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不能对着镜⼦谈情说爱吧。
她对于⼥刺客的事⼉耿耿于怀。
如果我还能够回来的话,等出了宫,我⼀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讲清楚。
这回皇帝去的是汤泉⾏宫,我计划是埋伏在汤池⼦边上⾏刺,路都探好了,可以沿着⼩径溜到隔壁宫妃住着的院⼦⾥,再顺理成章扮上太监装扮,假装找刺客再往⻔⼝溜。
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埋伏在汤池⼦边上的,竟然不⽌我这⼀家的刺客。
皇帝搂着前凸后翘的美⼈⼉下了汤池,还没等我捏着⼔⾸冲出去,树上蹦下来⼀个糙汉⼦⼤喊⼀声「狗皇帝⼈⼈得⽽诛之」,旁边端着⽔的⼩宫⼥闻⾔从茶盘底下抽出了⼔⾸,就连皇帝怀⾥的⼤美⼈⼉,都把腕上的⾦镯⼦捋下来咔吧两下拼成了⼀柄两头尖的简易杀⼈⼯具。
我蹲在⼩径旁边的树丛⾥,摸了摸⼿⾥可怜兮兮的⼩⼑,象征性地往⼈堆⾥丢了两个⻜镖,⿇溜地撤了。
都三管⻬下了,也不在乎少我这⼀⼑。
我连夜跑路的时候,整个⾏宫都乱成了⼀锅粥。
总感觉皇帝这次来⾏宫,有种以⾝为饵诱捕刺客的嫌疑,但我觉得皇帝⼀定没想到,他居然可以钓出这么多⼈。
任务彻底完成。
本来想在进宫之前再找⼀次头⼉和他告别,但整个组织在京城的点⼉已经彻底搬家了,我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个空荡荡的院⼦,和略显得寂寞的秋⻛扫过院⼦⾥⽆聊的落叶。
我捏着怀⾥的那⼀堆假腰牌,郑重其事地在院⼦⻔⼝磕了三个头。
头⼉没骗我,他帮我处理好了有关孟义的⼀切善后。
江湖上⼈⼈都说我惨死于狗侍卫的⼑下,被折磨得⾯⽬全⾮,⼫⻣⽆存。
以⾄于我去找张⽼三做假路引的时候,他看我跟看到了⻤似的,甚⾄都不敢收我的钱。
好吧,我承认,我去找他的时间也的确有点不对,因为我是⼤半夜去的,然后为了照应他惊惧的⼼情,临⾛时硬塞给了他⼀把纸钱。
张⽼三都吓尿了。
皇帝秘密从⾏宫回了皇宫养伤,整个皇宫守备加强了不少,我在明芷宫的房梁上住了⼗来天,每天孜孜不倦地捏兔⼦,终于引来了侍卫搜宫。
张顾阳爱屋及乌,为了保住景升费了不少⼼思,⼜是找⼈⼜是托关系,最后的结果是裁定兔⼦并⾮宠物,⽽是⻝物,景升为了能让皇帝吃上新鲜兔⾁窝在空宫努⼒研究,利⽤⾃⼰本就微薄的⽉例为陛下谋福祉,虽然⾏为不可取,但对皇帝⼀⽚忠⼼⽇⽉可鉴,于是兔⼦全归御膳房,把⼈调去了御兽监。
太监不像宫⼥,就算得了恩旨出宫荣养也绝不能离京,我要带她⾛,翠翠可以跟着⼀块⼉,但景升不⾏。
她不在云霞宫了,这⼩太监陪了她⼀场,总得另谋个去处。
总不能⼀场⼤⽕不⼩⼼烧没了两个宫室,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除⼣那晚张顾阳被押回家过年,看那意思好像有点要把他关在家⾥直到成亲收⼼为⽌,这真是我进宫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煮的东西是真⾹,吃着吃着我都忘了要跟她说开春就出发的事⼉了。
⻬德妃的产期推算是在开春,宫妃产⼦,宫⾥总会忙⼀阵⼦,那时候所有⼈的注意⼒基本上都在⻬德妃那⼉,不会有⼈注意云霞宫。
就算是云霞宫失⽕,宫⼈也只会等着⻬德妃⽣产完毕后再把失⽕的事⼉当个意外报上去记档,毕竟宫⾥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地⽅,⻬德妃若是⼀举得男那她就是未来皇后,宫⼈傻了才会选这个档⼝去和皇帝说有个宫室失⽕。
所以不管从哪个⻆度考虑,在那⼀天放⽕,应该都是最保险的。
我换了⾝太监⾐服,每天密切关注⻬德妃的肚⼦。
顺带给云霞宫⾥堆满了⼲草⼲柴。
替她和翠翠留下来的宫⼥我早就预备下了,⼀直藏在明芷宫,只等⻬德妃⼀喊⽣,我就给⼈捂死了扛过来。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告诉她了。
⻬德妃⽣产挑中了三⽉三。
她刚好也挑了那⼀天说是要做⻘团。
还做什么⻘团啊,等出了宫多少做不得。
我忙着给云霞宫点⽕,制造前任皇后和她的忠⼼侍⼥因为引⽕不慎⽽把⾃⼰烧死在房⾥的假象,她忙着换⾐服喊翠翠给她收拾⾏李。
她能有什么⾏李,是这⼀宫的蔬菜⽠果,还是那被拆得七零⼋落的床铺架⼦?
不就⼀镯⼦嘛,出去了我给她⼗个。
再说了,云霞宫⾥有些什么,张顾阳还不知道?
