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恶毒女配。
这事说来话长。
我看到了我头顶上飘着的字幕。那些字很奇怪,它对我了如指掌,就好像有人在窥探我一样。
它甚至还断言我一个手握权势的公主,会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科状元郎手上,到死都对他情根深种。
嗯,这事若是和旁人说起来,他们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一
第一次看到那奇怪的字幕,是我十二岁那一年,我和太子哥哥宋奕一同练武,一杆红缨枪,完美地跟上了太子哥哥的步伐。
放下枪擦汗的时候,我看到我眼前飘过了一行字。
【这就是那个很难处理的恶毒女配?】
我自幼在皇宫长大,鬼怪志异的画本子也看了不少,从来都是不信鬼神的。
可这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一行字,把我震得稀里哗啦地。
或许是我太过震惊,太子哥哥摸着我的头打趣:「楚楚?你在想什么?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我刚要开口说一说自己眼花的怪异事件,就看到太子哥哥的头顶上也飘过一行字。
【这是对我闺女死心塌地的男二小皇帝吧?长得好帅,我馋了。】
我:「?」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我的太子哥哥今年十八,太子妃是板上钉钉的丞相府嫡长女。
我爹爹今年不到四十,身强体壮,去打猎一箭能射穿一头狼。太子哥哥想当皇帝,至少也得等个十年。
我只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起来,想要张口说的话也咽进了肚子里。
二
后来三年,我又见过这弹幕几次。
在我和爹爹母后撒娇的时候,我看到那字幕划过长长的一串。
【这昭华公主就是好命,和太子一母同胞,又深得皇帝皇后宠爱,一辈子到死都顺风顺水的,可真是会投胎啊。】
在我和太子哥哥一起听太傅讲学的时候,那字幕大剌剌地飘在我眼前。
【一个公主,竟然宠得无法无天的,和太子一起上课,太子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她一个女人学这些做什么?】
在我和我青梅竹马的小将军沈佑偷偷溜出宫玩的时候,那字幕都快戳我脸上去了。
【这个小将军也好帅,好想让女儿嫁给他。】
这一次次的,字幕越来越离谱,我却越来越心惊,像是有什么人在窥探我的生活一样。
三
这些字幕都是零零散散的,直到最近,字幕突然多了起来。
【昭华公主好漂亮,娇养着长大的就是不一样,我可怜的女儿现在还在穷山沟里刺绣赚钱呢。】
【故事快要开始了吧?咱就是说,这个昭华公主是真的难打啊,我上一局足足花了八个小时才让她下线给女儿让路。】
【不过前期这个公主也是真的好用,顾长渊还得靠着她往上爬呢,可怜公主对顾长渊爱得死去活来的。】
【呸,顾长渊这个渣男,女儿辛辛苦苦供他科考,考上了就抱了公主大腿渣了我闺女,我就要他后面火葬场。我的宝贝闺女可是要给宋奕当皇后的。】
我看得眼花缭乱,也很无语,不知道这人在发疯想什么。
顾长渊是谁我不关心,但是能让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他多大的脸啊。
再说我的太子哥哥,太子妃那妥妥的是相府嫡女,两人情投意合,就等着选个合适的日子成亲了。
一国之母,怎么能是他们口中那个不知道从哪个山疙瘩里出来的「女儿」。
这字幕我两三天后才适应,也见到了他们口中我爱得死心塌地的渣男顾长渊。
那是一个诗会,太子哥哥见我无聊带我一同去的,参加者都是今年进京赶考的青年才俊。
我一眼就看到了顾长渊。
他倚窗而立,面容沉静,修长的手指带着笔在纸上涂抹。
真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我注意到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头顶上也同样飘着层层叠叠的字幕。
【唉,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竟敢对我闺女始乱终弃,我呸。】
【文人清骨你一分都没学到,巴结跪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楼上别瞎说,我就很爱顾长渊,他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状元,无权无势,若不借着昭华公主的势力,怎么能那么快就爬到丞相的位置上。】
【他和昭华公主不过是做戏,最后还不是亲手射杀了公主,他对闺女才是真爱。】
我沉默了,顾长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敢射杀我呢?真是可笑。
再说,我爱的人是我青梅竹马的小将军沈佑,才不是顾长渊。
我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听到太子哥哥喊我:「楚楚,快些来。」
「来看看顾兄的上联,楚楚可有什么妙解?」
我过去看,画卷上是一行高飞的雁,旁边有一行字,字迹清隽。
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而是顾长渊头顶上飘过的字幕上。
【真是会投机取巧,凭着一首诗得了公主的喜欢,状元那不妥妥地被他内定了。】
我忽然想,如果我不按照字幕里的故事走呢?
