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梦逢生

我接过,将那协议收入包内:「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如同你此刻我心死以后的深情,都非常的——多余。」

我的心早已如同一口枯井,丢再多的石子都荡不起涟漪了,江淮永远都不会懂,女人在没有爱的羁绊后,可以变得多清醒。

他说送我回家,我拒绝了,他没有再过多要求,便开车走了。

天空中的乌云随风翻滚,应该是要下雨了。

今天不该下雨的,认清一个烂人,并且离开他,应该是件高兴的事。

汽车修理店的师傅倒是给力,到了下午就给我打电话去取车。

我取完车顺道去了我妈家,吃了个晚饭,顺便把盏盏和张嫂接了回来。

张嫂又在厨房忙忙碌碌,我躺在沙发上刷微博,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盏盏在我身旁一边看画本一边问:「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将她抱到我腿上柔和地问她:「盏盏,如果妈妈跟爸爸住在一起不开心,要分开的话,你想跟谁呢?」

盏盏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盏盏分两半,一半跟妈妈,一半跟爸爸。」

「不能这样分哦。」

「盏盏,学分身术。」

我虽讶异于这个小小人儿的想象力,却还是坚定地说道:「没有分身术,只能选择跟妈妈,或者跟爸爸。」

她小小的脑袋耷拉下去,许久才委屈地说,「盏盏跟妈妈……影子跟爸爸好不好?」

我自然是知道的,一个小孩子,最希望的是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只可惜,我跟江淮注定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了。

我将盏盏紧紧搂在怀里,忍不住湿了眼睛。

闹剧收场,我又恢复了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生活。

人都是这样的,哪怕整个天塌下来,只要没把自己压死,生活就还是要继续。

没有江淮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出版社的工作忙得我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去为这件恶心的事情继续伤心。

周抑扬给我修电脑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过一句:「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我耸耸肩,转了话题「我这电脑挺容易崩的,是不是该换一台了。」

他「嗯」了一声,「我明天就去仓库拿个新的给你换上,今天仓管请假了。」

「我开玩笑的,这电脑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基本上就是一个月崩一次,我都习惯了。虽然烦是烦了些,但在公司老板眼里应该还不到换新的地步。

「严重不严重,还得我说了算,毕竟我才是技术部的。」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给你安排好。」

话已至此,我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点头低声道了谢。

周抑扬管理的是全公司的网络系统,修电脑对他来说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原本我报修的时候,以为会是之前一直给我们部门修电脑的那个师傅来,没想到那个师傅临时有事,托了周抑扬来。

他低头认真修理电脑的样子似曾相识,也许每个男人聚精会神的状态大都神似。

就在刚刚,江淮给我发消息,说明天是周三,往常都是他陪盏盏,问我「父伴日」能不能不取消。

他说:「盏盏的抚养权归你,但我毕竟是她爸爸,我很爱她,她的人生我也想参与。请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我的手指摁在手机上不知道怎么回复。我不想见到他,可孩子还小,确实需要父爱,我不希望盏盏跟我一样,从小缺失父爱,缺乏安全感,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人。

「这个修复完了,自动重启后就可以了,如果还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周抑扬见我不答话,抬手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李姐。」

我回过神,「好的,辛苦了。」

「客气了。」他弯了弯嘴角,「那我去忙了。」

他又开始叫我李姐了,不知怎的,他这么称呼,我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他本就小我三岁,脸上偶尔还透着未脱的稚气,喊我一声「李姐」也不冤。

我盯着电脑屏幕许久,终于回了江淮消息。

「明天,早教中心有周年庆活动,上个月就报名了的,需要一家人参加。明天早上 9 点,你要不一起去吧?」

江淮很快就回复我:「好,我明天准时到。」

第二天,我抱着盏盏下车,一眼就见到了身穿黑 T 的江淮站在早教中心门口。

走近了些,盏盏也发现了他,大声喊着:「爸爸!」

江淮迎上来,从我手中极其自然地接过盏盏,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宝贝,爸爸好想你。」

盏盏在他怀里笑靥如花:「盏盏,也想爸爸。」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原本,我们是可以很幸福的,哪怕只是表面的,只要我们都愿意粉饰太平,还是可以保持一个家庭的完整。就算,真的,想要去外界猎奇,好歹给这段感情一个合适的结局收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留下怨恨。

「进去吧。」我的声音冰冷,我自己听着都直刺心脏。

江淮有些小心翼翼:「好。」

参加过许多次亲子活动,这次是最心不在焉的。节目很丰富,多数是家长带着孩子完成。我们三个虽成绩不错,但我始终没法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脸。我不后悔答应让他见盏盏,我只是后悔自己也留下。貌合神离的夫妻强行捆在一起做游戏,比陌生人的合作还要令人尴尬。

参加完活动,我从他手中接过盏盏,他有些舍不得放手。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盏盏奶声奶气问道。

