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年的时候英美考察队曾经在南极的深海探测到一种音波频率极高的声音。
这种声音和任何已知生物的声波频率都对不上。
根据音波长短和持续时间,推测这种生物体型非常巨大,能达到上百米。
这样可怕的生物,或许就在我的脚下……
01 检测样本
我发愁地坐在电脑前面看着我的论文,说真的,这种垃圾我自己都觉得发表不出去。
但是我真是绞尽脑汁了。
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考博,当时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误打误撞地考进来了,现在可倒好,论文迟迟写不出来,这几年白念!
正愁得抓头发的时候,导师突然来敲了敲我的桌子:「来我办公室一趟。」
完了,我绝望地想,八成老马是觉得我朽木不可雕,要把我劝退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惊胆战地跟在老马身后进了办公室。
老马坐在木头椅子上,轻飘飘地扔给我一张纸。
「看看。」
我忐忑地拿起纸来扫了一眼。
这是一张检测报告。
「编号 0360 号样本中检测出一种未知的生物基因样本,排除与已知地球上所有生物基因匹配的可能性。」
我皱起眉:「0360,那不是南极特里布冰下湖的采样吗?发现新生物了?」
老马点起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对,现在上头对咱们这个生物研究的支持越来越少了,你知道今年才拨了多少经费?」
我试探道:「五百万?」
「呵,」他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咳了一下。
「狗屁五百万。
「三十万!」
老马举起三个手指骂道:「三十万够特娘的干什么使?去趟澳洲抓个袋鼠都不够!」
「那这……」我握着报告的手微微用力,纸上被揉出了一点折痕。
论文写不出来,课题没有未来,我还念个屁啊,赶紧辍学进厂里打工吧。
老马把烟屁股用手指头直接按死,死死地锁着眉头:「我跟上头争取过了,想弄只科考队去趟南极,看看这个样本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是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咱们的资金说不定还有救,你那狗屎一样的论文也不用愁了。
「初步定在下个月,九月底上船,十一月到了南极正好是夏天,遭几个月罪,回来正好开始赶论文,咋也能发个三五篇的。」
他又点起一根烟,被脸上的沟壑挤在一起的眼睛在白烟缭绕后盯着我:「怎么样,去不去?」
我有点犹豫。
南极,又不是南京哎,咋能说去就去呢。
平均气温零下好几十度呢,还不把耳朵都得给冻掉了!
老马没给我太多犹豫的时间,不耐烦道:「大张、小丽,还有小张他们都答应了。
「就差你了,到时候人都毕业了就你毕不了业,出去可别说是我学生,丢人!」
我紧紧地攥住手里的纸,思考片刻后咬了咬牙。
「行,我去!」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沉没成本的问题,我为了赌博付出的成本已经太高了。
今年我已经二十七了,如果博士读不出来,我也不算是应届生了,出去找工作都不好找。
我放弃不了,也没办法放弃了。
晚上大张给我挂了个电话,大张是我同门师兄,我们同门里有一大一小「两张」。
因为大张身材高大,直逼一九五,壮得跟熊瞎子似的,所以我们都叫他大张。
他其实是比我们早一年进来,但是因为论文搞不出来,已经延毕一年了,估计比我更着急。
「方晴,听老马说你也打算去南极了?」
「是啊,」我叹了口气道,「不去都毕不了业,我这论文快掏空了也诌不出来,头发都掉了一把了。」
大张感同身受道:「可不是嘛,真草了,听说何丽丽也得去,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何丽丽,老马嘴里的小丽。
我们公认的一个金玉其外的草包,大家私底下盛传她是走后门儿进来的,因为她除了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泡吧之外,啥也不会。
做实验的时候她都得补个口红。
到现在为止她都没发过一篇论文,但老马从来不骂她,据说是和她那开劳斯莱斯的男朋友有关系。
她真要去估计不但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得给我们拖后腿。
我自我安慰道:「老马估计不能让她干活儿,就当多带了吉祥物得了。」
大张哀叹道:「我怎么心里这么没底儿啊,老马啥都不说,就说下个月走,我这啥也不知道,心里发慌。」
「我也不知道,跟着他走呗,反正他自个儿也去,坑谁也不能坑了他自己。」
「行吧。」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这事儿不能跟我爹妈说,他们保准儿不能让我去。
不过不说,这几个月咋瞒过去呢,这一趟少说也得半年了。
我正发愁,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估计又是搞推销的,最近上了年纪,天天有电话让我给孩子报辅导班。
我接起电话来不耐烦道:「不办、不考、没孩子、最近没有买车计划。」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
「喂?」
电话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带着信号干扰的「滋啦滋啦」声,压抑、沙哑的声线听不出男女和年纪。
