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到被公司同事集体捐款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想我可以回答一下。
首先，除了社死还是社死，因为即便是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哪点被他们发现的。
是公司食堂知道我偷拿剩馒头还是行政发现我用分装瓶外带洗手液了？
1
我，坐标一线城市，IT 公司社畜，年龄 28，性别女。
作为奋战在一线城市苦苦挣扎的大龄女程序员，不得不说，我每一天都辛苦异常。
薪水差不多月 12000，然后房租天杀的占一半。再扣除交通费伙食费水电费之后，我每个月净资产也不过三位数。
所以公司的团建我不敢去，各种聚会更是能推则推。
最惨的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靠啃面包过日子。
……我是贫困潦倒到全公司上下都看不下去眼的分割线……
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用公司的水电洗漱，到公司的时候，果然没什么人。我放心大胆地在牙刷上挤了牙膏，刚塞进嘴里。
总经理王智出现了。
主管出现了。
坐在我身边工位的各个同事也出现了。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我们公司人力资源总监，他手上端着一个熟悉的红色纸箱。
这不是开年会抽奖用的吗？好端端的拿出来干什么呢？
不给我更多疑惑的时间，总经理如同接力一般的接过抽奖箱，眼含热泪的递给了我。
我问：「这是？」
总经理吸了吸气，「谨代表公司全体同仁向你表示捐赠。」
呃，这……
敢情这年头，抽奖箱也有当功德箱的副业了。
所以，我是在公司里，被扶贫了吗？
这个想法让我一脸黑线，一想到这个箱子里面都是和我一样 996 社畜靠吐血赚来的血汗钱我就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我急忙摆手拒绝，「总经理，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牛牛！我们什么也没误会！」总经理一把将功德箱塞到我手里，「大家真的只是一片好心。」
同事 A 探出头，「牛牛每天都会把我们用过的一次性纸杯拿回家卖废纸。」
同事 B 补充：「牛牛的袜子破洞了都还坚持穿着！」
同事 C 总结发言：「上次我妈急诊的费用还是牛牛先替我垫付的，牛牛虽然穷，可是是个好人！收下吧，我们不需要你的回报，只要你过的富足一点就好。」
在众说纷纭里，我终于慌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糗事他们都知道！
所以当我再次看向人群时，眼里面多了些戒备。
王智抬起他的手腕，造型十分精英的看了下他江诗丹顿的手表，「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公司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些表面文章。行政，给你一分钟拍一些现场照片，我马上要出发去机场。」
我一脸懵 B 的看着周围同事呼啦啦的向我围过来。
我双手虔诚的抱着红箱子，大家的表情充满着激动、喜悦、兴奋、祝福。
闪光灯疯狂闪动了几下，众人撤开，王智在人群里向我走来。
他搭着我的肩，带着好领导的慈爱。
伴随着闪光灯最激烈的一闪，王智收起笑容，风一样的离开了我的身边。
这都是啥情况？
我在行政部终于得到了解释。
2
总部下命令，要让公司内部生活有困难的同事感受到组织的温暖，要求每个分公司评选一名「困难户」出来，以便于组织精准扶贫。
很荣幸，在一群 Gucci 和 LV 里，我就是我们公司的那个穷选之子。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我把功德箱里的钱倒出来，在红色大钞和绿色大钞交相辉映下，粗略的数了一遍。
两千多一点。
同事们真是有心了，在这个二维码的社会硬是凑出这么多现金。
手里拿着钱，掂量了半天，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正好我妈给我打电话，我哭唧唧的说：「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我妈是个典型北方女人，但她也足足愣了几秒钟之后才说了句，「不然你就当成是大家给你随的份子钱吧。」
份子钱……什么理由的份子钱？
实在是没有心情说废话，想着穷也要穷的有骨气、有尊严、有感恩的心，于是我让我妈从家给我邮来 100 袋牛肉干，准备回报给同事们。
快递邮到公司那天，我特意叫门口的保安大叔帮我一起抬箱子。
可是箱子破了个洞，就把里面的牛肉干包装也弄的有点破旧了。
还记得我分给同事们的时候，他们统一用一种极致感动的眼神看着我。
但我后来才知道，包装上的灰尘，使我，在他们的心中更增添了一些质朴。
很快牛肉干只剩下两包。
这是我给我们总经理王智留的。听说他现在还在开视频会，我并不敢贸然闯进去。
为了送出去这两包牛肉干，我特意等到了同事们走光，甚至还加了半个小时的班。
终于，王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办公室。