江淮脸上的神情一滞:「爸爸有空就会回家。」

「爸爸不能撒谎。」

「不撒谎,爸爸一有空就回家看盏盏好不好?」

我将盏盏放到安全座椅上,系上安全带。

盏盏猛得点头:「好,爸爸一定记得回家。」

我一边帮盏盏整理着裙摆,一边落了泪。傻盏盏,爸爸不会回家了,这个有我们的地方,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我将后座车门关上,打开驾驶坐的门,江淮伸手拦了一下。

我抬头看向他,他眼神有些闪躲:「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用了。」我语气淡淡的,「我说过,不原谅。」

然后,我拍开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关门,系安全带,启动车子,打前进档,再一脚油门,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这期间,我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晚上张嫂带着盏盏去睡了,我躺在床上刷着微博,江淮的电话来了。

「有事吗?」

对面却是个女声,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李疏然你要脸吗?」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是江淮的没错。

「哪来的野鸡,先管好你自己的脸面吧?江淮刚约的,按时算还是包夜啊?」

我心里闷着一股火,正愁没法发作,她倒好,偏要撞到我枪口上。

「什么约的?我可是白阿姨介绍给江淮的,我都住他们家了好吗?」

我听她这么说,就知道不是什么聪明的东西。

「哦,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她冷笑一声,「既然你跟江淮已经离婚了,就不要再纠缠他了。今天还让他去参加什么亲子活动。想要用孩子套住他?你想多了,白阿姨要的是儿子,只要我生的是儿子,我跟江淮就能立马结婚。」

「赵小姐是吧?」我忽然想起,之前婆婆跟江淮的聊天记录里,确实提到过什么赵董事的千金。

「他跟你说的吧?」她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傲娇。

「我说姓赵的,你知道什么是小三吗?你是不是做人小三做习惯了,无所谓了?不然,作为小三的你怎么会有脸给我打电话,来骂我?」

「他跟你已经离婚了!」

「是,我们登记离婚了,但并没有完全办完手续。」我叹了一口气,「白秀芬什么眼光,怎么选了你这么个小学文凭的?」

「你!你怎么敢喊白阿姨的全名,真是没礼貌!白阿姨不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我稀罕她喜欢吗?江淮喜欢我就行了,他当初不仅喜欢,还喜欢的不得了呢。」我恶狠狠地吼她,「插足别人婚姻很自豪是吗?我用过的男人,你用着爽吗?你这个捡破烂的臭傻逼,给老娘滚远点。」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挂电话之前隐约听到江淮的声音:「你拿我手机干嘛?」

心累无比,许多话虽然是说给那个姓赵的听的,本意是让她心里膈应,可偏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气得胸口难受。只好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又关灯在暗黑的客厅坐了一会,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原来打算办完离婚手续,就把江淮微信拉黑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于是我发给他,「『父伴日』可以继续。」

姓赵的能不能看到都行,反正今天她惹得我相当不痛快,那么她以后也别想痛快了。

6.

江淮对我的宽容感激涕零,每次见盏盏的时候都是尽心陪伴,连手机都很少看。

其实这样也好,反正周三我上班,也不必见到他,但偶尔还是会去监控瞧一瞧他和盏盏的互动。

我看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总感觉一切如昨。可脑海里不断重现的那些污言秽语,却让我一秒回到现实。

姓赵的女人没再找我茬,白秀芬却发微信约我见面谈一谈。我回都懒得回,直接把她微信拉黑了。

想来也可笑,我跟江淮结婚那么多年,连他们的家族群都没进去过。起初江淮要拉我进群,白秀芬礼貌拒绝,说家族群里基本上也是谈生意上的事情,我进去了见一群长辈高谈阔论我不懂的领域,反而尴尬。

我知道她是瞧不起我,我本也不稀罕。后来,家族群经常会组饭局,每每江淮告知我,我都当不知道,久而久之家族群就以为我与婆家不和,毕竟我跟江淮的婚礼当时请遍了所有亲戚。虽然我与她不和是事实,但白秀芬是个爱面子的人,于是就把我拉了进去。即便是进去了,我也是反手一个勿打扰,以后有小聚必跑,大聚看场面跑。百秀芬自知理亏,也只能生闷气。

我利索地退了家族群,把之前上赶着加我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拉黑了。

我没想过白秀芬会来公司地下停车场堵我,她板着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我惊了一下。

「你跟江淮的离婚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完?」

我觉得好笑,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件事情,问你儿子不是更清楚吗?」

「李疏然,我告诉你,当年本就是你高攀我们江家,现在搞成这样不是情理之中吗?你也别觉得委屈,人各有命,谁叫你没投个好胎呢?」她说着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

「如果你是来羞辱我的,那我就不奉陪了。命不命的不重要,我也不觉得委屈。我如今这样的下场确实是活该,谁叫我跟你儿子不是一类人呢?我要是也能一周睡三个男人,个个都不同,就跟他很般配了。」

