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缘字诀：眼前人是心上月》
我嫁去东宫前一个月，我偷偷使了手段，让京都第一公子臣服在我的裙下。
而我终于了了此生心愿。
我自以为天不知地不知，谁能料到。
那位贵公子竟对我有了读心术。
1
我对顾景南可谓是垂涎已久。
他是士族大家顾氏嫡子，更是帝师王太傅的关门徒弟，他才藻艳逸，小小年纪写出来的辞赋就能令整个京都争先吟咏。
他还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俊美男子，气质矜贵，面如冠玉，一身谪仙风骨无人能及。
他成了世家贵女里最想嫁的如意郎君。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必然是万紫千红，百花争艳。
譬如今天，吏部侍郎李明文为女儿过生辰设了豪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千金都被送了帖子，顾景南自然在其中。
他进入院中时，属实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大家闺秀们立刻止声，含羞带笑，顾盼含情，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贵女的优良教养和温文尔雅。
我亦不外如是。
但我不敢仔细看，只能偷偷瞥上几眼，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毕竟在旁人眼中，我沈禾钰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冰美人。
她们常评论我，容色美是美，却不近人情，看人的目光总是清清冷冷的，让人好生无趣。
所以我很快就把视线收回，自顾自喝茶。
顾景南完全不理会众女们的殷切目光，根本不为所动，径直走向大厅里坐下，与身边的公子们侃侃而谈。
我在心里笑了，到底是顾景南，什么样的女子都难入他的眼。
即便如此，我身旁的叶思瑶和杜雨秀仍旧十分激动。
「方才他可是看我了，我的妆容可还精致？」
「他哪是看你？分明就是在瞧我，毕竟我爹前几日刚在他面前提过我！」
「胡说，就你爹一个小小的四品中书侍郎，顾大公子怎么可能放心上！」
她们二人争论不休，吵得我实在头疼。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顾景南的视线压根都没飘过来，这俩是如何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我要不要给她俩推荐一个眼科大夫？
我不想再听下去，直接站起身就要走，怎料手不小心碰到茶杯，瞬间摔裂在地。
她们着实被吓一跳。
然而我刚走两三步，她俩的对话再次传来。
「瞧她神气什么呀，不就是嫁入东宫吗？有什么好看不起人的！」
「是啊，整日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当真以为比我们高人一等吗？」
「我可跟你说，听闻太子根本不喜欢她，不过是碍于皇上的旨意，不得不娶她罢了！」
「我也听说了，太子喜欢的其实另有其人，毕竟就她整日冷冰冰的样子，哪个男子愿意会成天面对！」
后面的话我没再听下去，也没什么好听的。
因为我发现，李小姐的侍女正给顾景南传话，顾景南听完跟着侍女离去。
我心下一喜，难不成有好戏要看？
2
我尚未出院子，门外再次响起一阵动静，十几个侍卫、宫人鱼贯而入，整齐有序地在院子里站成两排。
我不用瞧，就知道来的是谁，这么大的架势，恐怕也只有我那位未婚夫君了。
当朝太子楚煜。
果然，楚煜迈着步子走进来，李明文想来也是没料到太子驾到，连忙率众跪下行礼。
毕竟太子参宴，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
我也跟随其中，不情不愿地装装样子。
楚煜笑着开口：「大家莫要紧张，孤今日只是客人，大家都快起来吧！」
他虽这样说，但大家怎能怠慢，连忙拥护他入了上座。
这时，有人提到沈家小姐也在场，方才还在背后议论我的叶思瑶和杜雨秀最是积极，冲着那人就挥手。
如此，楚煜也注意到我，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我懒得看他，他也不见得理我。
我们对视一眼后，相继移开。
是，楚煜他心里早有心上人，要不是皇上下旨，他根本不愿意娶我。
作为皇族宗室，婚姻从来不需要情投意合，只需要合不合适。
而我只因沈家嫡女的出身，不论是士族脉系，还是才情品德，都成为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至于楚煜的心上人，正是李小姐的庶妹，李萃斓。
据说李萃斓一年前曾落入水中，醒来后就性子大变，从前唯唯诺诺，不善言辞，如今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最令人惊奇的，还是她那一身让人赞不绝口的医术。
和寻常大夫不同的是，她口中经常蹦出一些令人听不懂的词，问诊手法也大相径庭，她还制作了一些小玩意儿，据说依靠那些就能治病救人。
起初，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直到她救了染上七日风的楚煜。
当时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上不得已才放出皇榜，谁能救活太子，必得良田黄金。
谁都没想到，李萃斓会揭下皇榜，并且还用奇术治好了楚煜。
据说，治疗期间，她每日都陪伴榻前，端药喂药都是她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照料得格外认真。
整整半个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储君风流倜傥，佳人温柔贤惠，自然是日久生情，念念不忘。
所以楚煜此番来就是为了看她，跟我并无任何关系。
我也懒得去管他，心里想着念着顾景南，所以转头去了花园。
3