少了个镯⼦这⼈铁定起疑⼼。
我让翠翠镯⼦从哪⼉来的就放回哪⼉去。
⼤部分宫⼈果然都忙着在⻬德妃那⼉转转悠悠,来云霞宫救⽕的只有御花园⾥当值的宫⼥太监,⼈少不说,救⽕的就更少了。
⼤部分就是抄着⼿在旁边喊救命。
皇宫真是个有意思的地⽅。
她活着的时候这群⼈当她死了,她要死了的时候这群⼈反倒当她活着。
我带着她和翠翠按照上⼀次的出宫路线⾏进,⼀路简直是畅通⽆阻。
出了宫之后我才发现,翠翠这个⼩丫头也是个⼈精,不仅等出来了才告诉她镯⼦没带,对着我还⼀⼝⼀个姑爷叫得我⼼花怒放。
她苦着脸哀叹皇宫⾥待了⼀场居然落得个净⾝出⼾,得亏我随⾝带了俩镯⼦预备,⼀边⼿上套⼀个,以后宫⾥有什么我都给她双份,省得她说我说话不算话,不像个⽼爷们⼉。
⾃⾏宫刺杀之后,刺客⻛波⻛平浪静,城⻔恢复正常出⾏,唯⼀的⼀个⼩意外就是,张顾阳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宫⾥失⽕的消息,骑着⻢急⾚⽩脸地直往皇宫⽅向冲。
差⼀点就和她冲了个脸对脸。
我赶紧给她拉到我⾝侧挡住脸。
不过翠翠好像看到了。
⼩姑娘看看张顾阳⼀路绝尘的背影,⼜看了看正拉着她转移注意⼒的我,突然冲我笑了笑。
「姑爷,咱现在去哪⼉?
」张顾阳番外我是礼部侍郎家最⼩的⼉⼦。
也是礼部侍郎家的⼀朵奇葩。
我⼤哥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岁以神童之名名冠京师。
我⼆哥精通算学,熟读经史,⼗五岁被先帝特旨召进翰林院,授修撰,从五品。
⽽我,从⼩舞枪弄棒,和隔壁将军家的⼏个⼩⼦混在⼀起,练得⼀⾝好武艺,然⽽就是不爱书本⼦。
我爹曾⼀度怀疑是不是我娘在⽣了我之后被产婆掉了个包,其实隔壁将军才是我亲爹。
我爹为了我的仕途光明顺遂,硬是把我塞进了太⼦伴读的队伍。
⽽后太⼦登基,念及旧情,我领了宫中侍卫的差事,勉强算得上是天⼦近⾂。
陛下给我的任务是巡查宫禁,等资历熬上来了再提我官位。
这本来应该是⼀条特别平稳的升迁之道。
如果我没在那个⾬夜硬是要尽忠职守,然后冲进云霞宫⾥查看被雷劈毁的房屋的话,我的⼈⽣应该就是这样⼀路平稳升迁,然后娶⼀个⻔当⼾对的姑娘,最后⽣⼀窝孩⼦颐养天年。
其实宫⾥每个⼈都知道云霞宫⾥住了⼈,但每个⼈都当云霞宫⾥没住⼈。
只要⾥⾯的⼈不出来,外⾯的⼈就不会进去。
毕竟宫中李贵妃、孙贤妃和元淑妃联名发话,任云霞宫⾃⽣⾃灭,谁管云霞宫,她们就管谁。
宫中当差,会看⻛向是顶要紧的事⼉。
所以侍卫们巡查时,对于御花园东南⻆⼏个空宫的态度,从来都是随便看看,应付了事的。
原本以为云霞宫⾥应该是破败不堪,然⽽进去了才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原本铺好的⻘砖被全部撬开,露出的泥巴上⼀块⼀块菜种得整整⻬⻬,⾥头住着的前任皇后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困窘潦倒,反⽽还倍⼉精神。
伴随着滚滚雷声和瓢泼⼤⾬,这位传说中的冷宫娘娘,带着我参观了整个云霞宫,重点阐述了⼀下有关危房建筑对于皇宫安全的不利影响,然后给我们⼀⼈塞了⼀颗⽩菜?
我活了⼆⼗年,第⼀次有⼈给我送礼送⽩菜。
不是⾦的不是⽟的,就是颗普普通通,市⾯上⼗个铜板三⽄,叶⼦上还沾着⾬⽔的⼤⽩菜。
我等着她开⼝。
宫中所求⼤半都是要⾯⻅圣上重得圣宠。
她应该是最需要圣宠的⼀个。
她倒还真开⼝了。
开⼝求我给她带点⼉⽊头板⼦她好修房⼦。
哪怕你开⼝求我给你修房⼦呢,你就要我给你带点⽊头板⼦?
⾏,那我就给你带点⽊头板⼦。
我让⼿底下的兄弟们轮番过去给她送东西,今天送包钉⼦,明天送桶糨糊,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修这个房顶。
结果她还真修房顶。
厉远过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差点没⼀脚崴进太液池⾥。
不⽌厉远跟我说,我⼿底下的兄弟们都拍着胸脯跟我发誓,皇后绝对打算亲⼿修房顶,不信让我⾃⼰去看。
看就看。
好吧,她还真趴在院⼦⾥,有模有样地拿着锤⼦钉⽊板,看那架势是打算先钉⼀架梯⼦出来。
⼀时之间我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说这应该是内务府的活⼉,就算不是太监来⼲,也得宫⼥挽袖⼦上,哪怕她被废为庶⼈,也都轮不到她。
再怎么说也是掌过凤印的存在,如今却窝在这云霞宫巴掌⼤的地⽅,说得好听点⼉是⾃⼒更⽣,说得难听那叫宫⾥所有⼈都在等着她⾃⼰饿死。
我开始有意⽆意地在云霞宫周围加⼤了巡查⼒度,美其名⽈加强宫禁巡逻。
然后我就全程围观了皇后娘娘种菜施肥浇⽔烧⽕的⼀系列娴熟动作。
难怪这么久没⼈送饭都没饿死。
就这⽣存本领,饿得死才⻅⻤了。
厉远打着皇后曾经于他有恩的旗号⽼往云霞宫跑,不仅他⾃⼰跑,还拖着我⼀起跑,说好兄弟就该同进同出。
皇后什么时候对他有恩了,我怎么不知道?
厉远是厉将军家的⽼⺓,从⼩跟我⼀块⼉光屁股⻓⼤的交情,他那点花花肠⼦我还能不知道?