「你!」她气得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巴这么厉害呢?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嗯,首先,你得是个人。」我上车关门,不想再跟她多废话。

她气得脸色苍白,快步过来敲我车窗:「李疏然,你跟江淮既然已经谈好离婚协议,就不要让他一直往你那边跑了。赵欣已经怀孕,你这样搞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点什么差池,我绝对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钝痛使得我呼吸困难。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冷哼一声,「我倒是不想看到你儿子那副嘴脸,可也不知道他到底像谁,骨头轻贱地非要往我这边跑。」

我咬牙切齿说完,也不想再看她,直接一脚油门走人。

新欢怀孕了,所以他们江家恨不得我立马跟江淮办完离婚手续,好让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尽快过门。

我加快油门,摁下车窗,任风吹动头发在我脸上肆意拍打。

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深切地期盼,这世上有后悔药,哪怕代价惨烈,我也想吃上一粒。

我一路奔到杨璐的工作室,将这几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像倒豆子一样都倾诉出来。

她气得牙痒痒,「这家人真不是东西啊!」半晌她又叹口气,「我都词穷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做小三的以此为荣,做老妈的还觉得自己儿子出轨没什么问题?真是活久见。」

我窝在沙发上气得鼻子酸涩,过去对江淮有多爱,这一刻就有多恨。

「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我深吸一口气,「起码,不会那么快如意。」

「赵氏企业的千金是吧?」

「嗯,叫赵欣。」

杨璐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上一行字,「哈哈,这个赵欣在网上黑料还不少,学生时期被人挂网上,说是跟人打架抢男友,啧啧啧。」

「这种事情,不知真假,我情愿相信是造谣,免得污了祖国花朵的名声。」

「有道理。」杨璐点点头,「有近期的黑料,说是跟一个名企 CEO 甜蜜同居三个月,被 CEO 原配曝光了私房照。咦,这女人不就是……」

我凑过去看,是个穿黑色吊带背心的长发女人,闭着眼在窗台边,抬手挡阳光的一张侧脸照。文艺,略带矫情的拍照姿势。

「是什么?」

「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去捉奸,江淮床上的小三啊,我还甩了她一巴掌来着,没想到是个惯三。」杨璐说着把画面下拉,「你看,这是那个 CEO 原配写的帖子。」

「他们这种豪门大户,不出点花边新闻才有问题吧。如果不是婚后,白秀芬几乎跟我们断绝来往,我跟江淮说不定也有机会上几次绯闻头条。」我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这张照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没有证据的空口白话都是污蔑。我是挺讨厌她的,也可以用拖延离婚期限的办法去恶心她,可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这是把双刃剑,折磨了她也伤害了自己。人生,真难。」

「要不……算了吧。」杨璐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把我的头搂过去按在她肩头,「比起让他们痛苦,我更关心你会不会难受。」

我抬手搂住她的脖子:「如果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不会想要纠缠的。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跳到他们这浑水里淌一淌呢?」

「疏然,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你的。」杨璐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要是累,就睡一觉吧,我工作室有房间。」

「几点了?」

「8 点,你饿不饿?我都忘了,还没吃饭呢。」

我立马起身,「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了,不然盏盏会找我。」

「那我不留你了,回去注意安全。」

我没回头,朝她摆摆手,终于明白了「为母则刚」并不是一种赞美,而是束缚。

无论我有多忙,多累,多崩溃,只要盏盏需要我,我可以一秒收起我的疲惫,成为她想要的,满面笑容的妈妈。

如果可以不坚强,可以有依靠,谁愿意冲在前头吹风淋雨呢?

因为没有退路,才必须「刚」。

不知道是被我骂怕了,还是江淮从中调剂过,直到跟江淮再次去民政局确认离婚,赵欣和白秀芬也没来找我。

手续办得很快,签完名我如释重负,心里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今天,是个分水岭,我告诉自己,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江淮有一瞬的犹豫,「疏然,我们就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办证的工作人员看看他,又看看我,眼中情绪复杂。

「怎么,出轨的是你,用共同财产给别的女人发红包的也是你,这会又来故作深情干什么?但凡我锱铢必较,你的赵小姐也该吐出几千的红包钱给我。」我刻意压下怒火,冷冷说完。

工作人员眼神闪了一下,再也没了对江淮的同情。

江淮眼里的光黯了黯,再也无话可说,提笔写下名字。

等待的时间里,闲着无事翻了翻以前的朋友圈,虽然是很早以前,根本就不对外显示了的,但看到有江淮在的合照,我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全都删了。

「好了。」

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我和江淮,我道了谢,就起身走人。

江淮追上来:「毕竟夫妻一场,不拥个抱再走吗?」

我转头,盯着他:「如果是我背着你,跟多个男人轮番上床,你还想抱我吗?」

他的眼神分明痛了一下,然后他看向别处,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你好像除了对不起,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

