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他是星河与月光》
和姜昱提离婚当日，我被车撞死了。
重生回来，我当即拒绝了少年姜昱的表白。
可我没想到，撕下那层温和皮相的姜昱，竟然那么可怕。
01
我重生了，重生到了姜昱和我表白的那天。
烧烤摊乱七八糟摆了一桌烤串，旁边的朋友们凑在一堆讲笑话。
姜昱穿着弘嘉高中那套制服，黑色西装别着校徽，齐齐整整的，脚下踩的皮鞋锃亮。
浑身的矜贵气息与街边的烟火格格不入。
他径直走到我跟前：「郑云回，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我手上的羊肉串啪一下掉了。
眼前的人还是少年模样，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平光眼镜，斯文俊秀，是我喜欢了十年的那张脸。
我心底冒出来一道声音……答应他！快答应他啊。
朋友们在起哄。
我站起来，平静道：「我拒绝。」
姜昱眼睛微睁。
他一定没预料到我会拒绝他。
毕竟谁都知道，我喜欢姜昱，追他追得可以用「卑微」两个字来形容。
「郑云回，你想清楚。」他声音冷静。
这的确是他一贯的风格，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能迅速冷静下来。
「我嘛，以前的确喜欢过你。」我笑得灿烂，「但现在，不喜欢了。」
姜昱背过身直接走了。
我招呼着朋友们：「继续吃啊，一点小插曲，别影响咱们。」
我狠狠咬下一串肉……好香。
做姜家少奶奶那会儿，我要敢在路边吃小摊，隔天负面新闻就会铺天盖地发出来。
还是做我自己比较好。
02
细细想来，上一世我和姜昱的爱情悲剧并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我也有问题。
高一那年，我结束了十四年留守儿童生涯，我那在国外做生意的爸妈衣锦还乡，为了补偿我，他们找关系把我从实验一中转进了弘嘉高中。
在我们这儿，弘嘉高中的别名是贵族高中。
转校第一天，我对姜昱一见钟情，而后开始漫漫献殷勤之路。
姜昱口渴我递水，姜昱感冒我送药，姜昱弹琴我鼓掌。
在弘嘉，我坚持最久的事是像个人型报时闹钟一样，每天早上对姜昱说一声「早上好」，放学的时候说一句「明天见」。
厚脸皮——不，锲而不舍的结果是姜昱从一开始客客气气拒绝变成点个头回我一句「早上好」。
我们的关系发生转变是因为一次绑架。
我隔老远认出独自一人的姜昱，兴冲冲跑过去跟他打招呼，下一秒，从面包车上下来俩大汉直接把我们塞进车里。
他们的目标是姜昱，我是附带。
深山老林里，绑匪干脆利落地打断姜昱的腿，把我和姜昱关进地下室。
「他们向我爸妈要五十万，向你爸妈要一千万，姜昱，你家原来这么有钱啊。」我喃喃自语。
姜昱忍着痛，轻轻笑了一声。
绑匪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一天一夜也没人下来。
我和姜昱都怕困死在这里，于是在地下室找到一把铁锹，撞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先走吧。」姜昱平静道。
我看了一眼他的腿，到他面前背过身蹲下。
「上来，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我回头冲他笑，「放心，我从小在乡下野大的，体力特别好。」
那一夜很漫长，我背着姜昱，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重重密林。
医院里，姜昱问我为什么救他。
「因为我喜欢你呀。」我拖长声音，歪头笑着看他。
姜昱盯着我的脸，半晌都没有答话。
那时候我感觉到很泄气，姜昱从不阻止我靠近他，可也不给我明确的回应。
他应该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我决定转学。
在弘嘉高中除了追姜昱，我其实过得挺难受，这里每个人表面友善心里拒人千里之外，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堪称完美的规划。
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和以前的朋友在路边小摊聚会说笑时，我找回了熟悉的心安感受。
可恰恰在这时候，姜昱跟我表白了。
我答应了，这是我不幸的开端。
姜昱是他们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身上背负着责任和期望。
和我在一起属于他们家族的污点。
为了抹除这个污点，姜昱家里做出无数努力，最后无奈妥协。
大学毕业后我和姜昱破除万难，终于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很多人在背后骂我心机、贪慕虚荣，我告诉自己真爱无敌。
第一年，我被要求放弃自己的职业，安安分分做姜家儿媳。
第二年，我在各种应酬宴会上艰难应对着人情是非，一举一动都不能有丝毫出格，同时见识了无数豪门里的龌龊肮脏事。
第三年，我和姜昱还是没有孩子，报纸上陆陆续续出现关于姜昱的花边新闻。
第四年，任何东西都让我感到疲惫，而姜昱在商业场上一呼百应，意气风发，我们的关系走向冰点。
他对我说：「云回，我们去国外代孕吧。」
我冷笑着回他：「代孕违法。」
姜昱眉头微蹙，我知道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法律不过是金钱的附庸。