我微微颔首:「哥哥,我才疏学浅,并没有什么好诗文来对上。」
太子哥哥就笑:「楚楚,你惯会偷懒。」
顾长渊头顶上的字幕唰地一下就增多了。
【???】
【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按着攻略做的啊,昭华公主的好感度已经刷了啊。】
【啧,让你跪舔公主,被打脸了吧,不如学学我,一开始就让男二上位,皇后它不香吗?】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三日前,我从皇宫里偷溜出来,在一个首饰摊前晃悠。
这些首饰粗糙,比不得宫里的精细,但胜在花样好看。
我摩挲着一枚银簪子,想着把它带回去,母后会不会又叨叨我没眼光。
可是我也是真的喜欢它。
那时候我眼前的字幕晃啊晃。
【要不要给公主推销这枚簪子呢?乖女儿,妈咪好纠结。】
【我也是,推销了就刷了公主的好感度,顾长渊肯定会仕途更顺畅些。可是推销了也相当于把顾长渊推给了昭华公主,他可是我认定的女婿呀,我有点舍不得。】
看到字幕,我放下簪子转身就走,后面有人喊我,我权当听不到。
爱谁谁,一个寒酸的簪子就想买我一段感情?说什么笑话呢。
【唉?公主怎么走了?没人告诉我这是个限时选项啊。】
【公主好感度没刷起来啊救命。】
顾长渊见我没接笔,有些愣怔,我看着他头顶一连串的问号,心情大好。
我断断续续地从他们的字幕里猜出来了我是个什么角色。
嫡公主,太子胞妹,受尽宠爱,家事美貌才能通通点满,是他们最怨恨也最难以对付的存在。
对顾长渊情根深种,帮着他仕途顺畅身居高位,然后被他一箭射死,以表明他对字幕口中的「女儿」才是真爱。
我是他们口中的恶毒女配,身份尊贵下场凄惨。
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比我看过的画本子还精彩。
四
诗会过后两天就是科举考试,太子哥哥也过去了,太傅就给我放了三天的假。
没人陪我习书练武,我百无聊赖。
或许是离得顾长渊远了些,我眼前的字幕寥寥无几。
真是清净,我偷溜出宫,去将军府找沈佑。
沈佑也习惯了我三天两头地溜出来找他,从一开始一本正经地送我回宫到现在习以为常,陪着我疯闹。
他见我来,笑容浅浅:「阿楚想要去哪里玩?」
我拉着他往马场走:「听哥哥说你将军府里新得了几匹好马,我们一起去城郊骑马好不好?」
沈佑含笑应下,我从马场里挑了一匹白色的骏马,越看越喜欢。
沈佑牵着一匹黑马站在我身后:「阿楚要是喜欢,回宫的时候可以带上。」
我自然是喜欢的:「这样吧,我们在京郊比试一场,若我赢了,这马就是我的了。」
「若是我输了,嗯……」我沉思片刻,想不起来我有什么能给他的。「沈佑,你想要什么?」
沈佑微微低头看我:「我啊,想要公主永远陪着我。」
我满口应下:「这好说,回头我跟母后提一句,让她给我们赐婚。」
于是我就看到沈佑耳尖泛红,他牵着马往前走,这一路都不敢看我。
我就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成亲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于是沈佑的脸都红了。
五
我和沈佑出城门的时候,眼前的字幕唰地一下就多了。
我愣住,我不跟他们口中的「女儿」和顾长渊接触的时候,眼前的字幕是不会多的。
毕竟我只是个恶毒女配而已。
我四处寻找着可能出现在此的人,然后就看到了字幕口中的「女儿」。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布衣荆钗,看起来穷苦潦倒。
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像是天上的星子,很是漂亮。
她被守门的官差拦在城门外,说是没有文碟,不能进帝都。
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柔柔弱弱的,似是弱柳扶风,一双眼睛隐隐有了泪痕。
「守卫大哥,我是来找我夫君的,你就让我进去吧。」
「我夫君叫顾长渊,是今年科举的学子,我不是坏人。」
我看到她头顶上的字幕,密密麻麻。
【顾长渊,闺女来找你啦。】
【楼主,来早了,顾长渊现在爱的是昭华公主。】
【那又如何?我早早找了顾长渊的娘亲定下了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凭那什么公主再喜欢他,闺女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竟已经和顾长渊定了亲?我惊了。
【闺女进不去可咋办呢,让妈咪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你。】
【这里有个选项,是否向路过的小将军求救?】
【那肯定是啦。】
于是我就看到楚楚可怜的小姑娘环顾四周,冲着沈佑走了过来。
她朝着沈佑俯身:「大人,我是苏安雪,进城是来寻我夫君的,你就让我进去吧好不好?」
沈佑还没回应,他头顶上的字幕先炸开了。
【这个小将军好帅啊,比顾长渊都好看,这游戏是怎么做的?哪里有炮灰比男主都帅的?】
【我跟你说啊,这个沈佑是注定要死在边关的,也曾有玩家不死心想攻略他,但从来都失败得彻彻底底。】
【每一个回合,不论把沈佑的好感度刷到多高,他都会在听闻昭华公主死讯后赶回帝都。那好感度唰地就掉了。】
【甚至有一次,沈佑竟然当街刺杀顾长渊,还被他得手了,那个玩家当时都要和顾长渊成亲了,最后打出来了个玉石俱焚的结局,你说好不好笑?】
我原本还在看戏,陡然看到沈佑的悲惨结局,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我会死在顾长渊手里我是知道的,也在暗中筹谋着避免这事了。
可我没想到,沈佑居然也会死在边关。
一想到沈佑拼尽了全力为我报仇,最后却落得个沦为字幕笑料的结局,我一阵气血上涌。
沈佑看我情况不好,下马来扶我:「阿楚?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什么情况,我闺女在跟你说话哎?眼瞎看不到吗?】
【楼主放弃吧,沈佑满眼都是昭华公主,苏安雪求他是进不了帝都的。】
【我记得三日后太子宋奕要出城,你不如去刷宋奕的好感度,让宋奕带她进城。】
我看着这些字幕,眼前更黑了。
我的世界,竟是个读者可以更改故事的话本子吗?
我、太子哥哥、沈佑,甚至也包括顾长渊,都在剧情的支配下围着苏安雪转。
那我们算什么呢?