「我是真的爱过你。」

「我相信。也许,你跟别的女人睡觉时,嘴里还喊着我的名字呢,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爱?」我笑笑,「江先生还有事吗?如果没了的话,我要回去上班了。」

「疏然,你为什么现在说话,句句带刺,尖酸刻薄……你变了。」

「我能不变吗?我再不变,早被你跟小三气死了。」我转头再也不愿看他,「我倒希望我真的说话句句带刺,扎死你们这些贱人。」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民政局。

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几个好友的电话,纷纷问我跟江淮怎么了,说看到江淮朋友圈就来问问。挂完电话,我就找了个地方停车,看到江淮的朋友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气愤地评论:凹尼玛的深情人设,去死!

然后我就删除了跟他的对话框,把他拉黑了。

当天下班,我再一次把盏盏和张嫂送去了我妈那里。

我妈抱过盏盏的同时不忘问一句:「怎么最近都不见江淮跟你一起回来?他很忙吗?」

「是啊,他很忙。」忙着陪别的女人。

「让他注意点身体,钱可以慢慢赚,身体垮了就麻烦。」

「我知道了。」我露出一个苦涩不堪的笑,「今天她们就睡你这里了。」

我妈给我一个「我懂」的眼神,我心虚地转身就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我跟江淮已经离婚了。

到了杨璐工作室楼下,我打电话给她,「姐妹,祝我脱离苦海,出来喝酒啊!」

杨璐二话不说就陪我去了隔壁的小酒馆。

开了个小包厢,点了一些下酒菜,啤酒红酒白酒我点了个遍。

「李疏然你疯了,这么多种类的酒混着喝,要命。」杨璐把白酒塞给服务员,「白的就不要了。」

「我已经有太久没喝醉过了,今晚,我想大醉一场。然后回家洗个澡,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把一切痛苦都忘了。」我说着,拿起一瓶开好盖的啤酒,闭上眼吹了半瓶。

「喝个半醉就可以了,全醉了我吃不消,你酒品太差。」杨璐皱起眉头,一脸嫌弃。

「什么呀!我酒品哪里差了。我最多就是唱唱歌……」

「那是你醉七八分的时候,你忘了大三导师走之前请我们吃饭那次,你喝得酩酊大醉。江淮来接你,你还把他咬得满胳膊是牙印。」她突然愣住了,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于是转了话题,「你想喝就喝吧,我就不喝了,不然一会没人送我们回家。」

「你那个地铁捡的男朋友呢?」我问她。

「怎么说话呢你这?我跟他是缘分,缘分知道不?」

「确实是缘分,同一节车厢里睡着,等列车员清场来叫醒的也只有你们了吧。」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的笑意被放大,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姐妹聚会,提什么臭男人!」她伸手扯了一把我的脸,「不许笑。」

我收起笑意,开了瓶红酒,几杯下肚,脑袋就有点昏沉。

「七年啊。」我叹了一口气,「人生有几个七年?」

杨璐无言,一脸心疼地看着我。

「杨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的。」我抹了一把泪,「我情愿你骂我,骂我傻,骂我矫情,骂我……你心疼我,我就忍不住想哭。」

她的眼睛里也慢慢起了雾,「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如果你需要肩膀,我的借给你。」

我用手掌拖着自己沉重地头,斜眼看她,「不用,我自己有肩膀。」

人啊,真是奇怪,越是想喝醉,却越是清醒。

我喝了两瓶红酒,八瓶啤酒,去厕所吐了三回,却始终到不了完全醉的程度。

「疏然,算了,喝酒伤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宿醉有多难受。」

「我啊,早就忘了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了。」我灌了一口红酒,「这些年,我过得很幸福。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差点都以为,我们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忧。你瞧,我可真是天真,我从大学毕业后,心智就没成长过。」

此刻的酒是个好东西,让我脑子像是被清水洗涤过一样,清醒异常。

「我妈总说,无论这个世界有多脏,我们自己要保持初心,善良天真,就会快乐。」我冷哼了一声,「天真这个东西,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知道酒精开始起作用了,我变得罗里吧嗦,道理一堆一堆。

