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过一个高校女寝命案。同宿舍的女生表面一团和气。舍友刚被杀，一个女生居然当场搭讪帅哥调查员。
接到那个案件的时候，已经凌晨了。
某高校保卫处打来电话，说发生了命案，而且直言是谋杀。
这情况不多见。通常高校发生警情，一般都是治安案件和民事纠纷。
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事情不考虑后果，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的事情，我见多了。
不过，直接定性为谋杀的，非常少见。
我和韩东升到现场一看，才明白，这案子不定谋杀都难。
死者是个女生，长发，皮肤白皙，身材姣好，横尸女厕所的隔断中，脖子上黑青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女生身上穿着一件真丝睡衣，衣服上有几处撕扯造成的脱丝。睡衣颜色很深，打眼看上去，很难分辨上面是不是有血迹。
我凑近看了看死者的脸，发现她脸上似乎还有一道中等深度的划痕。
「毁容吗？」韩东升也看见了，自言自语地说。
「算不上。但也不是刺伤，更像是被人刻意划了一刀，看样子应该不是凶杀的一部分。」我说，「具体还得等技术人员。」
从脖子上紫黑的勒痕来看，很明显，死者是被人勒死的，看样子，用的是绳子。
我看看那张年轻面孔目眦尽裂的样子，心生惋惜。
韩东升虽然年龄不大，胆子却不小。他皱着眉头，戴上手套查看了一下现场，摇头说：「没什么明显的痕迹，也没有残留物质。」
看来这个凶手，有一定反侦查能力。现场没有个人痕迹，明显是收拾过的。
「等技术人员来看看再说吧。」我说，「咱们回头去问一下目击者，另外，抓紧查实一下死者身份。」
人虽然死了，但容貌清楚，衣物还在，而且较为完整。技术人员检查显示，也没有受到性侵害。
案发地点在女生宿舍楼，很容易排查，不多久就摸排，查到了死者身份。
颜妍，就住在案发楼层某宿舍。本校女生，某专业在读，20 岁，大三。
颜妍住的宿舍在这栋楼的六层，宿舍住着四个人，分属两个不同的系。
「为什么同寝室住的不是一个系的？」韩东升好奇地问。
「我们也不想。」一个短发女生说，「学校就这么分的。」
其实这很正常。宿舍紧张，不可能一个系的学生都住同一个宿舍，很多高校都这样。
「颜妍一直都在宿舍住吗？」我问。
「你说的一直，是什么意思？」短发女生问，眼神闪烁。
「我的意思是，她是不是一直住在宿舍里，没在外租房子什么的吧？」我直言。
「没有。」她摇头，「一直都在宿舍住。」
「昨晚颜妍几点回的宿舍？」我问，「或者说，她回过宿舍吗？」
三个女生一致点头，说她晚上八点左右回的宿舍，之前听说去图书馆了，大概晚上十点熄灯后，大家就都休息了。至于她什么时候出的宿舍，没人知道。
「也就是说，晚上十点熄灯后，你们只看到颜妍休息，再也没人发现她出去过？」我问。
三个人都在点头，但我发现其中一个女生有瞬间的迟疑。
是那个短发的女生。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胡倩。」她有些紧张，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看手上的名单，笑笑，「我手上有份名单，得知道你们谁是谁。」
「颜妍有男朋友吗？」我问。
这是个挺平常的问题。毕竟，高校发生刑事案件，感情原因居多。
没想到现场的三个女生面面相觑，半天没说话。
我意识到不对，示意一个长发女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她……有吧。」女生说，不过语气有些迟疑。旁边两个女生看看她，也没吭声。
我又问了一次，还是没人接话。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对。
韩东升忍不住语气严厉地说道：「配合一下，这是查案。」
我回头看看他，摆摆手，表示没事。
随后，我对长发女生点点头，示意她先留一下。
又告诉其他两人，先去旁边等一等，会有老师陪着大家。
等韩东升回来开启设备，我看着对面这个叫王静雅的女生，说：「你接着说，颜妍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不好说。」这次她倒是干脆了很多，「她这人，我琢磨不透，挺活泼的，交际面很广。」
我有些懂了：「你是说，是她私生活有些问题？」
「我可没说，不过她男朋友不少。」女生咬咬嘴唇，「人刚没，我这么说好像不好，可我也不能骗人。不过现在她在跟谁谈，我们真不知道。」
「你都说了男朋友不少，怎么又说不知道和谁谈？」韩东升好奇地问。
王静雅告诉我们，颜妍很少和本校男生谈恋爱，基本都是跟校外的人。她也从不跟室友聊起这个，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问一下，每次她都岔开话题，就不问了。
「她这感情经历这么丰富，会不会不少人对她有意见？」我接着问。
「谈不上有意见吧，毕竟她也不和校内的男生谈。不过追她的人确实不少，但都没得手。我们这些女生，就算谈恋爱，男朋友也大都是本校的，大家都还挺相安无事的。」
「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是在谈恋爱吗？」我看着王静雅，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她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摆摆手说：「我倒是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她的一个男友，是个跟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俩人确实是在谈恋爱。她还经常在寝室给男朋友打电话，能听出来，确实是在谈恋爱，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静雅又说，她确实换男朋友换得挺勤的。不过这也不好评价，只能说她感情丰富吧。