我头晕目眩,被这些信息冲击得昏昏沉沉的,沈佑见状抱我上了他的黑马,策马往皇宫去。
窝在沈佑的怀里,我终于安心了些。
什么苏安雪顾长渊,通通见鬼去吧,一群躲在字幕后的人,也妄想更改我的人生?真是可笑。
六
沈佑知道我是偷溜出来的,他一路抱着我,悄悄避开守卫,悄无声息地把我送进了皇宫里。
我已经好了很多,在长长的宫墙外同他告别。
然后纵身一跳,跳上我云昭宫的宫墙。
跟早早等在我宫里的一行人四目相对。
我:「……」
丢脸丢大发了。
太子哥哥仰头看着骑在墙上的我,满脸的笑意:「楚楚?好好的宫门你不走,墙头爬得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身后的太傅抚摸着花白的胡子:「殿下,你这爬墙……」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我灰溜溜地从墙上跳下来,老老实实地给太傅行礼认错,太傅这才笑起来。
「殿下来看,这是今年春闱那些学子的答卷。」
我坐下来,拿起那一卷装订好的宣纸。最上方那一个字迹清秀,单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那是顾长渊的,我记得他的字迹。
眼前字幕哗啦啦地飘。
【这就是顾长渊的答卷吧,不枉我教导女儿的时候连他一起了。】
【我教给他的可是我华夏知识的精华,这群古人哪里比得过他。拿个状元那不是妥妥的。】
我去看顾长渊的答卷。
策论部分,一篇治水赋写得洋洋洒洒,先是细细列举了十多年前的燕南地区的水难危害,又从当地记载的角度分析了自己对于当时官员治理手段的看法,最后着重写了当初的疏漏以及如今需要采取的预防手段。
这一篇文章用词得当,衔接自然,就连最后提出的防护手段都别出心裁。
他写得极为精彩,当真是一位熟读史册满腹经纶的少年。
太子哥哥从我手里抽走答卷:「怎样?楚楚,是不是写得极好?」
「尤其他这一句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真是妙啊。」
他眉宇飞扬,显然是极开心的样子:「父皇说今年的新科进士都归入我太子府麾下听我调度,前三甲也由我来拟定。」
「就以顾长渊为状元,新科第一名,如何?」
我看着太子哥哥头上唰唰划过的字幕,低头不语。
【顾长渊好样的,我女儿的福气果然在后头,也不枉我给顾长渊补课了。】
【楼主别得意,顾长渊和昭华公主的缘分才刚刚开始,闺女还得等顾长渊亲手杀了公主之后才能嫁进顾府。】
【奉劝楼上,这些天你还是去给女儿刷事业吧,别再关注顾长渊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咱先定个小目标,把首饰铺开遍帝都。】
我在想,如果我阻止太子哥哥,不把状元定为顾长渊,那么结局会如何发展呢?
可是那篇治水赋当真写得精妙,毫无疑问,他是个人才,太子哥哥也是真的把他当成知己。
更何况,根据字幕透露,那些躲在字幕后面的「人」有时候也会传授顾长渊知识,那可都是不可多得的知识经验。
我犹豫了。
太傅见我久久不说话,疑惑道:「殿下?」
我抬起头,太傅示意我去看策论最后一段,宣纸上字迹工整。
「川有山流,土行九州,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引燕洲水而北上,凿深湖以蓄水,开江河以渡洪,则江北干旱可缓,燕南水患可解矣。」
太傅笑得欣慰:「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昨日工部尚书还连连称赞,要把顾长渊要去工部。」
我也就不说话了,顾长渊得太子哥哥,太傅和工部尚书三人的一致称赞,他的状元,已经是板上钉钉。
我不能无缘无故反对,总不能青天白日地说胡话,告诉太子哥哥顾长渊日后会杀死我吧?
只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我堂堂嫡公主,他若是想杀我,难不成要造反?
七
没等我想明白,太子哥哥已经拟定好了三甲的人选,送去给父皇过目盖章了。
他是真的喜爱顾长渊,在走之前还兴致勃勃地问我:「楚楚,三日后我想邀新科进士们去郊外踏青,你要一起去吗?」
那我肯定要去的啊,字幕口中的「女儿」可还在城门口蹲着等我哥哥呢。
只是我没想到,我刚刚送走哥哥,顾长渊就已经等在我宫门外求见我了。
我愣了:「他来做什么?」
侍女俯身:「顾公子说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找太子哥哥找到我宫里,真是稀奇:「不见。」
干脆利落,连个理由都不会给他。
侍女出去之后,我转身又跃上了墙头,躲在暗处悄悄看顾长渊。
他长袖青衫,安静地站在长街,夕阳给他的半边侧脸镀上一层金影。
当真是好看,难怪字幕里的我会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不过我翻墙不是来看他的,我视线落在他头顶的字幕上。
【才刚刚得了皇帝称赞,就巴巴地来抱公主大腿了。】
【我不是很能理解游戏这个设定,太子不是很看好顾长渊吗?他着什么急来巴结公主?】
【太子的青眼哪有驸马升职快啊。】
【哎,说正经的,游戏设置了两条线,玩家若是攻略顾长渊,那就是昭华公主的反派线,是追妻火葬场的设定。要是攻略宋奕,那就是沈嘉的反派线,是平民女入主中宫的设定。】
我脑中浑浑噩噩的故事线清晰了起来。
这个话本背后的人,选的是顾长渊的攻略线,所以我是反派,在顾长渊和苏安雪的爱情里充当恶毒女配的角色。
多讽刺啊,明明是顾长渊来巴结的我,但错的也全是我,顾长渊在给了我当胸一箭后还能和苏安雪重归旧好。
这话本子,真是恶心。顾长渊的追妻火葬场,拿我祭天?