我刚走到桃花林，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身影。
我饶有兴致地抓起方才偷藏的瓜子，躲在粗壮的老槐树后面，慢条斯理地嗑起来。
李云蝉娇美如花，目光痴缠地望着眼前的顾景南，眸子里微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难诉衷肠。
顾景南则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恍如谪仙的面容里写满了温润与安静，薄薄的嘴唇轻启，仿佛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一切是如此恰到好处。
李云婵见此，忙面带羞赧地将怀中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递给他。
她道：「顾公子，这是我亲手为你缝制的香囊，一针一线皆是我的情意，还望公子能贴身佩戴！」
顾景南双手接过，端的是儒雅温厚，仔仔细细地在手掌间翻看。
良久，他才柔和一笑。
那笑容竟比那三月春水，还要让人心生荡漾。
仿佛人都要沉醉了。
「李小姐真是手巧，顾某当真是何其荣幸，才能让小姐如此费心。」
「顾某实在是惭愧，恨不能将心比心，也不知是否能受得起李小姐的这份情意？」
这番话下来，李云婵的脸红得透彻，几乎要以为顾景南已对她情根深种。
但我知道，顾景南这个人，不能看外表。
果然，就见他忽地皱起眉目，紧紧盯着手中的香囊，好似陷入纠结。
尽管这一神色消失得很快，但李云婵自然也发现了。
「顾公子，怎么了？是这香囊有何问题吗？」
「唉……顾某实在是不想让小姐伤心，但……顾某只得实话实说了，少时顾某生了场重病，后来祖父去找人算了一卦，卦象上说顾某此生都不能沾染飞鸟之物，所以……」
「小姐这香囊上面绣的是双蝶，顾某只能万分遗憾地还给小姐了。」
「但小姐此番心意，顾某铭记于心，定不会忘却。」
李云婵只得面露可惜，但她很快又笑起来。
「不如这样，我再给顾公子绣个其他图纹的香囊，这样顾公子便不触犯忌讳了。」
「可是……太麻烦小姐了吧……」
「不麻烦的。顾公子喜欢什么图案呢？」
「这个……顾某喜欢的那可多了，四季百花，各有姿态；百兽珍禽，各有灵性；奇珍异草，各有妙用……也不知小姐会不会嫌多了？」
李云婵哪里想得到他一下子说出这么多，一时半会愣在那里。
可她又怎么能拒绝心上人的要求，连忙点头如捣蒜。
「顾公子放心，我从明日起，就一个做一样，待这些都做好再全部送给公子。」
「如此，顾某当真是感激涕零。小姐这辈子在顾某心中，必定无人可及。」
李云婵得了答案，立刻欢欢喜喜地走了。
就在她离开的瞬间，顾景南唇角的笑容即刻消散，仿佛那笑意，自始至终不曾抵达眼底。
4
这才是我所知道的顾景南，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也就李云婵这样的傻姑娘，才会被他的外表蒙骗。
怎料，顾景南似乎是听到动静，突然朝我的方向望过来。
再次开口时，语气又是朗朗之声：
「请问，是谁躲在那里？」
「我想应该不是故意在那偷听吧？」
我有些尴尬，眼看他就要朝这边走来，我只得将瓜子收入袖中，整理仪容，然后才缓缓走入他的视线。
瞧见是我，他明显很是惊讶。
也是，毕竟我清冷淡漠的冷美人名声在外，根本是不屑做这种偷听墙角之事。
当然，我也伪装得很好。
我这人不笑时，在别人眼中显得分外凉薄，加上眉眼清清冷冷，看什么都带着几分疏离和淡漠，以至于别人都觉得我心冷如石头。
他自然也被我骗到了，连忙改口：
「原来是沈小姐，顾某唐突了，还望沈小姐莫要责怪。」
「不过沈小姐不在庭院，怎么跑到这方偏僻处？」
我望着他，明明内心在见到他后欣喜雀跃，面上却表现得滴水不漏，冷冷开口：
「我不喜欢人多嘈杂，这里僻静，适合散心。」
「再说了，顾公子不也在这里，难不成只能你一个人？」
他连忙道歉，面容愧疚：
「方才还以为有人在偷听，不过既然是沈小姐，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要离开。
「既然真相了然，那我就不打扰顾公子了。」
然而刚走一步，却被他立刻叫住：
「沈小姐，等等！」
他走上前，离我越来越近。
我不知道他所谓何意，就见他俊美如斯的面容朝我靠近，我的心猛地开始狂跳不已，几乎就要从胸口蹦出来。
眼看他距离我只有一步时，他的手覆上我的衣襟，此时我早已心跳如鼓，脑海中也不断浮想联翩，他莫非对我——
然而下一瞬，我只如当头一棒，他的指尖夹起一粒瓜子壳，然后当着我的面轻轻弹掉。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他置若罔闻，随即又凑到我耳边，温温热热的气息洋洋洒洒地充斥在我脖颈间，惹得我的心再次激荡一片。
他冷笑出声，语气里不带一丝温暖。
「其实，沈小姐和我……或许是一类人呢。」
「我们都擅长……伪装。」
说罢，他看都未看我一眼，只带着满目讥讽扬长而去。
我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胸口都气得疼。
我深知他腹黑城府，但没想到，他会当着我的面，撕开面具。
看着他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再也咽不下这口气。
顾景南，你不是谁都看不上吗？你不是只爱自己吗？
那我偏要你成为我的人。
5
是，我要睡了顾景南。
恐怕没人会相信，一向珠规玉矩、束身自好的沈家嫡女，竟然会生出这样一个恶毒大胆的想法。
并且还是在即将嫁入东宫前。
这是离经叛道的逆行，更要被诛九族的死罪。
我怎么就敢呢？
当然，若是在上一世，打死我也是不敢的。
我从小就深受德言容功的妇行教导，作为世家贵女，从来循规蹈矩，一言一行都不敢有任何纰漏，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贵女的尊荣傲气。
可是，我此刻却装厌烦了。
因为不论我如何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我都将是孑然一身。
我很不甘心。