「学校里有跟她有矛盾的人吗？」我问。
「没有啊，至少我不知道。有也不至于杀人吧？再说，我们这些学生，谁有胆量杀人？想都不敢想。女生们有些讨厌颜妍，除了她在感情上朝三暮四之外，其实也有一些是出于嫉妒——毕竟，她在男生里确实很受欢迎——但这也不至于杀人啊。」
「她挺漂亮的，有很多男生喜欢。」王静雅又补充了一句。
说到这里，我倒是又想起个值得注意的问题：究竟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
据校方说，是一个去卫生间的女生。不过，我想知道王静雅的看法。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王静雅喃喃说道，「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整个楼都炸了，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言，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被大卸八块的，有说她被毁容的，反正流言满天飞。我一上午都没敢出宿舍，听说那个卫生间都已经被封了，以后我可再不敢去那上厕所了。」
我想了想，又问：「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宿舍，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王静雅想了想，说，「我睡觉早，没注意。昨晚我大概是九点半睡觉的，当时她已经回来了，还没睡。至于这之前她去了哪里，谁知道。」
「胡倩和颜妍的关系好吗？」我想到之前的短发女生，突然问。
「一般吧。其实我们宿舍几个人，关系都一般。颜妍不是我们系的，只是被分到我们宿舍而已。她们系课比我们少，更闲，生活节奏也跟我们不同。再加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啊，所以关系也没多亲近。」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她人还是不错的，至少没领男生来宿舍里待过。不像有的人，把男朋友大摇大摆地领到宿舍里来，腻歪到很晚才走，也不管宿舍里还有其他人。」
我听着觉得奇怪，问：「宿管不管吗，女生宿舍男生能进？」
「管。」王静雅说，「但有时候也有男生偷着溜进来，宿管眼神也没那么好用。因为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一个寝室的人也不好撵人家走，不过两个人腻歪那样子，太恶心人了。」
我若有所思，韩东升在一旁插了一句：「那总得回去吧，这些男生怎么出楼？」
「走出去呗。出去的时候宿管发现了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通报学校吧，不过发现多次后，宿管就管得严格了，所以这种事情现在已经很少发生了。」
我们下一个要聊的对象是胡倩。
她坐在我对面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忐忑。
「你昨晚看到颜妍出去过？」我直截了当地问。
她很惊讶，盯着我看了有几秒，才说：「什么意思？」
「刚才你没跟我们说实话。要我说，你肯定隐瞒了些什么，我说得对吗？」
「没有，我知道的都说了。」胡倩咬着嘴唇回答。
我不得不提醒她，这可是命案，撒谎的后果可想而知。
韩东升也忍不住警告她，撒谎，意味着很可能跟这桩凶杀案有关系。
胡倩猛地转过头，盯着韩东升，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挂着恐惧。
有戏。我暗想，差不多了。
「听她们说，颜妍被害是在清晨的时候？」胡倩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她这反应令我很意外，我停顿了一会儿才告诉她，这点无可奉告。
胡倩告诉我们，她真没撒谎，确实不知道颜妍有没有出去过。
但是！她顿了下，突然说：「但我看到她回来过。」
这次轮到我瞪大眼睛了，着急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凌晨四点吧。」胡倩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看到她回宿舍取了个什么东西，接着就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是四点左右？记这么清楚。」韩东升的问题，也是我的第一反应。
「她这学期总是大半夜起床上厕所，几乎每天都去，算是挺固定的个人习惯吧。我睡觉比较浅，刚开始几乎每次都会被吵醒，还专门让她动作小一点，后来她也挺注意的。所以那天我又被吵醒，有点不高兴，专门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跟她说了句小声点。」胡倩说，「但她没接话，像是没听见一样，推门就出去了。」
「你确定是她吗？刚你自己也说了，迷迷糊糊的，看清楚了吗？」
「一回来就直接走到她自己的床边，不是她还能是谁？」胡倩说，「再说了，她那件睡衣，我会认不出来？」
胡倩说完很紧张，仿佛泄露了个天大的秘密。我和韩东升安慰了她好几句，她才渐渐平静了一些。
直到离开，她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事实上，她离开后有几分钟，我们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空气中有种怪异的气氛在慢慢扩散，令人不适。
没错，我和韩东升都想起了法医大徐尸检后说的话。