杨璐夹起一筷子笋往我嘴里塞,「别光喝酒,吃菜。」

我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不吃了,想去唱歌。」

有个宠人的闺蜜真好,她筷子一搁下:「你想就去。」

在 KTV 里扯着嗓子唱高音歌曲是发泄的常规操作。我吼完一首,觉得口渴,就又喊服务员拿了一小箱啤酒。

「李疏然你还喝!」杨璐拿着话筒大吼,把我耳朵都震得酥麻了。

「你就让我醉一次嘛。」我打开一瓶啤酒,「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就是喝不醉。」

「可能是一个人喝的缘故。要不,我陪你喝吧。」她说着就要过来拿酒。

我一下拍掉她的手:「不行,你必须清醒着,不然谁送我回家。」

几瓶啤酒下肚,尿意就席卷而来。

「我去上个厕所。」

「我陪你去。」杨路起身。

「就在隔壁,不用你陪,我又没醉。」

「你走两步我看看。」

「走就走。」我起身往门口走,虽然有些晕,好歹脚步还算平稳。

「还行,你要是走不动就大声喊我。」

我点点头,打开门出去。外面灯光很亮,和包厢里的暗色形成强烈对比。

我眯起眼睛,瞬间感觉脚步虚浮,左脚拌右脚,踉跄了一下,朝对面包厢门撞过去。

谁知道对门竟然打开了,出来个白色身影。我收不住脚,眼睛一闭就撞在了来人的胸口。

因我是横冲过去的,撞击力不少,那人后退了半步,我也被撞得朝后仰去。

「 啊啊啊!」求生本能让我胡乱挥着双手。

下一秒,我的手被人拉住往前拽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头顶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好巧。」

7.

我抬头看去,刺眼的灯光使我视线有些模糊,我努力去辨认,却想不起来这张略带熟悉感的脸。

「你是?」

他一脸诧异,「李疏然,你把我忘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可能喝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是肖以诚啊,大学那会最先开始追你的是我,没想到却是江淮那小子坚持到最后。」

听到江淮的名字,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甩开他扶着我的手:「是你啊,好巧,我去厕所了。」

肖以诚,江淮大学时期的室友,最开始是他半路窜出来,拦住和杨璐一起去食堂的我,以社团纳新为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那个时候的我,懵懵懂懂的,想着不能驳了学长的好意,就在表格上填了联系方式。

后来就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学长加我聊天,基本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和我聊上几句,正儿八经上心的也就只有肖以诚和江淮。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肖以诚退学了,江淮坚持追了我两年,才逐渐打开我的心扉。

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肖以诚还站在门口。

「李疏然,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知道你跟江淮离婚了。」他叹了口气,「今天刚领的离婚证。」

我朝他身后的门看了一眼,「他在里面吧。」

「是。还有赵欣。算是给我们这些朋友介绍新欢吧。」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当年是生病去疗养了,不然的话,还不一定是江淮呢。」

要完全不去在意,太难了。我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既然你知道,我跟他结束了,可以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吗?这两个字,让我恶心。」我转头推开包厢门。

「李疏然。」他叫住我,「给个联系方式吧?」

「不了。」

「如果当初你选择的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你输的。」

我关上门,将他不合时宜的信誓旦旦关在门后。

如果的事,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男人,不都这样吗?爱你的时候,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你。不爱你的时候,就火速将新欢昭告天下,恨不得你没来过。

点歌列表里全是爱而不得的凄苦悲唱,我流着泪低低唱着。爱而不得固然悲伤,爱过了得到过再失去,却是一种窒息的疼痛。原本属于你的温暖,永远的,去了他人的身旁,剩下的只有无止境的绝望。

凌晨四点,我终于唱累了,把早已困得趴下的杨璐叫醒,一起回了家。

杨璐胡乱洗了个澡,穿着我的睡衣就躺下进入梦乡了。

我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喝着走到客厅窗口,看着外面的月光,竟一点困意都没有。

够了,荼蘼的情绪已经持续太久了。天亮以后,就要迎接一个新的自己,未来还长。

还年轻,现在跌倒没关系,重新开始只有更好,比老了跌倒爬不起来要幸运许多。

尽管断断续续只睡了三个小时,又因为酒精的缘故,使得我的脑子里像是扎进了几根针一样疼,但我还是坚持去上了班。

没有爱了,我就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只有钱才能给我安全感。

盏盏很快会长大,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以前我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这些,全职带孩子的时候,像是躲在象牙塔里,完全看不到外面的风雨。初入职场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好主编,被其带领的部门,完全没有乌烟瘴气的职场中伤,我亦没有危机感。

但现在有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有退路,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妈那边,我也不敢告诉她,和江淮已经离婚的事情。

她劝过我的,也阻止过我,是我,一意孤行,用自以为是的用深爱去赌一个明天。现在赌输了,我没有脸去面对她。那就暂时瞒着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电脑已经换了新的,我开始陆续下载需要用到的软件。

正打着哈欠呢,主编不知道从哪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疏然,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以我这段时间的表现,八成是要挨批。

果不其然,一进去她就让我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跟我说:「疏然啊,你最近好像都不在状态,请假次数也挺多的。」

「是的,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我低声回答。

「是这样的,下个月我要调到总部去了。按照公司今年的业绩来看,接替我位置也只有你了。所以呢,我是希望再接下去的这半个月,你能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以后带领整个部门做出更好的成绩来。」