「云回，我需要一个孩子。」
「那你找别人生吧。」我厌倦无比。
和姜昱结婚的第五年，我对姜昱的感情消磨殆尽，也终于肯承认这桩婚姻的失败。
我和姜昱提了离婚，电话响起，那头的女人语气得意：「你和阿昱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随即一辆汽车以十分不正常的速度冲我疾驰而来。
不是……离个婚不至于要我命吧？
03
拒绝姜昱的表白之后，我迅速转了学。
重生后备战高考是一种什么体验？
答：地狱难度。
写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书，生活日复一日，单调但令人安心。
我拽着书包带子走在回家路上。
巷口靠着墙抽烟的小混混递过来不怀好意的眼神，把我拉进巷子，几个人堵在我面前。
我叹气，拉开书包拉链准备找钱。
「喂。」
一道声音传来。
混混们眯着眼回望过去，姜昱背着光，立在巷口。他走过来，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接着递给我。
我愣愣接过，姜昱对我笑了笑。
下一秒，他一拳揍上为首那个混混的脸，形势顿时一片混乱。姜昱的身影灵活避让着袭来的拳脚，短短几秒就撂倒一个。
一地哀嚎声中，姜昱把我拥进怀里，用的力气很大，仿佛久别重逢。
我使劲推开他：「姜昱你没事吧？」
「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喜欢了？」他问。
「感情的事哪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呗。」我低头。
正如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当时会喜欢上姜昱。
「姜大少爷，今天谢谢你啊。」
我越过他打算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云回，你是不是也——」姜昱眉心微皱。
「也什么？」我疑惑，心底突然意识到什么。
上一世姜昱被绑架之后，才学了柔道防身，可这回，他腿上的伤刚好，应该还没来得及学。
姜昱还是没吐出那两个字。
我说：「姜昱，你今天很奇怪。」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疯狂吐槽。
我重生是为了避免踏进婚姻坟墓，姜昱凭什么重生啊？他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各种 buff 叠得还不够多吗？
04
重生后的姜昱会做什么，我并不关心。曾经的那些感情，反正都消磨尽了。
收到姜昱发来的短信后，我看都没看就拉黑了他，顺便删除了所有和弘嘉高中有关的联系方式。
离开弘嘉，断绝唯一的媒介，我和那个阶层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上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是让我好好开启自己新生活的。
所以看到实验一中门前那辆张扬的跑车时，我心里暗道不妙。
靠着柱子的少年抱着双臂，一看到我，眉毛上挑，露出笑意。
「郑云回，你挺有本事啊，敢甩姜昱。」
付明川……姜昱的朋友。
因为上一世的某些事，我对这个人可以说是憎恶。
「有事？」我很不耐烦。
付明川抓着我手腕，往车那边走。
「姜昱要见你。」
他的力气很大，我挣脱不开，又顾及门口不断投来的好奇注视，最终被他推上了车。
轰鸣声响起。
付明川车速飞快，驶向东边的望山，一路到了姜家。
「他生病了，不肯吃药。」付明川轻描淡写道。
我指了下自己：「我是医生？」
付明川「啧」了一声，说：「别废话，二楼最右边是姜昱的房间，快去。」
我抬头看了看，姜家很大，却寂静得吓人。
我也是和姜昱相处久了才知道，他的父母是典型的商业联姻，两个人不常回家，在外面都有各自的住处，只有必要时才会在媒体前露脸装一下恩爱。
上一世他们为姜昱费的最大的心，是阻止他和我结婚。
我推开姜昱的房门，整面窗帘垂下，挡住了阳光，室内一片暗沉。
姜昱躺在床上，床头的药没有动过的痕迹。
我摸索着打开灯。
柔和的暖光照亮姜昱苍白的脸，五官好似雕琢而成，完美无缺。
我想起刚进弘嘉高中的第一天，撞见姜昱在救一只猫。他俯身解开猫身上紧紧缠绕的绳子，阳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温柔而悲悯。
我愿称之为孽缘的开始。
听到动静，姜昱侧过头，眼底跃动着欣喜。
「云回……」
我把药和水一起递给他，姜昱没有拒绝，静静吞下药。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姜昱，我不喜欢你了。」我缓缓地说，「这两年是我死缠烂打，抱歉。」
姜昱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在病容映衬下，显得有些脆弱。
「所以也请你不要再纠缠下去，比如今天，你让付明川把我——」我斟酌了一下用词，「带过来，已经是在打扰我了。」
「云回，我不相信。」姜昱低声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我。」