「可惜了，挺好的女孩，就这么没了。」大徐回头把手套摘下来，说，「你问我死亡时间是吧，昨晚九点到凌晨三点之间，不会再迟了。」
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也就是说，胡倩看到颜妍回到宿舍的时候，这个女生已经死了。
见鬼了。
剩下一个女生叫李清平，长相挺普通的，戴着副黑框眼镜，人看上去也冷冷的。
「你确定没看到颜妍离开或者返回宿舍？」我照例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她说，「我一直在床上听英语，其他事情都没注意。我一般晚上睡觉都挺晚的，听完英语都十一点了，当时颜妍还躺在床上。之后我就睡着了。」
「颜妍感情方面的事情，你了解吗？」我问。
「她蛮多男生追的，这也不奇怪，她颜值高，讨人喜欢也挺正常的。」李清平说，「不像我，人丑只能多读书。」
说完她还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没多久又重新板起个脸。
确实，辅导员给我们介绍过，李清平是整个宿舍学习成绩最好的，甚至可以说在全系也是数一数二的。
「颜妍这人怎么样？」我问。
「我觉得还不错啊。」李清平回答得有些谨慎，「她人长得漂亮，又有钱，也没啥架子，挺好说话的。我平时出去参加个讲座什么的，需要化妆，都是让她帮我，还经常找她推荐化妆品。」
「这点我比起她确实差远了。我这长相，不太行。」李清平的话似乎透着那么点酸涩。
「别这么说，你也挺漂亮的。」我安慰她，接着继续问，「听说她有挺多男朋友的？」
「这我就不清楚，可不敢乱说。」李清平扶了扶眼镜，「人言可畏，反正我觉得，她挺好的。有很多人追，不一定就有很多男朋友，对吧？」
确实，人言可畏。我想起胡倩提到，这段时间颜妍总是凌晨上厕所的事儿，顺便问了下李清平，有没有印象。
「这我还真不知道。」李清平说，「我睡觉比较沉，没发觉。」
我想了想，还是问道：「我还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唐突，方便的话，请你回答一下。」
李清平点点头。
「你知道颜妍有几套睡衣吗？」
她瞬间脸上不自然起来，有一小会儿没说话，仿佛很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看表情，韩东升也挺不理解的，但我还是坚持要求她回答这个问题。
「大概有三四套吧，我记不清了。」李清平语气冷冷的，「我也不关心这种事，我觉得你们也不应该关心。」
我笑笑，没说话。
跟宿舍的三个女生聊完，至少关于颜妍回宿舍这件事，目前看来没问题。她是昨天晚上八点多回到宿舍的，调查显示，之前她去了图书馆看书，没出过学校。
再然后，颜妍大概在晚上十点时上床睡觉，十一点时她还在宿舍，之后的四个小时内，她变成了卫生间里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谈话结束之后，我让韩东升和辅导员送几个女生回了宿舍。
回去的时候，韩东升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过了几分钟才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女生，可真是不简单。」
「什么意思？」我停下拉开车门的手，问他。
「那个叫胡倩的女生，我送她们回去的时候，还要我电话来着，说是有什么情况好报告给我。」
「这有什么，这不是很正常。」
「但我看啊，她说话那个神态和语气，不正常。你是过来人了，应该懂。」韩东升说。
我马上明白了。韩东升长得不错，可是个帅哥。
同宿舍的室友刚刚死于非命，她既不害怕也不悲伤，竟然还有心情搭讪帅哥。
「这个女生，有点意思。」我看着韩东升揶揄道，「要不，你多关注一下她？」
「别。」他摆摆手，「我就是汇报一下，可别让我单独去找她了解情况了。要去一起去，这种女生我觉得有点瘆人。」
我开个玩笑，韩东升还当真了。得了，还是别逗他了，我接着问他正事儿：「让你问的事情，你问了其他两个女生了吗？」
「问过了，都说见过死者近期穿过三套睡衣。」
「不过我问了这个问题后，她们看我的眼神当时就不对了，我都怀疑胡倩是因为这个才管我要电话的。」
韩东升说完，还不忘补刀说，知道我不是这种人，不过这个问题也确实太猥琐了。
「你错了，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里我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回头再告诉你原因。」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这个女生，是有点不正常。同宿舍的同学死了，她的注意力却在帅哥身上，就这么没心没肺吗？」我严肃起来。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没心没肺，那这两个女生，得有多大仇？
法医鉴定结果显示，颜妍是被人从背后击打后昏厥，然后用绳子勒死的。现场因为是水泥地，没有太多挣扎痕迹，这个过程可能也不太长。
「有没有提取到表皮等微量物证？」我问大徐。
「没有。」他打个哈欠说，「哥们你碰上高人了，估计戴手套了。」
「脸上的伤呢？」我想起那个浅浅的伤痕。
「利器划伤，不过伤口浅，刚到真皮层。」大徐说，「下手的人没用力。」
我知道她是死于窒息，但这个结果仍然让人感到吃惊。
手法只是一个方面。其实这种死后毁容的举动，更让人诧异。
尸体脸部遭到破坏，用刀划伤，这是种很情绪化的举动，显示凶手应该和死者有感情纠葛。况且击打后徒手将一个女生勒死，不像是女人能做出来的。
并不是不忍心，更多的是种生理性的厌恶感。做这事的人，对被害人应该是爱恨交织。
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是男性的可能性很大。
楼道中没有监控。这点不奇怪，女生宿舍的楼道天然就是敏感区域，特别是夏天，大家都穿得比较清凉，所以很多高校的女生宿舍楼都不装监控。