我冷哼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就是眼瞎了也绝不可能提拔顾长渊一步。
我跳下来,吩咐侍女明日邀请丞相府嫡女沈嘉进宫。
顾长渊和苏安雪的感情如何我不管,但是我的太子哥哥,绝对不能让苏安雪碰一下。
八
次日一早,沈嘉进宫来找我,她递给我一卷卷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顾长渊的户籍卷轴?这可是我爹连夜去户部翻出来的。」
我接过卷轴,翻开看,果然在顾长渊的族人里发现了苏安雪的名字。
「顾长渊之母郑氏,迎苏氏女安雪为顾长渊之妻。」
沈嘉满脸疑惑:「楚楚,这个顾长渊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你了?」
「我对他没兴趣,他这个人可不安分呐。」
我收好卷轴,换了话题:「嘉儿,你如今也快十六岁了,等及笄礼过了,就该同我哥哥成亲了吧?」
沈嘉脸就红了:「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
我笑:「上个月母后就已经差钦天监的人挑选吉日了,你们的喜服也在赶制了,怎么你还不好好准备成亲吗?」
沈嘉嗔怒道:「你这个贫丫头,惯会拿我打趣。」
我同她笑闹一团,良久,沈嘉按下我揉向她脸蛋儿的手:「楚楚,太子成亲可是大事,是要圣上说了算的,不能儿戏。」
「好嘞,爹爹早就同丞相要了你的八字送去钦天监了,你呀,」我拉起她往外走,「就在家等着圣旨吧!」
沈嘉还想说些什么,见哥哥进来,红着脸往我身后躲。
太子哥哥看见沈嘉,愣了下:「嘉儿也来了,怎么脸这么红?」
「楚楚你别闹她。」
沈嘉悄悄拉我袖子,不说话。她是丞相府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行事向来稳妥,不像我这般肆意张扬。
我偷偷笑,拉着她坐上马车,等出了宫门,我看到已经等候在宫门的少年们。
在经过城门的时候,我透过车窗往外看,果然看到了等候在门外的苏安雪。
小姑娘长发半挽,不施粉黛,眉眼弯弯似新柳,就那么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目光了。
我原以为这里同上次一样会出现个选项的,毕竟哥哥和顾长渊都在这里,谁承想,字幕并没有选项。
【来了来了,那个骑在马上穿着紫衣的少年就是太子吧。】
苏安雪朝着哥哥走过去,我透过车窗往后看,顾长渊乘坐的马车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安雪俯身朝着太子哥哥行礼:「大人,民女因忘拿文碟进不了京城,可否请大人通融一二?」
【这是闺女和太子第一次见面吧,我看攻略说太子喜欢举止端庄的女子,我精心教养了闺女十五年,她的规矩是最标准最好看的。】
小姑娘俯身行礼,盈盈拜倒在哥哥前面,眼眸低垂,恭敬又乖巧。
她是极好看的,如清水里长出来的荷,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只是她头顶唰唰划过的字幕就很煞风景了。
我嗤笑一声,帝都举止端庄的世家贵女数都数不清,哥哥喜欢的从来只有沈嘉。
她一个偏远山村来的小姑娘,自己不带文碟,凭什么叫哥哥通融一二?
果然,我听到哥哥疑惑的声音:「进帝都就是需要文碟的,你要我怎么通融?」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看着苏安雪头顶上的字幕哗啦啦地刷,一副震惊的样子,我心情更好了。
【怎么会这样?攻略不是这样写的啊?不是说宋奕会因为女儿这淑丽的面容对她心生好感,放她进城吗?】
【为什么宋奕的好感度动也不动?我养女儿十五年,从来都没忘记过点亮她的颜值属性。】
我傻眼了,这字幕又出现我看不懂的东西了。
字幕会指示苏安雪做一些事情,这是我早就猜到的,只是,字幕口中的「养女儿」和「点亮颜值」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容貌,还能更改吗?我只觉得荒唐,看好戏的心情也没了,挑起帘子喊:「哥哥,怎么了?」
沈嘉跟着探出头来,哥哥回头看到她,拉起缰绳往后退了有三米远,像是避嫌似的。
我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
【我没猜错的话,宋奕这是嫌弃吧?是吧?】
【哈哈哈哈楼主你是怎么玩游戏的,怎么做到攻略对象第一次见你就被吓退三米远的?】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太子哥哥径直打马往前走,我趴在车窗上往后看,在顾长渊的马车经过苏安雪的时候,窗户里面伸出一只手,把本来大开的窗户闭得严严实实。
真是有趣呐。我对接下来的事愈发期待起来。
九
说是郊外踏青,最终去的却是太子哥哥的城郊别院。
这座别院里种满了竹子,有一条小溪曲折穿过竹林。竹林深处,哥哥和新科进士们谈论诗文,以曲水流觞作乐。
我坐在一旁,视线瞥见顾长渊一直在偷摸看我。
我心下了然,寻了个理由离小溪远了些,在竹林深处的亭子里休息。
果然,不过一刻钟,顾长渊就跟了过来,他依旧是一袭青衫,俯身向我行礼 。
【唉,顾长渊怎么又去巴结昭华公主了?这游戏设定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我盯着他头顶上的弹幕,心里跟着吐槽:「我还受不了呢,明明是个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一篇策论写得太傅和哥哥交口称赞,书籍史册也读了不少,怎么学得这样奸猾又薄情?」
【好好的读书郎,学来一副太监的做派,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我深以为然。
顾长渊见我久久没有回应,疑惑地抬起了头,青衫少年迎着阳光站直了身子,如一旁挺拔的竹。
只是一开口就把这气质毁了个干净:「殿下,臣仰慕殿下才华,想入公主府门下,臣才疏学浅,不知是否有幸做您府上门客?」
【你是想做公主府门客?你想做的怕不是公主府面首。】
我:「?」
这个字幕怎么回事?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是养面首的人吗?