我满不在乎地笑了下：「今天我也是想来做个了断，姜昱，我马上就要参加高考，读自己喜欢的专业，过最普通平凡的生活。你……如果没记错的话，已经申请好了国外的大学，毕业后就继承家族企业。我们的人生轨迹是不一样的，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我补充道：「你没有我，人生仍旧会过得很精彩。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就当我们是陌生人吧。」
姜昱没有我，人生仍旧会过得很精彩；我没有姜昱，才能选择我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这番话是说给我们两个人听的。
「陌生人？」姜昱重复了这三个字。
好似受到了什么刺激，他挣扎着下床，拉住转身要走的我。
下一秒他按着我的头吻下去，距离无限贴近，我睁大眼，看到姜昱眼底翻腾的疯狂。
我狠狠推开他，姜昱病中没有什么力气，被我推倒在地。
「你发什么疯？」我皱眉。
「郑云回你干什么？」付明川从门口冲进来，看向地上的姜昱，眼底俱是紧张。
我擦拭着嘴唇。
姜昱道：「明川，你把云回送回去吧。」
他目光沉静，仿佛刚才的失控是我的一场幻觉。
「对不起。」姜昱道歉，他仰头看我，「云回，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和付明川一前一后走出姜家大门。
付明川抛着车钥匙玩，笑道：「郑云回，你挺有意思的。」
我瞥了他一眼。
「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姜昱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我和姜昱的事已经结束了。」我再次强调。
付明川手上动作一停，脸上的表情罕见认真起来：「那就祝你以后……不要后悔。」
05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时间可以抹去一切。
我不会后悔，姜昱会遇到真正适合他的人。
九月，盛夏蝉鸣，我考进了本地的 Z 大。
沿着看不见尽头的林荫路，一张张青春的脸庞交错闪过。
加入喜欢的社团，选两三门有趣的选修课，交一群新的朋友，每天都是崭新且有意义的。
许知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我生活的。
十一月份，天气转凉，我常常在图书馆找书，坐在固定的、有阳光照射的位置静静读一下午。
不知道第多少天，一张纸轻轻放到我面前，上面的笔触随意自然，线条优美，勾勒出来的是我低头看书的侧脸。
我移过目光，旁边的男孩咧开嘴笑，黑发略长，柔软清爽地贴着耳畔。
「你好，我是许知！」
图书馆门口，他这样介绍自己。
许知是一个对一切都充满热情的人。
加了联系方式之后，他活跃在与我有关的任何地方。
早课快要迟到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停在我跟前，拍了拍后座：「上来。」
体测八百米，我在跑道上艰难地迈着步子，远远的，许知从另一侧跑过来，站在终点，高举着双手，大喊：「郑云回，加油——」
甚至是晚上的选修课，许知都会提前一步占好后排靠窗的位置，向我招手：「我就猜到你会选这门课。」
下课后，我们偶尔会一起散步。
聊生活，聊兴趣，聊未来。
许知是动画专业的，他说他要做出最伟大的动画电影。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富有感染力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相信他的那种光芒。
他问我的理想是什么。
我低头想了半天，说：「我想过最普通平淡的生活，那种一眼就能看到老的日子。」
许知目光带着肯定，他点点头：「那很不错啊。」
渐渐的，我所有的朋友都认识了许知，我们生活重合的地方越来越多，很多人默默打赌我和许知什么时候会在一起。
许知的喜好都表现得很明显，恰如他喜欢我，所以人群中他第一眼看的，一定是我所在的方向。
这种直白让我动摇。
五月的某一天，许知打电话叫我下楼。
我隔着窗户看到他，他也正抬起头，视线交汇，许知笑得灿烂。
许知带着我一路到了 Z 大的 F 楼，顺着西侧电梯直上楼顶，南边尽头左手边有个铁梯子。
许知率先爬上去，接着伸出一只手，示意道：「上来。」
梯子通向天台，我疑惑着搭上他的手，爬上去那一刻，我怔在原地。
正是傍晚，蒙眬的暮色无限蔓延，笼罩着一座座建筑物，其下的一切静谧无声。眼前是铺满天空的晚霞，如海潮般重重叠叠，由深蓝过渡到粉紫色，末端有一道余晖熔着金光，坠入连绵山峰。
「云回，我喜欢你，是把你规划在我的未来，想和你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许知的脸模糊在光影里，他垂着眼，显得格外局促紧张，「云回，我是真心的，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耳边的风声无限遥远。
我眯起眼笑：「好，我们在一起吧。」
许知抬起头，神色霎时无比欣喜，他张开双臂抱住我。
末了他捧着我的脸，我看到他眼眸中倒映的人。这一刻我相信，许知是真心喜欢我，我和他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06
大学四年里，我和许知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见过彼此的父母，共同做过许许多多的事，一起规划着我们的未来。
毕业聚餐时，当着所有朋友的面，许知向我求婚。一片祝福声中，我笑着让许知给我套上那枚铂金戒指。
路灯拉长众人的影子，许知揽着我的肩。我抬起手，借着光细看那枚戒指。