自然就查不到任何线索。
整栋楼只有楼厅的入口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调取录像查看之后，韩东升一脸沮丧。
不出所料，摄像头拍摄角度很高，只能拍摄到上方，从监控画面看过去，一片乌黑的头发一簇簇移动进楼内，像是洗发水广告。
韩东升看了几分钟，突然回头跟我说，这满屏幕都是头发，看着实在有点吓人。
「笨，你不会看看远景的。」我说，「就盯着近距离的看？」
「你自己看吧。」韩东升一脸苦笑，移动了一下手柄。
我这才发现，远景根本看不清人的面部，更别提识别身份。不过还是有用的，毕竟衣服的颜色大致能看清楚。色差比较大的还可以，色差小的就模糊一团了。尤其是晚上，稍微远一点就融化在黑夜中。
看来从摄像头这里，是很难获得一手资料了。不过我有个笨办法，看不清楚人脸，至少能够看清楚人数。于是，我和韩东升数了一晚上进楼的人数。
这一核对，还真是大有发现。和楼内住宿人数一核对，竟然差了三十多人。也就是说，案发当天晚上，有三十多人要么没出去，要么没回来。
宿管大妈一脸无奈，我秒懂。有的学生夜不归宿，这在普通高校也不算新鲜事。毕竟，有的高校查得松，有的管得严，但总归还是有漏网之鱼。
看来这学校的门卫管理也有漏洞啊。我突然想到，既然出去的学生没人管，要是进来什么人，也不奇怪吧。
正常上课时间的监控没法看，几百个穿着各色衣服，体型不一的女生从楼里出来，想要查清楚人数确实不现实，况且有的女生是跑着出去的，瞬间就不见了。
意外的是，第二天凌晨倒是发现有十几个女生贼一样溜回了宿舍楼，这下大妈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查完之后，大妈立刻被调离了楼管的位置。
但时间显示，这十几个女生回来的时候，凶案已经发生，所以她们的踪迹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中一个女生就是目击者，叫蒋静静。
坐在我面前的蒋静静一脸惶恐，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相。
「说说你发现的情况。」我尽量让自己的问话看起来态度温和。
「我回来得比较晚，一回来先去卫生间了，结果正拉开一个格子，刚开门就发现一只手伸了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趴在地上，手直直地伸向前方，一动不动。」蒋静静结结巴巴地说。
「大概几点？」我问。
「五点多吧。我第一反应是以为有人晕倒在里面了，立马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结果一看吓一跳，人都没气了，瞪着大眼睛，鬼一样看着我。吓得我尖叫一声，跑去找宿管了。」
「你没有和其他人说这件事吧？」
「没有没有。我当时都快被吓疯了，走路腿都是抖的，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到处说了。再说，不是老听人说，没破案之前别乱讲吗？」
「好吧，现在说说你吧。五点之前你去了哪了？」
蒋静静明显犹豫了一下。我不得不提醒她，根据我们的调查，学校已经考虑给她处分了，所以这个时候还想隐瞒这段时间的去向，没多大意义。
「除非，你和这个案子有关系。」我慢慢说。
「绝对没有！我是凌晨四点左右回来的，在酒吧玩了一晚上，回来的时候是楼管阿姨给开的门，和我一起去的还有四个女生，她们可以给我作证！」
「这事儿我们已经了解过了。对我们来说，你回来的时间比较重要。」
四点……我看着蒋静静离开的身影，自言自语，问身后的韩东升怎么看。
「四点回来，和我们掌握的情况一样，这个时间是对的。」韩东升说，「她也确实去了酒吧，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喝了点酒，然后就回来了，都查过了。」
那四个女生也查过了，这点应该没问题，酒吧的监控可比这里清楚多了。
蒋静静凌晨五点发现了颜妍，检测显示，当时她已经遇害了。我们看过监控，从她遇害的时间到这个时间里，没人从门厅出去过，也就是说，凶手直到那时还没出楼。只有凌晨四点时，才有这十几个女生偷偷溜了进来。
也就是说，这是宿舍楼门在案发后第一次打开的时间。
「但我们没发现有人出去，只有那些女生走进来。凶手究竟去了哪里呢？」韩东升非常疑惑。
「对。」我点头，「你问到点子上了，凶手去哪里了？」
我和韩东升走在校园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和稚嫩。昨天晚上女生宿舍发生的惨剧，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有两种可能。」我看着着楼前新来的宿管大妈说，「第一种，这个凶手并没有出楼，始终在楼内。第二种，这人用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从楼内溜了出去。」
韩东升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眼神复杂。
我笑了。这要是大徐，早就已经怼上了：你这不是废话吗，和没说一样。
废话对吧。不过我还没说完呢。如果是在楼内，这人是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的呢？案发时卫生间里肯定是没有人的，或者说，大概率没人，否则凶手无法作案。
所以时间很可能是凌晨或者午夜。毕竟那个时候，起夜上厕所的人最少，但也不能肯定说没有。也就是说，凶手选这个作案场地，不保证一定不被人撞破。但他（她）竟然成功了，而且还有时间收拾作案现场。这说明什么？
韩东升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听懂了。
