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飒女主的逆风翻盘》
我们凤凰一族,夫君都要靠自己孵出来。
但孵出只黑黢黢的乌鸦,就很没面子。
于是我悄悄扔了,捡了个流光溢彩的新蛋回来。
可惜孵出了个小傻子,啊不,二太子,天界的。
但成亲那日,我的乌鸦前夫找来了。
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
1
我们凤凰一族,夫君是要靠自己孵出来的。
破壳主要靠运气,孵啥的都有。
但孵出只黑黢黢的乌鸦,就很没面子。
再细瞧,孤冷,三足,羽黑如墨,奇锋无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我没见识,未认出他的真身,只觉得丢脸,便悄悄地将他扔了,又捡了个流光溢彩的新蛋回来。
这次孵出了个小傻子。
我麻了。
只见一片烈火金光中,小傻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然后摔倒。
再站起来。
再摔倒。
又站。
又摔。
很脆弱,却也很顽强,似是认准了的,死也不肯放。
良久,终于颤颤悠悠立住,一开口,却是个小结巴:
「三、三弟,没骗我,偷蛋真的、可以、偷到媳妇儿。」
我:「……」
想骂人。
故意学他说话:
「你三弟,是谁,啊?」
「伏、伏、焰。」
呸!一个雄性,还叫叠名,真是恶心心!
等等……
伏焰……不是那个天界有名的纨绔三太子吗?
我定睛看他,鹤形,单足,青墨色羽毛之上隐约可见赤色火纹。
竟然是远古神鸟毕方!
可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只有一个毕方,那就是天界二太子。
我再不学无术,也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之前孵的那只乌鸦,没人看见,丢便丢了。
但这个是上仙,身份尊贵,背景雄厚,我一地府负七层的凤凰,如何不敢随意弃了。
于是,我赶紧架起真火,引入灵泉,放足香料,力求在天庭发现之前,先给他……铁锅炖上仙!
毕竟这细皮嫩肉,这内丹深厚,吃了绝对大补!
然而天后和他母子连心,不多时就找上门来了,追着让我把她儿子给吐出来。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挺了挺胸脯:「我,貔貅,只进不出,没听说过吗?」
她举起砂锅大的拳头:「我,天后,专治貔貅,你找死吗?」
行,算你狠。
我弱弱地将背后幻化的貔貅翅膀迅速恢复成金色的雌凰羽翼,乖巧张嘴。
2
但小傻子不愿出来。
他说我的心尖尖,待着很暖和,他要搭个小窝窝。
又说叠词,真想揍他!
但我忍了。
毕竟三界六道,谁人不知,天庭的二太子是个好看的二傻子。
谁会真的跟傻子计较呢?
显然天后也这么想,只好为难我:「吐不出来就赔钱。」
太过分了!
我怒发冲冠,愤目圆瞪:「赔就赔!」
「要多少?!」
她说了一个数字。
但我才八百岁,我又不识数,还没钱,只能去找我那当地府冥主的亲娘。
她正忙着跟十二艳鬼闭关灵修,啊呸,清修。
我一踏进十八层炼狱的大门,就听她的千里传音:
「滚!」
「再搅了老娘好事,打断你的腿!」
我已经没有腿能再被打断了,于是不得不以身抵债,答应天后嫁给小傻子。
3
等我娘终于把瓜吃全了,生怕我嫁人以后都揍不着我了,赶紧起早贪黑地又把我打了一顿!
天后还算有良心,义正词严地阻止了她。
「等会再打,这是我的收付款码,先扫一下。」
我妈可不是什么好骗的老阎王,立刻就拒绝了。
「赔人可以,赔钱别想!」
我深以为然,同仇敌忾:「说好我跟他成亲就不用赔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天后笑了:「这是嫁妆。」
这我就不爱听了:「你都没给聘礼,凭什么要给嫁妆?」
天后反问:「我已经给了嫁妆,为什么还要给聘礼?」
我蒙了:「……啥意思?」
碰瓷儿?赖上我了?