「不要去南极。」
我皱眉道:「你说什么?」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那个让人有点发毛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去南极,你回不来的。」
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坐在床上,感觉脊背发凉,浑身出了一层白毛汗。
放电影里,这就是标准的恐怖片开头。
但是转念一想,我就整明白了这件事。
八成是何丽丽那个小犊子不想我去,故意打电话吓唬我的。
作为老马门下唯二两个女弟子,我和何丽丽一直不咋对付。
我看不起她天天穿得跟个圣诞树似的花枝招展,啥也不好,就会走后门。
她看不起我这个书呆子,每天念死书不捯饬自己。
总的来说,就是磁场不合吧。
我俩也没少互相下绊子,所以接到电话,我第一时间就觉得八成是何丽丽又在出幺蛾子。
我没搭理这个电话,赶紧上网查资料。
南极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我得赶紧提早做准备。
……
今年的夏天不怎么热,也可能是因为我一直窝在实验室里不出门的缘故。
过完了中秋节,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底。
临走之前同学们还给我们举办了一个欢送会,酒桌上大家推杯送盏,都很开心。
这次回来后,我们能交出论文顺利毕业,老马能获得资金支持继续课题研究,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酒过三巡,我注意到只有小张面前酒杯还是满满的,一点也没少。
小张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白炽的灯光把他的脸照得一片苍白,他似乎浑身撑开了一个结界,和周围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
「咋啦张儿?」我大着舌头过去,「咋不喝酒?要去南极了,紧张啊?」
小张轻轻地笑了一下。
「是啊,有点紧张。」
酒桌上闹哄哄的,我的脑子已经彻底地被酒精攻陷了,没听清楚他的下一句话。
「有点近乡情怯了。」
02
第二天上船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
这可是排水量六千吨的破冰船,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坐。
红色的船身上,霸气地刷着几个大字:极地咆哮号。
船头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好像一只蛰伏的巨兽,随时能破冰而出。
「好家伙,」大张惊叹道,「这得多少钱?几千万?」
老马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不屑一顾道:「丢人现眼!」
「千万?你连个船头都买不下来!」
何丽丽穿着红色的碎花吊带,拎着俩巨大的 Hello Kitty 行李箱,好像不是要去南极,而是要去马尔代夫度假。
她脸涂得煞白,脖子和脸完全是俩色儿,好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开心地在船上穿梭来去:「我要这个房间!」
那个房间是船上最好的房间,采光好,面积大。
我懒得跟她争,选了离她最远的一间房。
何丽丽晚上给男朋友打电话一打打到十二点,你侬我侬,怪恶心的,我遭不住。
随着一阵振奋人心的汽笛声响,巨大的船锚慢慢地被拉了上来。
开船了。
我们几个兴奋地在甲板上左看右看,远处海天一色,一群群海鸥跟随着巨轮飞了起来,雪白的翅膀在耀眼的烈日下闪闪发光。
岸边我爸妈正在努力地冲我挥着手。
我到底还是跟他们说了,我妈一开始死活不同意,最后在我的死缠烂打和我爸的劝导下才勉强同意。
「孩子不去,万一毕业不了咋整?!」
昨晚上她哭了半宿,隔着这么老远我都能看见她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
我心里有点难受,但很快就被要去南极的兴奋冲散,朝着他们使劲儿地挥了挥手:「爸妈,再见,再见!」
破冰船逐渐加速,岸边的人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和蚂蚁一样,然后就看不清了。
大家都在甲板上兴奋地走来走去,这看看那看看。
何丽丽还打着她那把伞,说是怕把皮肤晒黑了。
老马站在船头上,看着远方。
远处的波光被太阳照射得翻滚着刺眼的白芒,他却好像看不见似的目不转睛。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晒得有点儿脸疼。
失算了,还要经过赤道的。
早知道我也带点儿防晒霜了。
这一趟要走一个多月,现在是九月底,等到了南极怎么说都是十一月了,正好南极入夏。
不过南极的夏天也在零下二三十度以下,基本上等同于三九的时候去漠河过冬了。
千吨级的巨轮行驶起来很稳,尤其在这一段入海口,几乎没什么波动,感觉比坐火车还稳当。
看着已经看不到了的海岸线,我心里不知道却为什么泛起了隐隐的惶恐。
这惶恐是对这趟未知旅程的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我不知道,只能强压下心里的异样。
我从来没在海上生活过,刚上船的时候差点儿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我趴在房间里吐得胃里什么都没有了,老马知道以后赶紧过来递给我一板晕船药:「晕船怎么不早说呢?要不要紧?