我接着推断，当然，不排除有运气的成分。也许就是凶手运气好，那个时间段恰好没人进出卫生间，给了凶手足够的机会作案。不过另一方面，凶手的运气也不可能好到，直到大早上五点前，都没一个人来上厕所，这显然不现实。一栋楼住着几百个女生，光这一层就有几十个人，这么长时间都没人上厕所，这不太可能。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早晨五点的时候，凶手已经离开了。
这么看，卫生间里有没有人其实不重要，凶手作案时间不长，而且选了其中一个格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有人碰巧来上厕所，也未必就要去那个格子。
况且现场是在卫生间里，收拾起来也不用多长时间。
对！这就重新回到了那个问题，作案之后，凶手去哪里了？或者不妨这么说，凶手能去哪里？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总在提这个。」韩东升顿时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女人？」
除非凶手找到了一种完美的方式溜出了楼，不然的话，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还是那句话，一个满楼都是女生的地方，如果凶手是个男的，他能躲到哪里？
就算他咳嗽一声，很可能都会被立马发现。别看大晚上女生宿舍静悄悄的，但就是因为安静，一点点动静，可能都会成为尖利的警报。
至少不会让整栋楼的人都毫无知觉，但现在的情况是，尸体被发现之前，没人发现异常。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所以我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不仅是个女人，还是就住在这栋楼里的一个女人。
「可是，这楼里住着这么多女生，哪个都有可能啊。」韩东升快被我绕晕了。
「不止。可能你还漏了一个人，一个这楼里的女生碰到之后，都习惯性视若无睹的人。」
「会是谁？」韩东升愣了，看看我问。
我说了，一个女生看到她像是没有看到的人。有时候人的记忆会出现偏差，当你习惯了一个人总是出现在视线里，大脑就会在记忆中抹去这个人的存在。特意回忆的时候，反而想不起她。
韩东升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应该是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那个宿管！
没错，那个前宿管大妈。虽然我们询问的女生都说没有异常，但不代表她们在楼内没看到过宿管大妈。也许她们只是忽视了这个健壮的女人。
从体格上来看，她完全有能力勒死一个瘦弱的女生。
前宿管大妈面对我们表现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态度。显然，相比自己的失职，凶案带来的畏惧不足为道。虽然她看上去相当理直气壮，但我们并没有忽视对她的调查。
很遗憾，一无所获，无论是去过卫生间的女生的证词还是直接证据，都显示宿管大妈没有作案时间。不得不说，这次我失策了。
结束大妈的询问之后，韩东升在太阳下抖了一下，摇摇头说：「匪夷所思。就那个现场，凶手是个女生？可能吗？」
从作案手法来看，的确女生的可能性十分微小。光是勒死一个人这点，就很少有女生能做到。
但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切假设都只能是假设，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问题是，即便是楼内的女生，我们询问的时候也没听到有什么线索。韩东升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已经让学校问过整栋楼的女生了，没人上报发现异常，而且据楼管反应，似乎也没有发现情况。」
没人发现异常，不代表异常没有发生。没人发现洗手间里有陌生人，并不代表没人在洗手间碰到过别人。如果你是一个女生，一大早在卫生间碰到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但这个人，可能就是凶手。
所以我觉得，那天凌晨所有去过洗手间的女性，都有嫌疑。
又回到了那个无解的问题。不能指望同宿舍的其他人注意到有人在这段时间里出过宿舍，毕竟太早了，大家都还在睡梦中呢。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是极个别的同学。
比如胡倩。
我一直觉得王静雅的话有点意思。我对韩东升说：「她说有的女生很恶心，喜欢把男朋友带到宿舍来。你记得吗？」
「记得。」韩东升回答，「这倒不奇怪，这事虽然挺没素质的，但也不算啥稀罕事。」
但我总感觉，她说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就像她说的，女生有些话不会直接说出来。
韩东升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说，她这话可能在暗指某个舍友？」
「记得那个找你要电话的胡倩吗？」我提醒他。
「就算她说的是胡倩，和这案子又有啥关系？」韩东升还是没想通。
「你忘了吗，王静雅说过，女生带男生进宿舍这件事，宿管有时也发现不了。你真的以为是宿管疏忽吗？门厅那么大个地方，有个男生进去，会看不到？」
「所以说，如果真有这回事，那很可能就是胡倩在帮某个男生，掩护他进女生宿舍。」韩东升兴奋起来。
不错，宿管也有偶尔离开的时候，比如上厕所，或者去宿舍处理电器问题什么的。这个并不难做到，只要有人留意这些信息，随时告诉男生这个空档，他就很容易溜进来。离开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
「其他女生发现不会举报吗？」韩东升刚说完，又自我否定般摆摆手，「也对，同宿舍的人都不管，别人更不会说。」