「许知，你选戒指的眼光还蛮不错的嘛。」
许知语气得意：「我可选了好几个月呢。」
我放下手，兀然感受到一道视线在紧盯着我和许知。
我回头，街口人来车往，霓虹灯闪着粼粼的光。
「怎么了？」许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没事。」我忽略心头骤然生起的不安。
回家后我和父母说了和许知的事，他们欣慰点头。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说：「许知是个好孩子，你和他能走下去是好事。」
我想起久远的曾经，也是在这时候，因为我和姜昱的关系，姜家断了父亲的木材生意，父亲一夜间老了十几岁，叹着气跟我说，姜昱那样的人家是我们高攀不起的。
那时我固执无比，以为一切都是我和姜昱爱情修成正果路上的考验。
我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摒弃到脑后，应和道：「我和许知会走到最后的。」
毕业后，许知和他那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们组建了自己的小公司，踌躇满志，去进行他们的动画事业。
创业起步阶段都是困难的，许知早出晚归，常常在我们租的那间屋子里熬到凌晨。
许知那伙人不乏有人脉关系的，终于找到有希望的投资方。
许知欣喜道：「今晚我和衡之去找投资方谈合作，如果谈成了，我们这个项目就能继续下去了。」
「一定能谈成的。」我鼓励他。
夜深时我却收到段衡之发来的短信：「投资方一直灌许知酒，云回你来接一下他吧。」
我有些担心，打车循着地址去接许知。
他们谈合作的地方位于市中心的一处夜场，灯红酒绿，显露着奢靡放纵。
我找到许知的时候，他扒着沙发不松手，脸颊酡红。
「许知——」我拖长声音唤他。
许知茫然失焦的眼神清醒了一刹那，他认出我，喃喃道：「云回。」
一边的段衡之无奈摇头：「这家伙一看见你倒能认清人了。」
我弯腰，对许知说：「起来，回家了。」
许知乖乖被我牵着，和段衡之一道下楼。电梯门打开，门口的人移过目光，霎时一定。
「诶，郑云回？」
付明川还是那副浪荡姿态，旁边的姜昱却显得成熟许多。
我礼貌性地笑笑，牵着许知的手紧了紧，
「付少……云回，你和付少认识啊。」段衡之语气热切。
我说：「不熟。」
付明川打量着我，飞快地看了眼姜昱，接着回道：「哈哈，是，是不熟。」
「云回，我们不是要回家吗？」许知昏昏沉沉的，他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看我。
我安抚他道：「好，回家。」
接着我向付明川他们点头道别：「那我们先走了。」
付明川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再见。」
再也别见……我心底长叹一口气。
时隔四年遇到姜昱实在太突然了，当然，我不会天真地以为四年了他还对我念念不忘，他才不缺女人。
只是遇到难免尴尬，能不见就不见吧。
07
许知他们的投资方是盛朝传媒。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是在庆功宴上，盛朝……是姜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云回，怎么啦？」许知转过头看我，眼底盛着笑意。
「……没什么。」
我站起来和大家一齐举杯，他们正是年轻，心里装着无限畅想。
盛朝的投资是最好的催化剂，能帮许知他们无限接近目标。
我暗骂自己多想，姜昱是什么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一个刚起步的动画公司。
然而三个月后，许知被警察从公司带走。
「许先生，你涉及一起经济案件，请配合调查。」
许知眼神茫然，四周响起窃窃私语。
我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摇头：「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们不方便告知。」
段衡之上前，语气轻松：「只是配合调查而已，咱们都了解许知，不会有事的。」
许知也反应过来，他回头冲我笑笑，安慰道：「云回，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许知和警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怔在原地。
段衡之亦注视着那边，我回过神，看到他眼底浮动的复杂情绪。
几天后，我从看守所出来，一无所获，他们并不允许我探望许知。
显示屏亮起，我低头看手机，是陌生的号码。
我接通，那边响起姜昱淡漠的声音：「云回，我们见一面吧，我觉得，你并不想看到许知进监狱。」
世界轰然一声坍塌。埋在我心底的不安和疑惑彻底解开，原来，姜昱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08
推开姜昱办公室的门，他已经等候许久，背靠着沙发，两腿交叠，平和的目光透过镜片望向我。
「坐。」
我尽量让语气冷静下来：「你对许知做了什么？」
姜昱笑了笑：「云回，几年不见，你对我说的头一句话，是关于许知的。」
「许知是我的未婚夫。」我到他对面坐下，一字一顿地说。
姜昱抬眸：「你的未婚夫挪用了盛朝的投资资金，一百万，足够他坐五年牢。」
我攥紧手：「许知不会做这种事，是你陷害他。」
