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为什么这么凶狠残酷?

戚懿见他的儿子夺了我女婿的王位,甚是得意,随着刘邦到洛阳去游山玩水。这时边境起了战事,吕家将士出征平乱,刘邦却急急赶回长安,在廷议上公然宣布易储。

这一次,多亏了御史大夫周昌。他立于刘邦面前,慷慨陈词,说吕家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皇上却要废掉吕皇后之子的储君之位,此举实是有违天理,言辞激烈时,竟语无伦次。

刘邦依然没有得逞,悻悻而去,我在廷议后,跪倒在周昌脚下,拜谢他鼎力捍卫太子之恩。

周昌骇然长叹,「臣也只能抵挡一阵而已,皇上易储之念已决,不会就此罢休,皇后还是要另请高人出谋划策。」

另请高人,高人都云集在这朝堂上了,也都为保住刘盈太子之位拼尽全力,如今我还能请谁?

我尚未想出对策,刘邦却先出手,将周昌远远发配边境去了。这一来,更是让我猝不及防,束手无策。谢天谢地,这时张良献上妙计,让我去请商山四皓。

这四位皓首老人是大秦名士,虽博学多识却不愿混迹朝堂,隐居商山不闻世事。

刘邦称帝时,曾一再去求见四位,却始终未能如愿。

我竟是如此有福,派张良和哥哥一去,四位老者竟欣然答应,随着吕泽回府住下。

刚安顿好,刘邦便要派刘盈出兵征讨英布,商山四皓言太子出征,赢了没有战功,输了生死难料,此事万万不可行。

刘邦只能御驾亲征,凯旋之后,再次提出易储。我请商山四皓陪同太子上朝,刘邦一见,瞠目结舌,最后长叹一声「太子羽翀已就,易储之事再无希望」,自此一病不起。

戚懿终日以泪洗面,却仍是在寻找一切机会加害我身边的人。

那卢绾年已六十,竟被她诬蔑谋反,刘邦派樊哙诛之,樊哙怎能错杀几十年老友?只能按兵不动,等卢绾寻找机会向刘邦解释清楚。

刘邦大怒,又派了陈平去将樊哙斩首营帐中,发兵攻打卢绾,卢绾绝望之下,远走匈奴。

卢绾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一辈子追随刘邦,出生入死伴他打下这片江山,到最后却被驱逐流亡。

樊哙是我妹夫,当年刘邦起兵,是我劝说他为刘邦效力,如今刘邦成就霸业,他也成了刘邦的刀下鬼。

国仇家恨,全拜戚懿所赐!

卢绾走后不久,刘邦去了。刘盈登基,我成了太后,戚懿夺位之战彻底告败。

紧接着,匈奴传来消息,卢绾客死异乡。

刘邦薨时,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卢绾死讯传来时,我却难掩心中悲痛,泪水滚滚而落。

安泾与卢绾,于我恩情浩荡,而我枉为一朝之后,却无力给他们守护。

14)
我一怒之下,将戚懿关进永巷,命她日日舂米,洗清一身罪孽。

可她竟死不悔改,编了一支歌谣整日哭唱: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使谁告汝。

此事传到我耳中,真是叫我恼火,她害了安泾,害了卢绾,害了赵子儿的孩儿,害我在日日夜夜不得安生,如今只是让她去舂米,倒是万般哀怨,还要向她儿子诉苦?

