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父母有哪些强盗逻辑？ -
八岁那年，爸爸在工地打工，被掉落的钢筋砸死，妈妈带着赔偿款和我改嫁村里的单身汉王强。
妈妈对我说：「沁儿，你王叔是头婚，妈妈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能嫁他算是高攀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听王叔的话，把他当成你的亲生父亲。」
我不懂什么是拖油瓶，也不明白什么叫高攀，只是拼命点头。因为出门前一晚奶奶也一再叮嘱我以后要听话，所以我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听话。
王叔待我不错，每次上街都会给我带回来一包旺旺小小酥，我在同村小朋友艳羡的眼神中接过并开心的吃起来。
妈妈总是嗔怪：「你这样会惯坏她的。」眼里却布满笑意。
王叔将我抱在怀里，「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惯她惯谁？」
十岁那年，弟弟出生了，妈妈说：「现在家里多了弟弟，开支大了，弟弟小，一切先紧着弟弟来。」
1
从此以后，王叔每次上街回来，手上定会拿着一份属于弟弟的礼物，而我再没有尝过旺旺小小酥的味道，更没在生日当天吃过属于我的生日蛋糕。因为弟弟比我早一天过生日，每年都是提前一天，和他一起过。
高三那年，王叔骑摩托车摔断了腿，医生说至少要休养半年。家里失去了重要劳动力，没有收入，妈妈来学校找到我，对我说：「你王叔受伤了，我一个人实在养不活一家人，我托人在城里给你找了份工作，你明天就去。」
「可我马上要高考了。」我攥紧衣角，小声说：「能不能等我高考完再去？」
「不能。」
「就半个月，给我半个月时间，高考完我立马进城打工，我努力了这么久，不想就这样放弃，妈，我求求你了。」
「就算我能等，你王叔也等不了，每天要那么多医药费，哪儿去弄？还有小伟，之前答应了暑假给他买机器人，你不去打工，哪有钱给他买？于小沁，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02
「我爸当年的赔偿款呢？不能先拿出来应应急吗？」
「那是留给小伟以后娶媳妇的，你想都别想。」
「可是……」
妈妈厉声打断我，「没什么可是的，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就算让你参加高考也考不上，何必白白浪费时间。我已经跟人说好了，你明天必须得去。」
妈妈强硬的拽着我便往外走，被迎面走来的班主任撞了个正着。
在班主任和校领导的轮番劝说下，妈妈总算同意我参加高考，但也放出狠话，说既然是学校强行要我参加高考，我以后的费用都由学校承担，她不会再给我一分钱。
班主任将纸巾递给我，拍着我的肩膀安慰：「你只管安心参加高考，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我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被 N 大录取，班主任和校领导为我争取来一笔资助，每年五千块钱。
第一年资助的钱刚到我手里还没捂热便被妈妈抢了过去：「你王叔该交医药费了，这钱我先拿去用。我听说大学可以贷款，到时候你申请贷款，反正也不要利息，你毕业了再慢慢还。还有，你暑假打工应该也攒了一些钱，你弟弟生日快到了，你当姐姐的给他买个机器人当做生日礼物，剩下的就留作生活费，我也不问你要了。」
望着妈妈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的苦涩就像海浪，一波接一波，将我淹没。
临行前一晚，妈妈忙着给小伟过生日，留我一个人收拾行李。睡觉前，妈妈说：「今天你弟弟玩累了，明天你走的时候轻一点，别吵醒他。还有，我明天要陪你王叔去医院换药，就不送你了。」可她忘了，明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当天，我拖着暑假打工时老板送我的行李箱走到村口，看到奶奶和小叔站在那儿，小叔的脚边已经有了两只烟头。
03
我喉头突然一紧，哽咽着喊了一声音「奶奶，小叔」。
奶奶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用碎布绣的袋子，那是她平时装钱的袋子，都舍不得打开的。
「小沁，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回握着奶奶枯瘦的手，使劲点头，顺便将钱袋还给了她，「奶奶，我妈给了我钱。」
奶奶看破不说破，「你是我们于家第一个大学生，为我们于家争了光，这钱是奶奶奖励你的。」
「我……」
「小沁，拿着，不然你奶奶回去又该跟我闹脾气了。」小叔说话的同时，递给我一个皱巴巴的红包，上面写着喜字，估计是谁家嫁女儿给他送的红包纸，一直留到现在。
「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你去上大学的日子，小叔也没什么本事，只能给你这么多。」
「不，小叔……」
「一定要拿着。」小叔强行将红包塞到我手里，左手伸进衣兜里掏了掏，「你婶婶给你煮了两个水煮蛋，还热乎着，快趁热吃。」
老一辈说生日当天要吃圆圆的水煮蛋，意为圆满，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走路到镇上坐到城里的大巴，再坐公交车到火车站，辗转大半天，终于赶在检票前进了站。
