了?二丁,你告诉我,路医生说什么了?」
邓美又问二丁。
我知道她是想骗我出声阻止二丁,我才不会上当。
二丁倒是想说,可惜他傻,直接告诉邓美,「路医生说我们br>
「她病了,正在路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住院呢。」
我苦笑,她果然精神有问题,否则怎么会干出这些事儿。
可我爸接下来一番话却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我妈当初是我爸和他原配的辅助生殖主治医生。
原配做了三次试管婴儿,都失败了,我妈看出我爸很想要个孩子,就擅自用他的精子和她的卵子培育了我和二丁,又跟我爸约会,假装意外怀了他的孩子。
我爸当时也怀疑过,找了医生给她做孕检,得知她怀的是个儿子以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而我妈做的这些事,医院早有传闻,所以路医生从一开始发现我和二丁是两个人的时候就建议她来找程医生。
结果她却选择杀死我。
可基因的力量,真不是人类能掌控的。
我像是听了一个科幻故事,又像是听了一个暗黑童话。
「哥,你快点好,我和儿子等你回家呢。」
善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
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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