不管王静雅说的是谁，这个人至少干过这种放男生进来的事。看来，是时候再接触一下胡倩了。
事情并不难调查。因为有同宿舍其他女生的证实，胡倩很快便承认了，自己那天确实带过男生进宿舍。但她指天划地说自己可什么都没干，就是带男生来宿舍聊聊天。虽然其他几个女生都表示出不同程度的厌恶，但也证实他们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们迅速找来了那个男生，胡倩的前男友。这个男生刚开始十分惶恐，听我们询问这个反而放心了很多，直接承认去过那个宿舍，可他言语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天晚上这小子一直和宿舍的人在打牌，凌晨一点左右才睡，同宿舍的同学都可以作证。
调查到这里重新进入了死胡同。
不过另一方面，我们有了新的发现。
询问完那个男生，韩东升告诉我，有一点他还挺意外的。这个胡倩在带男生回宿舍这件事上，竟然没撒谎。
「你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一定会撒谎？」我问。
「我一直觉得她诚信有问题。比如一开始她就隐瞒了自己看到死者返回宿舍的事情，后来她说的话听上去也是编的，我甚至怀疑整件事情都是她编出来骗我们的。」
「到现在为止，别看她没再骗我们，我还是觉得她问题最大。」韩东升说。
「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物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我说，「一切都是推测，没有证据支撑，对抓到凶手完全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不过韩东升说的一点，我不是很赞同。胡倩说的事情，未必就不是实情。这个女生，可能举止有所不妥，但未必说的就是谎言。
「这就太扯了吧。」韩东升急了，猛地站起来说，「死者在凌晨三点前就已经死了，可胡倩说四点还看到死者回到宿舍来，这不是撒谎是什么？难道真的有鬼？」
「你只记得她说颜妍回过宿舍，有没有注意到她说的另一句话？」我说。
「她说，看到颜妍是回宿舍来拿什么东西。」我提醒他，「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胡倩说的是真的，这个返回宿舍的人要拿什么东西？」
「手机！」韩东升几乎喊出了声，「死者的手机不见了。」
是的。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这倒是不意外，一个女生去卫生间，不带手机很正常。
意外的是，整个宿舍都没有发现颜妍的手机。我们甚至连她去过的图书馆都查了，仍然没有手机的踪迹。
我们通过手机号查询了颜妍的通信记录，发现她的接拨电话都没问题，近期的几个电话都是外卖或者同学之间的正常通话，调查后没有发现异常。
但手机不见了这件事，是个很大的疑点。
「难道是凶手把手机偷拿出来，扔到下水道里去了？」韩东升突然说。
他皱皱眉头，感叹那可就麻烦了。
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返回宿舍的是另一个人呢？这人返回宿舍的目的，就是拿走那部手机。通常睡觉前，大家都会玩一会儿手机，随手放在床头太正常了。所以如果有人返回宿舍，想快速取走手机难度并不大。
难的是返回宿舍这件事。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不错。
「你认为这不可能发生，所以你判定胡倩说的是假话。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如果的确有人回到了宿舍，但不是受害人，而是另一个人，这件事就说得通了。」我拍拍韩东升。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接着说：「你想说，胡倩坚持说自己看到的就是死者，对吧？」
「迷迷糊糊中，人的记忆是会出现偏差的，而且胡倩是住在上铺的，死者住在下铺，从上往下去，是看不清楚她的脸的，如果当时有人穿上死者的睡衣，再返回宿舍取走手机，胡倩不会发现有任何异常。」我说，「我想，这或许就是胡倩虽然抱怨了几句，但她看到的人没有回答的原因。」
「赶紧去查查。」韩东升说，「这不是条重要线索吗？」
已经在查了。我让大徐去那件睡衣上提取 DNA 了，看有没有发现。
理论上讲，如果我的推测成立，除了死者的 DNA，应该还会有发现。
韩东升恍然大悟。凶手虽然有可能是戴着手套作案的，但必须穿上那件睡衣返回宿舍，不然，太容易暴露了。
「怪不得你让我去问她们死者有几套睡衣。」他笑了，「这才是目的。如果颜妍只有一套睡衣，那凶手可能会提前准备一套一样的，对吧？」
确实，那样就麻烦了。好在她们都证实，死者至少有三套睡衣更换，这就基本排除了提前准备的可能。
我看看表，大徐还没给我结果，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女生的睡衣一般不可能给别人穿。所以理论上来讲，这个睡衣上只会有死者的 DNA。但如果我猜对了，睡衣上出现了死者以外的人的 DNA，那这个人，几乎就可以确定是凶手。
而且这个人一定和死者关系非同一般的。因为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还穿着衣服。
什么？韩东升一下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是凶手，跟死者不熟，你脱掉了她的睡衣，会重新给一具尸体穿回去吗？给一个死人穿睡衣，不仅是恐惧的问题，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当然，睡衣宽大，相对比较好穿，但也得耗费时间。这对于凶手来说，都是暴露自己的拖累之举。
除非，凶手很介意死者赤身裸体。