火车上，我将奶奶和小叔给的钱拿了出来，看着那由一张张一块，五块，最大面值也就二十块凑齐的两百，憋了一路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的是奶奶躬着背在地里浇灌蔬菜，一步步将蔬菜背到镇里，跟人讨价还价的身影。
小叔给的红包里，竟然有五百，够他家一个月开销了。
32 个小时后，我出现在 N 大门口。这一呆，就是两年半。
寒假在即，看着室友们纷纷订票准备回家，我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这个月月末我们就考试完了，考完试我就回家，你不要担心我。」
「回家做什么？买票不要钱吗？」
「我买硬座，学生票打五折，合下来也就一百多。」
「一百多也是钱，你有这钱浪费不如给你弟买件新衣服。对了，前两天你弟看上一个平板，两千多，你寒假打一个月工，差不多够了。」
04
望着被挂断的手机，虽然一遍遍在心里说早习惯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小四，你又不回家吗？」
老三的声音传入耳朵，我连忙擦了一把脸，将眼泪收回。
「前两天刚找了份寒假工，不回去了。」
老大说：「要不你去我家过年吧，车票钱我出。」
我刚想说「不用了」，就听老大说：「我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难道你不想尝尝吗？」
我当然想，连续两年过年，我都是一个人在学校宿舍吃泡面，几乎快忘了妈妈包的饺子是什么味道了。
老二接着说：「今年在老大家过年，明年去我家，后年去小三家，我们大家轮流过。」
「后年我们都毕业了。」
「毕业了也去你家过年，你别想赖。」
「我没想赖……跟你们说多少次了，我是老三，不是小三。」
老三嘟起嘴，义正言辞的反驳，却瞬间被老二灭了威风：「对我们来说小三老三没区别，反正都是你，小三更顺口。」
拗不过老大，我乖乖跟她回了家。
她家在市区，一百四十平米，四室两厅。
老大父母都很和善，许是提前听老大讲过我的情况，老大妈妈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丝心疼。
老大妈妈拉着我的手，亲切的说：「来到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阿姨。」
三十晚上，吃过晚饭，我和老大妈妈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老大妈妈撇了一眼窝在沙发上啃苹果的老大，说：「小沁真勤快，不像某些人，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快长成猪了。」
老大不服气的反驳：「再好也是我的小四，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还有，就算我长成猪也赖你，谁让你把我生成这副德行？」
「你看你看……我说一句她能说十句。」老大妈妈又好气又好笑，我跟着笑的同时，又羡慕不已。
这样的家庭氛围，我已经好多年没感受到了。
电话铃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我看了一眼来电，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印象中这是妈妈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她还是关心我的。
「妈，新年快乐！」
「快乐个屁！」
05
妈妈粗鲁的骂声从听筒传来，与这边和谐的氛围格格不入。我连忙关掉扩音，尴尬的拿起手机，跑向卧室。
「于小沁，我问你，让你给你弟买的平板呢？」妈妈怒声质问。
「什么平板？」
话出口后，我才想起，妈妈之前好像说过要我给弟弟买平板来着。
因这段时间一直在老大家，成天感受着她家极其好的家庭氛围，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弟因为你没给他买平板现在跟我闹绝食，于小沁，我告诉你，你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三天之内，把钱打过来，听到没有。」
「没听到。」老大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拿过我手机，对着话筒说了起来：「你儿子要平板你自己不会买吗？你有本事生儿子没本事养？凭什么要我们小四帮你养？小四现在也还是个孩子，你们疼爱儿子，凭什么就要牺牲女儿？成天张口闭口就是钱，你们有关心过小四吗？有把她当成你们女儿吗？」
「你、你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于小沁呢，把她给我叫过来。」妈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用脑袋都能想象出她有多生气。
「我是小四，也就是你女儿于小沁的室友兼老大，小四现在正陪我妈看春晚，没空跟你说话，就这样吧，挂了。」
不给妈妈继续骂人的机会，老大真的挂了电话，顺便把手机关机了。
「下次接电话这种事找我，我很乐意代劳。」老大将手中的冬枣塞进我我张大的嘴里，一把揽过我肩膀，「走，看春晚去。」