也许就是带着这样的遗憾死去，上苍才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上一世，我在嫁给楚煜后日日守活寡，他心里只有李萃斓，不但纳她做了侧妃，登基后更是封她为贵妃，我虽是一国之母，却只空有一个身份，最终也被李萃斓取而代之。
可以说，我循规蹈矩一辈子，最后却什么都不曾得到。
我真的是不甘心啊。
早知如此，我为何不在成亲前肆意放纵一回。
既然这一次我又重新来过，那我不妨就叛逆一次，我喜欢顾景南这么久，让他成为我的人又何妨。
哪怕只有一次，我也算此生没有遗憾了。
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我辗转好几手才雇人将顾景南给绑了来。
我早早地用假身份在城郊租了一个宅子，那些人将他放下后拿着银两就离开。
而我包裹得一丝不漏，这才从角落里出来。
顾景南正陷入昏迷中，我赶紧趁他快要醒来时，立刻将一颗重金求来的药丸喂入他口中。
这颗药可是花费了我不少银子，那药贩子把它夸得天花乱坠，说得我极为心动，咬咬牙将一大包细软送了出去。
药贩子还说这是药仙王玉子亲手所制，世上只此三颗，其中两颗都被富商买去，只剩下一颗，价值千金。
最后他还神秘兮兮地说，这颗药还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当然，我怎么问他，他都没具体描述，我只好作罢。
为了防止顾景南认出我，我没有在屋子里点灯，窗户更是用帘子遮着，几乎没有一丝亮光透进来。
一切准备完毕，我才举着一根火烛，坐在床榻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今日的他，身着一身刺金团云的檀色宽袍，颈下的掐丝如意扣用了玉珠子装饰，清贵又素洁。
我忍不住就将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柔柔地触碰，生怕不小心就惊醒他。
他实在是过分好看，高耸如峰的眉，仿佛水墨画一笔一笔勾勒。紧闭的眼眸睫毛微微颤动，又长又密。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只若三月桃花。
他即便是睡着，也难掩其尊贵雅致的万般风采，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很快，他要醒了，连忙吹灭蜡烛，屋子里陷入黑暗。
兴许是药效发作，他口中轻声呢喃着，情急之下抓住我的手。
「这……这……是哪里？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抓住你了，你……你究竟是谁！你想怎么样！」
然而任凭他怎么问，我都死死咬紧唇，闭口不言。
一炷香时间过去，他终于昏昏沉沉，而我缓缓扯下帘帐。
我想，我此生已经无憾了。
6
那次过后，我便数着日子等待嫁入东宫，本以为和顾景南再无任何交集，却是我想错了。
半月后是中秋，皇宫每年都会设宴邀请群臣共聚，凡四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家眷参宴。
作为准太子妃，我自然跟随爹娘同去。
宴席开始，八角琉璃宫灯照得金殿犹如白昼，皇上和朝臣们觥筹交错，一派乐意融融。
皇后一向对我十分满意，有意让我坐在楚煜身侧，只是楚煜不情不愿地耷拉着脸，目光只注视着远处的李萃斓。
原本庶女是不能来的，但李明文明显是存了心思想让女儿嫁入东宫，所以李萃斓也来了。
皇后自然不高兴，似乎又担心我生气，忙让身旁的嬷嬷给我送来几道佳肴。
我倒不在乎那些吃的，因为我的眼里，早已只剩下顾景南。
这也不能怪我，他属实太过耀眼，就算在茫茫人海中，他依旧是最与众不同的。
那模样，那风骨，真是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但我知道他是装的，真实的他根本不是这样。
蓦地，我又忽地想到那一晚，脸颊都不由得发烫起来。
所幸没有人看到。
我最不喜这种宴席，上一世我无聊地从头坐到结束，好在这一次我能偷偷想着顾景南而乐。
也算是打发时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顾景南止不住地一阵咳嗽，连忙看过去，他似乎是吃东西噎住了。
而他的脸更是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呛到的缘故。
李云婵见此，连忙关切地询问，还体贴地将茶水递给他，但他并没接手，反倒是往我这边有意无意看了一眼。
我以为是我错觉，毕竟……他看我做什么？
莫非是我的目光太炙热，被他发现了？
我连忙装作不经意地品尝着美食，然而心里想的却是，我心虚什么呀。
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冷美人，才不会对谁心生爱慕。
我一向善于伪装，果然顾景南的视线不再朝这边飘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看来，真是我想多了。
7
宫宴进行到一半，光华殿外燃起了姹紫嫣红的焰火，在空中尽情盛放一朵又一朵光彩夺目的璀璨花束。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最是喜爱，不少人已经眼巴巴地想要出去，皇上自然明白，当即同意他们出去观赏。
很快殿内只剩下中年一辈，当然还包括我。
我对烟花并无兴趣，上一世每年中秋，我都独自一人细数着烟花，从嫣然绽放到转瞬即逝，我已经数腻了。
烟花美则美矣，一个人看终究是少了乐趣。
皇后见我不动，以为我是顾及贵女仪容风范，这才不去凑热闹。
她笑道：「钰儿也去看看吧，你是个好孩子，本宫心里清楚，但你也是孩子呀，快趁着现在多玩闹玩闹去吧！」
不得已，我只好也加入人群。
大家闺秀们趁着花好月圆，不由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对着圆月许起愿来。
旁边的世家公子们则在一旁吹嘘叫好，每个人的脸上都笑意盈盈。
我始终像个局外人，格格不入。
他们的确是纯真无邪，对未来心生万分盼望，这才希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因为他们的以后，一切皆有万分可能。