不就是皇后⾝边那个⼩宫⼥⻓得挺⽔灵的吗?
看上就看上吧,哪天皇后要是没熬过去,宫⼥我还是能帮他捞出来的。
正妻当不了,妾总没问题。
不过皇后倒真没拿我当外⼈,每回来都憋着找我夹带点私货。
今天带把切菜的⼩⼑,明天带包做菜的冰糖,以⾄于我都习惯了,每回进宫总想着给她顺点什么⼩玩意⼉。
皇后的屋顶修了快⼩半个⽉。
这说起来也怪我,当初我吩咐兄弟们材料不要⼀下⼦全送⻬,这倒好,光那点⽡⽚就凑了七⼋天,还好皇后没起疑⼼,还安慰我说夹带东西不容易,侍卫们也是冒着⻛险给她帮忙,能有这进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琢磨着给她送点什么当补偿。
前⼏天厉远跟翠翠聊天,说皇后最近挺馋⾁,⼜不想吃各宫剩下的菜,市⾯上的常⻅的也就鸡鸭⻥⾁鹅,光带块⾁太没诚意,⼀顿就吃没了,想来想去带只⼩鸡仔最容易,养⼤了还能⽣蛋。
我特意调了班,揣了只⼩鸡仔⼉进宫,为了避免被⼈看出来我总往云霞宫跑,我还特意在宫⾥巡了⼀⼤圈,最后才去东南⻆。
结果那只倒霉催的鸡,已经被我捂死了。
皇后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个傻⼦。
我头⼀次给除去⻓辈以外的⼥性送礼,结果送出去⼀只死鸡……后来皇后说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因为我下意识地就把死鸡往怀⾥原样⼀揣,⼀路狂奔出了云霞宫。
厉远听说了我的遭遇以后笑得肚⼦都痛了。
我⾜⾜隔了两个⽉,才敢再踏进云霞宫的⼤⻔。
这回我是有备⽽来,直接从膳房⾥弄了只活鸡出来,抓着翅膀就给皇后送了过去。
好⽍也是在宫⾥当差当了这么久了,⼀只鸡还是弄得到的。
皇后看着⽼⺟鸡的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
⽽我觉得我⼀定是疯了,因为那⼀刻我竟然很想让星星能够映在我的眼睛⾥。
她跟我⻅过的所有姑娘都不⼀样,虽然没有所谓的知书识礼举⽌娴雅,但只要待在她⾝边,就会觉得⽣活永远是朝⽓蓬勃的。
我,礼部侍郎家的⼩⼉⼦,在我⼆⼗岁那⼀年,因为送了姑娘⼀只⽼⺟鸡,⽽⼼动了。
过后皇后说想在云霞宫⾥挖个地窖,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厉远发动他的兄弟,不到⼀个⽉就完事⼉了。
翠翠给我们⼀⼈送了⼀只荷包,⾥⾯装的是皇后晒的艾叶。
嗯,味道挺好闻的,就是缝荷包的⼈不对。
不过这只是我的看法,因为厉远觉得味道⼀般般,但荷包简直是九天⽞⼥下凡尘给他送的礼物。
皇后说请我在云霞宫吃饭,酬谢我给她挖地窖。
摸着良⼼说,她做的饭是真好吃。
但陛下要去西⼭猎场秋狝,带了我和厉远去,说是好久没聚了,凑在⼀块打个猎,找⼀找当年当太⼦的感觉。
也不知道元淑妃留在后宫⾥会不会为难她。
围猎时我旁敲侧击地问陛下⽴后的事⼉,厉远这⼩⼦在旁边尖着⽿朵听。
陛下哈哈⼤笑,⼀边拍我肩膀,⼀边问我是不是最近有谁⾛了我的⻔路托我打听消息,还跟我说要送钱就收着,反正⽴后不着急。
我不敢再问。
我留了两只⽩兔,⼜跟厉远换了⼏张狐狸⽪,打算给她送过去。
兔⼦好养,狐狸⽪可以留着过冬裁⽪袄。
她看着狐狸⽪爱不释⼿,⼜跟我絮絮叨叨说了⼀⼤通什么守株待兔的故事。
我反⽽觉得我就是故事⾥的那只傻兔⼦,⼀头碰在了她这个树桩⼦上。
最后她还是收了狐狸⽪,给了我⼀⼩袋她⾃⼰晒的桃⼲当回礼。
我想让她给我做⼀个荷包,反⽽被她说了⼀堆不要嫌弃翠翠⼿⼯之类的话,然后被她客客⽓⽓地请出了云霞宫⼤⻔。
陛下开始在后宫玩起了⼀碗⽔端平的游戏,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谁当皇后。
我思来想去,总想着找个机会问问陛下对云霞宫是个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就被厉远拦住了。
「满宫⾥哪个娘娘都不和陛下提云霞宫,打的什么主意你能不知道?
问这个,你是吃了熊⼼豹⼦胆吧。
」他揽着我的肩膀,⼏乎拖着我离开了御花园东南⻆。
临近过年,宫⾥开始忙起来,我去云霞宫的时间也少了,不过托⼈送点东西还是做得到的。
李贵妃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我在看顾云霞宫,还特意传我问了⼏句,末了夸我少年英才,她家有个外侄⼥刚好适龄,若我有意她就和陛下去提上⼀提。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和李贵妃说我配不上。
原本我还在担⼼李贵妃会朝我家⾥施压,刚好过年宴上宫中混进了刺客,李贵妃好不容易从元淑妃⼿⾥抢来的过年宴会承办权,如今倒成了牵制她精⼒的倒霉差事,⼀时半会⼉她也没顾得上她家那位如花似⽟的外侄⼥。
宫⾥忙忙乱乱搜了⼀整个晚上,⼜要查宴会上混进去的那⼀堆乱七⼋糟的药,⼀直到过完年,我都没找着机会再去云霞宫。
陛下私底下找了我,说是灯节打算偷溜出去玩⼀趟,就带⼀个⼈,让我不要清场,带着侍卫暗中保护就⾏,元淑妃⼜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李贵妃有意和我家结亲,急匆匆地从她本家找了个姑娘跟我⼀起逛灯市。
两下凑在⼀起,我⼀边要找借⼝把元淑妃本家的姑娘送回去,⼀边要安排侍卫混在⼈群⾥随时注意陛下动向,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抬头,竟然在⼈群⾥看到了皇后。
这可是⻅了⻤了。
她是怎么出来的?
