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天选之女,全员整活》
我得了一种只会说真话的病。
结婚前一天,未来婆婆仰着下巴语气轻蔑。「要不是我儿要死要活闹着娶你,就凭你这条件,是绝对进不了我们家的。」
我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因为我骗了他呀,谁让你儿就喜欢温柔乡呢?我装温柔的目的就是嫁入你们家。」
1.
婚事还是如约举行了。
不是我未来婆婆大度,是因为她被我的话直接气晕了。
人现在还在医院昏迷着。
我本来想着,未来婆婆身体有恙,婚礼估计得耽搁。
但未婚夫楚程面色无措地找上我,小心翼翼赔不是:「萱萱,我妈就是那个德行,你别理会她多生事端,过了今天,一切就板上钉钉了!」
好家伙,我未婚夫以为他老娘晕倒,是又装模作样在给我添堵呢。
也亏得老婆婆从前足够折腾,为了拆散我跟楚程,什么阴招损招都用过,我以前确实吃过不少亏。
作为一朵绝世白莲,我惯会装模作样。
每次吃了亏就眨巴着大眼睛哭,含含糊糊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引楚程自己去跟他妈对线。
我盯上楚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愣。
性子冲动但是仗义,有点大男子主义,偏生又被家里保护的极好,单纯的有些天真。
这样的男人最看不得女人娇滴滴地掉眼泪,更何况,我还是他心爱的女孩。
我顶着一张脆弱善良的脸跟他明里暗里地告状,每次他都回去跟他妈闹个人仰马翻。
但这一回,还真是冤枉我那老婆婆了。
见我抿着唇不说话,楚程有些不安:「萱萱,你生我妈气了吗?」
我现在应该微蹙眉心,眼含忧伤却又夹杂着几分坚强,然后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反过来安慰楚程别跟他妈生分。
但该死的,我控制不住开口:「对,挺气的,你妈怪能折腾的!」
2.
听到我脱口而出的话,楚程显然愣住了。
面对楚程愕然的眼神,我紧急挽回,拧着眉敛下眼眸,表情端的是无限落寞。
这时候只要我装作因为被他妈『闹婚』羞辱,所以心灰意冷从而口不择言,楚程绝对就不会再计较。
一切计划的都挺好,但我控制不住我这张破嘴!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真心话,你妈确实挺折腾人的。」
「老虔婆嚣张跋扈得很,惯会用鼻子看人,我早就受够了!」
来人,快缝上我的嘴!
楚程表情破碎,瞳孔颤动着,声音因为震惊而沙哑:「萱萱,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她是我妈啊!」
「我呸,妈宝男,真下头!你妈不接二连三的搞我,我能这么说她?」
焯,我不活了。
我面如死灰,不敢去看楚程的眼睛。
在寂静的氛围中,我识趣的起身,准备脱下婚纱灰溜溜地滚回老巢。
老天,你玩死我吧!
处心积虑三年才套牢的富二代,眼看着就要收入囊中了,结婚前一天给我整这出!
这难道是老天对我这朵举世白莲的惩罚吗?
是,我心怀不轨,我别有所图。
有这一天是我活该。
但我更宁愿是斗不过老婆婆,所以被赶走。
又或者是斗不过其他莺莺燕燕,所以下了台。
但没想到,最终结局是死在自己嘴下,这简直比鲨了我还难受。
越想越难过,加上婚服繁复难脱,半天褪不下来,我不由气的大颗大颗直掉眼泪。
天生的,泪腺发达,动辄就流金豆豆。
这手绝活也是拿捏楚程的重要武器。
3.
脸色阴沉的楚程掀开帘子,看到的就是我衣衫凌乱,哭的悲痛欲绝的模样。
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后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萱萱,我知道这次我妈过分了,但日子是两个人过的,婚后咱俩搬出去住,绝不让你在受这种委屈,可以吗?」
我去,都这样了楚程还想着继续婚礼?