但我呢？
我能有什么呢？
就算我对着圆月许一千个心愿，我的命运也是改变不了的。
我不想嫁给楚煜，我宁愿终身孤老一辈子，也不想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可我不得不嫁，我沈家嫡女的身份摆在那里，太子妃只能姓沈。
就算再重生几次，我都要嫁给他。
我不由望向最前面的顾景南，他和几个公子在谈笑着，那些许愿的贵女们则一脸痴情地看着他，恨不得月宫仙子能如她们的愿，成为他的心上人。
我不由在内心笑起来，她们那些小心思，恐怕只能下辈子了。
因为在我记忆里，楚煜登基后，顾景南成为他的栽培对象，入翰林，为重臣，一身才学，无人能及。
楚煜更是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只可惜文月公主红颜早逝，此后顾景南再无续妻，直至终老。
旁人皆赞他对文月情根深种，为妻守身一辈子，当真是世间少有。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哪里是对文月有情，若不是文月曾亲口告诉我，我也一直被他的外表蒙骗。
她当时流着泪，语气充满悲凉。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颇为震惊。
「皇嫂，你知道吗？我嫁给他两年，他却从未碰过我。」
「即便我使出浑身解数，他仍是看不见我，我以为他有心上人，后来才知晓，原来他谁都不爱，谁都不在乎。」
「他这个人，没有人能看穿他，所有人都认为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其实根本不是，他内心阴暗腹黑，他绝情绝爱，此生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那是顾家的隐秘，但文月还是打听清楚了。
顾景南虽为顾家大公子，却自小失去双亲，他是由族中老太爷抚养长大。
他爹是顾家家主，死后自然由顾景南继承，可他当时不过是个五岁孩子，那些叔伯自然视他为眼中钉，日日要将他害死。
十三年来，他几乎没有一个晚上是睡着的，一个一个暗杀下毒接踵而来，他的幼年全部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
他亲眼见证那些所谓的亲人，戴着一张张虚伪的面具来接近他，暗藏杀机。
但他终究是挺过来了，他成为京都第一公子，才华潋滟，举世无双。
他用温文尔雅来装饰自己，却无人看清，他最真实的样子。
更无人知晓，他的那些叔伯们是如何一个一个倒在他的脚下。
我看不到，却也能猜透几分。
他必定是用更残忍更无情的手段，因为只有更狠、站得更高，才能守得住自己的性命。
或许正因为从未见识过人情温暖，才导致他如今这腹黑冷漠的模样。
我凝视着远处谈笑风生的他，不由暗自庆幸。
好在我之前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否则他若知晓，那个人是我，我还指不定死得怎么惨。
然而，就在我长舒口气时，突然瞥见他朝我看过来的目光。
我以为他在看别人。
怎料下一瞬，他朝我温和一笑，尽管那笑容温暖如春，我却冷不禁打了寒颤。
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可是，怎么会呢？
8
我以为我和顾景南之间再无瓜葛，却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我怎么都没料到，三天后，事情竟偏离了原本该有的发展轨迹。
八月二十晚上，李府上空竟突然出现神兆，不论是李府上下，还是京都其他百姓，都对这神兆叹为观止，无不拜服崇敬。
就见李萃斓住着的院子上空，凭空飞腾出一只金黄色凤凰，它全身由赤金火焰包裹，炫丽的火红色尾羽展翅翱翔，随着一声长鸣响彻夜空，凤凰双翅展开，火红色光芒自它周身徐徐散开，将李府照得金碧辉煌。
我自然没有亲眼看到，那还是侍女告诉我的。
据说那晚过后，李萃斓天降神女的传闻就响彻京都，身份地位一下就不同了。
最让我吃惊的，还是李萃斓竟被查出有了身孕。
我明明记得，上一世的她在还没去东宫前，根本是没有怀孕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这是楚煜亲自告诉我的，毕竟李萃斓未出阁就怀有身孕，这必定是有违妇道的，根本不为世人所容。
他前来找我，无非就是为了李萃斓。
我以为他是让我同意，先将李萃斓纳为侧妃，却没想到，他来的目的竟是退婚。
我有些不确信。
「殿下……当真想退婚？」
楚煜面露愧色，眼睛都不敢看我。
「孤知道对不起你，你根本什么错都没有，但孤和她是真心相爱的，孤不想让她受委屈。」
「她如今有了孤的骨肉，孤自然不能亏待她。沈禾钰，孤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我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才偷偷掐了下大腿，难道中秋节那晚，月宫仙子当真显灵了？
我心里比谁都要高兴，然而面上还是不冷不热。
「殿下可知，您若退婚，我的名声将一落千丈，今后甚至更无人敢娶我，您对得住我吗？」
「再者，这婚事是帝后做主，您就算求我，也是没用的。倒不如，您先让他们松口吧！」
他急了，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迫切。
「只要你答应退婚，你以后若有任何请求，孤自会答应你！」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我终是点点头。
「我看得出，殿下对李小姐的情意。神仙眷侣，让人好生艳羡。」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成为拦路石，殿下放心，我稍后就去皇后那里。」
他走之后，我的心情变得格外好，虽然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只要能不嫁给楚煜，我都能接受。
进宫后，皇后明显看出我的来意，甫一进门，她就对我嘘寒问暖，甚至亲切地拉着我的手，看作是亲生女儿一般。