我下意识地就想去追,然⽽左边元淑妃家的⼩姐怯⽣⽣拉住我的袖⼦问我要不要去猜灯谜,右边厉远架住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群熙熙攘攘,就这⼀句话的⼯夫,我再看时,皇后就不⻅了。
陛下可能是流年不利,逛个灯市也能招来刺客。
⼈多,想逮刺客不容易,不过我还是刺中了他⼀剑,关起城⻔来搜,他总不能还能⻜天遁地吧?
相⽐起逮刺客,我更介意的是在灯市上看到了皇后。
我借⼝护送陛下回宫,让厉远留下来搜城,⾃⼰则第⼀时间往云霞宫去确认皇后在不在。
然⽽皇后好端端地待在云霞宫⾥,⼀点破绽都没有。
我满屋⼦看了⼀圈也没看出来什么端倪。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我刺了刺客⼀剑,皇后这⾥就有⾎。
这实在是容不得我不多想。
结果我还真想错了。
皇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翠翠就抄起了屋⻆的扫把。
我实在是没想到,⾎除了受伤,还可以是来⽉事。
我被翠翠撵得抱头⿏窜,⾜⾜⼤半个⽉没好意思来云霞宫。
其间我私底下找了⼀趟陛下请罪,陛下倒是没怪罪我,就是让我早点把刺客找出来,否则他去哪⼉都提⼼吊胆的。
还顺便给我升了⼀级。
厉远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轴,硬是拒绝了陛下要给他升官的旨意,还和陛下说最好给他调远点⼉,他想早点⼉去军营⾥攒军功去。
我问他打的什么主意,厉远则答⾮所问地让我好⽍多看着点翠翠,别让⼈磋磨她。
合着他是这个意思。
攒好了军功再跟陛下要⼀个曾经伺候过皇后如今在宫中毫不起眼的宫⼥,⼤概也不会被拒绝。
这⼩⼦算盘倒是打得挺精。
他是想好怎么要翠翠了,那我呢?
废后⼜不是寻常⼈家的和离,难道我还真能把她从云霞宫⾥带出来再带回家?
我巡查⼜巡到了云霞宫附近。
还是管不住⾃⼰的腿。
隔着墙也能听⻅她中⽓⼗⾜的声⾳,好像是在和谁打闹。
但不像是和翠翠,云霞宫⾥好像还有第三个⼈。
本来我是想直接踹⻔进去的,然⽽想⼀想云霞宫的⼤⻔已经被我踹倒了两回了,修起来还挺费事的,就还是改成了推。
⾥⾯骤然安静。
她举着扫帚站在院⼦当中,看着我的表情呆呆的,好像没想到我会来。
「娘娘抓⽼⿏吗?
」那还是我来把那只⽼⿏抓出来吧。
她第⼀次扑上来抱住我。
这么紧张吗?
那看来我⾮得把那⼈找出来不可。
凭她⼀个⼈,绝不可能悄⽆声息地出宫,⼀定有⼈帮她。
希望她和那个刺客没有什么关系。
我在云霞宫⾥⼀⼨⼀⼨地搜,连房梁都没放过。
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云霞宫⾥空空荡荡的,依然只有我们三⼈。
难道真的是我多⼼?
我加强了云霞宫周围的守备。
家⾥开始催着我相看姑娘,李贵妃也和陛下提了好⼏次。
我谁都不想娶。
我喜欢她在云霞宫⾥看着满院⻘翠时的眼神,喜欢她接过我兔⼦灯时对我轻轻说的谢谢,喜欢她抱着西⽠吃得脸颊⿎⿎的样⼦。
李贵妃怀上了孩⼦,却在⽣产时难产,陛下发话,保⼤不保⼩,把李贵妃感动得涕泪交加。
陛下根本就不想⽴李贵妃为后。
但陛下的确在考虑⽴后的事⼉。
⼀旦⽴后,后宫四妃平衡被打破,她在宫中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没有任何⼀个⼈会希望她还在云霞宫⾥活着。
我试着跟她提了提,她看上去不太⾼兴。
也对,就算是知道了,她⼜能怎么做呢?
元淑妃⽣了个闺⼥,⽓得三天没吃饭,毕竟陛下说了,⽣下皇⼦可为后。
这个⾹饵⼀抛出来,整个后宫差点没炸了。
甚⾄还有娘娘求到了侍卫头上,说是帮忙传递宫外的⽣⼦秘⽅,若能⼀举得男必定重重酬谢。
这也是⼀群想多了的。
陛下怎么可能会把后位寄托在⼀个未知的孩⼦⾝上呢?
⼀位采⼥也不知道是⾛通了什么⻔路还是撞了泼天的运⽓,竟然避过了避⼦汤,成功诞下了皇⻓⼦。
后宫娘娘们脸⿊不⿊的我不知道,反正她⽣产那天,陛下的脸是⿊的。
为了做⾜戏,陛下把那位采⼥挪出了储秀宫,单独拨了个宫室让她⽣产,⽽后⼀直守在产房⻔外,在接⽣嬷嬷确定⽣下的是皇⼦后,陛下把我召了来。
我知道,这是让我带着⼈处理⼲净。
所有为这位采⼥接⽣的宫⼈医⼥⼀律以残害皇⼦的名义被侍卫带⾛关押,我亲⾃拿⼑剖开了那位采⼥的肚⼦,然后请陛下贴⾝的太监放出消息,胎位不正,采⼥难产,医⼥拼死抢救,最后只能剖腹取⼦。
陛下重赏了这位采⼥的家⼈,令以昭容礼下葬,所有伺候过这位采⼥的宫⼈医⼥⼀起殉葬。
皇后是国⺟,就⼀个采⼥也敢肖想?