我愣住了:「主编,你意思是,我下个月升职?」

「是啊!」她笑着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又想哭又想笑,可还是生生忍了下来:「谢谢主编!」

「谢我干什么,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不过是如实跟上头汇报而已。」

这真是我近期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果然,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吗?总感觉,一个崭新的人生要开始了,我,李疏然,重新活了过来。

主编调任,我升职接替,其他部门也各有职位调动。公司拨了团建基金到每个部门。几个领导一商量就决定全公司一起庆祝,并将聚餐地点定在江禾酒店。

江禾酒店,是江淮爸爸 20 多年前白手起家创立的,禾取自白秀芬的秀字。当初江淮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夸赞过他爸爸的深情。

说丝毫不介意是假的,但既然我跟江淮缘分已尽,就不想去刻意计较为难自己了。毕竟,江禾酒店确实是 Y 城口碑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

晚餐,觥筹交错,酒足饭饱,恭维的话听了许多,感谢的话也说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就有点喝多了,虽然脑袋清醒,眼皮却在打架,通亮的灯光下看什么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定的大包厢有一排临街的玻璃窗户,我从窗帘的缝隙间朝天空望去,月亮很圆,星星很亮。

「李主编,以后编辑部就靠你了。」主编笑得眯起眼,「再敬你一杯,我就先撤了。」

我赶忙起身,端起酒杯:「谢谢主编,也祝您前程似锦!」

说完,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听到旁边有人打趣:「已经是前主编了。」

然后大家都笑起来,我也跟着笑,气氛和谐美好,可我的心却有些空空的。

总觉得,这种「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刻,身旁应该有个「他」才对。

每个部门都陆续有人离席,我是我们这桌最后一个踏出包厢的,脚步有一些虚浮,我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李姐,我送你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看到周抑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向我。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你身上酒味这么浓,被抓就得进去唱铁窗泪!」我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稳重,我多有先见之明啊,知道今天肯定会喝酒,干脆打车来的。」

「你才大我几岁啊,老气横秋的。」他抬手盖住我的手机,「我没喝酒,有酒味是同事不小心洒在我身上了,你看。」

说着他向我展示另外一只手的袖口,上面有一片虽然清理过但依然有些微红的葡萄酒污渍。

「但是……我们顺路吗?」

「送你的话,哪里都顺路。」他将车钥匙抛了一下,「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客气。」

说实话,大半夜的一个人打车,我还是有些怕的。比起陌生人,起码周抑扬要可靠许多。

于是我不再推辞:「行。」

我在酒店门口等他去停车场拿车,夜风微凉,把我吹清醒了不少。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至脑后,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由远及近。

「你怎么在这?」

生活远比狗血的电视剧还要狗血,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不要遇到江家人,却还是和江淮就这么遇上了。

「跟你有关系吗?」我瞥了他一眼,也才一周没见,他好像瘦了,青色胡渣也没有刮干净,领口的皮肤上貌似还有抓痕。

「疏然,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他有些泄气,「就算我们离婚了,可盏盏依然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之间的联系是断不了的。」

确实,他说的是实话,我之所以让「父伴日」继续存在,是我不想让盏盏跟我一样,从小缺少父爱,没有安全感。

「总有一天会断的,你很快会有新的孩子。」

「我不想断。」他有点烦躁,手抓着头发,眉头紧锁,「我后悔了。」

周抑扬的车已经开到门口,打了一下双闪,又放下车窗朝我看过来。

「我先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正眼去看江淮, 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他却抓住了我的手:「疏然,你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吧,我想给盏盏一个完整的童年,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我甩开他:「完整的童年?怎么给?每个星期一天的陪伴,就足够拼凑一个童年里父亲的分量了是吗?」

他红了眼睛,近乎乞求地问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你去死吧。」我冷静而又淡漠地说:「你死了,我也许会考虑原谅你。」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去死。只是觉得,爱一个人的时候有多深,恨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多认真。

他冷冷笑了一声:「呵,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

「李姐,怎么了?」见我许久没过去,周抑扬走了过来。

「难怪呢。」江淮挺直了腰背,「原来是有新欢了。」

「什么?」周抑扬一头雾水。

「是啊。」我语调柔起来,走到周抑扬身边,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周抑扬的手颤了一下,下一秒将我微微捏紧。

「不错,换口味了,喜欢年纪小的奶狗了。」江淮有点阴阳怪气。

周抑扬有点不爽,想要开口,我抢先了一步:「奶狗也好,狼狗也好,比你干净,就够了。」

江淮抿紧了唇,一脸阴郁。

「抑扬,我们走吧。」我对着周抑扬露出甜甜的笑,我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好。」他浅浅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

车子驶离江淮的视线,我才终于卸下微笑着紧盯周抑扬的迷妹脸。

「对不起。」我叹了口气。

「什么?」

「刚刚那个是我前夫,我是故意恶心他的。招呼也没跟你打一声就把你当挡箭牌,很对不起。」是我幼稚了,图什么呢?直接甩脸色走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周抑扬拖下水呢?果然喝了酒的脑子就是不会转弯。