我要是他妈,我也能气晕。
但偏偏我是那个歪打正着的受益者,二话不说疯狂点头答应。
楚程眉心的郁气尽散,上前帮我把婚服整理好,心疼地捧着我的脸,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珠。
「让新娘子流眼泪,都是我的错,罚我以后负责做家务好不好?」
男人脸上的笑意让我忍不住眼神闪躲。
「你那么有钱,请阿姨做不就行了。」
我说的是真话,但楚程以为我心疼他,笑的龇牙咧嘴,一脸傻气。
啧,恋爱脑。
重新梳妆之后,宴会正常进行。
我无比庆幸楚程的父亲古板,十分坚定的选择了中式婚礼。
这就意味着我只需要遮着面拜天地就能顺利完成仪式。
如果是西式婚礼,神父问我愿不愿嫁给楚程,从此无论富贵贫穷都不离不弃……
一想到我当着无数宾客的面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种话,我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想到这,我忍不住夸了一句:「你爸有远见,这中式婚礼喜庆热闹。」
刚好走来的楚父,端了一日的面容突然缓和,对着我跟楚程和颜悦色地说了一些教诲。
算是认下我这个儿媳妇了。
4.
还没等我跟楚程搬出去,我老婆婆从医院回来了。
婚礼结束,尘埃落定。
看着脸色铁青,气到发抖的老婆婆,我心里贱嗖嗖地得意叉腰笑。
但面上我还是规矩乖巧,低眉顺眼地端杯敬茶。
老婆婆当然不接,嘴唇蠕动着,似乎准备破口大骂。
我已经想好了,我这张破嘴不受控制,今天就算被老婆婆骂个狗血淋头我也绝不回嘴。
实在忍不了,就梨花带雨地哭,表情到位了,不说话也能挑拨的楚程替我冲锋。
「这茶我是不会喝的!」
我低头高举茶杯,配合着老婆婆的冷斥,装模作样的颤了颤身子,端的是一副胆怯模样。
随着我的举动,身边的楚程脖子一梗就要跟亲娘对线。
谁知没轮到楚程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新媳妇娇娇弱弱,哪儿能端这么久的茶杯!」
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靠近,我感觉手上的重量一轻,茶杯被人端走了。
愕然抬头,见是个身穿红色紧身裙的年轻女子,五官精致样貌勾人,此时笑意盎然地接了茶杯,勾了勾红唇就一饮而下。
这谁?
「张茜你个贱人!!」
我愣神的功夫,高位上的老婆婆跟被点燃得炸药一样轰然爆发,一个扑身弹起,表情狰狞地往红衣女子身上扑。
我跟楚程都还没反应过来,老婆婆跟红衣女子已经撕成一团了。
「住手,别打了,快来人拉开她们!」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我总算搞清楚了红衣女子的身份。
楚程他爹养的小三!
好家伙,太子爷结婚,小三正红衣服上门喝了儿媳妇的敬茶,这楚家的天怕是要变了!
5.
「楚天行,我给你生了对大胖小子,连儿媳妇的敬茶都喝不得吗?」
刚刚平息的战场因为红衣女子的一句话再次爆炸,这回不止老婆婆差点晕倒,楚程也表情狰狞。
「你说什么?」
楚程拳头捏的嘎吱作响,目光充血,怒瞪着名叫张茜的女子,似乎随时会动手打人。
「怎么?我怎么说也是你爸的女人,你还想打我不成?」
张茜笑的得意张扬,根本不把暴怒的楚程看在眼里。
「胡闹!!」
缓过气来的楚爸终于怒拍桌子,打断了场中的刀光剑影。
「你怎么来了?这是你该登门的日子吗?」
「天行,人家想你!」
张茜一扭腰身扑到楚父身边,楚父额头青筋直跳,却没说什么。
看来是真心疼爱这个年轻外室的。
而我老婆婆终于受不住刺激,白眼一翻又晕倒了。
「妈!」
楚程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抬脚踹向张茜,还好被我及时拉住。
「啊程,别动手,她是你爸的女人,再怎么样也不该你来收拾。」
楚程双目通红的回头瞪我,我嘴快接着道:「这种无脑三儿,养的儿子也不会比得上你优秀,你担心什么?」
「你爹也真是不靠谱,黄土埋半截了还给你整出俩兄弟,等他两脚一翘,那俩货还不是得咱负责?尽添麻烦!」
等等,快闭嘴!这是我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该说的话吗?
今天这闹剧,我全程就不该开口!
但我实在控制不住,又补了一句:「你妈也是个傻的,这种货色跟她动什么气,直接起诉让她退回所有婚内财产啊!」
6.