是个拎不清的。
家⾥催我成亲催得越发紧了,陛下也有意让我从世家⼥中选⼀位,甚⾄在朝堂上明着暗⽰我⽗亲,我就是娶嫡⼥也当得起。
我想着那位采⼥临死时的模样,再想想云霞宫,莫名害怕。
厉远可以勉强凭借军功要到翠翠,我⼜⽤什么来保她呢?
更何况厉远要到翠翠的前提,是翠翠不再伺候皇后。
翠翠不再伺候皇后只有两种可能,这个⼩丫头⾃⼰找了出路离开云霞宫,或者云霞宫⾥不再有需要她伺候的⼈了。
我把我⾃⼰换到了中秋值夜的班,然后去了⼀趟云霞宫。
结果她让翠翠把我打晕了。
这样反⽽让我更清醒。
她不能永远待在云霞宫⾥,宫中没有能够容得下她的⼈,也没有容得下她的地⽅。
我想带她⾛。
或许⽴后会是⼀个好时机,册⽴皇后多半会⼤赦天下,宫中也会放⼀批⼈出宫,我可以给她安⼀个宫⼥的⾝份,再混在出宫名录⾥,到时候随便找个⼈往井⾥⼀推,泡上⼗天半个⽉的再捞上来,所有⼈都会以为皇后已经死了,不会再查。
城西有我娘嫁妆⾥的⼀处宅院,她可以先住着,等⻛声过了,我再给她造⼀个新的⾝份,重新回来。
宫中要的是皇后已死,就是她没死,也会把她的死讯做成铁案,不会再查。
她如果愿意,就住在城西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和她讲清楚,⼀辈⼦只真⼼对她,就算我必须要另娶旁⼈,她也永远是我⼼中最重要的⼈。
若她不愿意,我也可以和陛下请求外放为官,到时候带她赴任,就更不会有⼈管了。
可我没想到,她宁愿待在宫中,都不愿意和我出去。
甚⾄还劝我找个⻔当⼾对的姑娘娶回去好好过⽇⼦。
为什么呢?
她对陛下应当已经没有旧情了啊。
为什么⾮得留在宫中呢?
还没等我想明⽩,她就⾃⼰从房顶上蹦了下来。
摔得忒惨。
她⾮硬扛着不让请医⼥来看,我⼜不会接⻣,她硬咬着帕⼦不让⾃⼰叫出来,脸疼得煞⽩。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把她带出宫吧,⾄于以后和我怎么⾛,出了宫才能说以后。
我娘背着我给我定了⼀⻔亲,定的是⻬德妃族中的⼩姐,我和我娘⼤吵了⼀架,结果就是整个过年都被关在家⾥禁⾜。
厉远翻墙过来看了我⼀次,跟我说他过完年就跟着军队去边疆驻守,起码也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回京,让我千万看着点云霞宫,给翠翠找个好点的出路。
听说⻬德妃是怀了个皇⼦。
听陛下透出来的意思,好像有意让她为后。
我爹亲⾃进宫代我跟陛下请假,说等我成亲了再给我放出来。
陛下⼀开⼼,连婚假都⼀块⼉给我准了。
我不在宫⾥,果然有⼈找云霞宫⿇烦,先是借着搜刺客,把明芷宫的那个⼩太监给逮了,说他在宫中养兔⼦,分明是勾结刺客妄图对陛下不轨。
我也是服⽓了,谁家⾏刺⽤兔⼦的?
托⼈找了⼀⼤圈关系,好不容易才把那⼩太监保下来,只可惜⼈不能再待在明芷宫了,兔⼦也保不住。
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哭呢。
⼜该没⾁吃了。
我娘忙着给我筹备婚礼,⼜是合⼋字⼜是看⽇⼦,我每天被我爹⽿提⾯命成了家就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所欲地浑了,必须对⼈家姑娘负责。
我满⼼⾥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解了禁赶紧回去当差,景升不能给她传递东西了,我和厉远⼜不在,她那⼉少了什么怎么办?
然⽽还没等我想出办法来,云霞宫失⽕了。
我⼿底下的侍卫知道我经常往云霞宫跑,赶着让⼈给我传了信。
那时候我娘正拖着我去京郊上⾹,顺便让我看⼀看那位和我定了亲的姑娘。
我⼏乎是疯了⼀样抢了匹⻢,直接往皇宫的⽅向冲。
为什么会这么快?
明明皇后还没有定。
明明⻬德妃和她从前关系还不错,暗地⾥也挺照拂云霞宫。
明明陛下和我闲聊时说过就让她在云霞宫⾥待着,只要她不⽣事⼉,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为什么云霞宫还会失⽕?