我抓住时机，几步冲到他面前，「王总，这是我家的特产，你拿去尝尝。」
王智皱着眉，委婉的拒绝我，「你留着吧，我牙口不好。」
「放心，有一包不算干，可以说是牛肉湿，我们那边的老太太都嚼的动。」
我像素人版李佳琦一样疯狂给王智安利，他也许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撇着嘴从我手中接过，「让你破费了。」
我天真的以为，让你破费了是一句客套话。
但是三天后，我才明白，这句话是作为领导的王智对我表达的浓浓愧疚。
又是一个清晨，我被叫到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王智年轻英气的脸挂着一丝慈爱的微笑，他问我，「牛牛，听说你家是大草原的？」
我半梦半醒的点头。
「很好！」王智显得很激动，「明天我要去大草原出差，你跟我一起去！」
尽管我可以蹭公司的路费回家我很高兴，可我还是忍不住问：「王总，大草原可大了，你要去哪片出差啊？」
王智被我问的一愣，但他却随口说，「你家在哪我就去哪。」
不是吧……我目瞪口呆。
王智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行政，叭叭叭的说了一通之后，这才给我递了个眼神，「去把你的地址和身份证号报上去，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根本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3
第二天凌晨三点，在王智的三令五申下，我打了出租车去机场。
我们友好会面后王智还在问我，「你是打车来的吧，不是做大巴车来的吧。」
我耷拉着眼皮点头。
真不知道是领导太没有生活还是对我关心则乱，凌晨三点根本没有大巴车运营的好吧。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沉痛，王智缓缓的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没事，车费给你报销。」
虽然王智的眼睛里也因为起早而布满红血丝，可他莫名的给我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
像我老家看牛棚的那只大型犬一样让我充满安全感。
于是乎，我笑了。
想起即将回到家乡，看见爸爸妈妈，我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隐约间，我看见王智好像松了一口气，可至于他因为什么，我倒是不清楚。
四小时后，飞机落地。
很明显，吹在脸上的风都比城市里的清凉。
昨天晚上我提前告诉过我妈今天我要回家来出差，我妈兴奋的要来机场接我。
可是被我以「身边有领导」给拒绝了。
但我还是有点忐忑的，毕竟我妈这个人一向不听话。
当我和王智安全走出机场的廊桥时，我松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夸张的幺蛾子，也没看见我家的任何人。
我对王智展开一个笑脸，「王总，接下来我就是您的导游。」
王智点头，还扬言回公司后要增加一些辛苦费给我。
我原本走在他身边，听了他这话，顿住脚，我皱起眉问：「以前公司出差也会有辛苦费这一说吗？」
想来王智对我的问题也有些吃惊，过了好一会儿才略显深奥的说：「这是你劳动所得，不用不好意思。」
好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出差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扶贫！
我眼含热泪的问王智：「是公司食堂知道我偷拿剩馒头了么？」
王智皱着眉摇头。
「那难道行政发现我用分装瓶外带洗手液了么？」
王智的脸有些垮台。
「那不然就是……」
「好了。」王智打断我，「你别再说了。」
我有些受挫，悻悻问我的领导同志，「那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穷的啊，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说到这，王智的眼神里倒是多了一些柔情，「像我们年轻人在外闯荡，肯定都不容易。尤其是你，看你简历，还有三个弟弟？」
我半死不活的点点头。
那三个小畜生，我是听都不想听见。不然我也不会躲到千里之外的首都去。
王智再一次拍了拍我的肩，「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有什么困难你和我说，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
他顿了顿，又怕伤我自尊心似的，小心翼翼地说：「尤其是钱，我有。别太苦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王智今天有些不一样。
他是属于年轻有为那一挂的，我们同期进公司，他从副手升到正手。
我从文职变成公司全体帮扶的贫困对象。
悲伤在我心中升腾。
但很快，悲伤就彻底沦为绝望。
4
机场外，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高调的停在路上。
值得人回头观望的不是那辆劳斯莱斯，而是劳斯莱斯上挂着的横幅。
「热烈欢迎王智领导和牛牛同学回家！」