【哎,顾长渊这里是要开始和公主的一段情了吧?我闺女人呢?】
【楼上来迟了,闺女还在城门外蹲着呢,要我说这个顾长渊真不是个东西,他不仅没带闺女进去,还关紧了窗户,跟见不得人似的。】
「殿下?您在看什么?」
我意识到自己眼神太过直白了,直勾勾地盯着人头顶确实蛮吓人的,于是收回视线:「为何?」
「您和太子殿下一同听学,学识是极好的。」
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哦?那你认为本宫和太子哥哥,谁的学识更强一些?」
我承认我是存心刁难他,我想看一看,顾长渊可以为了他所谓的前途做到什么地步。
【这个公主很有意思啊,顾长渊你是喜欢爹还是喜欢娘?】
我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欣赏顾长渊的精彩表情,陡然看到这字幕,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顾长渊额上带汗:「殿下为何这样问?」
我就笑:「你不知道今年的新科进士都是归太子府麾下的吗?若论学识,太子哥哥是被当作储君精心教导的,若论私交,哥哥可是将你引为知己。」
「顾长渊,我太子哥哥比我强了太多,你到底是存了何种心思,要入我公主府的呢?
顾长渊嗫嚅半晌,终究没说出话来,他涨红了脸,俯身要告退,被我喊住。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打蛇打七寸,我今日若不把顾长渊打到见我就跑,决不罢休。
还敢攀着我往上爬呢?真把我公主府当通天梯使了。
「顾长渊,今日出城门时那位拦住我哥哥的姑娘,你可认识?」
顾长渊眼里闪过慌乱,很快平静下来:「殿下,臣不认识」
【我呸,睁着眼说瞎话,我闺女陪你寒窗苦读十几年,从来没嫌弃过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字幕骂得好。
「不认识?前几日本宫和将军府沈佑出城门,她也拦过沈佑的马。」
「她说她叫苏安雪,进京是来找你的。顾长渊,你想起来了吗?」
顾长渊惶惶不安,头上的汗都快滴到眼睛里了:「苏安雪?」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字一句地解释道:「臣想起来了,臣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在臣进京赶考的时候正与苏家说亲。」
「想来那位苏姑娘,应当是我长嫂罢。」
【哈?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你顾长渊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我看着字幕,配上顾长渊一本正经极力掩饰的脸,真的忍不住想笑,以势压人就是爽啊。
我从衣袖里掏出来那卷户籍卷轴,扬手抛给他:「看看吧。」
「你娘给你和你长嫂定亲了。」
「怎的给你哥哥说的亲事,反倒是成了你的妻子?莫非是官府登记错了?」
顾长渊拿着卷轴的手都在颤抖,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喊我恕罪。
惶惶不安,颜面无存,哪里还有我第一面见他时那自信又张扬的样子。
【哦,顾长渊翻车了,谎言被揭穿咯。】
【震惊,我嫂子突然成了我妻子,怎么狡辩?在线等,急!】
不能笑,我得维持我公主的形象。我低头闭眼,脑子里把我从小到大所有的悲伤事都想了一遍,直到想到顾长渊一箭穿透我胸口的字幕时,才终于忍住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游戏自由度再高,也不能出现这种脱离主线剧情的情况吧?现在昭华公主明显不喜欢顾长渊,那么之后的剧情要怎么展开?闺女辛辛苦苦养了十五年,连城门口都没进去游戏就结束了?不可能吧。】
【是不对劲,你们没发现昭华公主有些奇怪吗?设定里的昭华是个蛮横娇纵爱美色的荒唐公主,我看这位,她也不像啊?】
我悚然而惊,却见字幕又自己有了解释。
【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游戏本来就是高自由度的,人设也只是个公司设定的初始人设罢了,出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吧?】
【那么游戏要怎么发展呢?闺女可还在城门外蹲着呢,总不能打出个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结局吧?】
十
游戏还没结束,我仍然能看到字幕,从我眼前,从太子哥哥头上,从顾长渊头顶。
在我们回城的时候,苏安雪已经不在城门外了,也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想办法进城了。
回到皇宫,我叫住太子哥哥:「哥哥与顾长渊相处这些时日,可看出些什么来了?」
哥哥毫不意外:「楚楚也看出来了?」
我岂止是看出来了,我都被他算计到眼皮子底下了。
哥哥在我对面坐下:「顾长渊么,才华自然是极好的,典籍史册总能读出些独到的见解,便是连太傅都夸他一句少年英才。」
「只是他这几日与我相交,颇有些趋炎附势投机钻营的意思,不堪大用也。」
太子哥哥眉头皱起,连叹几句可惜,一锤定音:「有治世之能,缺治世之心。」
我笑起来,虽然不想承认,但太子哥哥向来都是比我聪慧的。
「那哥哥打算如何呢?」
「他的才华担得起状元之名,工部尚书曾多次向我提起他,那就安排他去工部吧。」
「既然有才华,总要物尽其用,他能走到哪一步,且看他的造化罢。」
我长舒一口气,丞相之位顾长渊是想都别想了,没了权势,任凭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再不合常理地给我当胸一箭了吧?