「没事啊。」他温温柔柔的语调里带着几丝笑意,「不是说做朋友要为你两肋插刀吗?这点小事,没什么的。」

「谢谢。」

「其实……」沉默了一会,他犹犹豫豫,「李……疏然,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叫你李姐。」

8.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盯着前面的红绿灯发呆。他对我有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出奇的准。从前他没有这么直白,我肯定不会主动去回应,但这次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不如就明确地给他个答案吧。

「周抑扬,我理解你这个年纪的情感冲动,其实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好奇罢了。」

「是仰慕。」他打断我,「从我刚入职那天看到你在公司会议上侃侃而谈,我就仰慕你。当时,你已婚,家庭幸福,为了不造成你的困扰,我才喊你李姐。可现在我知道你单身了,这种仰慕忍不住就变成了爱慕。」

「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有孩子,而且我的年纪比你大,你这样的有志青年,不该把我当爱慕对象。」我笑笑,真心实意地劝他,「你该找个单纯点的,跟你三观契合的小姑娘。」

「李疏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感情这种事,跟任何外在内在条件都是没有关系的。」

「有关系的。」我看着窗外飞速路过的景致叹了口气,「我的人生阅历比你复杂,你心里风花雪月,我却只想着赚钱养家,这样的我们即便是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本想着委婉地让他知难而退,可不曾想反倒叫他误会,于是我只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周抑扬,你真的很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好吗?」

他没再说话,认真开着车,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微微握了拳。我假装没看到,移开视线,路灯光明明灭灭在脸上略过,我祈祷着回家的路程能短一些。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我示意他停车,礼貌道谢后就匆忙下车。

他在身后叫住我:「李疏然,上次帮了你的忙,你说请我吃饭还作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请他吃饭这个事儿我是真心实意地应下来的,但本来是打算离完婚再安排的,免得别人说闲话,结果又遇上全公司聚餐。

「作数。你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考虑好了告诉我。」

他在身后「嗯」了一声:「进去吧,快入秋了,风凉。」

「好。」我没转头看他,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区。

第二天赵欣打电话给我:「李疏然,你跟江淮已经离婚了,就不要抓着他不放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懊悔,为什么上次没把她手机号拉黑?

「你以为我是你,除了抓男人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

她冷笑:「呵呵,不是你抓着,他为什么总往你那里跑?」

「这事你去问他啊,跟我阴阳怪气有什么用?也许是他贱呢,非要往我这里跑。」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立马把她号码拉黑,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我打开监控软件,果然江淮正陪着盏盏玩耍,盏盏笑得一脸灿烂。

他心里倒是真有盏盏,我也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从升了职,我就拥有了独立办公室,比之前所在的开放式办公场所安静许多,也导致我更容易沉思至发呆。

有敲门声响起,我回过神:「进来。」

「李编,星眸工作室的负责人已经到了,在小会议室等您。」是助理小虞。

「好的,我知道了。」

星眸工作室,有自己独立的文学网站,主要负责招募驻站作者,征集高质量稿件,再投放给各个线上线下渠道,以获得盈利。

这次找我们合作,提前给我发了邮件,今天来是来商议并敲定合作模式。

我找出两份空白合同,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就赶去小会议室。

打开门,发现小会议室的窗帘都被拉开,明晃晃的灯光中有个白色身影在窗边望着楼下。

「请问,是林先生吗?」我问。

那人转过头来:「不是。」

声音有些熟悉,我走近大吃一惊,「肖以诚?」

「是我。」他扬起嘴角,「跟你联系的林鹏是我的助理。」

「好巧,你竟然跟我是同行。」

「不是巧,这个工作室是我前几天收购的。」他歪了歪头,「我们坐下聊。」

他说着径直找了位置坐,也是我也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说来也是有些尴尬,原本该是我招呼他,却被他反客为主了。

「想喝点什么?」我说着打开微信对话框,准备给小虞发消息。

「柠檬水吧,有吗?」

「有。」我吩咐小虞送两杯柠檬水进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养身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叹息了一声,「被之前的那场大病吓怕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不好意思问是什么病,毕竟跟他不是很熟,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礼貌。

柠檬水送进来了,我呷了一口将合同递给他:「怎么会想到要买下一家工作室呢?」

「为了离你近一点。」

我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他的双目。

他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眼神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他俯身过来,从我手掌抽走水笔,然后低头签合同,「知道你在出版社工作,我就去收购了这个工作室。」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的?」

「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得到,就看心够不够诚了。」他将签完的合同递给我,「李疏然,我可以重新追你吗?」