第二天，我主动给妈妈打了电话，想跟她解释一下昨天的事。
「妈，昨天……」
「昨天是妈妈不好，妈只是想着小伟一天没有吃东西，却没有问过你有没有吃饭，过得好不好。小沁，这些年妈妈一心扑在小伟身上，忽略了你，对不起。」
鼻头忽然酸涩得厉害，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无法溢出声。
妈妈的声音继续传来，「昨晚我跟你王叔算了一下，你也有两年多没回来了，我们都挺想你的，你买票回来吧。」
「大过年的，你呆同学家里也不合适，就算同学一家不说什么，咱们也不能不懂礼貌。」
06
「你真的要回去吗？」见我收拾好行李，老大问。
「嗯，两年多没回去了，我挺想我妈，奶奶和小叔一家的。」
「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强留你了。」说话间，老大递过来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
「我爸在公司年会上抽的平板，家里没人用，正好便宜你那弟弟了。还有，这些东西我们家都用不上，带回去给你妈，你奶奶，小叔一家，正好帮我家腾地儿了，懒得我再下楼扔掉。」
老大语掉轻松，我心里却五味陈杂。那些东西包装都没拆，全是新的，怎么可能用不上，只不过……
「不许拒绝，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等你以后挣大钱了十倍百倍还我。」老大一巴掌拍在我肩上，把我的眼泪给拍了回去。
我吸了吸鼻子，「想得挺美！」
「我这叫有投资眼光，我早就看出来小四你是支潜力股，以后肯定能成大事，不然我对你这么好干嘛，我又不是慈善家。」
老大家在隔壁省，慢车要八个小时左右。为了早点到家，我破天荒买了快车，赶在傍晚时分到了家。
「妈，王叔，我回来了。」
『啪！』
我兴奋的喊声没有迎来妈妈热切的怀抱，反而觉得脸上一阵巨疼，火辣辣一片。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还有脸回来，看看你把你弟害成什么样了？」说着，王叔愤怒的扬起手，又要朝我脸上招呼……
07
这一次，我没有再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任由王叔打我，侧身躲开了。王叔用力过猛，又扇了空，加上之前摔断腿后留下的后遗症，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一旁倒去，我妈及时扶住了他。
妈妈瞪着我，语气充满责备：「于小沁，你怎么能推你王叔呢？你不是不知道你王叔腿脚不好。还有让你给你弟弟买的平板呢，买没有。」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我妈，心里像灌满了柠檬开水，又酸又皱。我一直以为，我妈不管怎么偏爱小伟，心里或多或少还有我的位置，她还是爱我的。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我的自以为。王叔打我她不吭声，我碰都没碰到王叔却被她责备成这样，在她心里，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不如她二婚的老公。或许她、王叔和小伟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只是个外人。
我恍惚之际，我妈一把拿过我的行李箱，试图打开，「密码多少？」
「不用看了，我没买平板。」
「没买算了，你给我钱，我明天自己上街去给小伟买，那天我看了，2788，你给我三千就行。」
「我没钱。」
「你去住的那个同学不是在市里吗？她家应该挺有钱吧，你怎么没管她借点？」
看着我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再有钱也是人家的，他们能收留我过年就不错了，凭什么借钱给我？」
「既然你没钱，那还回来做什么？」王叔大声吼道。
原来这才是叫我回来的目的，以为我去了有钱的同学家就变成了有钱人，说什么想我都是假的。
强忍泪水，我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行，我走。」
「你去哪儿？」我妈问。
08
「回学校。」
「天快黑了。」我以为我妈要留我，结果她接着说了一句：「要不你去你奶奶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学校，这样我放心些。」
「我知道了。」
大过年的闹成这样我怎么可能去奶奶家让她担心？本打算先到镇上住一晚上，明天再回来看奶奶，却在村口碰到了拉货回来的小叔。
「小沁，你去哪儿？」
我还没想好理由，就听小叔说：「你奶奶前两天还念叨你，说你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过得好不好，回来得正好，走，去我家，让你奶奶好好看看你。」
小叔一边说一边拿过我的行李箱往三轮车上放，把我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上车，我载你回去。」
「谢谢小叔。」我跳上小叔的三轮车，跟着他来到他家。
「早上起来就见蜘蛛在灶台前爬来爬去，我还一直想，究竟谁要来，原来是小沁回来了，快进来坐。」小婶停下淘米的动作，笑着招呼我。
「新年好，小婶。」
「今晚多弄两个菜。」小叔交代着。