只是,接下来的一切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变故发生在沈嘉的及笄礼上,也是我再次看到苏安雪的时候。
沈嘉由宫里的教习嬷嬷带着走完及笄礼的流程,在礼毕之后,父皇给太子哥哥和沈嘉赐婚的圣旨也送到了丞相府。
苏安雪竟也来了,她跟在一位官家夫人身后,一袭素白轻罗衣,乌黑的长发用精致的步摇半挽,白皙的耳垂坠着碧绿的明月珰,俨然一副世家贵女的样子。
她头顶上的字幕依旧那么多,看得我眼花缭乱。
【剧情怎么跳到这里来了,竟然跳过了闺女和昭华公主针锋相对的三年时间。】
【对啊,按剧情昭华公主对顾长渊情根深种,发现闺女和顾长渊有亲事后不舍得动他,把怨气全撒在闺女身上,闺女的首饰铺子屡屡被她挑事打压。】
【现在没了公主作怪,闺女的三年经商被跳过了,她竟然被钦天监监正收了义女,直接赠送了她一条街的商铺,这谁敢信?】
我垂眸,字幕口中的「游戏」竟给我安排了个这么荒唐的剧情吗?
我堂堂公主竟能甘愿伏低做小,还跟苏安雪斗得你死我活?
【顾长渊对昭华公主的好感度竟然高得离谱。这不可能吧?】
【楼上忘了吗?顾长渊的设定是追妻火葬场,也就是说越不搭理他他就越爱谁,他又存了心地想要公主府的权势,爱上公主也不奇怪。】
顾长渊爱我?他这样自私又薄情的人,爱的是我公主府权势吧。
【那现在剧情要怎么发展?顾长渊爱上了昭华公主,宋奕和沈嘉成亲了,闺女还能攻略谁?】
【宋瑞对闺女的好感度也挺高了。】
【宋瑞?那个早早就被封了王赶出帝都的庶子?他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能的庶子,攻略来有什么用。】
【还早呢,慢慢来,再说宋奕和沈嘉的亲事成不了的。】
【对哦,算算时间,燕洲水患也快了吧?】
我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看到苏安雪也没什么危机感,甚至盯着她头顶上的字幕看戏,就差拿一盘瓜子蜜饯来了。
然后字幕给了我当头一击。
我一路顺风顺水惯了,竟忘了这天下除了我皇家权势不可抵挡外,还有天灾人祸也不归我掌控。
字幕消息轰然砸向我,我心跳如擂鼓。
没注意到苏安雪看向我时那怨恨的目光。
十一
苏安雪头顶上的字幕哗啦啦地刷,每一条都指向可怖的结果。
我只觉得脑子痛得厉害,独自一人出了正堂,想透透气。
只是我没想到,苏安雪会找来。
小姑娘柔柔跪倒在我眼前:「公主殿下,您应当是知道的,民女与工部员外郎是夫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官府记载过的夫妻。」
我正忧心字幕提到的水患,听她这么说,愣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工部员外郎顾长渊,水部从六品官职,负责记载天下山川河流,河渠水堰。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安雪抬起头来看我,一双眼睛泫然若泣:「求公主殿下,把他还给我。」
我本来就烦,听了这话都要气笑了:「苏安雪是吧?你也好,顾长渊也罢,谁给你们的自信让你们觉得,本宫堂堂嫡公主,会喜欢顾长渊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苏安雪愣在那里,眼角挂着的泪要落不落,眼神一片懵懂,似乎不能理解我的话。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为了顾长渊这么卑微,楼主,换个人攻略吧,你看淮北王宋瑞如何?】
【太子宋奕也行啊,他和沈嘉的亲事迟早作废,这俩男人哪个不比顾长渊好,你又何苦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头痛欲裂,思维却被字幕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牵动着。
淮北王宋瑞,我的庶弟,早已亡故的吴贵人之子,他自小便是个怯懦的孩子。
在他十二岁那年爹爹早早封了他为淮北王,赐淮北三洲做了封地。
看字幕的意思,他原本就是个背景板,但现在他对苏安雪有了好感,那么,他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好感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我眉眼沉沉,只觉得风雨欲来。
回皇宫后,我彻夜未眠,把之前从字幕中得到的信息都串了起来,列出了种种疑惑。
太子哥哥和沈嘉的亲事,燕洲水患,宋瑞对苏安雪的好感,顾长渊给我的当胸一箭,沈佑死在边关,种种惨烈结局大剌剌地横在纸上。
毫无头绪,越看越是心惊。
十二
我去了御书房,宫人进去通报的时候,恰好太子哥哥抱着摞得高高的卷轴走过来。
「楚楚?你站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啊。」
爹爹看见我们一起进来就笑:「你们兄妹,平日里人影都不见一个,怎的今日一同过来了?」
「宋奕,」爹爹指了指另一张书案上那一沓堆得老高的奏折,「老规矩,你自己去批,拿不准主意的就问朕。」
说罢转头笑眯眯地看我:「楚楚,终于舍得过来了?」
太子哥哥眉头皱得老高,还是苦哈哈地去批奏折了。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父皇,今年燕洲多雨,现如今又入了夏,我担心燕洲会生水患。」
太子哥哥诧异抬头,把一张奏折递给了我:「楚楚所言,恰是顾长渊所奏之事。」
我拿着奏折一行行看下去,顾长渊上报要未雨绸缪,去燕洲修水利。