「钰儿，是太子对不住你，本宫没有脸面见你啊！」
「你是个好孩子，本宫最是看重你，在本宫心里，你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是……」
「唉，无论本宫怎么劝，太子都听不进去，也不知那个狐狸媚子是如何勾了他的魂，才让他如此糊涂！」
我面上只一味地卑微恭敬，并无任何不满。
「皇后娘娘言重了，说起来，其实是民女福薄，配不上殿下，怎能是殿下的错呢？」
「殿下和李小姐情投意合是件喜事，殿下是未来储君，李小姐又是凤凰转世，她腹中的胎儿定然是天选之主，皇后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皇后握住我的手，不断说着。
「本宫就知道你最懂事，你放心，虽然你和太子退婚了，但本宫绝不会让你被全京城笑话！」
「你是京城大家闺秀之首，能配得上你的除了太子，便是那顾家大郎。」
「本宫已和皇上商量好了，将你许配给顾景南，婚期不变，择日成亲！」
「钰儿，你可愿意？」
这下，我是彻彻底底地惊住了。
我还尚未从和楚煜退婚的喜悦中出来，就立刻被另一个惊喜给迷晕了。
我……要嫁给顾景南？
这不会是梦吧！
月宫仙子当真如此灵验？
我迫不及待朝皇后恭敬一拜：「民女全听皇后娘娘安排。」
9
接下来的日子，我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时常在半夜惊醒。
然而事实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我即将就要成为顾景南的妻。
尽管我深知，顾景南这辈子都不会碰我，但只要能每日都看见他，我已经很满足了。
九月初三，宜嫁娶，黄道吉日。
我身穿大红嫁衣，头戴金色流苏凤冠，手执团扇，盖上红缎头，坐上了嫁娶顾府的喜轿。
到底是京都第一公子大婚，不少贵族朝臣，公子千金，全都来府恭贺。
我看不见，只任由顾景南牵着一步步完成仪式。
他的手很凉，而我因为太过激动而紧张的手早就渗出汗渍，为免沾染给他，我想挣脱出来擦擦，却被他反握住。
他低声道：「别动，大家正看着呢。」
我低下头，看见他的手正紧紧握着我的。
我从没见过哪个男子的手会这般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生生地映出了力道。
莫名地，我的唇角露出了笑意。
而后轻声回了个「嗯」。
接下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终于，礼毕。
我终于成了顾景南的妻，从今往后，我便是顾府的少夫人。
吉时三刻，我被送入喜房，忙碌了一天下来，我实在是又累又饿，等不及就拿起桌上的点心填填肚子。
因为知晓顾景南对成亲并不上心，所以他定然是一时半会不会过来。
然而当我吃得正欢时，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我和刚要走进来的顾景南四目相对。
我沈禾钰，素来被夸赞知书达理，端庄淑睿，公认是京都最得体、最完美的大家闺秀，此刻却在他面前，仪容仪态，全部跌得粉碎。
我还想作挣扎，他却笑了，将房门关好。
他道：「夫人倒是真性情，以前还真瞧不出来……」
我红着脸，重新整理仪容，盖上红缎头，端坐回床榻，等待他挑起来。
然而，他走到我跟前，却迟迟不动。
我正疑惑时，他开口了。
他似乎在笑：「夫人想知道为何太子突然会退婚吗？李家庶女又是如何一夜间变成了神女下凡？」
我摇摇头。
他说：「因为都是我给太子献的计策。他本就不愿娶你，退婚正是合他心意。」
我愣住了，「是……是你？为什么？」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事态竟朝着我不知道的方向发展。
他又笑，只是那笑声中带着阴冷，让人隐隐发寒。
「因为……是我想娶你啊！」
「毕竟……夫人你对我而言，可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啊！」
「我可不能让人夺走啊——」
我愣住了。
最特殊……
我自然明白不是相中我的意思，莫非他发现了？
我自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什么是真正能密而不漏的。
难道他知道了，这才要娶我？
他这个人报复心极重，手段又十分凌厉，能隐忍十几年慢慢报仇。
他那几位叔伯就是这样死在他手上。
所以现在要轮到我了？
他故意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其实是慢慢地折磨我？
正当我惴惴不安时，他一把掀开我的红缎头，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忽地就凑到我眼前。
我一抬头，正对他那双幽黑的眼睛，此刻眸子里正映着小小的我。
那目光深邃而认真，充满了诱惑，让人一不小心就轻易沦陷。
我和他又挨得太近了，近到他呼出的气息，几乎全都洒在我的脸上。
酥酥麻麻的，带着极具致命的吸引力。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我，良久露出一抹笑意，虽然很淡，但的确是笑着的。
他盯着我的眼眸。
「我之所以想娶你，实在是因为，咱们太像了。」
「只有你看出我的真面目，你实在是与众不同，咱们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我对你太好奇了，名满京都的冷美人竟然有另一副面孔，不论如何我都要将你放到身边。」
「为夫对你很感兴趣，你可明白？」
原来是这样。
他竟对我有兴趣？
我看着他：「人有千面，各为不同，夫君你在人前不也是不一样吗？」
他点头：「夫人说得极是，所以我们才最般配，你说呢？」
我们互相对视着，明明那些话并无任何特殊寓意，但我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他似乎也瞧出来了，「夫人怎么害羞了？在我印象中，你可是……大胆得很啊！」
说着，他朝我靠近些。
我心跳得几欲要蹦出来。
我自然要逞强：「当然没有，我沈禾钰怎么可能会害羞！」
怎料，他靠得更近了。