天后莞尔一笑,真他娘的好看,不愧是九天十界最美的女人,都把我娘看呆了,当即诚邀她成为地府第十二鬼王之首,一起清修。
天后心里 mmp,脸上笑嘻嘻,优雅地说了一句滚远点,又对我道:
「给了嫁妆,他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好好疼他。」
说着,她还哄小孩儿一样晃了晃手机:「你看这么多 0 呢,感动不?」
我已经不再是 799 岁的小孩子了,当然人间,啊不,鬼间清醒,直击要点:
「冥币,不值钱的。」
天后:「……」
你们地府的人真是不好相处。
但小傻子却很开心,一直在我的心头蹦来蹦去,突然不结巴了:
「要凤簪要凤簪!我妈的凤簪带空间,法力无边!」
天后: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4
天后无奈,咬牙切齿地摘下头上的凤簪,递了过来,却在我伸手去接时,死死攥紧舍不得松开。
「这瑶池凤簪,非比寻常,你可一定要慎用啊。」
我拽过来,收进怀里,言笑晏晏:
「多谢!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小傻子闻言,立即兴奋地跳了起来,雀跃而结巴地叫我媳妇儿!
「闭嘴!」我凶他,「再闹吃了你!」
他不乐意了:「你已经吃了我一次了,还要再吃我一次,我不跟你玩儿了……」
话落,一缕雾气从我心口缭绕簇起,他便显了形。
修颀少年,白衣翩翩,墨发如瀑,蓝眸若海。
嚯!
秀色可餐!
得找个机会再吃一次!
「不过,」我实在有些纳闷,「你一个赤金毕方,为啥要穿白衣服?」
他还记恨我刚才凶他的事,喷了两簇火,理直气壮:
「我爱干净。」
「好。」
我点了点头,提醒他:「但是你的衣服着火了你知道吗?」
你看看,不防火的衣服就是这样,穿没有两分钟,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不过这身材,是真的很不错。
嘶哈嘶哈,得找个机会跟他睡一觉,啊呸,得找个机会再吃他一次!
5
大婚之日,定在一年中最吉利的日子: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行完大婚之礼,新房之内,帐暖红烛,并蒂成双。
我坐在喜床上,鎏金的大红盖头上隐隐透过橙黄的灯火,映进热烈的喜色。
待得无聊,刚要吹口仙气把盖头弄走,门吱呀一声开了。
脚步声慢慢行近,止于我的面前。
我垂着眼,看见了一双金丝玉线绣祥云纹的锦靴,不禁羡慕嫉妒恨。
有钱!天庭真是有钱!
奢靡,财神就是奢靡!
怪不得我娘天天教导我,早晚要反了这天去!
我等着他挑盖头,却见他停了半晌,又走开了。
来来回回几番,总不动手。
我没了耐心,一把掀了盖头,恶声恶气:
「晃什么晃!晃得我头都晕了!」
他被骇了一跳,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目睁得滚圆。
看着他一张俊逸的小脸被吓得煞白,我嗤了一声,语气更嚣张了:「过来!」
他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凶的女孩子,缩了缩脖子,又往后挪了挪。
我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屁股:「起来!」
他被我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呜呜呜:
「你好凶……你讨厌……你是大坏蛋,呜呜呜呜呜呜……」
哭得我脑仁儿疼,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给拖了起来:
「冥府的地上都是森森鬼气,你个三界有名的病秧子,能不能坐下心里没点数吗?」
他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你、你还关、关心我、我的身子,说明你、你的心地还是、善、善良的……」
「屁的嘞!」
「你妈说我不照顾好你就揍我,不然谁理你!」
他「哦」了一声,垂下眼,失落落。
我又开始有点不忍心,便拉着他坐上床,至少软和些。
一片静默。
「喂!」
我提高声量叫他:
「既然都成亲了,咱们认识一下,我叫鹤羽,你叫什么?」
「玄……玄……渊。」
「玄玄渊?」
你咋也叫叠名儿?
我嫌弃地皱起了眉。
「玄渊。」他纠正我,「两个字。」
「噢,两个字就两个字,你又结巴。」
「这次、不是结巴,是紧张。」
「紧张啥?」
「……你喜欢我。」
蛤???!!!