「你就那么相信他？」姜昱把桌上的文件袋往前推了推，「可惜，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的意思是……只要姜昱追究下去，许知会在监狱里待够五年，然后毁掉一辈子。
「你想怎么样？」
「两个选择，要么许知坐牢，要么我放过他——」姜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回到我身边。」
「姜昱你有病吧。」我气极反笑。
姜昱唇角勾起：「我只是让一切回到正轨。」
「什么正轨？我是纠缠过你两年，可我们根本没有——」
「不止两年。」姜昱打断我的话，加重语气，「云回，我们之间不应该只有两年。」
是啊，在另一个时空，我和姜昱相爱、结婚，然后惨淡收场。
「云回，做选择吧。」姜昱摘下眼镜，眼神笃定，胜券在握般，「据我了解，许知家境一般，父亲患有心脏病，如果突然知道独子入狱，大概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好像头一回认识姜昱，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他，撕下所有温和假相，皮囊之下只剩不择手段。
09
姜昱在市内买了一套房子供我和他住，不大，但有一整面落地窗，原木家具和暖色调的装修，比望山那幢空寂的别墅好很多。
他像是真的在谈恋爱一样，尽职尽责地做好男朋友这个角色。
早上送我上班，下午我出公司他已经守在了路口。
甚至某一天我回到那间房子，正撞见姜昱在厨房学做饭。
我沉默了。
上一世的时候，学着做饭的人是我，那时候姜昱母亲认为我在杂志社的工作太不体面，强制要求我辞职，扮演好姜昱妻子的角色。
姜昱头一回吃到我做的饭时，样子很高兴。初始，我心里也有几分被肯定的欣喜，但日子久了，难免厌倦。辞去工作，好像我整个世界都只能围着姜昱转，渐渐失去了我自己原本的模样。
厨房里姜昱表情认真，切菜的动作生疏得很。
我忍不住出声道：「其实……可以请个保姆的。」
姜昱把切好的菜装盘，头也不抬：「云回，我可以的。你在外面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了。」
……如果不是看到他在书房工作到深夜，我真的会怀疑他被剥夺了继承人身份才这么闲。
姜昱带我去参加聚会，向他的朋友们介绍我。他们友善地对我打招呼，夹杂着好奇的窥视目光。
有人问我和姜昱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淡笑着，回道：「高中时是同学，后来一起经历很多事，就在一起了。」
「校园恋爱呀，真让人羡慕。」他的朋友说。
我看向姜昱，他笑意不减。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我找了个借口出去回避。
高级俱乐部里，格调别致，灯光暧昧。
我从洗手间出来，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
撞到我的那个女孩抬头，秀丽的脸上泪水滑落，眼眸惊惧。
我怔在原地，是她。
后面的人追了上来，付明川慢悠悠地走上前，眼神不耐。
「跑什么啊。」
他注意到我，语气缓和了些：「哟，郑云回，你也在这。」
我将那个女孩往身后藏了藏。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问。
付明川眯起眼，笑着说：「就是玩玩，不信你问她。」接着他瞥了眼那个女孩，「还不过来。」
身后的人竭力低着头，身躯颤抖，良久后，挪步打算过去。
我拽住她的手腕，说：「她不愿意。」
付明川仿佛听了个笑话一般，唇角上扬，勾勒出嘲弄的弧度：「你知道她一晚多少钱吗？」
时空凝滞，复而交错变幻。
在上一世，付明川带走了这个女孩，第二天她穿着浴袍从三十楼跳了下去。
新闻推送里，头发花白的老人抱着遗像，接受采访时哽咽着说不出话。
付明川躺在沙发上，跟姜昱抱怨：「那些无良媒体都在写什么啊，说我逼死她？真晦气，她自己跳楼关我什么事。还有她家里人，一群穷鬼，见女儿死了就贴上来要钱。行啊那就找律师，他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姜昱挂断电话，安慰道：「有几家媒体不懂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报道很快就会删除。」
我立在一边，浑身都是冷的。
「这是一条人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闻言，付明川看向我。他缓缓坐了起来，笑容讥讽：「郑云回，你知道她一晚多少钱吗？一个出来卖的，还搞贞洁烈女这套。」
「明川。」姜昱加重语气，警告了他一下。
随之姜昱对我说：「云回，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眼前的人眉宇舒缓，甚至带着安抚性的笑意，仿佛死去的那个女孩与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是第一次，我得以瞥见姜昱温和皮囊下的残忍。
后来呢？
我单方面和姜昱冷战，然后和好。
姜昱向我道歉，可我知道他并不觉得他和付明川做错了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一道鸿沟，他身处的阶级可以把人当玩物般践踏，而我不可以。
甚至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跳下去的人是我，姜昱会不会也十分凉薄地说一句：「是她自己的选择。」