小婶笑着瞪了小叔一眼，「还用你说。」说着，又往淘米盆里加了一盖米。
「小沁，你可回来了，快让奶奶看看你。」
「奶奶……」两年半不见，奶奶消瘦了不少，背也比之前更驼了,我的心里忍不住涌起阵阵酸涩。
晚饭后，小婶有些歉意的看着我，「小沁，你看我家就三间屋子，今晚得委屈跟奶奶一起睡了。」
「不用这么客气，小婶，我喜欢跟奶奶一起睡。」
小叔家不富裕，自从爸爸去世后，小叔便没再外出打工，靠务农为生，时不时用三轮车给人拉货挣点钱，这就是他们家的全部收入来源。
现在，村里大部分人都盖了两层的小楼，小叔家还是以前的小瓦房。三间屋子，奶奶住一间，堂弟住一间，小叔小婶住一间……
「小叔，小婶，大过年的，我也没给你们准备礼物，这些给你们，希望不要嫌弃。」我把老大给我的那堆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这些得花不少钱吧。」
「我同学给我的，没要钱。」我拿出平板，递给上高中的堂弟，「这个给你，查资料用得上。」
「这是平板？」小叔看了一眼，忙还给了我，「这个你还是拿回去给小伟吧。」
「不用，小叔，小伟还小，用不上。」
「看来你还不知道。」
09
「怎么了，小叔？」
「听说小伟为了逼你妈给他买平板，年三十在家里闹绝食不成，又威胁村里的二胖回家偷钱给他，被二胖的爸爸发现了，狂扇了小伟几巴掌，脸都肿了。为这事，你妈和你王叔跟小胖的父母大吵了一架，现在村里都在议论这事儿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今天回去没有看到小伟，估计是脸肿了，不好意思出门……可这又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把错怪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他们的出气筒。
我坚持把平板给堂弟，「小伟要买平板那是我妈他们的事，这个是我给堂弟的，他比小伟更需要平板。」
「小沁，奶奶对不起你。」睡觉前，奶奶抓住我的手，重重叹了一口气，「如果早知道你妈这样对你，当初你爸的赔偿款属于我的那部分就应该自己拿着，不给你妈。」
「哎，我当时就想你还小，到处都要用钱，把这钱给你妈，让你们娘俩的日子好过一些，没想到……如果我自己拿着那笔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妈不仅拿着属于我的抚养费去养她二婚生的孩子，连同奶奶的那份也拿了，想想这些年我过的日子，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我紧紧抓住奶奶的手，安慰：「没关系的，奶奶，不管怎样，我长大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等我工作了，就有钱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对，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在小叔家吃过早饭我就走了。不能再回老大家，更不能回我妈那里，唯一的去处只有学校了。
还有半个月才开学，我不能一直在学校呆着等喝西北风。我联系了之前招寒假工的负责人，对方告诉我正好有份超时促销的工作，之前的寒假工嫌累，不干了，问我要不要去，我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对此刻的我来说，只要有工作就行，不挑。
在超时站了一天，我拖着酸痛的双腿刚回到宿舍，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兜里电话响了，掏出一看，是我妈打的。
犹豫了两秒，我还是接了起来。
「于小沁，你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倒好，现在翅膀硬了，有本事了，就去孝敬别人了，早知道当初一把掐死你得了。」
10
我妈的骂声透过无线电波传来，快要将我的耳膜刺破。
我脑袋微微一转就明白了，我妈肯定听说我给堂弟平板的事，心里不平衡。
「你养我？」想到奶奶说的话，我不由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我爸的赔偿款足够我花到大学毕业，这还不算奶奶的那部分，可你呢？这些年我吃的是小伟吃剩的，穿的是别人给的旧衣服，大学的学费是自己贷的款，生活费是自己兼职挣来的，这就是你所谓的你养我？」
「瞧把你委屈的，我是让你冻死了还是饿死了？」
「你是没让我饿死，也没让我冻死，但你也没让我过得多好。」
「那你想过得多好，像小伟一样？你是女儿，小伟是儿子，你跟他能比吗？」
「我是女儿怎么了，我是比小伟少条胳膊还是缺条腿了，他能做的事我哪一样不能做到？」
「儿子能传宗接代，能给我们养老送终，你能么？大过年的拿了好东西回来净去孝敬别人，我真是白养你了。」
我想说那不是别人，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和二叔，是在我考上大学时，自己都过得紧巴紧巴还给我塞钱的亲人。我妈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奶奶和二叔给的那几百块钱对刚进入大学的我有多重要。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重大决定：「既然你觉得养女儿没用，养儿子好，以后有事就找你的儿子，别再找我。」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打开饮水机，准备烧水泡面，我妈又打来电话。这一次，我没有接。