爹爹沉思良久:「钦天监前几日也曾上报,说他们夜观天象推算历法,推测出燕洲多雨。」
「但兴修水利素来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朝里那群老顽固又要为此吵闹许久。」
我抬头:「父皇还记得我养在边关的那五千私兵吗?我想调他们过去。」
我贵为公主,是有自己的私兵的,在边关由沈老将军训练。
父皇愣怔片刻,恍然大悟:「你说他们啊,我去年又让沈佑给你加了三千人,现在已经有八千了,让他们去,倒也算是良策。」
这事儿就由父皇拍板定下了:「那便交给工部去办吧,由工部尚书负责。」
我原以为这件事要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了御书房,我瞧见了顾长渊。他安静地站在一侧,手里捧着燕洲这些年的水利记录。
他俯身行礼,面色如常,像是竹林里的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他头顶上字幕仍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刷,只是比之从前要少了很多。
【顾长渊对公主的好感度好高,游戏给他的人设真离谱。】
【这是要去燕洲修水利去了吧,唔,升官发财勾搭宋瑞的好时机。】
【游戏里安排的燕洲水患,本来就是给顾长渊和闺女崭露头角的机会,只是现在顾长渊抱不到公主大腿,他一个七品小官,凭什么掌管燕洲诸事?】
我盯着他头顶看了许久,顾长渊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我没看到他眼里的阴鸷与势在必得。
看够了字幕,我转身离开,看也未看顾长渊一眼。
让我为他求个负责水利的机会?开什么玩笑呢,兴修水利这般大事,他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郎哪里做得来?
十三
顾长渊还是如愿去了燕洲。
一夜之间,他科举时写的那篇策论在帝都掀起轩然大波,学堂学子人人誊抄,赞不绝口。
帝都的宣纸都贵了些。
顾长渊被赞誉为满腹经纶举世无双的天才,再加上他寒门贵子的背景加持,一时间被推崇得满城皆知。
他声名鹊起,街头巷尾都在传阅他的文章,便是垂髫孩童也能说上一两句。
寒门学子们以他为榜样,斗志满满,一时间有许多书院联名上书,为顾长渊求一个重用,给他鱼跃龙门的机会。
书院闹腾了几天后,有些爱才的大臣就顺势上书,为顾长渊请命,以钦天监监正为首,父皇看着跪了小一半的朝臣,钦点了顾长渊去燕洲,协助工部尚书。
太子哥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顾长渊好手段。」
笼住了天下读书人的心,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郎们最是单纯,哪里懂朝堂的弯弯绕绕。
当真是好手段,凭着一篇策论拨动天下悠悠众口,毫不费力就分去了工部尚书近半的权力。
太子哥哥摸了摸我的头:「楚楚别气了,顾长渊确实是有经世之才,他那篇策论写得好,便是为了向上爬,他也会把河渠修好的。」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不爽。甚至还有些挫败,我费尽心思筹谋,最后还是回到了字幕说的剧情上。
我公主府的八千私兵,竟是给顾长渊做了嫁衣。我真的拿公主府的权势给顾长渊铺了一条仕途的通天路。
就像是个笑话。
太子哥哥就笑:「楚楚,你是主,他是臣,任凭他如何算计,也翻不过你去。」
但这口气终究是咽不下,我派出了公主府的探子,势必要把顾长渊和苏安雪二人查个底朝天。
十四
从工部尚书带着顾长渊去往燕洲,已经两个月的时间了,燕洲虽多雨,但远没有到成灾的地步。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来一些,以为我们兴修水利有了效果。
太子哥哥和沈嘉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四,那是钦天监早就算好的时日。
六月二十三的时候,我去了丞相府,欢欢喜喜地和沈嘉准备亲事。但不知为何,我心跳得厉害。
晚上丞相府家宴,阖府团圆,正是欢乐之时,我听到急切的叩门声。
太子哥哥脸色沉重:「楚楚,我刚接到的密报,燕洲大雨三日不停,万亩良田被水浸透,百姓流离失所,不知所踪者不计其数,燕水有决堤之势。」
我乍然听到这噩耗,眼前都发黑。
哥哥扶住我,看向沈嘉:「嘉儿,燕洲水患危急,我要北巡坐镇,我们的亲事……」他艰难地吐出字来,「先推迟罢。」
沈嘉眼泪掉下来,却没挽留:「殿下放心去,臣女没关系的。」
原本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亲事就此推迟,太子哥哥带了神策军三千将士,连夜去了燕洲。
十五
帝都的气氛陡然严肃了起来,父皇开了粮仓,由丞相和辅国将军负责押运到燕洲,救济灾民。
沈佑带着剩下的一万神策军,巡视京畿,以防宵小作祟。
我待在宫里,听着公主府探子查探到的事。
「殿下,顾长渊的那篇策论,最开始印刷的地方是长平街墨林书坊,是苏安雪名下的铺子。
「苏安雪曾多次带着顾母写下的婚贴去寻过顾长渊,只是从来都没见到他。
「钦天监监正是吴仁立,此人庸碌无为,但他的姐姐是已亡故的吴贵人,淮北王宋瑞之母。
「宋瑞一切如常,淮北三洲政务都由督军处理,宋瑞从不插手。」
我所料不错,顾长渊得势果然少不了苏安雪的手脚,只是我仍不明白宋瑞为何会对苏安雪有了兴趣。
想来钦天监监正吴仁立也是得了宋瑞的授意,才把苏安雪收为义女的。
只是,为什么呢?总不能是宋瑞真的喜欢苏安雪吧?