「有你这样说长辈的吗?」
张茜面色大变,但到底顾忌我是楚家刚进门的儿媳妇,没敢破口大骂。
「长辈?你也配?笑死人了,小三还没上位就敢称长辈?」
「我敬的茶是敬正宫太太,你个不三不四的东西也配喝?什么玩意!」
闭嘴,快闭嘴!!
我的人设是清纯柔弱小白花,不是怼天怼地的恶女!
我惊慌失措地看向楚程,生怕他被我吓到。
但楚程显然沉浸在张茜带来的愤怒中,根本没有察觉我的异样。
我悄悄松了口气,缩回楚程身后,决定再也不开口了。
谁知醒来的老婆婆早已把我的话都听了进去,此时她像是找到了强力支撑,颤颤巍巍地一把扶住了我。
「对,没错,萱萱说的没错,她算个什么东西!」
我打了个激灵。
老婆婆可从来没叫过我萱萱,这也太渗人了!
「天行,你看她们!」
张茜气的表情扭曲,转头扑在楚父身上,哭哭唧唧地诉委屈「我就是想着程程结婚,我来跟家人一起热闹热闹,大家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楚父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揉了揉眉心,无力的闭上眼。
好家伙!
「你爸真够渣的哈。」
没忍住,我又嘴了一句。
对上楚父地怒目,我更忍不住了:「有钱人养些玩物很正常,但你这连玩物都管不住,让人逼上家门了,确实又渣又无能了。」
7.
张茜看似无脑,但这招用的极高。
没在婚礼当天上门,全了楚父的颜面。
今天算是家宴,闹的再难看,外人也不知道,只要不丢面子,楚父也不会真发多大的火。
我老婆婆显然是知道张茜存在的,说明之前的张茜还算规矩,没闹腾到让我老婆婆出手。
但今天上门,还大咧咧的道出有两个儿子,是因为楚父明面上的继承人成家了,接下来就该立业了。
张茜估计是怕家族产业交到楚程手里之后,她的两个儿子没了机会,才会在今天这个日子上门。
看似无脑的来闹腾一波,实际上是在逼楚父把两个婚外子摆上明面呢。
而楚父基本没说什么话制止这场闹剧,想来也是报着闹开了,好让两个儿子认祖归宗的打算。
笑死,我盯上楚程,就是冲着他背后的家产。
我能放任两个私生子进门平分?做梦去吧!
「爸,您别怪我多嘴,要我说您还是先去做个亲子鉴定吧,您跟这女人在一起的时间能有多少?怎么就那么轻易能怀上呢?」
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我老婆婆比较强势,就算管不住楚父养女人,也不会容许他太多时间不回家的。
也就是说,张茜的两个孩子,都是『抽空』怀上的。
虽然大概率真的是楚家的种,但总不能让人那么轻易就被认回。
先找个借口拖住时间,等之后老婆婆脑子清明了,我们在一块想对策。
诶。
张茜跟他的两个儿子是个麻烦,但我的本性暴露,怕麻烦也不会小。
8.
张茜被楚父送走后,楚程跟他妈都顾不上细想我的异样。
母子俩展开了紧急会议,商量着如何阻止张茜的两个儿子进门。
难得的,老婆婆把我也拉进了书房。
没了外人,我也不敢张扬,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恢复了我往日惯用的温婉柔弱模样。
谁知我有心低调,老婆婆却容不得我置身事外。
「萱萱,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这老婆婆怎么回事,她的情敌,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
明明一个小时前,她的主要火力还是集中在我身上,气势汹汹地想要搞死我。
就因为我怼了张茜几句,她就觉得我跟她是一条战线的战友了?