我暴躁而起:「谁喜欢你了?!」
「你。」他说得毫不忌讳,脸却已经红到了耳后根。
我更暴躁了:「我怎么喜欢你了?!!」
「你问我的名字。」
「那咋了嘛!」
「我娘说,名字不能随便告诉人,谁问我的名字,谁就是喜欢我,我如果说了,就是我也喜欢她。」
「你娘骗你的!」
我矢口反驳。
「我娘说得连名带姓都知道才是喜欢!」
他想了想:「我知道你的姓氏。」
我不信,我的姓可是师尊赐的,跟地府的其他小鬼可不一样。
「那你说我姓啥?」
「巫,」他顿了顿,「跟你娘的一样。」
哦对,我娘的姓也是师尊赐的。
不过:「你咋知道我娘姓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娘说的。」
「你娘咋知道?」
「你娘告诉她的。」他说完,又赶紧叮嘱,「不要和别人说,我娘不让。」
「那你还告诉我?」
「你,」他极快地瞟了我一眼,眼尾绯红,「你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他又瞟了瞟我,目光躲闪,低着头不说话,脸却越来越红,染透了耳朵尖尖。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缠着他问,他红着脸,越紧张越磕磕绊绊:
「不要这样,雌雄授受、不、不、不、亲。」
亲?
我啵唧给了他一口。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猛地愣住,瞧着我,眨巴眨巴眼。
一瞬间,全身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活像一百只熟透了的油焖大虾。
6
「说啊。」我催他,「你娘为啥不让?」
他抿了抿唇,躲闪着我的视线:「我、我不、知道。」
我陷入了沉思。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我娘平时也不让提起天后的名字。
难道她……早就知道我会喜欢玄渊?
我自己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可什么是喜欢呢?
不自觉地低语出声,却听到他回答:
「你对我就是喜欢。」
我嫌弃:「瞎说!」
他却有理有据:
「这些日子,你每天叫我回家,喊我吃饭,还把笑我二傻子的鬼扔进畜生道。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也都因为我被你了揍几十次,这还不说明你喜欢我吗?」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我就喜欢你吧!」
整挺好。
7
「你喜欢我吗?」我问他。
他低下头,俊朗的脸上浮起薄薄的绯色:「自然是喜欢的。」
那就好。
「那你能帮我把凤冠摘下来吗?」
我妈为了让我安生成亲,把凤冠用法术焊在我脑袋上了,除了他,谁都拿不下来。
他立刻起身,一边给我摘,一边惊讶道:「……怎么这么沉?」
我揉了揉脖子,一屁股坐到床上:「这么沉我戴了一天呢。」
「肯定很辛苦,我给你揉揉。」
他身姿板正地坐在我身边,心疼地瞧我,薄薄的绯色凝在桃瓣一样的眼尾,映着暖橙的烛光,莹莹璀璨,竟然还有点好看。
我想,我突然有点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正出着神,耳边却忽地响起了威严的男声。
「鹤羽。」
我下意识地一僵,急忙应声:「师尊!您闭关结束了吗?」
他低低嗯了嗯,又道:「留给你功课,修习得如何了?」
我的声线瞬间软了半截:
「师尊,我最近忙着成亲,功课还没开始做……」
话音越来越低,耳朵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我心里发慌。
8
「师……师尊,」我颤颤地开口,「说句话,我害怕。」
没有回应。
却转瞬,疾风卷过,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人。
黑衣鹤发,霜雪银眸,明明戴着玄铁面巨,却只淡淡望来,便有着极致的压迫感。
我低下头,小声叫他:「师尊。」
他是地府的无冕之王,压制魔族,统御万鬼,是连母亲都不能违逆的绝对权威。
明明以他的修为,早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换无数张脸,他却总是以一副冷冰冰的戴面示于人前,脾气也古怪孤高得很,所以我从小就怕他怕得厉害。
「你要成亲?」他淡漠开口。
「……是。」我小声哼哼,几乎被他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就他?」
他冷嗤一声,伸手钳住玄渊精巧的下巴,迫他抬头对视。
玄渊被师尊的气势吓坏了,呜呜叫着挣扎,却怎么都逃不开。
「师尊!」我不忍心,想拦师尊又有些不敢,只好软声求情,「师尊,玄渊他,他什么都不懂,求您……」
话未说完,却见师尊倏然变了神色。
他死死地盯住玄渊的眼睛,似乎极为震惊:「灿金瞳眸?」
灿金?
我愣住了,玄渊的眼睛,明明是蓝色的啊!