「早晚各吃三粒。」
我无力地挥挥手:「没事,就是不大适应。」
老马拍拍我的背,又给我倒了一杯水出去了。
过了一阵子后,他拿了几个橘子进来。
「把药吃上,一会儿睡一觉,橘子皮剥开放屋里,闻着味儿能不那么恶心。」
说着他把橘子放在了我床头上,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我心里有点儿感动。
老马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孤僻的怪老头儿,但对我们几个学生真的挺好。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孩子,有的时候真拿我们当孩子照顾。
也不知道是老马的晕船药起作用了,还是我慢慢地适应了船上的颠簸。
第二天我就逐渐地好起来了。
船上的生活是枯燥的,手机断断续续地没有信号,肉眼可见的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除了开头那两天的兴奋,从第三天后大家都开始觉得无聊了。
行驶进公海的那几天天气很不好,我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作惊涛骇浪。
汹涌的海浪咆哮着扑面而来,几千吨的破冰船在茫茫的海面上就像一个塑料玩具一样被抛来抛去,几米高的海浪甚至能冲到四楼的玻璃上,留下碎裂的水痕。
我们在船上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有时候站都站不稳。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甚至在床头把脑袋撞出了个包来。
船长不许我们再上甲板,直到天气渐好,船身又平稳起来才放我们出来。
一路向南,我们穿越了酷热难耐的赤道,那里的水明显地清澈起来,可见度很好,在碧色天空下映出虚幻的透蓝,成群的海豚在船头处争先地跳出海面,留下白色的浪花。
大家都挤在船头上拍照,大张急急地把手机递给我:「快快快,给我拍一张!」
说着摆了个剪刀手,龇出一口大白牙。
我笑着摁下快门:「拍不到海豚啊!只能拍到你自己!」
何丽丽则拿着自拍杆,嘟着红红的嘴唇 45 度角自拍。
一阵风吹来把她头上巨大的帽子吹走,她尖叫着伸出了手:「我的帽子!」
我幸灾乐祸地拍下一张照片。
……
进入西风带后,浪又大了起来。
大家这次都有经验了,都缩在屋里,尽量减少走动。
何丽丽比我倒霉,她的晕船一直没好,吐得一塌糊涂。
祁修挨个儿地安慰我们:「穿过西风带我们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祁修是南极科考队的领队,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高富帅一个。
据说他全家都是科学家,他打小就跟父母走遍了全世界。
这次我们就是蹭了他们的科考行程来的。
祁修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第三次到南极科考了。
他带着的队员都经验丰富,领着我们这些菜鸟绰绰有余了。
祁修没骗我们,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大张兴奋的叫声吵起来的。
一阵剧烈的震颤后,他大叫道:
「方晴!冰山!」
他一说冰山,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泰坦尼克号的里冰山,我还以为船撞冰山了,吓得一个激灵。
随即我才反应过来。
我们到南极了。
到了甲板上,一股凛冽的风夹杂着冰雪扑面而来,吹在我的脸上冰凉一片。
我愣了一下赶紧回去套上外套和冲锋衣。
船头上挤满了兴奋的人,大家都拿着手机疯狂地拍照,大张举着个摄像机兴奋地边拍边喊道:「海豹!海豹!」
我抬眼一看,呆住了。
远处海天一色,整个世界仿佛是一个蓝色的琉璃世界,那种纯净的颜色似乎没有受过丝毫的污染。
在目光所至的最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冰山,白色的冰山接近海水的地方逐渐成了一种剔透的冰蓝色,逐渐加深延伸进了海里。
几百座巨大的冰山就这样静静地浮在海面上,好像伫立着的巨大的水晶,注视着我们这群遥远的来客。
二十多米长的长须鲸嘶鸣一声,从船尾处露出气孔,喷出巨大的水花。
水花高高地溅起,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晶莹。
这样奇妙的,好像只能在童话里看到的景象让我震惊了。
南极,这片位于地球边缘的冰封之地,我们终于到了。
在海上漂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南极,大家都激动得要命,一个个地围在甲板上拍照欣赏。
我也跟着看了好一会儿,又拍了很多张鲸鱼出水的照片,打算回去给我爸妈看。
船快停了,我提前回了船舱,打算先收拾收拾东西。
刚下了一层,就看到老马正在一片阴影里低着头。
他左手拿着一张照片正呆呆地看着。
右手夹着一根烟却没抽,长长的烟灰掉在了地上。
老马的眼神很呆滞,好像是在看照片,又好像是透过照片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我笑着走过去:「老师,咱要到了,刚才外面还有鲸鱼呢,你也不出去看看?」
老马好像这才发现有人进来,猛地一抬头,回过神来:「哦……」
他把照片塞进兜里,我隐约地看到好像是一张双人合照。
老马是想老婆了吗?