我赶到云霞宫时,整个宫室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给我传信的兄弟把我偷偷拉到⼀边,指了指正忙着跑来跑去救⽕的太监宫⼥。
「都快烧完了才去提⽔。
」⼤⽕扑⾯⽽来的热⽓熏得我头有些发昏。
⾝边⼈群忙忙碌碌似乎⼜与我毫⽆关联。
她在这⾥住了整整两个年头,我也陪了她⼏乎两个年头,第三年,我好不容易下定决⼼要带她出去,可她却⽤这样的⽅式告诉我,她等不到那⼀天了。
宫⼈在云霞宫发现两具已经被烧焦的⼫体。
我在废墟中捡到了⼀个碎成好⼏块的镯⼦。
这个镯⼦我认得,她说那是她当皇后时唯⼀剩下的⼀点⾸饰,打算留着等最急需的时候再拿出来换钱的。
我送她的兔⼦灯,被这⼀场⽕烧得连渣都不剩。
陛下下旨以贵妃礼给她下葬。
我给厉远传了信,厉远告诉我他打算⻓期在边疆驻守,以后都不再回京了。
其实不回来也挺好的。
我的婚礼定在了秋天。
成婚前我远远⻅了那位姑娘⼀⾯,就像她说的⼀样,娴雅淑德,和我⻔当⼾对。
我经常在想,如果下暴⾬的那⼀晚,我没有冲进云霞宫,或许就不会做这⼀场让我⼀辈⼦都忘不了的梦了。
结婚⼩番外我是许清欢。
⾝为⼀个不合格的穿越⼥,我在冷宫苟了两年多,终于在第三年⾥找到了我的命定男主,并和他双双逃出了皇宫。
好吧,其实并不是。
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单⽅⾯动⽤男主特权把我带出了皇宫。
按照穿越⽂的总体情节来看,徐盛的确很符合穿越男主的设定。
⾝材好,⻓相佳,武⼒值⽜逼,没有具体特定事务性的⼯作,却有完全不符合他⼯作强度的⼤笔钱财。
刚离宫时我为我的前途⽽忧⼼忡忡,⽽他则为我们去哪⼉定居对我死缠烂打。
我哪知道上哪⼉住去,⼀穿越来就在皇宫⾥,⼀待就是两年多,外头东南西北我搞得清个屁。
于是徐·⼟豪·盛⼤⼿⼀挥,带着我和翠翠开启了游历⼤江南北的模式。
从江南⻛光到神秘南疆,从柔软海滩到塞北⻛光,只有我想不到的,就没有他去不了的。
翠翠和我都好奇过他的存款到底有多少。
然⽽这货就会拿当时灯节上他对我说的话来堵我。
「反正这辈⼦你花得完算你本事。
」他就吹吧。
也就我好⼼,⾛哪⼉都精打细算不乱花钱,否则我往古董摊⼉上扎个⼗天半个⽉的,我看他哪来的⾃信说我不会花钱。
不过据我观察,这厮以前应该做过不少的活⼉,既会练摊⼉叫卖,⼜会揉⾯做吃⻝,打得了算盘修得了房⼦,种得了庄稼收得了⻨⼦,⼀开始我和他兄妹相称,往哪⼉的乡下⼀戳,都有⼈想把闺⼥妹妹嫁给他。
后来徐盛学乖了,住客栈时说我是他妹,借住⼈家⾥就说我是他夫⼈。
这还差不多。
翠翠就跟着我,她不提厉远,我也不敢提。
满世界玩了⼤半年后,我决定在杭城安家。
徐盛当场拍板,买下⼀⼾⼆进的⼩宅⼦,两间临街铺⼦,⼜去城外买了⼆⼗亩地,房契地契⼀块⼉交在我⼿⾥,然后巴巴地问我这些当聘礼够不够。
我扒拉了⼀下从南疆带回来的花椒,再翻翻从西域带回来的⼟⾖,估算了⼀下⼆⼗亩地的产量,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点头之前,我还附加了⼀个问题。
那个⼥刺客到底是谁。
这真不是我故意揪着不放,实在是这货太⽓⼈。
都说⼀起出去旅游才能看出⼀个⼈的本质来,我和徐盛越满世界跑,越觉得丫挺的鸡贼。
本来他都说了出了宫就把什么事⼉都跟我说,但实际上却是,每次都得我软磨硬泡,丫才会象征性地给我说⼀点点。
⽐如说他在碰到我之前是个刺客啦,刺客拿的钱还挺多的啦,杀⼈不眨眼都是编出来骗⼈的啦,没有⼯作需要和没有钱的前提下他才懒得杀⼈啦之类的,都是我在⽆数个⽉夜⾥蹲了⽆数个屋顶,才从他嘴⾥⽣抠出来的。
⾄于总是逮着皇帝不放的那个⼥刺客,不管我怎么问,他都死不松⼝,⽓得我好⼏天吃饭都不⾹。
如今总算逮着他求我了,这个⼈要不逮出来是谁,我才不要跟他过⼀辈⼦呢。
爱谁过谁过。
徐盛纠结半天,还把翠翠撵了出去,才下定决⼼。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
」「知道了不后悔?
」「我不知道才后悔。
」「你确定你真要知道?
」「你说不说,不说拉倒,我看隔壁家那个书⽣⻓得也不错。
」徐盛⼀咬⽛。
「是我。
」嘎?
啥玩意⼉?
⼥刺客是他?
我这是嫁了个⼈妖还是⼥装⼤佬?