正当我以为水到渠成时，他却将我放开，而后将被子盖在身上，冷冷开口：「睡吧。」
我一脸懵，再一次被他气得胸口疼。
这也太扫兴了吧。
这时，他突然说：「赶紧睡，不许乱想。」
我再一次愣怔，他该不会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
罢了，不管了，还是睡吧。
许是今日的确太累，不消多久，我便睡着了。
以至于我不曾看到，我那夫君转过身来，久久凝视着我，直到嘴角扬起笑来。
10
翌日清晨，新人是要给双亲敬茶的，但顾景南爹娘不在，他的大伯母秦氏就作替代。
我跟随他来到前院，我知晓他叔伯多，却没料到有这么多伯母婶娘。
在文月的话中，她们这些无一不惦记着顾府的家业，个个都是笑面虎。
我一一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贵女的仪态风范，无人能挑得出错。
秦氏自然满意，笑着将一支金雀镂花长簪插入我的发中。
「京城谁人不知沈家嫡女容色倾国，轨度端和，如今亲眼见着，果然是让人喜欢！」
「钰儿，你可要和景南好生过日子，早些为顾府添丁！」
我点头：「侄媳明白。」
秦氏拉着我的手就座到桌前，按例婚后第二日是要一同吃早膳的。
顾府是士族之首，早膳自然也比寻常人家精致丰盛，然而不知为何，我却突然生出一股恶心之感。
当侍女将鲍鱼粥盛到我面前时，我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干呕起来。
如此失态自是无理，我刚想解释，一阵眩晕袭来，我再也支撑不住，偏头倒在顾景南怀中。
当我醒来时，屋子里站满了人，大夫正和顾景南说着什么，一旁的秦氏听闻，脸色大变，怒气甚显。
大夫一走，她就冲到我面前，大声呵斥。
而她第一句话就把我惊住了。
「你这肚子里到底怀了谁的孽种！简直是辱我顾家！」
「你才进门第一天，就给我顾家抹黑，当真是欺我顾家无人吗？」
「我现在就去禀明圣上，让所有人都看清你这无耻荡妇的真面目！」
她骂得很难听，但我并没听进去，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小腹上。
我竟然怀了顾景南的孩子！
经历两世，从未做过母亲的我，在这一刻，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幸福和满足感。
我轻抚着小腹，这里孕育着一个新生命，这里是我的未来，是我和顾景南命运相连、血浓于水的见证。
秦氏见我不理她，竟想冲过来扇我，却被顾景南一把握住。
他冷冷地问：「大伯母是要打我夫人吗？」
秦氏刚想开口，他眼中的杀意更浓。
「我的夫人，我都舍不得动手，别人怎么敢呢！」
「可是——」
秦氏还想解释，到底是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此刻，我也有些焦急，会不会他也怀疑我给他戴了帽子？
毕竟他根本不知道，我与他有过肌肤之亲。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凝视了许久，才大声道：「这个孩子是我的！」
不只是她们，连我也愣住了。
秦氏自然不信。
「景南，你胡说什么呢！你和她昨日才成亲，怎么可能就有孩子！」
「大伯母难道就不奇怪，夫人原本是准太子妃，怎么会突然嫁给我呢？」
「那自然是太子他退婚，不然……」
「大伯母错了，那是因为我和夫人早已私定终身，未免别人发现，我才故意给太子献策，这才让他把夫人还给我。」
秦氏仍旧不信。
「景南你向来洁身自好，不恋女色，怎么可能会……」
「大伯母这是……不相信我？」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锋芒而凌厉，冰冷而没有温度，让人无法直视。
他说：「我只解释一遍，至于你们信不信，我……并不关心。」
话到这份上，她们再不好说什么，只好离开。
房内只剩我和他，我刚想问他为何这样说，他却一把将我头上的金簪拿下。
簪尖上有血渍，应该是不小心刺入皮肤沾上的。
就见他拆开簪上花瓣，里面竟是空心，从中倒出来一些粉末，他看着这些粉末，旋即捏紧成拳。
这是？
他缓缓解释：
「你今日晕倒并非偶然，而是被药物影响，看来这些就是大夫所说的绝育散。」
「你是说，大伯母她……」
他幽黑的眼底深不可测，一丝狠戾稍纵即逝。
「嗬，她们还真是死不悔改，贪得无厌，竟然想让我断后，简直该死！」
「不过让她们失望了，我不但没有绝育，反而还有了孩子，她们想霸占顾府的如意算盘只能落空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觉得我背着他在婚前偷人。
怎料，他忽地笑起来，然而目光仍是冷冷的。
「夫人不用害怕，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人是你，否则你觉得我为何会娶你？」
「是，其实你猜得都对，我就是睚眦必报，你竟敢对我做出那种事，夫人，你的胆子可真大啊！」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但每字每句都让我顿生冷汗。
「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一向狠戾，你惹怒了我，我怎么可能还会放过你呢？」
「所以，我要将你放在我身边，然后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处置你，反正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有的是时间，你说对吗，我的夫人！」
这下，我是真的慌了，他果然就是我猜的那样。
不对，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内心想法？
我从未告诉过他啊！
该不会……他真能看穿我？
我正满腹狐疑，谁知他忽地捧起我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笑容里装满了温柔和明朗。