「对。」韩东升说：「凶手和死者肯定是认识的，不然怎么知道死者会在那个时间段去洗手间。况且，还有死者脸上那一刀。」
肯定不是随机杀人，颜妍的死是有预谋的。要不是熟人，凶手怎么知道颜妍住哪个宿舍？
最重要的，凶手还知道颜妍会在那个时间去卫生间。颜妍有起夜习惯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这就是我单独询问几个女生的原因。现在看来，很有必要。
大徐的电话打来的很是时候，我们正望眼欲穿。
「你牛。」大徐语气兴奋，「还真是发现了死者之外的 DNA。」
我刚要笑，他又说了一句，奇怪了，是个男性。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大徐接着说数据库没有匹配，我敷衍几句就挂了。
男性？韩东升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嘟囔着，穿颜妍睡衣的是个男人？
事情又一次回到原点。
乐观点想，这至少解释了死者被勒死是可行的，毕竟现在凶手是男人的可能性陡增。
韩东升反而淡定了。他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我觉得我们陷入误区了，未必男人不能假扮成女生。」
「对，而且是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的男生。」我说，「不然立刻就会被发现。」
「还是你当初提出的那个问题。」韩东升说，「作案之前他可能隐藏在卫生间的某处，那作案之后呢，他去了哪里？」
还有，他是怎么进的宿舍楼？
通常来说，没有内应，他是不可能进得了女生宿舍的。但门厅的监控没有显示有男生进入过，这说明这人不是以男生的装扮进去的。我们在监控中没有看到一个男人，楼内也没有发现男人的踪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混在女生中出了楼。
「视频中没有看到男人。」韩东升自言自语，「所以说，这个人假扮成了女生？」
「对。」我说，「只有这种解释了。」
手机不见了，这说明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必须要销毁。很明显，那就是能够证明死者和凶手关系的东西，既然通话记录没有问题，就只能是手机中存储的内容了，比如照片或者视频之类，所以凶手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返回宿舍取走手机。
现阶段找到手机是不现实了。但我们的范围已经很小了，而且询问得很彻底，反而可以帮我们反查凶手。
「明白了。」韩东升眼神闪亮，「咱们现在手头有物证了，并且可以确定，这个宿舍里有人和这次的凶杀案有关，关于睡衣的事情，我们已经问过她们了，这就算是打草惊蛇了。」
不错。打草之后，就是捉蛇了。要我说，有人一定已经开始恐慌了。
我们虽然在死者的手机通话记录上发现不了什么，但在别人的手机上未必没有突破。
突破很快出现了。调阅死者同舍三个女生的通话记录我们发现，只有一名女生最近频繁和一个电话联系，而且时间是在我们的询问结束之后。
坐在我们面前时，她扶扶眼睛，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说你晚上睡得很死，是吗？」我问。
李清平脸上隐隐有些紧张，说，「是的，我睡得很死。」
「你自己说，你睡觉其实很晚的，因为你学习成绩很出色，自然复习的压力也很重，我想压力这么大，你未必睡得很踏实吧。」我说，「况且颜妍起夜的时间和你睡觉的时间隔得并不长，说不定你还没睡着她就起来了。」
她没有说话，微微低了低头。
「你知道颜妍有起夜习惯这事，对不对？」我说。
「就算我知道她有起夜习惯的事情，又怎么样，这也不犯法。」李清平说。
「当然不算。但如果你把这点告诉了别人，让人趁机作案，那就算了。」
李清平抬起头，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坐在一边的韩东升却说话了。
「你别发抖，我们还没说到关键地方呢。」他说。
「我可没发抖。」李清平说，「你眼神不好吧。」
「我们眼神好不好不重要，但法医鉴定人员的眼神可是非常好。」我说，「你那个前男友我们已经找到了，和颜妍睡衣中提取的 DNA 完全吻合。」
「什么睡衣？」李清平一脸平静。
「颜妍的睡衣。」我说，「你的前男友李东，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回到你们宿舍的。这点你当然是知道的，因为那个时候你就在宿舍。」
「为什么这么做？」我直截了当地问。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她昂起头，抿紧了嘴唇，再也没说一个字。
对李东的审讯乏善可陈。这个矮小、瘦弱、脸色苍白的男孩迅速就承认了杀害颜妍的罪行，现场的刀具和绳索，以及颜妍的手机，都被他丢到了远郊的一个湖泊中，被打捞上来之后，在上面都发现了他清晰的指纹和死者的 DNA。而他自己的手机里，存有大量李清平涉案的线索。
那晚，他戴着一顶假发，穿着女装、背着女式书包混进了女生宿舍楼，因为身材短小，没被人识破。
他一直躲在卫生间里，勒死颜妍后取走了手机，之后藏到一个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地方，等所有人都开始上课，涌出楼的时候再悄然混迹其中，走出宿舍。
严格来讲，宿管大妈也不无辜，因为这个楼内一层的侧门中，有一个专门放置卫生用品的隔间，她图方便，平时是不锁门的。
于是，凌晨的三点钟，一个男人默默地出现在那里，屏息静气，手上还滴沥着一个女生的鲜血。
令我们感到吃惊的是杀人动机，竟然是因为爱情。
李东交代，他和李清平是同村同学，高中俩人就恋爱了，后来李清平上了大学，李东没上大学，跟她来了城里工作，学历见识不可同日而语，两人实际上已经渐行渐远。但机缘巧合见过颜妍两次后，李东对相貌出众、性格活泼的颜妍产生了好感，况且对方也是大学生，这一点也非常吸引李东。再加上长久的疏离，女朋友平淡普通的容貌，都让李东迅速产生了厌倦感。