他弹了弹烟灰,把烟屁股放到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道:「这几天是不是遭罪了?还晕不晕船?」
我摇摇头:「好多了,老师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该下去了。」
老马点点头,路过我身边时还不忘了嘱咐我:「多穿点儿,千万别跟何丽丽似的为了美少穿衣服,这儿可不是家里,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点点头。
03
一个多月的船上之旅,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
但看到这样震撼壮丽的景象,大家都兴奋地感叹起来,疲惫、无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带上护目镜,小心翼翼地走下舷梯。
这里刚下过一场雪,积雪被踩得发出一声「咯吱」声。
我深吸一口气,跳到了地面上。
多么神奇,一月前我还在家里感受炎炎盛夏,一个月后我却站在了极地的冰雪上。
祁修松开扶住我的手笑道:「放心,这里的冰至少有一两米厚,别怕。」
坐上履带车,我们就要前往科考站了。
也许是因为天地都是苍茫的白色,南极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却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
照在身上,光仿佛都是冰冷的。
这天晚上,科考队员为我们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场面不在于我们走的那天的欢送仪式。
大家兴奋地载歌载舞,甚至我和何丽丽都碰了个杯。
在这片广袤的天地里,我们都感受到了作为人类的渺小。
科考队员的年纪也不算大,基本上和我们算是同龄人。
我们几个比较聊得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何丽丽坐在祁修身边,脸上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回事,泛着微微的红。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祁修道:「你们平时都干吗啊?我看你开履带车开得真好!」
祁修笑了笑道:「很多事啊,比如考察地貌、高层大气物理、气象变化,有的时候还要进行测绘,观察一下海洋生物什么的 。」
何丽丽挪了挪屁股,坐得离祁修更近了,阳光下她的唇彩泛着微微的光亮。
「这里除了长须鲸还有什么啊?你说那个不明生物样本会是什么的?」
我翻了个白眼儿。
何丽丽老毛病又犯了,她倒不是真想勾搭人家,就是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就闲不住。
祁修有些尴尬地微微后撤,礼貌地讲解道:「很多,除了长须鲸,可能还能看到小须鲸、阿诺氏喙鲸,甚至有的时候还能看到虎鲸捕猎海豹……」
「至于不明生物,」他有些苦恼道,「这个我也不清楚。那湖被冰封了这么多年,也许是什么史前生物之类的吧。」
何丽丽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死死地盯着祁修的脸一顿点头。
「哎!」大张凑了过来道,「说不定是水怪,尼斯湖水怪那种!」
他一屁股坐过来,神秘兮兮道:「你们知不知道,南极底下有地底世界的入口?」
……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市传说,就跟我们小时候在地摊儿上买的百慕大三角未解之谜似的。
看我们都不信,大张急道:「南极有金字塔!真的跟金字塔一模一样的!你们都没见过吗?
我看台湾地区的新闻说,新西兰记者发了一张南极金字塔的照片,旁边还有雷达站和天线呢!
据说是美国的什么研究基地,里面全是很古老的设备,生人勿近,属于『TOP SECRET AREA,顶尖机密』!
他们说这是美国的另一个「51 区」,里面就连接着地底世界,美国的科技就是从地底人这里获取的所以才这么先进!」
祁修脸上划下三道黑线。
小张捧着一个保温杯坐过来笑道:「我知道,这里面藏着蜥蜴人,这些蜥蜴人用宇宙魔方掌控了世界,每个月圆之夜他们就会在这里发射信号给赛博星球,邀请汽车人共商大计占领地球!」
大张一愣,随即拉下脸来。
「你们都不信,真是的,等着我找着地底人,明年的诺贝尔生物学奖就是我去领,你们就搁电视前面干看着眼馋吧。」
祁修哭笑不得道:「地底人不地底人的我不知道,但南极确实有很多巨大的生物,比如说巨型海蜘蛛,这东西在别的地方基本上都长不到一厘米,但南极的能有三十多厘米。」
他比画了一下。
何丽丽惊呼:「这么大的蜘蛛,太可怕了吧!」
「还有南极的大王乌贼也特别大,比别的地方能大出一倍,可能神话里的克拉肯原型就是这个。」
我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南极的东西都这么大?」
祁修还没说话,小张先开口道:「因为这里的动物天敌比较少吧。」
祁修点点头:「没错,还有这里的海水含氧量比较高,恐龙生活的时代地球上的空气含氧量就很高,含氧量越高,生物的体型就越大。
特里布湖里的含氧量非常高,里面肯定有什么特别巨大的东西。
而且在湖里这东西可能也没什么天敌,能长到多大就很难说了。」
我们几个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得越来越天马行。
老马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也不跟我们说话,一个人安静地抽着烟。
老马的烟瘾越来越大了,以前还是一天一包,现在一天估计至少得两包,他那个肺应该早就黢黑黢黑的了。
一个科考队员看他自己待在那边,估计是觉得他是老年人跟我们没共同语言,怕他一个人寂寞,凑过去笑道:「老师,你自己过来家里人都支持啊?
「您这身体真挺好的,怪不得家里人不担心。」
老马眯着眼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
「我没家里人。」
我们几个都安静下来,转头有些紧张地看着老马。
老马没有老婆、孩子,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我们怕他被触及了伤心事心里难受。
老马看起来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他弹了弹烟灰道:「早些年我老婆没了,这些年我也一直没有再娶。
「她也没给我留个一儿半女的,我家就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
「可能这次回去之后能找个人做伴吧,一个人是有点儿没意思,我也这么过够了。」
他喝了口热水。
我们心都放了下来,纷纷调笑道:「黄昏恋啊?挺赶时髦的啊老师!」
老马笑了笑没说话,把烟屁股随手按灭了。
……
这天晚上喝得稍微有点儿多,睡觉的时候我翻来覆去,还是没忍住起来上了个厕所。
刚打开门,我就吓得几乎没跳起来。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人影正站在我门前。
我手忙脚乱地后退一步,定睛一看,小张正惨白着脸站在我房门口。
我摸着乱跳的心口怒道:「小张你干吗?吓死你爹了!」
小张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去厕所,路过这里,吓到你了,抱歉啊方晴姐。」
「行,一块儿吧,我还有点儿害怕。」
小张点点头。
我俩结着伴往厕所走,一路上小张都没说话。
四周很安静,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有点尴尬,没话找话道:「张儿,你说那冰湖底下到底有啥?
「鲸鱼?