十六
燕洲水患竟如此严重,大雨接连下了七日,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地逃出燕洲,为求一口饭吃。
有灾民聚集在帝都城门前,父皇和朝臣们没日没夜地议事,一位位朝臣匆忙被派去燕洲。
这已经是丞相第三次快马求助了,粮仓空了大半,拥挤在帝都外的灾民却越来越多,每日放出去的救济粮简直是杯水车薪。
帝都粮价疯狂地上涨,所幸太子哥哥早早就囤了粮,此时他不在,我替他带着太子府下官员在城门外熬粥。
局势紧急,我一连几天都未回京,为筹集粮草日夜颠倒。
在太子府粮食快要耗尽,我从周边城池里筹集的粮草还未到,粥不得不越熬越稀的时候,苏安雪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白衣,身后跟着两三位家丁,打算熬粥分发给灾民。
【幸好我聪明,早早就叫女儿屯粮,这燕洲水患可是她出名的大好时机啊。】
【区区几间商铺,卖了又如何?这可是能得朝廷封赏的。】
【要我说,就该掐着这个时间点来,在朝廷粮食耗尽的时候,是闺女站出来救济灾民的,闺女人美心善的人设不就立住了?】
怪不得字幕里说要让苏安雪经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我带着太子府上下劳心劳力的,功劳全让她一人摘去了。
她看见我,眼里露出一丝挑衅来:「公主殿下,顾长渊是我的,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我:「……」
这小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无论如何,苏安雪确实是帮了大忙,城门外的局势很快安定下来,苏安雪心善的名声也在帝都传开了。
我想,此次水灾过后,爹爹一定会给她封赏的,如字幕所说一般,她将得到她想要的。
十七
燕洲水患的第十日,瓢泼大雨大雨终于停歇,我们提前加固了堤坝,燕水并未决堤。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太子哥哥带着燕洲的将士疏水救灾,一切都在渐渐好起来。
我终于歇了下来,但还没等我回宫换身衣裳,就看到沈佑来寻我。
他这些时日护卫京畿安全,马不停蹄地连轴转,同我一样狼狈。
我悬着的心放下来,打趣他:「怎么也不换身衣裳就来找我了?」
沈佑面色凝重,我意识到不对,收敛了笑:「发生什么了?」
「沈嘉出事了。」
「钦天监监正上奏,说沈嘉生肖属牛,八字犯水,所以引来燕洲大雨。」
「陛下不肯取消太子和沈嘉的亲事,现下二十多位官员正长跪在承乾殿外,求陛下下旨废了沈嘉的太子妃之位,幽禁波若寺。」
我本来就心力交瘁,听了这话站都站不稳:「沈佑,带我回宫。」
被沈佑抱上马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苏安雪,想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她头顶上那字幕的手笔。
苏安雪站在人群里遥遥望着我,眼神里带着迷茫,似乎是对我和沈佑这般亲密的行为不解。
而她头顶上的字幕大多是在幸灾乐祸。
【好耶,沈嘉终于被废了,闺女有机会上位了。】
【顾长渊,宋奕,再加上那个好感度蹭蹭蹭上涨的宋瑞,我闺女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燕洲水患,边关烽火,闺女会一步步笼络民心,得朝廷封赏,成为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
时至今日,苏安雪头顶上的字幕,或者说字幕口中的「游戏」——那群能操控这个世界走向的人,图穷匕见。
躲在字幕背后的人,轻飘飘地概括了燕洲水患中挣扎求生的黎民百姓和哀鸿遍野食不果腹的灾民。他们与我们这个世界隔着山海,无法共情。
他们看不到承乾殿里日夜长亮的烛火,君臣彻夜不眠,太子哥哥成亲前夜连夜赶去燕洲,沈佑亮银色的轻甲附满了泥垢。
他们眼里,只有苏安雪得了世人爱戴,得了朝廷封赏,仅此而已。
游戏在以这个世界万千子民做垫脚石,给苏安雪搭一条通天路,连带着顾长渊一起。
十六
我赶去承乾殿的时候,外面跪了乌泱泱一群朝臣。
太傅两鬓斑白,站在最前方:「你们做什么?要逼宫吗?」
吴仁立跪在前面:「沈嘉乃是灾星,绝不可为太子妃。」
太傅气得手都在发抖:「太子殿下连夜去了燕洲,丞相为运送救济粮至今未归,结果你们这群人,就是这么逼迫沈嘉一个闺阁女儿的?」
吴仁立语气轻蔑:「燕洲水患前一日彗星过世,此时太子殿下和沈嘉的亲事将近,这难道不是天意示警吗?」
「若灾星不是沈嘉,难不成是太子殿下?太傅何言逼迫,为国之计罢了。」
「一派胡言,太子殿下是圣上钦点的储君,怎能由你如此编排?」
他们吵得火热,沈嘉跪在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对后面种种指责和维护都充耳不闻。
我站在承乾殿外,拦下了太傅,他年岁大了,受不得这种刺激。
等沈佑送走了太傅,我望着台下跪了一片的朝臣,冷笑:「诸位大人在此吵吵闹闹,竟是为了鬼神之事?」
「那么,燕洲水患,满朝文武近半都请命去了燕洲,那时候你们在哪儿?」
「好好地当你们的缩头乌龟也就罢了,竟还有脸为难一个女子,这就是各位的为官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