我不接电话，不代表我妈会就此打住。在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我妈改为发信息。看着手机里一条比一条骂得难听的信息，我连吃泡面的心情也没了。简单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虽然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早已习惯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不停涌向枕头……
第二天上班，经过营业厅时，我调转方向，走进去，将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来，重新办了一张，跟我妈再无联系。
11
大四毕业在即，宿舍里开始讨论毕业后的去向。
老大说：「我这人也没追求，事业啥的跟我也不亲，所以我决定回家，接受我爸给我安排的工作，混吃混喝等死，哦不，等嫁人。」
「又凡尔赛了不是？」老二翻着白眼，一脸羡慕嫉妒恨。
老大的爸爸是国企的高管，她毕业后直接进她爸的单位，她嘴里混吃混喝的工作是我们挤破脑袋都不一定能进的。
「没办法，谁叫老大有这个资本呢？」老三拍着老二的肩膀，问：「你呢？老二。」
「阿伟要考研，我打算留在这里陪他。」阿伟是老二的男朋友。
老三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啧啧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这辈子注定当舔狗。」
老二不服气了，「我当舔狗怎么了，总比你一辈子当单身狗强吧！」
「纠正一下，我不是找不到男朋友，是不想找。」
「没区别，横竖都是单身狗。」
「你……」
「住了四年，你俩吵了四年，没吵够么？」老大站出来，将跑远的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你俩呢，毕业后有啥打算？」
我说：「看工作吧，哪里有高工资的单位要我，我就去哪里。」
「小四，带上我一起。」
「你不回老家？」
「我爸妈最近在闹离婚分房子，我回去可能连家都没了，不回去。」
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我双手用力握住老三的手，像找到了知音。
老大提议：「鉴于我们即将各奔东西，今晚我们去吃火锅，然后通宵 KTV，我请客。」
老二欠抽的接过话，「最后的晚餐么？」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她，无语道：「你说是就是吧！」
一顿酣畅淋漓的火锅下来，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难过，老二和老三都喝多了，唱歌啥的没法再进行，我和老大一人搀一个，将她俩弄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老大小声问我：「你想不想进我爸的单位，想的话我跟我爸说一声，他多弄一个人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我拒绝了老大的好意，「我想先自己闯一闯。」
末了，补充：「等哪天我混不下去了再来投靠你，到时候不准嫌弃我哈。」
「我才不给你当备胎呢？」
「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拿老大你当备胎……」
12
几番面试下来，我被京市的一家上市公司录取，管培生，从最底层做起。之前说要跟我一起闯荡的老三，在大醉的第二天突然决定去山区支教，谁都劝不动。就这样，东南西北，我们寝室各占一人。
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分别仍让人感伤。我、老大、老三买了同一天差不多同一时间离开的票，老二送我们到火车站，一一拥抱道别后，我们各自踏上了自己的列车。
十五个小时后，我站在京市的火车站。按照公司发的乘车指南，找到了公司，在人事小姐姐的带领下，办了入职手续，入住员工宿舍，开启了人生的第二征程。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我第一时间给小叔转了五百块，让他转交给奶奶。
一晃过了大半年，又一年春节到了，老三发来信息，「小四，不好意思，本来今年应该请你去我家过年，可惜……」
「你要不介意，来京市，我们一起过年。」
「你不回家吗？」
家？我还有家吗？没有。
虽然我挺想回去看看奶奶，可回去免不了跟我妈碰面，一想到前年回去的遭遇，我宁愿把对奶奶的思念埋在心里。
「不回。」
「那你在京市等我。」
老大老二得知消息，都说要来京市过年，我们四个又聚在一起了。
令我意外的是，跟老大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生。
看着两室一厅的日租房，我皱起了眉头，这下怎么住？