「巨齿鲨?
「沧龙?」
我说着给自己逗笑了:「真找着巨齿鲨那真要出名了,这辈子吃穿不愁啊。」
小张低声地回应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说不定有人呢?」
我乐了:「地底人?汽车人还是赛亚人?」
小张轻轻地笑了。
「方晴姐,你知道吗?1997 年的时候英美考察队曾经在这里的深海探测到一种音波频率极高的声音。
「这种声音和任何已知生物的声波频率都对不上。
「根据音波长短和持续时间,推测这种生物体型非常巨大,能达到……上百米。」
我震惊得睁大眼:「上百米?」
蓝鲸作为地球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生物,也才二三十米,上百米那不得有好几个蓝鲸那么大,那得是什么样的怪物啊?
我心头突然泛起一丝恐惧,身后凉意蔓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开玩笑的吧?」
小张没说话,顿了一会儿他道:「也许吧,到了,我先进去了方晴姐。」
我抬头,这次发现我们已经走到厕所了,我刚才差点儿跟着小张进了男厕所。
一片安静里,四周冷得好像在冰柜里似的,我浑身直冒寒意,硬着头皮跑进了厕所,飞快地解决完问题后赶紧跑了出来。
小张不在门口,或许他正在上大号,也可能他已经走了。
太冷了,冷得我脚趾头都疼,我犹豫了一会儿快步地往回去的路走。
四周一片死寂。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怕,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身后好像潜藏着什么怪物,正在跟着我亦步亦趋。
「砰!」
我猛地关上了卧室门。
阳光照亮了整个屋子,我背贴在墙壁上,这才感受到身后一阵冰凉。
我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我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来客。
千米之下的冰湖里,到底潜游着什么神秘的怪物?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
即使拉上窗帘,屋子里也太亮了,冷冷的光线刺穿我的眼皮,让人根本无法沉睡。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我觉得浑身冰凉,好像置身于极寒的海水里,一种窒息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睁开眼,我发现面前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发现远方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我赶紧追了过去,那团小小的光芒映亮了一方海底,惨白色的磷虾在漆黑的淤泥上爬行,长着畸形的眼睛,一串串跟葡萄似的。
我有点儿恶心,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身后好像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什么东西。
我转头一看,是一张腐烂的人脸,空洞洞的眼眶正死死地盯着我,被海水冲刷得泛白的肉筋随着水波飘荡。
我猛地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明亮,外面只有呼啸的风声。
被窝里一片冰凉,冻得感觉几乎要结冰了。
「呼——」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了,无力地瘫在床上。
原来是梦。
真是吓死我了。
那种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还让我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了床边就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天,我剧烈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翻个身打算继续睡。
刚闭上眼,身旁的手机突然震动着亮一下。
我打开一看,是一条微信。
奇怪,南极是没有基站的,我们的手机早就没信号了。
我好奇地打开看了看,是我妈。
她发了一条语音给我,上面带着未阅读的红点。
打开语音,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狭小的屋子里。
「晴晴,我梦见你在水里,哭着喊妈妈。」
04
零下的温度,水能瞬间冻结成冰。
我的心却好像比外面的极寒还要冷。
我哆嗦着删掉这条微信,安慰自己,只是个巧合罢了。
说不定什么太阳黑子、耀斑什么的变化引起的信号问题,无神论者,无所畏惧。
我想了无数的理由,但这一晚我都没能再睡着。
第二天我顶着个黑眼圈出来,大张惊讶道:「咋了方晴,冻得没睡好吗?」
他本来就长得魁梧,虎背熊腰的,穿着一身浅色的冲锋棉服,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个北极熊似的。
我被他这副打扮逗乐了,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儿,估计是不适应,水土不服。」
大张跨上履带车,大白牙在阳光下比雪原上的冰还亮。
「来!上哥这辆车,哥带你去兜风!」
何丽丽在边上拿着手机自拍,拍了一会儿觉得不满意,又哆哆嗦嗦地补了个口红。