「不可以。」我断然拒绝,接过合同瞥了一眼,他的字苍劲有力,看着很是舒服。

「喂,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他往身后靠了靠,一双眸子盯住我,「我是认真的。」

「你跟江淮不是兄弟吗?这么做以后怎么面对他?」

「算不上兄弟。况且你现在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说的很有道理,我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只好换了话题。

「肖先生,分成及合作模式不谈一谈了吗?签名未免也太快了,万一我给你放个文字陷阱,你就亏大了。」我笑着将合同重新递过去,「还是再确认一遍吧?」

他推了回来:「我不在乎这个,收益全都归你都行。」

「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态度。」

「我没想和你做生意,李疏然。我只想跟你谈恋爱。」

他的眼神真挚而温柔,看得我有些心里发酸。

每一个男人,最初有爱的时候都千篇一律,会说好听的甜蜜情话,有着最炽热的目光,可这些东西就像是冰箱里的巧克力蛋糕,是有保质期的。赏味期的时候芬芳而美味,一旦变质,伤心伤肺。

「别闹了,肖以诚。久别重逢就喜欢上了,还为此一掷千金买个工作室靠近我?这种偶像剧里才有的桥段,很假好吗?」

他无奈地耸耸肩:「我承认不是上次见面就喜欢了,是久别重逢把以前就埋下的喜欢都挖掘了出来。」他叹息着捋了一把脸,「那天江淮说你们离婚了,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想,如果当年得到你的是我,我们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低头理好合同,」如果肖先生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去忙了。」

我说着起身要走,他也站起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怎么还是一点没变,总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呵,他说我没变,江淮可是一脸失望地质问我,为什么变了。

我本就是个性子凉薄的人,空洞的情话打动不了我,人情世故我也疲于交际,在我看来,说多少句动听的话都比不过做一件实事。

「没有拒你千里之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你就答应让我追你呗。」

「我不答应你就不追了吗?」

「那还是要追啊。」他抬手捏住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嘴角敲了两下。

「所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摊了摊双手。

他一本正经:「那……你不跑起来的话,我要怎么追?」

我被他逗笑,忍不住笑出声:「肖以诚,你有完没完?我真的要去忙了!」

说完我挣脱他的手,走出门外去,路过小虞就吩咐了一句:「小虞,你问一下肖先生中午要不要在我们公司吃,可以帮他点外卖。」

没一会,肖以诚就发短信给我:不错啊李疏然,这就下逐客令了?我是没想到你毕业就换了新号码新微信,快加我好友!

看来,是从小虞那问了我的号码,我打开微信,看到一个红点,于是点了通过好友。

「外卖我就不吃了,不符合我养生达人的身份。」

「谈个恋爱呗,李疏然。做我女朋友,就不用吃外卖了,我厨艺很不错。」

「喜欢喜欢我吧,其实我还是有用的,比如你可以利用我打击江淮。这个死渣男,你不恨他吗?」

好一个消息三连发,我再也忍不住:「肖大少爷,你是不是闲得慌?我们公司缺个保洁,你要不来应聘吧?」

他回:「好主意,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9.

临近下班,张嫂给我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疏然,你婆婆来了……」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那边传来白秀芬歇斯底里的叫声:「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气我的!」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被摔到地上的声音,以及盏盏明显被吓到的哭声。

「我马上回来。」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往家里赶。

一进门,就看到白秀芬坐在沙发上,绷着一张脸。屋内一片狼藉,张嫂小心翼翼地收拾着。

江淮则抱着盏盏安抚着:「没事没事,盏盏不哭,爸爸在这里。」张嫂则手足无措地站立在一边。

见我进门,白秀芬挺起了腰背:「开个价吧,盏盏我们带走。」

听到这话,我恨不得抬手就给这老太婆两巴掌,无数谩骂的词挤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可盏盏朝我伸出了手:「妈妈!」

我立马弯起嘴角,从江淮手中接过盏盏,「盏盏,今天乖不乖啊?」

「乖——」软糯的小奶音直冲进耳朵,治愈满满。

「张嫂,你带盏盏下去逛个超市。」说着我给她转了五百块钱,「多逛会,淘气堡那边也可以玩玩。」

「好的。」张嫂应了一声就去洗手,然后将盏盏抱了出去。

盏盏从出生到现在,饮食起居皆由张嫂照顾,所以从我怀里到了张嫂怀里,她就没吭声。直到出门口那一刻,盏盏对我摆了摆手,轻声说:「妈妈,拜拜!」

确保他们走远后,我转身深吸了一口气:「白女士,跑别人家里砸东西属于寻衅滋事的违法行为,你知道吗?」

「什么别人家,这是我儿子家。」

「离婚协议白纸黑字,这个房子归我了。」

「呵,房子可以归你,盏盏今天我要带走。」她轻蔑的瞥我一眼,双手环胸转过头去。

我怒极反笑,「行啊,十个亿。」

白秀芬怒眼圆瞪:「你疯了!」

「对,我疯了。所以,你可以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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