好吧,还真是。
但我再怎么说也只是儿媳妇,老婆婆还顶在前面,哪里用得上我冲锋陷阵。
「妈,你的损招不是挺多的吗?赶紧都用上啊!」
老婆婆脸色绿了半截,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眼。
呃,话是直白了些,不如以前弯弯绕绕的糖衣炮弹好听,但我实话实说而已。
还别说,自从得了这个只能说真话的病,虽然经常坑的自己人设崩塌,但爽还是挺爽的。
「对,妈,您以前用来对付萱萱的那些手段,赶紧都用出来吧!」
楚程眼睛一亮,说出的话让老婆婆后半截脸色也绿了。
「要说手段厉害,谁能比得过你?我再怎么闹腾,不也没能拦住你进家门?」
我掩唇轻笑:「主要还是我男人给力,要死要活的替我闹。」
楚程羞涩的抿了抿唇,眼含柔光地看我:「你值得。」
老婆婆却是忍不住炸了:「我不值得呗?老的养小三生私生子,儿子斗鸡一样,为了个女人跟老娘干仗,都是我该是吧?!」
9.
在老婆婆寸断肝肠的诉苦下,我最终还是出谋划策了。
楚父古板,虽说人渣,但确实重孝道,守祖宗规矩。
这样的男人最看中子嗣,求的是多子多福,又不是养不起,恨不得生十个那种。
老婆婆之所以不生,不是怕养,主要是因为楚父的哥哥,年轻时候意外伤了身体,生不了孩子。
一直视长兄如父的楚父就老是念叨着,说如果自己儿子多,就过继一个给他的哥哥养。
老婆婆不想把孩子送人,干脆死活不生二胎。
但现在,免费的好大儿这不就来了?
「这主意好,我这就给他大伯打电话!」
老婆婆听完我的分析精神一震,立马就抄起手机开始联系父老乡亲。
要举行过继仪式,当然得亲戚到齐了,热热闹闹的办,大家都是见证人。
楚父古板,一旦这事办成了,打心底里就会把那俩孩子当做侄子看待。
出于私心多少还是会给一些财产,或者尽心培养拉扯,但起码不会威胁到楚程的地位。
该尽的义务尽了,名义上也有了归宿,张茜就是起诉也找不到办法。
「萱萱真聪明。」楚程笑容有些浅淡,我忍不住心头一跳。
终于还是看出我的表里不一了吧?
「不错,既然嫁进来了,就该跟咱母子一条心,以前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老婆婆倒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看我的眼神称得上和蔼。
我无语的抿了抿唇,老婆婆以为我是改过自新了?
我不过是得病了,根本没办法保持以前的人设好吗?
虽说因祸得福,意外攻略了老婆婆,但楚程这边才是问题。
人真是贪心,我明明是靠小白花手段拿下了楚程,现在却因为畅所欲言的痛快,开始后悔从前的处心积虑。
又想要这楚太太的优渥生活,又想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鱼和熊掌哪能兼得?
10.
我跟楚程出发度蜜月了。
目的地是楚程老家,一座普通小城。
老婆婆定的机票,给我们收拾的行李,让我们去度蜜月是假,主要是派我们回去,先把过继认亲的事操办好。
我是无所谓到哪儿度蜜月的,只要手里有钱,去哪儿都能过得舒坦。
这也是我绞尽脑汁嫁入楚家的原因。
但楚程觉得委屈我了,一路上都在贴心许诺:「等这事结束了,我带你去马尔代夫,把蜜月补上。」
我笑的小意温柔,说的话却很煞风景:「有那钱不如折现给我。」
玛德,怎么就这么直白,怪我内心太市侩,满心满眼都是钱。
楚程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手指戳我的脑袋说:「调皮。」
在之后,他默默看着窗外云海不再说话。
我看见小窗户上他的倒影。
或许是因为倒影太过模糊,我看的不太真切,随着光影闪烁,倒影也随之消失。
我心里有些闷。
这段费尽心机得来的感情,跟他的倒影一样,见不得光。
若是光线太过明亮,倒影会消失掉。
就像我得了这个怪病,开始掩盖不住心机勃勃的内心,感情就开始出现了缝隙。
我是担忧的。
夜里辗转反侧,吃饭味同嚼蜡。
我以为我在担心会丢掉楚太太的身份,我以为我担心的是一朝回到解放前,重新过上穷日子。
想的有些出神,没注意楚程也在看着我发呆。
我无意间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却捕捉到他眸底一闪而逝的怀念。
他在怀念什么?
他透过我,想到了谁?
11.