我叫人去告诫她,再不许唱这歌谣,否则定要加重刑罚,她这才闭上嘴巴,老老实实舂米。

谁想过了几日,赵子儿却来对我说,戚懿非常想念儿子,写了一封书信托她想办法转交赵王,她不敢贸然行事,先拿来给我过目。

我打开一看,不由得后心发凉,那信以血书就,字字句句,全是对我的诅咒,说我夺去了本应属于她母子的荣华富贵,让赵王记住这深仇大恨,待有朝一日翻身,定要将我剁手削足,割鼻戳目,并将我儿刘盈活活勒死,一解心头之恨。

字字歹毒,句句惊心,让我猛然警醒。我原想刘邦死了,我们之间的斗争便结束了,看见这封书信,我才知道只要她和她的儿子活着,我与我的家人仍是时时刻刻活在威胁当中,永不安生。

她要将我剁手削足,那好,我就先让她尝尝这滋味疼不疼。

我那时一定是疯了,我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剃了她的头发,剁了她的四肢,挖了她的眼睛,割了她的鼻子,拔了她的舌头;不仅如此,我还叫人杀了她的儿子刘如意,用她说的方法,活活勒死!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伤害这个孩子,可戚懿将他培养成一颗仇恨的种子,我不能让他长大,成为戚懿那样的祸根。

戚懿编的那首《舂歌》,成了她为孩儿谱下的断头歌。我知道我必须杀了他,我才能彻底摆脱驱之不散的梦魇,摆脱无时无刻的威胁。

我就这样一念成魔,成了万众唾骂的毒妇,这长乐宫,人人都躲着我,就连我的儿子惠帝刘盈都嫌我太过残忍而不肯接近我。

我不愿向任何人解释我为何这样做,因为谁都不是我,谁都不知道我曾经遭受过什么,承受过什么。

我在这长乐宫住了这么久,从不曾有片刻欢乐,戚懿死了,我才感觉到这椒房殿些许暖意。

戚懿死后不久,陈平突然要见我,说有要事向我密报。我正要杀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我倒要问问他死前还有什么遗言。

陈平说,当初他并没有斩杀樊哙,而是将他秘密带回,藏了起来。眼下皇上与戚夫人都已不在,樊哙再无性命之虞,已经将他送回家了。

我已不知何为喜悦,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饶了陈平一命。

樊哙回来了,卢绾却再也回不来了。我派出的人寻到他妻儿的下落,几次给卢夫人写信,她都不愿归来。我知道她是怕了,怕刘邦,可能也怕我。

毕竟我如今已是恶名昭著。

15)
我将自己关在椒房殿中,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但我忘了,我在这宫里,还有一位姐妹。

代王刘恒大了,成了薄姬的依靠,她知道当年是我助她走出冷宫,有了这个孩儿,因此一直感念,在我无人问津之时,来看我了。

我问她为何不怕我这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她说太后快意恩仇光明磊落,可有些人看似人畜无害,却仅凭两片嘴唇便可杀人于无形中,背了一身血债却不为人所知。

我说是啊,那戚懿只需在刘邦面前撒一个娇,就能为我带来灭顶之灾,都说我可怕,又有谁知道我是害怕,我是被她吓怕了。

「太后娘娘当真以为,戚懿一人,凭着先皇对她的宠爱,就能掀起那么多风浪,使皇后与满朝文武都难以招架?」薄姬语出惊人。

我如雷轰顶,「此言何意?」

「若戚懿真有那般缜密心思,又怎会在落难永巷之际,写下血书诅咒太后与皇上?那岂不是留下铁证,自寻死路?」

「你是说,那血书并不是戚懿所写,而是……」

一道霹雳划过长乐宫上空,照亮了我被恐惧和仇恨蒙蔽的双眼。是了,那个人精明圆滑,左右逢源,我与戚懿相争,不管谁输了,她都是少一个对手,若是两败俱伤,她正好坐收渔利。

我细想这些年我与戚懿过招,也不是没怀疑过她怎能如此机敏,后宫前朝,无所不知,总能准确无误地抓住每一个空子,给我致命一击,原来在这后宫,最大的敌人竟是她!