她居然还掏出了一个小梳子,插进帽子里梳了梳刘海儿。
突然,何丽丽手里的手机屏幕一黑,她按了半天没反应,气得一把把手机甩在了地上:「什么玩意儿!明明说零下三十度能用一天的,虚假宣传!」
祁修在一边皱眉道:「这里不能留下任何东西,捡起来。」
何丽丽噘了噘嘴,捡起手机揣进兜里。
我坐到大张身后,大张侧过头疑惑道:「老马看啥呢?」
顺着他的眼神,我看到老马正站在冰面上抽烟,面前正吐出一口浓浓的白雾,不知是烟雾还是凝结的水汽。
他眺望着远方,好像一座被冻住的冰雕一样一动不动。
半晌,他用手指捻灭了烟头,把烟屁股揣进兜里上了车。
大张羡慕道:「好家伙,你说他不烫手啊?我啥时候能学会这一手,出去撩妹一撩一个准儿。」
我翻了个白眼儿,天天撩妹,明明喜欢他的小姑娘也不少,但一起三年了我也没见大张谈过恋爱,整天就跟着我们这几个师弟、师妹到处跑。
纯纯一个嘴炮王者。
「跟着我!小心脚下的冰层裂隙!」
祁修开着车在前面探路,大声地喊道。
科考队员们开着车跟在他屁股后面,车走得很慢,冰层之间有很多裂隙,人一旦掉进去,即使能捞出来,几分钟就会冻成一个邦邦硬的冰坨子。
在这种一望无垠的冰层上,几乎就是一个「死」字。
因此大家走得格外慢,也格外小心,紧紧地跟在祁修后面。
远处一片白茫茫映着阳光,不戴护目镜半个小时眼睛就会开始见风流泪,甚至短暂失明。
但戴了墨镜,这片纯粹洁白的冰原就会透上一层阴影,显得……可怖起来。
我心里昨晚的阴云挥之不去,总觉得沉甸甸的。
大张倒是开心得很,边坐车边大声嚎叫:「啊!——南极——我来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兴奋,慢慢地大家都被他调动起精神来。
「那是什么?」
祁修的车突然停下,他的车前趴着一团白色正在蠕动的东西。
考察队成员都好奇起来,纷纷下车去看。
凑近一看,一个浑身白毛、圆滚滚的糯米团子正在地上紧张地爬动着。
似乎是感觉到人多,它紧张地抬起头来看着我们。
湿漉漉的大眼睛闪着水光,小鼻子微微嗅动,发出「嘤」的声音。
「天哪!是小海豹!」何丽丽激动地小跑过去伸手就要摸。
「别动——」
祁修挡住她的手:「沾染了人类的气味,海豹妈妈就会抛弃它。」
「看看就行了。」
何丽丽撇撇嘴,拿出手机来,一想手机还是死机,气冲冲地蹲在一边干瞅。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小海豹,真的像个没长耳朵的小萨摩一样可爱,忍不住稀奇地看来看去。
大张在一边用手机拍来拍去,小声道:「太可爱了!萌化了!」
我拽住他的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大张不给,他一屁股把我撅到了一遍,勾起嘴角笑道:「不给,想看回去了发给你!」
「小气。」我白了他一眼。
祁修道:「估计是海豹妈妈去捕食了吧,这里没有北极熊,小海豹会安全一些。」
一个科考队员伸出手去逗小海豹,小海豹扭动着就要去咬他,大家笑嘻嘻地逗弄着它。
小海豹的出现为我们的科考增添了一丝愉悦,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下来,开始有说有笑地聊起来。
「老师,」大张开口道,「冰湖里面到底有啥啊?我听人说南极海里有二十多公分的长毛大虫子,那冰湖里的虫子不得长到一米多长?」
老马掀起眼皮道:「对,南极有巨型海鳞虫,跟个小母鸡差不多重吧。
「不过湖里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啊,那么大,好恶心!」
何丽丽皱起了眉,「怎么南极还有虫子啊!」
「越往南,虫子越多呗,」大张道,「南方的蟑螂,这么大个儿,还会飞。」
他用手比画了一下:「要是南极也有蟑螂,不得有个狗那么大,真能骑着上下班了。」
「南极哪儿有蟑螂啊,神经病!」
何丽丽翻了个白眼儿。
我突发奇想道:「那湖里要是有虾的话,岂不是虾也会很大?」
「对,」祁修笑道:「南极的钩虾有三十多公分,如果湖里有虾的话,以那个含氧量讲说不定真能长到一米长。」
一个科考队员喊道:「虾之大,一锅炖不下!」
……
大家就这么打诨插科,一路赶到了特里布湖。
特里布湖,相对于最先发现的、面积最大的沃斯托克湖并不算出名。
它只是一个面积算不上大的小湖,但这个小湖很深,里面还有各种孔洞串联。
到目前为止,在这里采集得到的湖水样本分析出来的生物基因种类是最多的。
特里布湖是地下湖,从表面看就是一片平坦的冰原,但是在地下三千米的地方有一个湖泊,湖泊甚至还有潮汐现象。
这个湖只比沃斯托克湖晚钻了几年,但钻通的难度却大了不少,去年才钻通。
我们在附近采集了一些冰雪样本,又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了刚钻上来的湖水样本。
「让我看看!」
大张兴奋地凑上来看着保温箱里的试管,随即失望道:「就是普通的水啊,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废话,不是水还能是啥?」
我催他:「赶紧拎好了,一会儿还得去别的地方采集样本。」
老马按灭了烟头,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自从来了这儿之后,老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还跟我们开个玩笑,吐槽吐槽,来了南极之后就只一个劲儿地抽烟,一句话都不说,每天就站着眺望远方。
看来不仅论文压力大,课题压力也大。
老马今年都快六十了,他家就他一个,每天形单影只、孤苦零丁的。
这个岁数还得天天为了点儿课题经费跟人点头哈腰的,怪不容易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叽叽喳喳了,主要是太冷了。