老大主动介绍道，「这是我表哥，顾文谦，他是来相亲的。你们也看到了，我表哥长得帅，高，还有钱，名副其实的高富帅，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我决定让你们先内部消化。」
老三连忙举起手，「我有男朋友了。」
反应要不要这么快？
于是，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我脸上，「小四，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呱呱飞过。
老大拍着顾文谦的肩膀补充，「老哥，要不过完年你跟公司申请调到京市的分公司，这样你和小四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异地恋了。」
顾文谦竟然说了一句：「好。」
13
顾文谦文质彬彬，温和有礼，心细，很懂得照顾人。从小缺爱，感情一片空白的我很快对他动了心，加上老大这个神助攻，认识半年后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接连说让我带回家给她看看。我跟顾文谦说了这事，他想都没想，就说：「那就国庆回去吧。」
「可国庆不是要去你家么？」
「我跟我爸妈说改到过年。」
「这……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他握住我的手，认真道：「奶奶年龄大了，我们要以她为先，我爸妈还年轻，可以等。」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谢谢你，文谦。」
三个小时的飞机，开车两个半小时，下午四点，我再次出现在了村口。与我一起的，有顾文谦，还有他那辆租来的大众帕萨特。
农村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我妈听说我带了男朋友回来，还开着车，特意跑出来迎接我。
「小沁，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们都好想你。」我妈说得真切，把对女儿的思念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果不是深知她的为人，我就相信了。
我妈见我冷着脸不说话，又转向顾文谦，「你是小沁的男朋友吧，我是小沁的妈妈。」
「您好，阿姨，我是顾文谦。」
「你好你好，文谦。」
顾文谦走向后备箱，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阿姨，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希望您不要嫌弃。」
「回来就回来，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妈嘴上这么说，手确十分诚实的伸向顾文谦手中的礼盒，眼睛还不忘往后备箱瞅，生怕顾文谦落下什么。
「小沁回来了啊，几年不见，愈发出息了。」
越来越多人围上来，顾文谦将带回来的小礼物一一递给大家，说：「抱歉，各位，我们着急去看奶奶，先失陪了。」
「快去吧，这些年你奶奶一直念叨着小沁呢，看完奶奶回来吃晚饭哈，我现在就回去做饭。」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说，「小叔小婶婶准备我们的晚饭了。」
我妈的脸僵了两秒，「行，那吃完饭回来睡，我们新修的房子你还没住过呢，我这就回去给你们铺床。」
「麻烦阿姨了。」顾文谦抢先一步开口，把我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14
晚饭时刻，我妈找上门来了。
「吃饭呢？」
「是呢，大嫂你吃了吗？」小叔笑着招呼，「没吃的话坐下一起吃点。」
「不用，我吃过了，我过来是想看看小沁。」我妈转头看向我，「小沁，你吃完饭了吗？」
「嗯。」
我妈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伸手就要来拉我，「那先跟我回家，几年没见你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文谦还在喝酒，我等他一起，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没事。」我妈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文谦第一次回来，让他陪你小叔慢慢喝，喝完了你小叔会送他回来的。」
顾文谦接过我妈的话，「小沁你难得回来，阿姨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先跟阿姨回去，我稍后来找你。」
我妈的确有很多话对我说，无一例外，全关乎钱。
「京市的工资很高吧？」
「不是所有人工资都高，比如说我。」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
「不多，刚好够房租和生活开销。」
我妈不死心，「你男朋友呢，不是应该他负责房租和生活开销吗？」
「我们 AA。」
「他家做什么的？」
「种地的，跟咱家一样。」
「他开那车全款还是贷款？」
「租的。」
我妈的脸瞬间变了，「于小沁，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找这么一穷鬼男朋友？成心气我不成？」