三界众生都知道,天庭二太子有一双世间最干净澄澈的墨蓝双眸。
师尊却似惊似喜,突地大笑出声: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我找到了灿金瞳眸!」
大喜的日子,我不好提醒师尊他是个色盲,于是趁着他看起来还高兴,赶紧道:
「师尊,既然您提前出关了,不如坐下喝杯喜酒吧?」
「喜酒?」
师尊转头看我,目中压抑着狷狂的神色,默了默,笑道:
「这杯喜酒,师尊当然要喝。」
9
娘亲显然也没料到师尊会提前出关,一见到他,立刻撒丫子往炼狱十八层跑。
但是被师尊勾住后领子拽住了。
「冥主大人,解释一下。」
我乐得师尊去找我娘麻烦,赶紧拉着玄渊溜了。
避到隐秘角落,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正愁着不知往哪躲清净,就见玄渊忽然抬手理了理我的发髻。
「乱了。」
他这一动,我忽然想起了头上的瑶池凤簪。
之前他就提过,这凤簪带空间,法力无边,传说里也是它在牛郎织女之间划开了银河。
何不试试?
我把它从头上取下来,问玄渊:「你会用吗?」
他说:「母亲既把凤簪给了你,你就是主人,它会听你的吩咐。」
我想了想,直接朝前一划,道:「开!」
金光闪过,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一个细狭的裂缝,一直自脚下延至天际。
大概是我施的力气太小了,宽窄仅能容一人侧身挤过。
我和玄渊对视一眼,依次进去,才发现内有乾坤,广阔无垠,自成一片天地。
此时的我,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进入这里,是我一生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10
虚空幻境,应有尽有,为我和玄渊编设了一个又一个美梦,处处流连忘返。
待我察觉不对想要离开时,却为时已晚,任我撞得头破血流,结界自坚若磐石,岿然不动。
我又急又怕,疯狂施法,用尽毕生所学,启用了无坚不摧的原神内丹,才终于突破出去。
可眼前的惨烈景象,却让我心神俱裂,狠狠跌在了地上。
整个地府都被屠尽,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甚至连天都被浸成了苦腥的赤色。
我疯狂地搜寻,踉跄地爬到母亲身边。
她早已重伤浴血,奄奄一息,素来美艳冷飒的地府霸主,浑身都是见骨的焦黑伤口。
她强撑着将卜石交给我,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元神陨灭,魂飞魄散。
卜石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之石所余,乃上古法器,可预示天机。
幼时第一次见娘亲用它,我便喜爱至极,缠着问我娘能不能等她死了留给我?
一语成谶。
我死死地抱紧她慢慢冰冷的尸身,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灼红大雨滂沱而下,冲刷过无数断壁残垣,积成无尽的滔天血海,将我吞没。
心如枯朽,万念俱灰之时,一只瘦削修长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怔怔地抬头看去,白衣,银发,灿金瞳眸,眉目间仿佛藏了千万年的霜雪,即便在这尸山血海中,依旧姿仪风华,不惹尘埃。
他说他叫無染,是闻讯赶来营救的魔军将首。
我听过他的名不死。
「我已孤身一人万万年,自此后,将继续孤身万万年,再无数个万万年。
「这世间至少还有一人记得,鹊羽最初爱的,是无疆,魔族少主无疆。」
我心下动容,坚定应声:
「她当然记得。」
我从怀里拿出一颗小小的白蛋,蛋壳很薄如蝉翼,孱弱得如寒日凋落的秋叶,不堪一折。
师尊看着我,似有所悟,素来孤冷肃然的脸上隐隐浮现既惊又喜的胆怯。
他极轻,极轻地将指腹触碰在薄薄的蛋壳上,眼底的雾气蕴然而上:
「鹊,鹊羽。」
小白蛋微微发出了光亮,似在回应。
万万年前,她为了和魅族换得天帝,抵押过一缕灵魂碎片。
魅族将它化为引子,成功做出了天地间唯一至纯不灭的法器疆羽,前些日子疆羽辗转到了我的手里,我便将里面的灵魂碎片提取出来,与我体内的合并,以发术注入了蛋内。
我将小白蛋小心地递给师尊:
「我听说,金乌一族,娘子是要靠自己孵出来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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