零下几十度,不管你穿多少衣服、加多少内胆,都能让人从骨子里透出冷来,冻得人身体僵硬,四肢刺痛。
我们沉默地往回赶着,直到何丽丽尖叫了一声。
「什么东西?!」
我一个激灵抬头看去,远处是一个个的小黑点,正在慢慢地移动着,好像是冰川上行走着的一串省略号。
祁修扭过头去辨认了一会儿道:「是企鹅,看体型应该是阿德利企鹅。」
科考队员看惯了企鹅,但我们这些学生从来没见过,大张和何丽丽都央求着:「带我们去看看吧!」
我也有些心动,忍不住期待地看着祈修。
只有小张在角落里坐着,一言不发。
他好像对南极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似的,不像我们这些人好像刚进城的乡巴佬,看什么都有趣。
祁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无奈道:「行吧,就看一会儿啊,我们不能偏离路线。」
说着就一马当地先转过了车头。
大家都很开心,疲惫的心情慢慢地褪去。
离近了看,阿德利企鹅真的很可爱,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很是滑稽。
它们也不怎么怕人,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们,有的胆子大的还凑上来看看。
「咋的?」大张冲它摆摆手,「要充 Q 币啊?」
企鹅睁着黑豆眼儿瞅他。
祁修边看边跟我们介绍:「阿德利企鹅体型很小,成年后大概只有七十公分左右。
「说不定我们这几天还能看到帝企鹅,那个会比较大,有一米多高。」
我悄悄地比了比,确实有的小企鹅还不到我的膝盖,看起来很迷你。
一只好奇的小企鹅冲着何丽丽走过去,看样子好像是被她那鲜艳的冲锋服吸引了。
何丽丽有些得意,偷偷地觑了祁修一眼,看他没有反对才摸了摸小企鹅。
「啊,好可爱!」
她招呼大张:「张哥,快给我拍张照!」
大张拿起摄像机对着她,摆手道:「近点,靠近点,这样不好看。」
何丽丽凑过去又赶紧往后仰了仰,皱眉道:「它身上有股鱼腥味儿,是不是刚吃完鱼啊?」
她忍着扭过头去做亲吻状,噘着嘴道:「快点快点,照好看点啊,我回去要发朋友圈的!」
企鹅看到她鲜红的嘴唇,一下子张开了嘴。
「啊——」何丽丽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惊恐道:「它、它嘴里好可怕,全是刺!」
我看着她那副怂样儿忍不住乐了,拍了拍大张道:「快拍快拍,我回去要发朋友圈的!」
大张「咔咔咔」连续抓拍了好几张:「很好,很精彩!」
何丽丽狠双手撑着地瞪了我俩一眼,站起来拍拍屁股。
她可能觉得有点儿丢人,又不看企鹅转身上车了。
我们几个围着企鹅好奇地看来看去,看了约莫半个小时。
「快走吧,」祁修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天气皱眉道,「天气不太好了。」
05
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天地开阔。
没想到回去的时候风就大了起来。
白色的雪雾席卷而来,整个天地间呼啸着夹杂着冰碴子的狂风,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前路了。
祁修焦急的声音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跟紧了,是暴风雪!」 寒风像刀子一样凛冽,刮在人脸上生疼,我把脸遮住趴在大张背上。
履带雪地车在狂风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方向盘几乎都打不动,我们只能下来徒步行走。
面前是呼啸得一片白,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我们机械式地在雪地上行走着,直到老马的喊叫声传来:「这……庇护……躲……」
我和大张顺着声音的方向艰难地走过去,发现那里有一个大冰坡,在下面可以避避风。
大张回身攥住我的胳膊,顶着暴风雪拉着我慢慢地往前走。
风雪被冰坡挡住,我感觉几乎要停止的呼吸这次顺畅起来。
老马看了看周围,抹了一把脸上的冰碴,面色发黑道:「坏了。」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除了一片白蒙蒙什么也看不见,科考队的踪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耳边除了风声就是风声。
科考队已经走散了,冰坡下面只有老马、我和大张,还有何丽丽。
小张也不在。
一阵惶恐浮上我的心头。
我们,好像走失了。
寒风尖叫着拔地而起,冰碴子和雪花夹杂在一起,人脸上裸露出的每一小片肌肤都被刮得生疼。
我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蹲在大张后面。
他个子大,是个天然的隔断。
在冰坡下等了两个小时,风雪才慢慢地散去。
天地归于平静后,我们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然后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四周是一望无垠的白色。
除了一模一样的冰天雪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们的履带车、科考队的队员,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见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来的时候好好的,谁想到能有这种事儿啊?