王智惊呆了，饶是见过国际友人的总经理也禁不住结巴着问我：「这这这是你准备的？」
我慌张地摇头。
多希望地上有个缝能让我钻一钻。
在泪眼朦胧之下，我看见劳斯莱斯里走下来三个壮汉。
他们平均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体重人均 200+。
只见他们排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墙，朝着我和王智走来。
王智还是挺爷们的，遇见如此强劲的对手他依然不忘了把我护在身后。
「你们是谁啊？现在是法制社会……」
羸弱的王智抬着头质问壮汉的样子实在有些搞笑，我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怒火无处释放，我扒拉开王智，蹦起来给中间最壮的男人一个闷头雷。
「哎呦呦，姐姐你干什么呀。」
没错，这三个人墙傻大个就是我的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阿大阿二和阿三。只不过我是单独住从一间房里出生的 VIP，而他们三个是同一批次的量产款。
显然王智被这个反转杀的有些措手不及，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后来意识到这个做法不是很爷们，所以他又挺直了脊背，重新摆出商业精英的气质。
「王总，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走吧。」
王智环视了一圈我的弟弟们，见他们面子上还挺客气的，于是也有礼有节的朝他们点点头。
我们一行五人上了加长版劳斯莱斯，但在我的警示下，他们最终是收起了横幅。
阿大开车，我坐在副驾驶。
阿二和阿三将王智奥利奥夹心一般的塞在了中间。
看的出王智的悲痛，但是没办法，我晕车，我只能坐在副驾驶上。
再转头时，我心中有点难过。
我真怕，等出差结束，王智非要把我开除不可。
理由是，待客不周，情商欠缺。
唉。
开车半个小时，便来到了我们在城里的家。
阿三用蹩脚的普通话说：「王总，请下车。」
王智颤颤巍巍的点点头，刚一下车，立刻又呈现出目瞪口呆的状态。
他指着面前的五层别墅问我，「这是你家？」
我不以为意的回答，「是啊，我们家人多，不然住不开。」
说完我又怕王智误会我不欢迎他，于是急忙改口，「王总，我们家其实空间挺多的，还有一间 150 平的主卧空着，一会儿您就住那吧。」
王智刚合上的下巴又脱节了一点。
在阿大阿二的搀扶下，王智终于虚弱的走进我家。
根本不用意外，我妈还给我们准备了第二重惊喜。
她稍显浮夸的在四处金光闪闪的客厅里摆了一只烤全牛。
「牛牛的领导，欢迎你来我们家考察。」我妈热情似火，热络的拉王智就坐。
如果之前王智还尚有一丝人气在，那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一顿饭下来活像个提线木偶，我妈说什么他答什么，不问就闭嘴装哑巴。
和在公司里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我妈的气场太强大，强大到全天下的男人都害怕我妈的程度？
我不禁陷入了深思。
5
简单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我便叫阿大当司机，带我和王智到草原区。
天高云淡，空气里飘着的都是青草的味道。
看的出今天的王智要比昨天轻松不少，他也终于肯开口和我说几句话。比如：
「当初为你捐款的时候我投了五百块在里面，你能把那钱还我吗？」
还有：「其实这次出差的花费都是我个人支出的，所以来时候的飞机票你能给我报了吗？」
又还有：「昨天上飞机之前的话……我撤回。牛牛，我帮不上你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王智有些沮丧。
可是当我再看向他时，他似乎又恢复了他的精英 style。
唉，一定是我想多了。
我心口闷闷的想。
车开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现在正是好月份，是草正旺盛的季节。
王智站在我身边，双手做翱翔姿态，打心里由衷的说：「好美啊！」
可当他深吸一口气时，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空气里会有牛粪味？」
我有些尴尬的指了指他的身后。
他回头看去，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最起码溜达了上千头牛。
「啊———！」
王智一声尖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牛！他们是散装，哦不对，散养的吗？」
我扶着他的腰，安慰他，「王总你别怕，他们不伤人！」
王智的表情明显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大声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这些牛都是我家的！」
此时，牛哞哞们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全都万分配合的哞哞哞叫起来。
王智立刻蹦了起来。
我这时才知道，一项沉稳干练的王总经理，他害怕牛！
只是我知道的有些太晚了……