10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付明川扯了下领带，道：「看在姜昱的面子上，我不和你吵。郑云回，你别掺和进来。」
「多少钱？」
付明川挑眉。
「我把钱给你，她不能跟你走。」我平静道。
什么样的绝望能让一个人从三十楼跳下去？我不知道。
所以这一次我要阻止悲剧发生。
「郑云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清高很特别啊，这一出戏演的是……是救风尘对不对？哈，这么有正义感。」付明川凑近了些，原本俊秀的五官拧成一团，夹杂着恶意，「那这么有正义感的郑小姐，现在是怎么看待姜昱的呢？」
扑面而来的酒气令人不适。
我拉着那个女孩转身就走。
「站住！」付明川骤然拔高声音。
「付少付少，别为女人生气。」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走到付明川身边劝道。
我认出那是段衡之，许知的朋友。
原本年轻朝气的脸庞现在满是谄媚……是这样啊，许知那么轻易地被陷害，因为有段衡之这么个兄弟被收买。
段衡之避开我的目光，我心底冷笑。
「恶心。」我轻声道。
「郑云回我没让你们走。」付明川推开身边的人，上前一步。
「明川。」姜昱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他语气沉静，「你喝醉了，别再这么失态了。」
我疾步带着身后的女孩离开这里。
高楼之下，灯光璀璨交织，无尽的车流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那个女孩盯着窗外，语气落寞：「这里真繁华啊……我出卖自己，就是为了离繁华更近一点，但好像，这里从来没有接纳过我。」
她漂亮的眼睛转而看向我，轻轻弯起：「谢谢你，我准备回老家啦，虽然那里又穷又乡下，但至少还有尊严。」
「一路顺风。」我回以笑容。
11
回到市内那座房子后，姜昱冲了杯花茶递给我。
他一只手臂揽着我，语气和缓：「今晚的事是明川不对，改天我让他跟你道歉。」
「没必要。」我回道。
「云回，你还在生气吗？」
「没生气。」我垂下眼，「说到底付明川或是其他什么人，都跟我没有关系。姜昱，你没必要做那么多，我和你也只是有一个三年的约定。」
姜昱眸色晦暗，伴着袅袅升起的水汽，他轻笑了一声。
我听不出那笑声的意味。
「好。」姜昱站起来，对我说，「我先去洗澡，你准备一下。」
夜……好像着实漫长了些。
我盯着天花板的吊灯，任由姜昱动作。
他这个人，在情事上，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温和，反而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般，极尽掠夺占有。
灯摇摇晃晃，姜昱发觉我的不专心，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痛楚蔓延，我发现，只有有情人做这种事情，才会高兴。
反复的虚无交叠，我听到姜昱落在我耳畔的一声叹息。
白天上班时，我收到了段衡之的短信。
我们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段衡之捧着咖啡，踌躇半晌，终于开口说：「云回，你能不能帮我说两句话，让付少给我另安排个职位。」
我抬眼看他：「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神通广大？」
段衡之讪笑：「你和付少他们那群人关系好啊。」
「你不是和许知在做动画吗？」我问。
他摇头，语气不屑：「动画能赚几个钱。」
「这就是你背叛许知的理由？」
段衡之表情凝固了一瞬，复而舒展，他缓缓道：「我背叛他……其实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你——」
「当然，我知道许知这件事是一个局，姜昱为你设的一个局，我只需要拿钱办事就好。许知相信我，我拿什么文件给他签他都不会细看，这件事办得很容易。」
「你为了钱，不惜让许知进监狱，真是好兄弟。」我嘲讽道。
段衡之阴下脸：「他不是没坐牢吗？你和姜昱在一起的条件不就是让姜昱放过许知吗？郑云回，你真该感谢我，要没有我，你怎么能那么快贴上姜昱。虽然表面上看你是被威胁，可谁知道你是不是乐在其中呢？那可是姜昱啊。」
我刚想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段衡之你真他妈无耻。」
许知从盆栽后面走出来，揪起段衡之的衣领，眼眶泛红。
他怎么在这？
我劝道：「许知你松手，别为这种人生气。」
段衡之慢条斯理地掰开许知的手指，整了整衣服，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我看着面前红了眼的许知，叹了一口气。
12
「云回，为什么瞒着我？」
我沉默良久，道：「我怕姜昱会伤害你。」
「云回。」许知握着我的手，「我是个成年人，可以自己面对问题，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什么交换什么。」
「你不了解姜昱，他会不择手段对付你……」
许知语气坚定：「我不怕。」
我眼神闪烁，再难以开口说些什么。
许知恳切道：「我可以小心提防，或者干脆换个城市工作。云回，比起坐牢，我更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云回，离开他，我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