这冰天雪地的,要是真回不去,岂不是就得在这儿等死?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慌了,何丽丽有些惶恐地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
大家都看着老马,等着他拿主意。
老马哆嗦着从兜里掏出烟来,打了半天都打不起火来。
好容易烟终于点燃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道:「我记得科考站坐标,跟我走。」
我们几个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小张怎么办?」我皱眉道。
小张跟我们走散了,在这种极寒环境里,他孤身一人无异于宣判死亡。
老马想了想道:「先在附近找找,不行我们就回科考站再带人来找。」
我们几个分散开来,在茫茫雪原里呼唤着:「小张!张规!」
「张规——」
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一无所获。
科考队、小张,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先跟着老马回科考站,打算回去了请求救援。
老马年纪确实太大了,经过了一天的跋涉,走一步都得喘三口。
我们也不好意思催他,只能跟在他身后磨磨蹭蹭。
南极的冰原本来经过日积月累的风吹日晒,上面的雪都有些硬了,走起来还比较好走。
但是一场暴风雪后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行走起来艰难异常,我的靴子里冰凉、潮湿,每走一步,脚趾头都刺得生痛。
我们就这么跟着老马一直走,好像排着队赶路的 4 只企鹅。
雪地履带车的速度并不快,我们从科考站开到特里布湖只用了几十分钟。
但是回去的时候却走了几个小时,还没有看到科考站的身影。
大家心里都浮上一个不妙的猜想,脸色渐渐地难看起来。
大张偷偷地捅我,悄声道:「咱们是不是被老马给坑了?我操,咱们不会迷路了吧?」
我心里也慌得要命,只能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不会,应该就快到了。」
「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的脚疼死了。」何丽丽在一边埋怨道。
老马好像听不见似的,默不作声地闷头往前走着,加快了脚步。
再这么下去,我们几个都会冻死在零下几十度的户外。
我和大张对视一眼,心里一片茫然,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埋头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时刻,我们到了远处海面上停着的巨大黑色船型轮廓。
我心里一喜,虽然没找到科考站,但是起码我们找到破冰船了。
破冰船上还有船员,有补给,我们可以上去歇歇脚,明天让祁修开履带车来接我们再去考察。
何丽丽也兴奋起来,一改刚才腿都抬不动的样子,快跑了几步。
只有老马一声不吭默默地往前走着。
真是老马识途,我心想。
虽然没找到科考站,但找到了破冰船,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老马这个记性真的可以。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破冰船好像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大了。
而且我明明记得……我们的船是红色的啊。
又走了几分钟,我们终于赶到了破冰船前。
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好像一头头巨大的怪兽,形状狰狞,黑色的船静静地停在海上。
大家都愣住了。
覆盖了厚厚一层冰雪的船身混合着锈迹,上面隐约地能看到几个掉了漆的大字。
1740 号科考船。
这不是我们的船。
……
06
大张愣了,讷讷道:「1740 号科考船,这也不是咱的船啊……」
大家心里都是一沉。
这不是是不是我们的船的问题,问题是这艘船,它看起来压根儿不是最近的船。
刺眼的阳光把船身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映得闷闷地微亮,那样厚的冰层,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形成的。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踌躇着看向老马。
这个时候,年纪最大的老马已经成了我们的主心骨了。
老马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在极寒里跋涉,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半天后,他哆嗦着手点起烟来,闷声道:「上船。」
我抬眼看向 1740 号,寒风里它安安静静地冻在海面上,像一个被不知道被封印了多久的幽灵。
这艘船到底为什么会被冻在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船?
船上的人呢?
是被救走了,还是……
我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何丽丽也一改往日的咋呼,偷偷地跑到大张身后,看着船的表情带着惊恐。
我听到她悄悄道:「张哥,咱们、咱们真要上船啊?」
老马没给我们太多忧犹豫的时间,自顾自地绕着船身走了一圈儿,低哑着嗓音道:「舷梯在这儿。」
说着他就扶着舷梯两侧,艰难地上了船。
舷梯上早就结了厚厚一层冰,几乎每走一步他都要滑一下,大张胆战心惊地在他身后跟着,生怕老马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我和何丽丽对视一眼,也跟在后面小心地上了船。
船舱里黑黢黢的,好像一个巨大的冰窖一样冰冷。
船板因为长时间的低温僵化,走起来「吱嘎吱嘎」作响。
空气闷闷的,带着股灰尘的味道。
我们小心地拿着手电筒结队在船舱里搜寻,希望能找到能发射信号的设备,或者什么能取暖的东西。
但船舱里除了一些被冻在一起的绳子,还有早就陈旧了的各种设备之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大张在前面欢呼了一声:「卧槽,罐头,我找到罐头了!」
我和何丽丽三两步上前,早上之后我们就没吃东西了,走了一大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到罐头,我嘴里忍不住分泌出唾液来。
「是什么?午餐肉?牛肉?还是沙丁鱼?!」
何丽丽激动地扑了过去:「我看看!」
大张面前是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散落着几个黑色的罐头。
他拿起一个铁皮罐头,用手电照着念叨:「驴肉罐头,江西南昌产,生产日期……」
我和何丽丽心里都是一沉。
罐头的保质期是多久?
这罐头还能吃吗?
大张眉头紧锁起来,一字一顿道:「1998 年 3 月 23 日。」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整个船舱里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半晌,何丽丽带着一丝惊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船舱里响起:「……这是,20 年前的罐头?
「这艘船是二十年前,被冻在这儿的?」
她把我心里压抑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这船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一艘二十年前的科考船被完好无损地冻在了南极。
可是这里居然还有罐头,也就是说,里面的人肯定不是饿死的。
我和大张都没说话,我们希望这船里的人早就被救援队救出去了,所以吃的都留在了船上。
但大家都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们可能都因为什么原因死在这儿了,所以还留下了罐头没有吃完。
大张转身想问老马知不知道这艘船,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和何丽丽回望过去,面色也铁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