没多久，李东就顶着有钱人的幌子，跟善于交际的颜妍搭上了关系，两人迅速如火如荼起来。当然，专心学业的李清平已经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段劈腿的剧情虽然狗血，但对于即将形同陌路的两个，注定有着不同未来的年轻人来说，倒也不至于形成深仇大恨。
可学习成绩优异的李清平不一样，或许有着比平常人更强烈的自尊心。在我的推测里，想必这个沉默寡言的女生对颜妍恨之入骨，即便是精明的颜妍从来不在宿舍人面前提到这层关系，也从未将李东带到学校里来。
速成时期的爱情往往是短暂的。不久漂亮的颜妍就找到了新的男友，李东迅速被取代。讽刺的是，这时候的李东完全体会到了李清平的处境和感受，与他不同的是，后者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愤恨，脸上还得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容和对方共处一室。
甚至李清平上次说的，颜妍还会亲昵地教她化妆，我也不认为是编造。那时的颜妍，说不定心中存有愧疚之情，所以三个女生中，唯独她对李清平最好。
但李清平面对她是什么心情，就未可知了。
有一点不难想象，对李清平来说，这一定是一段充满煎熬的日子。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大学女生的自尊心，不会允许李清平和颜妍撕破脸皮，却要时刻忍受着内心的屈辱和无奈。
李清平或许未必在意前男友的背叛。对她来说，这个男生可能并不值得留恋。
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东西被其他女生夺走。
毕竟，在学习上，她一直都是最好的。唯独相貌，可能是她一道深深的伤疤。
有些东西，靠努力无法弥合的时候，恨就会越来越深。
另一方面，对家境平凡的李东来说，这场所谓的恋爱想必也不会容易。
竭力满足颜妍需求的李东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取代，他所谓的情场得意还没有来得及进入高潮，就早早地夭折了。毕竟，在前赴后继的各类竞争者面前，这个家庭平凡的男生相当捉襟见肘。
据李东说，事情是从一次街上的偶遇开始变得不寻常起来的。
那天他和颜妍在街上意外碰面，与自己孑然一身不同，颜妍挽着一位高大帅哥的胳膊怡然自得。想起自己在颜妍身上的花费，李东气不过上前理论，却被对面的男生推了一个踉跄，颜妍不仅没有表示关切，还当场冷嘲热讽，极尽揶揄之能事。
这变成了压垮李东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种语言上的伤害，比肢体上的更让人有切齿之恨，李东当时动了什么念头就不得而知。但他和前女友联系之后，竟然从她那里获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这才是让我感到震惊的。
很明显，李清平出于某种目的，不介意和劈腿的前男友分享这方面的信息。
而这，就是悲剧的开始。
当然，李东声称后面发生的事情，前女友都完全不知情。意外出现在卫生间镜子里的李东，足以让颜妍在午夜上厕所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李东当场击昏了她，估计当天晚上他就被扭送进了公安局。
我询问李东杀害颜妍的动机，结果令人唏嘘。
据李东本人说，本来他只想教训一下颜妍，没想到她尖叫着要报警。李东心生恐惧，慌乱中把她给打昏了，又随手找了根垃圾桶里的绳子套在她脖子上，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不过调查中没人反应听到深夜的尖叫声，所以李东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不得而知。
颜妍的手机里存着他们一年前恋爱的很多照片，这个女生像是有收藏癖好一样，存着前男友的种种，甚至包括那些冗长的聊天记录，这些都无意中被李清平看在眼里。对李东来说，那部手机是他被列为嫌犯最直接的威胁，所以必须取走。毕竟，连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同学都不清楚颜妍的男友是谁，可见她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我对死者脸上那一刀表示出了兴趣，而李东的答复是这样的。
我对她又爱又恨，本来想毁容的，但又下不了手。人已经死了，只能浅浅地划上一道。况且即便是我想毁容，时间也不够了。
但我和韩东升不这么认为。除了手机中的证据，戴手套、冷静地清理现场、穿上死者的睡衣返回宿舍取走手机，甚至躲进一楼的隔间隐藏、混迹在人群中逃离，这些浸透着阴狠的冷静举动，都不是一个学历不高、早早闯荡社会的男生能想到的。
其中一个明显的疑点是，根据那个因为管理不力，已经被辞退的前宿管说，她确实发现过李清平深夜熄灯后为了继续学习，一个人在隔间中苦读。
换句话说，除了宿管，整栋楼知道这个隔间惯常空置的人，极少。
结案的时候，韩东升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我知道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就叫他去天台抽根烟。
「我一直认为胡倩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她有着太多可疑的地方，而且我对她的印象也不好。」他拿出一根烟，却没有点，只是苦笑着看看远方，「没想到，竟然是看上去最不可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