这种笑，更不像平日伪装面具下的微笑，而是最真实、最纯粹的。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眸中漫出一片灿烂的星光，而我便好似看到了万顷江山。
我承认，我再一次该死地沦陷了。
他轻拍我的脑袋，而后将头贴在我的小腹，朝我眨眨眼。
「夫人这是吓到了？为夫这是逗你的，你的胆子何时这样小了？」
「你放心，你给为夫怀了孩子，为夫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你哭呢？」
他仿佛是在哄我，语气真挚而郑重，那瞬间，我竟觉得他是认真的。
我忍不住问：
「夫君当真很高兴有了孩子吗？」
「那是自然，这个孩子我很意外，我以为我会很生气，但是没有，我甚至很期待。」
「我希望他以后不会像我这样，从小就失去爹娘。从今天起，为了他的成长，我会好好保护你，我要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永不分离。」
他的眼睛久久凝望着我，那目光中有期待，有温柔，还有坚定。
我看得出，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于是，我点点头：「好。」
但这目光很快就消散，瞳孔里似有无限云层弥漫，遮天蔽日，再难看清。
他的声音再次冷冷响起：
「不过在这之前，我可要好好问候问候我那些伯母婶婶。」
「毕竟……她们可比我们更关心这个孩子啊！」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我上前握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
「我是孩子的娘，也是你的夫人，对付她们用不着夫君，我一人足矣。」
「夫君，你信我吗？」
他愣了愣，许久也笑出声。
「我的夫人，我自然相信。」
11
隔日，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依旧戴上那支金簪，然后让仆从去将秦氏她们请到湖心亭。
石桌上早备着茶水，但她们一口未喝，眼神中皆是防范和警惕。
我冷冷看她们一眼，而后朝身后的侍女摆摆手，很快湖心亭中央出现一艘小船，船上是几个孩子，此时正兴高采烈地在嬉戏玩耍，好不快乐。
秦氏等人一见，立刻慌了。
因为那些孩子都是她们的孙子孙女。
「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们还是孩子，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是啊，是啊，你刚入顾府，或许咱们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景南不是已经和我们解释过了，我们自然是信你的。」
然而我并不理会，将京都冷美人的不近人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眼看小船越来越远，船夫的划桨幅度也越来越大，小船明显有摇晃坠湖的危险。
秦氏的脸再也绷不住了。
「你也是顾府的儿媳妇，你这么做，对得起顾家列祖列宗吗？」
「说起来，他们也是你的侄子侄女，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难怪好些人说你冷心冷面，我看一点都不假！」
等她骂完了，我才冷笑出声，直勾勾瞪着她。
「不错，我是冷心冷面，淡薄无情，可你们呢，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是，他们是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对孩子下手。那你们呢，你们又是如何对我的孩子呢？」
我一把拿下金簪，重重摔在她们面前。
「你们怕我怀上夫君的骨肉，所以在簪子里放了绝育散，可惜啊，我早就有了孩子，让你们失望了！」
「这一次，我可以不追究，也可以放过你们的孩子，但是倘若还有下一次，我绝不手下留情！」
我冷眼一个个扫过她们，而后拔下金簪，一旁的侍女端过来一个盆，盆里面装着什么。
我将金簪丢进去，顷刻间融化成金水，发出「呲呲」的响声。
盆里装的正是王水。
她们的脸立刻变得煞白，噤若寒蝉。
而我想看的就是她们的害怕。
「你们记住了，如今我才是顾家的主母，我才执掌中馈，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谁可以再搞任何小动作！」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绝无第二次，你们可听清楚了？」
说罢，我再不看她们一眼，扔下她们在风中凌乱。
我自然清楚，经过这一出，我在府中甚至京城的名声会变得愈加冷酷无情，但我不在乎，如今我初为人母，我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去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小家。
顾景南进来时，我正专心缝制小婴儿的对襟袄，一针一线莫不尽心尽意。
他明显有些愣怔，一时间忘了说话，只眼神呆呆地望着小棉袄，目光复杂。
我唤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我何等聪慧，自然明白他想到什么，于是将东西放下，走到他跟前，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把将他抱住。
他这个人，自小生活在猜忌冷漠中，从未感受过人情温暖。
但现在我来了，我要成为他生命中的光明与爱，我要让他感受到这个世间其实并非他想象中那样。
「夫君，从今往后，你的身边有我，我便是你的家人。」
「我无法感受你少时的悲苦，更无法体会你从前的孤独，但现在我来了，我想陪着你，直至终老。」
「如今，我们还有孩子，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绝不会让他失去我们，我们一定会百岁无恙。」
他并未说话，我却明显感受到他身子一僵，任由我抱着。
过了许久，他才伸出手紧紧反抱住我，他的力气很大，似是要将我融入他的血肉。