他表情脆弱，我垂下眼，最后回道：「我考虑一下。」
周末，姜昱临时在公司开会，我一个人留在房子里。
门铃声响起，我打开门，门外是姜昱的助理。
他礼貌性地点头，说：「姜总的文件落在书房了，我来取一下。」
我领他进了书房，顺手帮他找起文件，拉开桌子抽屉，中间一份文件开着口，露出半张照片。
待助理离开，我拿起那份文件打开，看到里面的一沓照片。
我一张张看过，是我大学时期的照片，视角都是偷拍。
我在教室上课、在看书、在吃饭，甚至和许知拥抱、散步……都被记录下来，送到姜昱这里。
他一直在监视我。
我的心凉了半截，姜昱比我想象中的，更可怕一些。我甚至有些茫然，如果真的履行那个三年的约定，在那之后，姜昱真的会放我离开吗？
我把那沓照片放回原处，靠着那面落地窗坐下，直至暮色弥漫，整座屋子陷入昏暗。
姜昱回来后，并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走到我跟前，和我坐在一起。
我嗅到他身上雪松香的味道。
「云回。」他叫我名字。
我看向他，没有应答。
姜昱轻声道：「能这样和你安静坐着，真好。」
13
我决定离开。
机票时间订的是周五，和许知一起，去 C 市，抛下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
幸好父母这一年去各地旅行，一直在外，我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太多。
出发前夜，姜昱送我 cotus 首席调香师的最新作品——《昨日》。
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我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错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只是上一世应对各种聚会时，身为姜昱的妻子，总得有一些上得台面的喜好，所以我选了香水。
很显然，姜昱当真了。
我没有带走多余的东西，只带齐了证件，就和许知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
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许知牵着我的手，体温传递，很是炙热，我生出一种「私奔」的错觉。
「抱歉啊。」我对他说。
许知抿着唇，显得不大高兴。
「我希望你是因为那么轻易放弃我才道歉。」
我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出租车驶上郊外一条宽阔无人的道路，从一侧却突然窜出几辆车，前后堵截，逼停了我们乘坐的车。
司机张口想骂些什么，从车上下来的人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司机闭口不言。
姜昱把我从车里拽出来，面色沉沉。
许知被两个保镖制住，怎么也挣脱不开，他被堵住嘴，「呜呜」地发出声音。
「你发什么疯？」我咬着牙问姜昱。
姜昱漆黑的眸凝视着我：「云回，你食言了。」
食言的后果是什么呢？
姜昱强制性地带我回了望山那座别墅，那是他从小居住的地方。
「咔哒」声响起。
我看着脚上那道细长的银色链子，呼吸一滞。
我晃了晃脚，链子尽头连着床柱，细碎的声音融进铺满房间的地毯。
「姜昱，你这是非法拘禁，是违法。」
姜昱毫不在意地笑笑。
我低声道：「你不怕我报警吗？」
「云回，」他伸手摸我的侧脸，眼神温柔，「我和你的朋友都可以证明，我们是恋爱关系，报警没有用的。」
「况且，你不会有报警的机会。」
14
姜昱把我关在他的房间里，带走了我身上一切可以联系外界的东西。
白天大多时候他是不在的，只有保姆照点来送饭。
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恳求保姆让她帮我报警或是联系我的家人朋友。
保姆低着头，避开我的视线。
晚上姜昱抱着我，下巴贴在我的头顶。
他笑着：「云回，没有人会帮你。」
被困在几十平方米的空间，除了姜昱，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日子漫长而单调。
时间模糊不清，我仿佛与外面的世界彻底剥离开来。
渐渐的，我甚至开始期待见到姜昱。
这就是他的目的……
我凭借着仅存的理智反抗，绝食，大骂姜昱，或者摔东西。
姜昱应对自如，仿佛早已设想过这些情况。
绝食没两天，他让人给我打镇定剂，然后是输注营养液。
姜昱坐在床沿，守着没有一丝一毫力气的我：「云回，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不认识我，却隔着窗对我笑得很灿烂。当时我感到很奇怪，后来却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对我笑。」
我不理他。
「云回，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会和我恋爱，结婚，成为我的妻子。」
姜昱眼神凝于一处，显得格外执拗：「云回，是你先喜欢我的。」
我轻轻摇头……我后悔了，不可以吗？
窗外树影摇曳，渐渐镀上一层金黄色的边。
姜昱越来越喜欢提起过往，上一世的，这一世的，界限模糊不清。
我愈发沉默，这显然不是姜昱想要看到的结果。