我怀疑的⽬光毫不掩饰地逡巡在徐盛下三路。
徐盛脸都⻘了。
「我没问题,那⼥刺客是我假扮的。
」我把头都摇晕了。
「我不信,不可能,除⾮你能证明。
」徐盛咬着⽛问我怎么证明。
我眯着眼睛告诉他,等着就⾏,我绝对给他惊喜。
于是,等邻舍闹完洞房,徐盛陪完酒之后,再回来准备喝合卺酒掀盖头时,看到的就是穿戴得整整⻬⻬的我,和⼀个捧着另⼀套新娘凤冠霞帔严阵以待的翠翠。
我笑眯眯地招呼他过来换⾐服,并热情地问需不需要翠翠帮他点妆。
徐盛毫不留情地再⼀次把翠翠撵了出去。
上⼀次好⽍还是⽤嘴巴撵的,这⼀次是直接拎着领⼦给⼈⼀步到位放在了⻔外。
我怀疑要不是我还在这⼉坐着,他可能会⽤踹的。
我歪在枕头上看徐盛轻⻋熟路脱下新郎服,换上新娘装,然后⼿法熟练地擦粉描眉抹胭脂,全套⾸饰外带盘发,端的是⾏云流⽔⼀⽓呵成。
翠翠都没他利索。
然⽽等徐盛转过脸之后,我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了。
都说⼥⼈嫁⼈时穿婚服是⼀⽣中最美的时刻,问题就在于,我这位新郎居然扮上之后⽐我这个新娘还他妈漂亮。
这让⼈还怎么活!徐·新娘·盛袅袅娜娜冲我⾛来,笑得⽐我这个⼥的还要局⽓。
我和徐盛的新婚之夜,没有预想中的挑盖头的互相惊艳,也没有喝交杯酒的情意绵绵,在徐盛穿着⼥装向我⾛来的那⼀刻,我内⼼被⽐下去的悲愤尽数化为⼀声怒吼:「这婚我不结了,你⾃⼰抱着镜⼦过去吧!」翠翠&厉远(番外)我从来没想过居然有⼀天我还能⻅到厉远。
其实还没和⼩姐从宫⾥出来时,我就已经想好了。
我和厉远不合适。
厉是个⽐较特别的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住在桐枝胡同⾥的将军就姓厉。
⼩姐要还是皇后,抬抬我的⾝份,我或许还可以给他当个侧室,但现在⼩姐被废为庶⼈,我是伺候过前皇后的宫⼥,最好的结局就是给⼩姐殉葬,宫⾥不会有⼈留着我这个对曾经的皇后忠⼼耿耿的宫⼥。
但厉远⽼来找我,没事⼉就给我画饼,说⼀定会把我带出宫去。
所以我也就那么⼀听。
虽然⼩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姐。
她和我说⼀定要活出⾃⼰的样⼉来。
我从⼩就跟在⼩姐⾝边,她什么样⼉,我就什么样⼉,⼩姐过得开⼼,我也跟着⾼兴。
⼩姐绝对不愿为⼈妾室,所以我也不愿意。
我是⼩姐的贴⾝丫鬟,绝对不能堕了⼩姐的⻣⽓。
厉远⽼说要带我出去,但从来不提⼩姐怎么办。
我就不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最后⼀次来找我是在过年前,急匆匆地跟我说他打算去边关守上⼏年,挣点军功然后再回来和皇上求我。
求什么求?
满宫⾥除了景升、张⼤⼈和徐公⼦,就没有不盼着⼩姐死的。
⾄于我,在他们看来就是跟⼩姐绑在⼀块⼉的⼀个物件⼉,死活都没⼈在意。
所以⼩姐问我怎么打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她⼀块⼉⾛。
⼩姐也给我画饼,说她死了就没⼈在意我了,厉远说不好还能想到把我带出去的⻔路。
论画饼这件事,⼩姐还不如我呢。
所以我也给她画饼,说出了宫还能碰上厉远外放,留在宫⾥只能殉葬。
到时候⼩姐假死我是真殉,那可真亏到家了。
⼩姐说不过我,把我⼀块⼉带出去了。
出宫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和厉远是真的断了。
徐公⼦带着我和⼩姐⼤江南北地逛了个够,然后把家安在了杭城。
⼩姐开了两家铺⼦,⼀家吃⽕锅,⼀家卖胭脂,我经常穿了男装,在店⾥管事。
铺⼦伙计都叫我唐掌柜。
我觉得就这么过也挺好的。
有的时候⼩姐和徐公⼦也会出去玩,⼩姐管这个叫旅游,还建议我也可以出去逛逛。
我对出去没兴趣,⼩姐就会挖空⼼思给我派活⼉,今天去城⾥跑⼀圈收个账,明天去看看佃农种庄稼,后天帮她去城外上⾹,顺便瞅瞅有没有什么时兴妆⾯。
我穿男装的时候越来越多,⼩姐甚⾄还给我买了两个丫头⼲杂活⼉。
到后来⼩姐有孕了,徐公⼦不让她⽼往外跑,⼩姐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让我跟着商队⼀块⼉去收⽪货。
说赚到的都算我的,赔了都算她账上。
其实我知道,⼩姐就是想让我和隔壁⽪货店⽼板家的⼩⼉⼦多培养培养感情。
那是个挺好的孩⼦,对我也不错。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可能就这么过⼀辈⼦也挺好的。
如果我没在边关碰到厉远的话。
我没看到他,那时候我正忙着跟卖⽪货的商⼈砍价呢,冷不防有⼈⼀把拽住我胳膊,⼒⽓⼤得我倒抽了⼝冷⽓。
⼀回头,我就愣了。
厉远变化挺⼤,瘦了,⿊了,边关粗粝的⻛硬是给他吹出了⼏分锋锐的杀⽓。
他看我的眼神活像看到了⻤,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活阎王。
我还活着,⼩姐就肯定还活着,以他和张⼤⼈的关系,这么⼤的事能不告诉他吗?
打死我都不能承认。
我满脑袋⾥只剩下这⼀个念头。
于是,我和厉远的对话就以⼀种正常⼈难以听懂的⻛格跑得不知道偏哪⼉去了。
「是你吗?
」「不是我。
」「你没死?
」「我死了。
」「你怎么在这⼉?
」「我没在这⼉。
」我觉得我完了。
厉远攥着我胳膊,盯着我的脸,咬⽛切⻮地叫我:「翠翠。
」我⼀本正经地更正他:「我叫唐⽟翠。
」厉远怒极反笑,⼀会⼉摇头⼀会⼉点头。
「好好好,你好得很。
」然后扯着我就⾛。
⽪货店的⼩掌柜跟在后头扯着嗓⼦喊,怎么还能当街抢⼈呢?
厉远朝街边⼀甩脑袋,⼏个军爷就冲他围了过去,架着他说⼀块⼉去喝杯茶。
厉远把我胳膊捏得⽣疼,⼀路把我带去了⼀⼾宅院。
⾥头⼀群⼤头兵,看到厉远带着我,都起哄吹⼝哨。
还有个⼤胆的直接问了出来:「厉爷终于开窍了?
」厉远⼀脚把他踹滚了三圈。
我被他拉到房⾥,厉远反⼿就把⻔给关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梗着脖⼦就是不承认。
「厉远,你认错⼈了。
」厉远都⽓笑了,连名带姓地叫我。
「唐⽟翠,你出来也不改个名字,你名簿上记的就是这个。
」我不改名怎么了?
还不许⼈同名同姓了?