「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家这条件，你还指望我找个富豪？那恐怕只有老头要我了。」
「有钱的老头也比穷小子强。」
我翻着白眼，连话都不想说。
「于小沁，我告诉你，没有三十万，哦不五十万彩礼，你休想嫁给那个穷小子。」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顾文谦便从『文谦』变成了穷小子，我妈这脸翻得简直不要太快。
见我沉默着不说话，我妈一巴掌拍在我头顶，「听到没有？」
我缓缓抬起眼眸，悠悠道：「你觉得你做得了我的主？」
15
我妈气得不轻，抓起扫帚就要朝我招呼，「于小沁，你翅膀硬了是不，敢这样跟我讲话？」
我盯着我妈，「你打一个试试？」
「我不信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就在扫帚即将落下的前一秒，门外传来了小叔的声音：「大嫂，小沁，我把文谦送回来了。」
我连忙跑出去，拉起顾文谦，「走。」
「这是怎么了？」小叔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当视线落在我妈还举着的扫帚上时，瞬间明白了。
「大嫂，有些话原本我不想说，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改嫁，我们于家没意见；你拿属于小沁的钱养你的儿子，我也不说什么。但能不能麻烦你对小沁好点儿，她毕竟是你的亲闺女，你看看这些年她过的都什么日子？」
借着酒劲，小叔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还是怪我没本事，但凡我有点能力，也不至于让小沁跟着你受苦。」
我妈的嘴张了合，合了张，反复了半天，仍找不到理由反驳。
眼眶涩得厉害，我拽住小叔的胳膊，「小叔，别说了，我和文谦送你回去。」
「我没喝多，自己能回去。」
「我和文谦也要走。」
我和顾文谦一左一右，搀着小叔往外走，楼上突然传来小伟的声音：「他身上的衣服就是我要买的联名款，还有那双鞋，要三千多。」
我妈一听，连忙跑过来，拉着我，「床我都铺好了，就别折腾了。」
一直没露面的王叔也站了出来，「你妈就是这性格，小沁你别往心里去，大晚上的离开，多让人笑话。」
几年前把我赶出家的时候怎么不怕人笑话？
我冷哼着没吱声，顾文谦询问的看了我一眼，转头问王叔：「王叔您有什么事要说么？」
「也没啥，一家人难得聚聚，聊聊家常，顺便谈一下你们结婚的事。」
16
王叔开门见山，「你们结婚，彩礼这些怎么打算的呢？」
「小沁如果打算长期在京市发展，我在京市给她按揭一套房。如果小沁愿意跟我回我家那边，房子全款。另外，再给小沁买一辆五十万左右的车。」
「就这些？」
「抱歉，王叔，目前我只有两百来万，只能给小沁这些，如果您觉得不够，等以后我有能力了，再给小沁慢慢补上，放心，绝对不会委屈小沁。」
「等等。」我妈反应过来了，「房子车子都是小沁的，这么说，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顾文谦笑着说：「阿姨，跟我结婚的是小沁，房子车子自然是给她。」
我妈『蹭』的站起来，尖叫：「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白养她了？」
「怎么会白养呢，阿姨您放心，小沁就算跟我结婚了，她还是您的女儿，以后您老了或者生病啥的，我们不会不管您的。」
「文谦，你第一次来，还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王叔吸了一口烟，缓缓道：「我们这里嫁女儿，彩礼都是给女方父母。如果把彩礼钱换成车子房子，车子房子也不能写女儿名字。
我和你阿姨年龄大了，拿房子车子也没用，所以房子写小伟的名字就好，考虑到小伟现在还小，车子就留给小沁做嫁妆，等小伟长大了你再重新给他买一辆。」
呵，想得挺美！
顾文谦用力捏住我的手，抢在我开口之前出声：「既然这样，王叔，我们家乡嫁娶也有个规矩，旧市女方的嫁妆需要是男方给的彩礼的两倍。」
「两倍，你怎么不去抢？」
「阿姨说笑了，抢可是违法的。」顾文谦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言语极具杀伤力又不失礼节。
「之前考虑到您家情况，我和小沁又真心相爱，也不在乎嫁妆。既然王叔提到了规矩，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下。这样才对等，谁都不委屈谁，您说是不？」
「要我们家出双倍的嫁妆那是不可能的。」
「于我，也是。」
「你什么意思？」
「房子车子写小伟的名字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们甭想结婚。」
「这个恐怕您说了不算。」顾文谦拉着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不打扰王叔和阿姨休息了。」
转身之际，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飞过来，来不及反应，顾文谦一个闪身将我护在怀里，接着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阿姨，念您是长辈，刚才这动作我只当您是无心的。」说完，顾文谦带着我大步朝门口走去，把妈妈粗鲁的骂声和东西落地的声音抛在了身后。