楚程的眼神让我有了危机感。
我本就人设摇摇欲坠,如果楚程心里还有别人的身影,那我更坐不稳楚太太的位置了。
我不敢再放肆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端着温软的表情轻缓地笑着。
实在避免不了需要开口,我也尽量用简短的「嗯、对、行」来回应。
楚程回到小城后,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精神活力,一路拉着我介绍各处景色,我也一直挂着笑容点头附和。
「哇,那个雕像还在呀,你快来看,上面还有我小时候刻上去的字!」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可皮了,一天不挨三顿打都不消停……」
楚程巴拉巴拉讲了半响,见他神采飞扬的看着我,我连忙点头:「嗯,有趣。」
楚程面上的笑容一顿,有些忧心:「萱萱,你不舒服吗?」
我心里有些着急。
对着喜欢的人,总是有无穷无尽的分享欲。
我曾经因为楚程总喜欢拉着我喋喋不休的讲各种事情而窃喜。
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所以才会分享他的一切。
我从前也是极尽配合,连夸带捧的迎合着,总是能把他哄的很开心。
我太知道怎么让他开心了。
但现在,我看着他飞扬的眉眼一点点收敛,却不敢开口多迎合几句。
我就知道,就算成功结了婚,意外攻略了老婆婆,但等我跟楚程开始独处,事情还是会一点点暴露出来。
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扮演一个楚程喜欢的,温柔小意的女孩了。
12.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我跟楚程之间越来越僵硬。
哪怕我尽可能的表情温和,尽可能的用肢体动作安抚他,但他依旧逐渐寡言。
是啊,谁会一直对着毫无回应的木桩子说话。
终于在老婆婆打来电话,说那两个孩子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确实是楚父亲生的,楚程整个人陷入了自闭。
我看着眺望远处发呆的男人,突然有些心疼他。
「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不能聊天,但唱歌总是可以的,不会暴露我内心太多东西。
楚程眸子动了动,视线对上我之后,呆滞的眼神缓缓软和下来:「好啊。」
其实我五音不全。
从前为了维持完美女友的人设,我都不会在楚程面前唱歌。
但刚刚鬼使神差的,我就是看不下去楚程安静的模样。
他就该张扬肆意,哪怕冲动放肆也行,但不能是那副低沉孤独的模样。
我觉得我疯了。
但等我红着脸,尽最大努力唱完一首依旧跑调的歌之后,楚程重新灿烂起来的笑容又让我觉得,哄哄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这男人太好哄了,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轻松拿捏。
「好听,萱萱真棒!」
他像夸孩子一样夸我,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将我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我因为他的情绪恢复,也跟着心情愉悦了一些,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窝。
察觉到我的动作,他将我抱的更紧了一些。
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让我心里莫名的放松。
自从得了这个毛病,我已经许多天没有真正放松过自己了。
不知不觉的在他怀中睡了过去,等再次睁眼,却又对上了他透着怀念的眼神。
13.
我不敢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我自己满心的算计,根本经不起剖析。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有资格问他是不是有秘密?
但或许是女人的占有欲作祟,我明明才是满心秘密的那个,却依旧容不得他心里有其他事情。
见到那个女人之后,我的焦虑达到了顶点。
听说她跟楚程是青梅竹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两人关系好得很,两家长辈还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
我知道她,每年楚程生日都会寄来礼物,有时候是亲手织的毛衣,有时候是费心画的画。
我一直是乖巧懂事的模样,从不过问楚程送礼物的人是谁。
但楚程会主动跟我讲,讲他们一起调皮闯祸的各种趣事。
我以为,那个能跟楚程玩在一块的女孩应该是个活泼开朗的,或许还有些大大咧咧。
但看着眼前白色连衣裙,发丝柔顺笑容恬静的女孩,我恍惚中像是看到了这些年的自己。
我把自己伪装成这种温软乖巧的模样,正是因为观察到楚程对这类型的女孩更温和一些。
我料想他一定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子,所以认真包装自己。
原来他之所以对同类的女孩侧目,是因为心里有个白月光吗?
我心里突然升起恐慌,握住女孩白皙的手时,忍不住指尖发颤。
我想问楚程是不是喜欢她,也想问他是不是把我当做了替代品。
理智告诉我不该多问,现在我才是胜利者。
但我低估了人的贪心和占有欲,成为楚太太之后,我似乎连楚程的心也想掌控住。
14.