而后，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忽地，我明显感觉有温热打湿衣襟。
这是第一次，他叫了我的名字。
「沈禾钰，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骗我，这可是你说的，你既然答应了我，就永远不许反悔！」
「从此刻起，我不允许你离开我，就算是死，你也要经过我的允许，我生你生，我死，你也要陪着我死。」
他猛地将我放开，然后紧紧盯着我的眸，「你答应吗？」
我笑了，直视他的目光，点点头：「好，我答应。」
就见这个俊美得宛若神祇的男子，低头吻向我的眼，满脸惊喜，犹如孩子般欣喜若狂。
12
自那日后，顾景南在我眼中几乎是变了一个人，他对我彻底敞开心扉，更是无微不至地对我好。
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将我视作亲人。
他如今受楚煜重用，每天往返宫中，但除此之外，从不在外逗留，每日回府后，就会一直陪着我。
从前，他在外面装成温文尔雅，回府后就不苟言笑，但现在，他的笑容越来越多，甚至会不由自主地笑。
他自己可能并未注意，我却明显察觉了。
他在逐渐改变，他变得越来越像伪装后的模样，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已经很少刻意去伪装。
他在我面前，就是最真实、最纯粹的他。
他甚至变得唠叨，婆婆妈妈，对我千万个不放心，不许我做这个，不让我碰那个。
在他紧盯下，我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躺着养胎。
好不容易等到丞相夫人举办的赏花会，终于可以找个乐子。
赏花会照旧是邀请了京都各家公子、千金，我和顾景南自然同去，尽管他已成婚，但偷偷看他的闺中小姐们仍比比皆是。
我并不在意，毕竟顾景南可不是谁都会搭理的。
但我明显错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曾送香囊给他的李云婵。
就在我准备赏花时，忽然瞥见李云婵半羞半喜地朝后院走去，而后我那夫君也相继离开。
我暗道不好，连忙紧随其后。
我怎么都没想到，李云婵竟真的绣了各色香囊，灵植奇兽，应有尽有。
她眼睛里是盈盈期待。
「顾公子，这些……你可还喜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做。」
「我知道你已经娶妻，但那是赐婚，你与她并无感情。」
「沈禾钰她……名声并不好，听闻她与你成婚后就在府中肆无忌惮，仗着是顾家主母，竟连你伯母婶婶都随意辱骂，她这样冷血无情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你！」
「我虽容貌不及她，但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哪怕只做妾，我也是愿意的！」
我冷冷看着，原本我觉着她人美心善，没想到她却在背后贬低我，真是识人不清。
我以为顾景南会和之前一样，将她糊弄过去。
却在下一瞬，愣住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她的脸立刻红得透彻，就在她快闭眼时，顾景南一拳头打在她身后的树干上，鲜血直流。
他的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讶异和杀机。
那双盯着她的眼睛里几乎迸发出吃人的狠戾。
「你算什么！我的夫人还轮不到你来评断！」
「在我心里，你连她一分都比不上，你有什么资格能做我的妾呢？」
「赶紧给我滚，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李云婵哪里见过他这样，震惊之余，吓得连连后退，随即颤抖害怕地哭着跑走了。
我也是十分惊愕，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过真面目，这一次，他竟然为了我，不惜败坏名声。
所以他——
也是喜欢我的吗？
我正想着出神，突然一张脸凑到我面前，我被吓一大跳，抬眼竟然是顾景南。
他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么？又在偷听？」
「我家夫人当真有不为人知的怪癖啊！」
我脸噌地红了，结结巴巴。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路过！」
他明显不信。
「那夫人方才在想什么呢，竟然想得这么入神！」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其实是在想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在想，你怎么把李云婵给气哭了？万一她告诉别人怎么办？」
他耸耸肩，凝视着我的眼。
「说我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说我的夫人！」
「谁都不行！明白了吗？」
「至于我是不是也喜欢你，那我告诉你，我顾景南此生从不轻易承诺，可一旦承诺，必不会改。」
「我认准一个人就是一生，而那个人就是你，你听清楚了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底却暖暖的，甜甜的。
而后，我再次鼓起勇气做了大胆的事。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踮起脚尖，快速在他唇上就是一点。
得逞后，我刚想跑，却被他一把抓住。
「怎么，夫人亲完就想溜？」
「为夫可不同意！」
说罢，他认真地捧起我的脸，而后吻了上来。
13
回府时，已近未时一刻，我提前回来，顾景南则跟着楚煜进了宫。
我因孕困早就睁不开眼，正欲睡个午觉。然而就在进府时，听见西苑传来的惨叫声。
西苑是秦氏一家住着，我一直没去过，但叫声实在是大，若是不管，估计是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