17
去镇上的路上，顾文谦问我：「你毕业是不是一年多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记得大学可以免费保留两年户籍，你要不要在到期之前把户口迁到我家？」
这算是求婚咩？
我憋住不笑，「两倍嫁妆，我可给不起。」
「不要嫁妆，只要人就行。」顾文谦偏头看向我，「怎么样，于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
「看你表现。」
「今晚我一定好好表现，保证让你满意。」
我：……
春节，我和顾文谦回他家见了父母，顺便领了结婚证。顾文谦问我：「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妈？」
我摇摇头，她应该不想听到这个消息，因为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彩礼。
我把照片发到宿舍群，老二立马发过来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本以为我是第一个的，结果被小四抢了先。」
「谁叫你找个读研的男朋友呢，活该。」
「说得好像你结婚了一样。」
「不要整那些没用的。」老大跳出来了，「今天的主题的恭喜我们小四成功步入已婚妇女行列。」
「话说回来，你俩认识才一年，这速度是不是忒快了点儿。」
「天，小四你不会怀孕了吧！」
「我要当干妈。」
「我也要当干妈。」
「你们说生男孩好还是女孩好，要不直接生对龙凤胎，一步到位。」
「龙凤胎好，来，我们一起想想孩子叫啥名字……」
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18
再见到我妈是两年后，奶奶病危，我和顾文谦赶回去想把她送到省城的医院，被奶奶拒绝了。奶奶说她不想死在冷冰冰的医院，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去陪我爸了。
握住奶奶枯瘦如柴的手，我的眼睛像打开的水龙头，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奶奶走了，料理完奶奶的丧事，小叔拿出两个布袋子，一个给我，一个给堂弟。给我的那份是这些年我让小叔转交给奶奶的钱，她没舍得用，一直帮我存着。给堂弟的是奶奶自己攒的钱，不多。
见我不接，小叔强行将袋子塞到我手中，「拿着，不然你奶奶在天上都不会安息。」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从小叔家出来，我妈叫住了我。
「小沁，给我点钱？」
「要多少？」
我妈伸出食指，我以为是一千，刚准备打开钱包却听我妈说：「十万。」
手中的钱包差点儿掉地上。
我妈说：「你弟弟进了少年看守所，保释费要十万，我拿不出来。」
小伟进看守所的事我听堂弟提过，说是因为抢劫。
「我记得我爸当年的赔偿款有三十来万，你怎么会十万都拿不出来？」
我妈瞬间来气了，「家里修房子十来万，你王叔买车七八万，这些年你和小伟的开销，不要钱吗？你有出过一分吗？」
「我和小伟的开销？」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伟从小穿的都是新衣服，长大后更是各种名牌，要啥有啥，而我呢？
不想跟我妈在这种没用的问题上纠缠，我说：「我没钱。」
我妈抬手就要打我，被顾文谦挡在了前面，我妈立即转为大嚎：「于小沁，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何况小伟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你们惯的，我没有理由为你们的错误买单。」
小伟之所以抢劫，是因为我妈实在没钱给他打游戏了，这些年我妈和王叔挣的钱都被他霍霍光了。
「你要怎样才肯出钱？」我妈不死心。
「怎样都不会出钱。」
「信不信我到你单位，到你婆家大闹，让你单位开除你，让你婆家把你赶出去，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只要你不怕老了没人管你，随你便。」
看着我妈那张气到抽筋又碍于顾文谦而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脸，我还是有几分不忍，「念你生我一场，法律上我有赡养你的义务，所以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五百生活费。」
「五百？还不够小伟一个人花，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和你王叔不用吃喝吗？等小伟出来我们还要给他买房娶媳妇，这些钱都得你出。」
「不要算了。」
见我收回手里的钱，我妈连忙说，「五百就五百，有总比没有强，拿来。」
我把钱放到我妈手里，拉着顾文谦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车上，顾文谦握着我的手，「昨晚堂弟说等他工作稳定了就把小叔小婶接到城里，以后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我回握他的手，「好，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