一个深夜，骤雨拍打着窗户。
姜昱挟着满身酒气闯了进来，反锁住房门。
他从来烟酒不沾的，可这一晚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姜昱紧紧抱着我，用的力气很大。
他语气凌乱：「云回，为什么重来一次，什么都变了？」
「云回，我不要孩子，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做你自己，做什么都好。」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这辈子，我从未说过。
他这样可怜地问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姜昱，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你离我越来越远？」
姜昱难得失去理智，他沉溺在名为过去的幻影里，不肯脱身。
我诱哄着他说：「没有啊，我就在你身边。」
他把我压在床上，脚腕上的链子兀地被拉直，疼得我嘶叫出声。
姜昱慌神，连忙查看我有没有受伤。
「姜昱。」我语气柔和，「你把链子解开好不好，我不会离开的。」
他点点头，摸出钥匙，颤抖着解开锁链。
脚上突然失去束缚的感觉，十分陌生。
我看了姜昱一眼，后退几步，接着推开窗户，决然跳了下去。
「云回！」
他冲到窗边，声音穿透喧嚣雨夜。
我从草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门外走。
真是狼狈，可我不想再这样被豢养起来了。
姜昱很快追了上来。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淌下，他随手摘下眼镜，扔到一边。
我警惕地看向他。
姜昱清醒过来，他扯了下唇角：「云回，我带你去医院。」
雨下得更大了。
姜昱握着方向盘，眼神凝视着前方。
车速越来越快，我缩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云回，如果没有许知出现，你会爱我吗？」他侧过头问我。
我来不及回答。
一道白光直射进车窗，喇叭声轰鸣，卡车冲着我们而来。
姜昱猛地往右打方向盘，一声巨响，卡车车头撞上驾驶位那边，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晕了过去……
15
车祸过后，姜昱重伤进了 ICU，我借医院的电话打给许知，头也不回地离开。
答案是我曾爱过他，爱那个温柔幻影。后来爱消失了，姜昱也暴露出他偏激强势的一面。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错误，却要赔上光阴年岁去证明。
新闻报道上说姜氏继承人伤愈出院，我紧张了很久，害怕姜昱不肯放手。
可我最后等来了付明川。
他带来一个消息：「姜昱失忆了，忘了所有人。」
付明川笑笑：「恭喜，你少了一桩烦心事。」
我犹疑地看他，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
他眯起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姜昱养了一条狗，他对那条狗可好了，进口的狗粮喂着，陪它玩各种玩具，那条狗也只跟他亲近。我那时候犯贱，非得去逗那只狗，讨好它看它会不会跟我走。我成功了，那条狗见我就摇尾巴，甚至还想跟我回家。」
付明川接着说：「后来姜昱把那条狗毒死了。」
我皱眉：「为什么？」
「姜昱这个人嘛，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可一旦把某个东西视为己有，就再也不会放手。如果那件东西脱离掌控，他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你拿我和狗比？」我抬眼看他。
付明川摊手：「你招惹他，算你倒霉。本来我很期待你和姜昱纠缠下去的，可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么惨烈的事。现在好啦，只能分开了，对大家都好。」
「郑云回，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16
我再也没见过姜昱。
唯有看到关于他的报道时，会有片刻恍惚。
多年以后，许知导演的一部最新的动画电影首映，我和他一起出席。
人影交错，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青年坐在前排，侧脸温润熟悉。
许知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我握着许知的手，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隔着旷远距离，姜昱的目光扫过我们，停滞了一瞬，复又移开。
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大屏幕暗下，复又亮起。
「谨以此片献给我的妻子。」
一片善意的笑声中，许知冲我眨眨眼：「惊喜吗？」
我抿唇笑起来。
这一世，光阴和年岁会证明，我和许知的爱会长长久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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