李怡跟我握手,冲我温和的笑,我却看到她微妙的挑了挑眉。
我忍不住多想,心中一片杂乱。
老朋友碰面,总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我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谈笑风生。
或许是这些天我刻意减少了与楚程的沟通,让楚程憋的久了,所以楚程聊起天来像是在释放,巴拉巴拉的,讲地起劲。
我侧头看他,他讲的正开心,眉眼微扬,唇边带笑,整个人生机勃勃,一如既往的肆意。
李怡跟他说笑,笑起来又甜又乖,温温柔柔的样子,确实比我这个装出来的看上去舒服得多。
看着楚程跟李怡的模样,我恍惚间以为看到了我跟楚程。
但我才是后来者,这样谈笑打趣的一对,好像本该就是楚程跟李怡。
「溜冰?你身体不好,哪里能做那种剧烈运动?」
我回神时,听到两人已经在商量着去街口老溜冰场找童年了。
「慢慢滑就是了,没关系的。」
李怡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的看着楚程,楚程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到了溜冰场,李怡突然问我:「你会溜冰吗?」
我还没说话,李怡先笑开了:「不会也没关系,楚程溜得很棒,让他教你。」
我会溜冰,我甚至能旋转跳跃,搞一套丝滑小连招。
我小时候,也是个胆大放肆的熊孩子,这些玩意自然不在话下。
但自从跟了楚程,我就开始营造柔弱小白花形象,这些『粗鲁』的运动当然不能做了。
就算非要玩,也得是像李怡一样,磕磕绊绊,略显笨拙,但恰到好处的只会让人觉得可爱,还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我看着楚程小心翼翼地护在李怡身侧,心里堵的一塌糊涂。
15.
没让我郁闷太久,楚程却突然转身过来了。
「萱萱,我教你滑。」
他冲我伸手,我看了眼场中已经被带到扶栏处,扶着扶手自己玩的李怡,心里的郁气却更重了。
「你不管她了?」
「她会一点,扶着栏杆就能自己玩了。」
我不明白楚程对李怡到底是什么想法,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心思,但两人之间却确实存在外人无法介入的感情。
就像现在,哪怕楚程没有忽略我,但却同样处处护着李怡,生怕她摔了碰了。
穿梭在两个女人之间,看给他忙的,像只花从穿梭的蝴蝶。
我忍不住想试探一下,我想故意扭脚,扑向李怡,两人一起倒下的瞬间,看楚程会优先抚谁。
侧目看了眼李怡,见她玩了片刻就已经面色绯红,满身汗意,想来确实是身体柔弱的。
跟我装的柔弱不一样,我怕她经不起折腾,所以迟迟下不去手。
更何况,我心思阴暗,嘴巴却诚实,根本经不起问话。
楚程本就已经察觉我的异样,要是再生波折,我们的感情肯定会出现裂缝。
然而在我满心杂乱的时候,李怡却突然惊呼一声朝我扑来。
我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顺势就想跟着她倒下,但楚程却惊声高喊:「萱萱,扶住她!」
我条件反射的搀住了李怡,下一瞬却觉得离谱。
不该是楚程极限二选一吗?第一时间让我出手是什么操作?
明明我现在也是『柔弱单薄』的形象,他就不怕我扶不住人,两个一块摔跤?
16.
「没事吧?」
疾驰过来的楚程一把扶住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我扫了眼旁边心有余悸的李怡,觉得该宣誓一下主权。
眉毛一蹙,嘴巴一撅,满脸矫揉造作,掐着嗓子哼唧:「一点事没有,小意思啦!」
焯!
听听这爽利劲,张飞来了也得抱拳叫大哥,还装踏马柔弱呢!
我垂死挣扎,举起被撞的右手:「虽然手撞红了,但其实我根本不痛,只是看着渗人而已!」
麻了。
楚程嘴角微妙的抽了抽,笑盈盈的揉我脑袋:「没事就好,萱萱真棒!」
李怡也跟着点头:「你好厉害,刚学溜冰就能这么稳!」
她是在内涵我吗?
侧面向楚程暗示,其实我根本就不是表面的柔弱模样?