翠翠早就跟着前皇后烧死在了云霞宫了,只要我不承认,他就不能拿我怎么办。
⻔⼝窸窸窣窣⼀阵听墙脚的推挤声,厉远看了我⼀眼,深吸⼀⼝⽓,出去把⼈都赶跑了。
「跟你⼀起那⼩⼦怎么回事?
贼眉⿏眼的⼀看就不是好⼈。
」我瞪他⼀眼。
「就跟我⼀起来收⽪货的,怎么了?
我总得给我⾃⼰挣点嫁妆吧。
」厉远眉头都拧到了⼀起。
「你最好直接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现在就给张顾阳写信。
」哼,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在宫⾥的⼩丫头呢。
有本事他写啊,我看他张顾阳敢不敢过来找我家⼩姐。
「我也劝你最好现在就把我和我朋友放了,否则我就去衙⻔告你强抢⺠⼥。
」厉远⼤概是没想到我还敢回嘴,愣了⼀下,突然⼜笑了起来。
「⼏年不⻅,⼩丫头都⻓⼤了。
」你才⼩丫头,你全家都⼩丫头。
我就不信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厉远转转眼珠:「你要去衙⻔告?
我劝你还是省省⼒⽓,这⾥是我的地头,我看你那个朋友⻤⻤祟祟,多半和外族有勾结,回头我让兄弟们好好关照他⼀下,毕竟也是你朋友,我不好做太过分的,你说是吧?
」我⽓极:「你⾎⼝喷⼈!」厉远凑近我,我不⾃主地往后仰了仰。
「我⾎⼝喷⼈?
那你呢?
我当年⼀⻔⼼思只想来边境挣军功,好不容易和家⾥都说好了娶你,我让你在宫⾥好好等我,不过三年,我⼀定回来,你呢?
谁给你出的主意烧了云霞宫?
谁把你们带出来的?
谁给你们安排的善后,拿了两具⼫体顶缸?
」厉远按住我的⼿背。
「张顾阳为了你家⼩姐,推了⼀年的亲事,还打算求陛下给他外放,他都疯了,居然想⽤假死把你们带出来,⼀旦被发现,赔的不是他⼀个⼈的脑袋,是他全家的前程,你们倒是出息了,⾃⼰就找好⻔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厉远。
⼩姐常说她和张⼤⼈不是⼀路⼈,硬凑到⼀起只会越离越远,我总是不理解,但现在看到厉远,我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姐会这么说了。
放弃家族放弃亲⼈放弃前途,最后换得和⼩姐如今柴⽶油盐酱醋茶的⽣活,⼀个⽉两个⽉或许还新鲜,⼀年两年,三年四年,张⼤⼈真的不会怀念从前贵家公⼦的⽣活吗?
别说他了,就连我,偶尔都还会怀念起⼩姐还是皇后时的模样呢。
他们本来就应该是鲜⾐怒⻢报效国家的⼈啊。
我看着厉远,⼀句⼀句把从前⼩姐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给他⼜说了⼀遍。
厉远瞪着我,也不说话了。
可能是我如今跟着⼩姐⾛南闯北胆⼦也⼤了,索性⼼⼀横,也跟厉远明说了。
「你别管到底谁带了我们出来,总之现在宫⾥也有新皇后了,⼩姐也不可能再回去了,你说出来得牵连多少⼈进去,现在不都挺好的吗?
」厉远就是不吱声,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提着⼀颗⼼陪他⼀起装哑巴。
半晌,他像想明⽩了什么似的,⻓⻓呼出⼀⼝⽓。
「我放你回去,你说得对,现在是都挺好的,但是你说得也不对,我不好。
」我看着他,没听懂。
「当年我以为你死了,为了你这么些年都没回去,京城⾥的前途是断了,也没⼈肯嫁我,到现在都还是⽼光棍⼀个,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我承认我假死是不地道,但你要这么讹我就过分了啊。
还没等我装聋作哑,厉远⾃⼰就把条件提完了。
「你想安稳过⽇⼦,我也不拦着你,但你阻我姻缘,我也不能饶了你,你⼩姐归你⼩姐,你归你,咱们⼀码归⼀码,我不跟张顾阳提你⼩姐还活着,你回去之后也不许嫁⼈,什么时候我娶着媳妇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嫁,这总公平吧?
」这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哪⾥怪怪的。
厉远还⾃⼰摸了张纸来,乱七⼋糟地给我写了个契约,硬是让我按了个⼿印,然后才把我放出去。
我⽪货也没收成,就被稀⾥糊涂送进商队,⼀路绕到湖州,收了⼀⼤堆笔墨纸砚,路上加价卖了出去,⾜⾜挣了三百七⼗⼋两六钱银⼦,才跟着另⼀拨商队坐船⾛⽔路回了杭城。
路上七七⼋⼋⼀耽搁,居然过了⼤半年。
然⽽等我到家,我就发现,我好像被骗了。
那个⼝⼝声声喊着要跟我们井⽔不犯河⽔的⼈,为什么现在正和我家⼩姐坐在⼀起,看上去还相谈甚欢的样⼦?
然后他们还⼀起看着我笑?
过后⼩姐跟我说厉远是来提亲的,我前脚⾛,后脚他就辞了官,这⼤半年我跟着商队到处跑,他就跟在我后头到处跑,末了给我送上回杭城的船队,就⼀路快⻢抄近道先我⼀步进了城。
就连我挣的那三百多两银⼦,都是他拎着⼈家掌柜,硬逼着他折价卖给我的。
我说我都还没来得及砍价呢,⽼板就亏本了。
我觉得我的脑袋有点没转过来。
他不是说了不让我成亲的吗?
那他提亲算⼏个意思?
姑爷说看在我⼀直跟⼩姐不离不弃的分⼉上,他可以教我⼀⼿堪⽐换头的化妆术,就算我将来进京,保管也没⼈再认得我。
⼩姐则说不着急,让我想想清楚再回话。
我去找厉远,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