「你早知是她与戚懿狼狈为奸,是以才情愿躲在永巷不愿与她同流合污?」我问薄姬。

她轻轻摇头,「臣妾先前并不知,只是太后处决了戚夫人与刘如意之后,她前来与我叙旧,我才知她竟有狼子野心。」

「她与你多年不相往来,为何突然找你叙旧?」

「为让我儿刘恒归顺齐王刘肥。」

我不顾病体,猛然起身,「刘肥要反?」

我备了一杯毒酒,一丈白绫,命人去请赵子儿。她来时,便知自己气数已尽。

原来当年吊死赵媪陷害安泾是她所为,以鲁元公主和亲也是她的主意,最后也是她骗戚懿写下血书,彻底将她母子置于死地。

「戚懿杀死我腹中孩儿,致我一生不孕,孤苦无依,我这样做,不过是为超度我孩儿的亡魂而已。」

「可你并不满足于此。戚懿死了,你下一个目标便是我。」我看着她人畜无害的模样冷笑。

她选了毒酒,因怕吊死的模样太过丑陋。可毒死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脸色发青,嘴唇发黑,七窍流血都是黑的,就像她的心一样。

她死了,我又活了过来,将这后宫好好清理一遍,那些曾与戚懿与赵子儿交好的,一个都不留,有罪的处斩,无罪的都分给各位王侯。

薄姬本不喜这后宫腥风血雨,也向我请命,去往代国陪伴儿子了。

她一走,这长乐宫于我更显冷清,我的敌人都没了,唯一可信任的人也离我而去,我常感到孤独,就像当年被囚禁楚营一样孤独。

刘盈服丧期满,我又做了一个荒诞至极的决定,将我的外孙女张嫣指婚给我的儿子惠帝刘盈做皇后,让她也住进这椒房殿。

张嫣太小,大婚之时年仅十岁,尚不谙世事。我听说刘盈在大婚之夜呆坐到天亮,流了一整夜的眼泪。我又心酸,又欣慰。

刘盈是张嫣亲娘舅,我知道他定不会对她做出不伦之事,我也知道他一定恨死了我,但我不想跟他解释。

椒房殿宫女不多,我叫人又在宫外找了一批可靠的,想挑几个伺候皇后。

我在那一百多人当中,一眼就看见了她,像是做梦一般,她也用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一脸俏皮的浅笑。

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回来了?」

她跪在我的脚下,「民女窦漪房给太后请安。」

我一怔,她样貌五官、一笑一颦,还有那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分明就是安泾,只是年纪小了些,就像当年在楚营地牢第一次相见时的年轻。

她说她叫窦漪房,那就叫窦漪房吧,只要她能回来,叫什么都好。

我把她留在我身边,她似乎也很乐意,也并不像别人那样怕我,几乎与我如影随形。

我再也没问过她到底是不是安泾重生,只要她在就好。

又过了几年,我的儿子惠帝刘盈病逝了。我强忍悲痛,在皇室寻找可守住这大汉基业之人,先后立了两位皇帝,却无一人胜任。我只能临朝称制,登上九五之尊。

我想这是天意,给我生杀予夺大权,让我以仇人之血,洗清我一生所受屈辱,干干净净离开这个尘世。

于是我大开杀戒,除尽了几乎所有与我作对的人,使吕家权倾天下。

这之后,我的女儿鲁元公主也因病离世。

我将一双儿女生在帝王家,光是为了让他们活下来,就拼尽了一生的气力。如今又让我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终是撑不住了。

我病了,自知大限已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张嫣和漪房。张嫣尚好,还是这椒房殿的皇后,有吕家在,暂无人敢伤她。

至于漪房,我思来想去,唯有将她托付给薄姬母子才能放心,于是将那枚白玉平安扣交给她,让她前往代国,投奔代王母子。若有一日这宫里变天,张嫣也好有个依靠。

她求我再让她多留些日子,我知道她是想送我一程,也就由着她去。

又过了几日,我真的不行了,就问她:「你看这椒房殿有什么?」

她含着眼泪对我笑,「太后,我看见一只雉鸟,她就要飞出这椒房殿,冲上云霄了。」

我露出恍惚笑意,飞出去好,飞出去好,我吕雉今生,终是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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