我刚想回怼两句,楚程却拉着我往场外滑去:「不玩了,太危险了,萱萱不能做这种危险的事。」
行吧,管她是不是在内涵呢,楚程人傻就行。
出了溜冰场,刚好也到了饭点,李怡提议去吃他们从前经常去的小饭馆,依旧是回忆青春。
我没忍住,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非要回忆往昔做什么?现在过得不好吗?」
曾经是他们的曾经,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怡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气氛突然有些僵硬。
换做以前,我能把话说的委婉一些,起码不会让场面变得这么僵硬。
但该说不说,打直球让别人难堪,确实是比绞尽脑汁组织语言要来得痛快。
只是爽快过后,我又不敢去看楚程的表情了。
17.
其实从结婚那天到现在,我许多次反常的言论楚程都是听在耳里的。
我的变化,作为枕边人他应该最清楚不过。
他这些天的情绪低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察觉到我的异常。
但他从没提过,所以我也装傻充愣,维持着表面的安宁。
我不知道这种宁静能维持多久,但我知道,表面如何若无其事,内里已经波涛汹涌了。
我有点担心楚程会突然问起,到时候我究竟该任由这张嘴道出一切,还是无尽的沉默逃避?
我陷入了纠结,有点后悔破坏李怡提出的一起用餐。
如果能耐着性子,去把饭吃了,起码如今依旧相安无事。
但就因为我语气很冲的怼了一句,现在回家路上,楚程一直处于沉默。
他也觉得我刚才说话不合适了吗?
是不是下一秒,他就会开口询问?
我心里装了事,没注意脚下,踩了个香蕉皮,差点平地摔,好在楚程及时抚住了我。
「想啥呢?路都不看。」
他紧张的打量我,见我没事,才把我搂进怀里拍了拍我的背,哄孩子一样安抚我。
我听他语气如常,没有我担心的怀疑,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究竟是有没有察觉我的异常?
这么大的变化,不可能毫无察觉啊!
那他为什么丝毫不问?反倒是我整日心神难安。
「怎么了?」
见我一直瞅着他,他笑眯眯的揉我脑袋:「累了?我背你!」
趴在他的背上,我心情更复杂了。
他像是故意在逃避我的变化。
18.
我察觉到楚程在刻意逃避我的变化之后,更拿不准该如何处理他的情绪了。
他依旧会因为我的寡言而低落。
我一次一次的唱歌哄他,次数多了,慢慢不起效了。
他依旧会装作开心的模样,把我抱进怀里夸我。
但我知道他没有真的开心起来。
我有些挫败。
这段感情,本来就是我费尽心机,满嘴谎言哄骗来的。
当我不能保持虚假的人设之后,我连楚程的情绪都照顾不好。
我开始发觉他刻意逃避我变化的原因。
他似乎在害怕。
他怕我本性暴露,会显得曾经的他有多愚蠢。
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为此不惜跟亲妈争吵,闹的家里鸡飞狗跳。
他成功了,把我娶进了家门,但是老天看不过眼,让我得了这个毛病。
时间很巧妙的选在了结婚前一天,但楚程恋爱脑,不肯相信我其实是这样的人,依旧坚定的把我娶了回去。
如果我的毛病好了,我跟楚程绝对能有个甜蜜的新婚,或许我手段高明一些,能拿捏他一辈子。
但偏偏这毛病根本没有好转的意思。
如今楚程的逃避,依旧是他恋爱脑的表现。
我该得意的,明明口无遮拦,依旧能让楚程自我攻略,说服他自己继续爱我。
但莫名的,我有些厌烦他的忍受退让。
我看上的楚程,是个张扬霸道的男人。
他能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他能毫无顾忌的追寻喜欢的事情。
他不该这样委曲求全,为了维持表面平静自我折磨。
这跟曾经的我有什么区别?
19.
我又梦到我爸了。
那个酗酒,家暴,且极为爱面子的男人。
我的叛逆都来源于他的压迫,但一身逆骨,终究是被打折了。
挨多了打,我学会了讨好迎合,拼命去做到令他满意的样子,这样才能维持住家里的平静。
但我厌恶极了那样的委曲求全,我根本不想学习,不想听话,我想满世界疯玩,我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最终我发现,只有折了逆骨,我才能过的好一些。
小时候的讨好卖乖,长大后,披上柔弱温和的外表,步步算计楚程的心。
我明明做的很好的,明明已经成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