他害怕的乱窜，而我妈养的牛牛们性格又比较随我妈，爱八卦爱热闹，于是没几分钟，还没等我反应过劲儿呢，一群牛就把王智围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王智惊叫连连。
「哞哞哞哞哞！」
牛牛们不甘示弱。
「牛牛！救命啊！」
我听见王智呼唤我。
可我的确已经在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只是牛太多，他们力气又大，我要到他身边也费点时间。
于是我只好一边用喊叫般的声音安慰他别怕，一边手脚并用的赶牛。
终于，十分钟后，我在筋疲力尽、声嘶力竭之前，终于来到他身边。
此时的王智正一脸绝望的被一只牛犊子强制洗脸。
见到我的那一刻，他激动的像是看见了救世主。
王智他，一把就拥抱住了我。
他的呼吸急促，两只手臂绷的紧紧的。
他小声说：「看见你真好。」
我瞪着眼睛，一时间有些不明白王智在说什么。
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我的手臂回抱他。
我轻声安慰他，「拍拍，不怕不怕。」
「嗯，你在我就不怕了。」
王智尖叫过度略显嘶哑的嗓音如低音调的大提琴，划过我绷紧的神经。
显现出我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脑海里忽然间想到一个词——吊桥效应。
这样情境下的心跳加速，会是爱情吗？
6
阿大带着工人及时赶了过来。
他们赶走围成一圈的牛牛们，又将我和王智带出放养区。
在蒙古包外，洗漱完毕的王智和我围着一团篝火闲聊。
我率先开口，「今天吓坏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害怕牛牛。」
王智看着远方，听到我的话忽然沉声低笑。
「在没经历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害怕。可是当一群犄角怪围上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会晕死在那。」
「可是你没晕倒，你很棒。」我真心夸奖他。
「所以，牛牛，我能问你，你家这么好的条件，你却为什么还要在外面飘呢？」
王智说的小心翼翼，我只是淡然的笑笑，「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原因了。」
想起十几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家里的牧场时，我张牙舞爪的样子并没有比王智好哪去。
说起犄角和皮毛这两个特征总是让我想起怪兽，所以哪怕我家养牛，可我也打心眼里害怕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我爸妈和弟弟们强烈要我回家和他们一起开牛场，可是我宁可去首都做吃不好睡不好的社畜也不愿意回家做富二代的原因。
王智听了我的话，眼睛里忽然表现出一丝心疼，「你这么害怕牛，可是你还是去救我……」
我嘿嘿笑，「没办法，你可是我的领导，这么好的拍马屁机会，我能不好好把握吗？」
说完之后，我意识到这样说话似乎有些太随便了。刚想再说些什么扯扯话题，王智突然小声恳求我。
「牛牛，这件事你不要和公司的其他人说好不好？」
我急忙伸出手指，「我一定不会外传的，我发誓。」
王智满意的拍拍我的脑瓜顶。
本来是挺正经的举动，可不知为什么，却让我想起白天的拥抱。
牛牛啊牛牛，你真是疯了！
第二天一早，还是那辆加长的劳斯莱斯。阿大一人送我们来机场。
至于那两个为什么没来，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姐姐怕送机的时候哭出来影响他们的猛男形象。
阿大抹着眼角的泪，难过的问我：「姐姐，你什么时候还能回来？」
我翻了翻手机日历，「十一假期吧，也许我能回来两天。」
「太好了！」阿大高兴的拍手，「等着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来机场接你。」
我在脑袋里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摇了摇头。
王智站在旁边看着阿大对我依依惜别，他感慨的说：「姐弟们的感情真好啊！」
我摇摇头，「完全就是藏獒撒娇。我还是喜欢秀气一点的男生。」
王智来了精神，他仔细询问，「180 公分，160 斤的算秀气吗？」
我看了看正在机场门外瞭望的阿大，很哲学的说了句，「分跟谁比。」
看的出王智很高兴，他再一次拍了拍我的头顶。
「走吧，时间到了，该上飞机了。」
7
到了首都后，我和王智即将兵分两路各回各家。
他很体贴的告诉我，「明天星期日，不用去公司加班。」
我内心纠结万分。
明眼看上去，这是领导对我的体贴照顾。
可是我不开心啊，我家里的卫生纸没了，不上班我去哪拽纸去。
显然王智看不穿我内心的小 99，他沉浸在自己好领导的形象里无法自拔。
就这样，我们俩一个高亢，一个低沉。
直到星期一再见面，情况才有些好转。
在楼梯间，我和王智偶遇，他和蔼的招呼我，「牛牛！」
「在，王总。」
我依照着职场礼仪客气的回应，可不知道为什么，王智的表情变了，甚至有些僵硬。
这是怎么了？
我听见王智说，「通知你们部门，9 点钟开会。」
「好，王总我知道了。」
这次王智甚至没有让我看到他的黑脸，一阵风似的走没影了。
九点钟，我们策划部准时坐在会议室里等待开会。
王智很骚包的换了件纯黑色的衬衫，纽扣开到第三颗，看起来有点放荡不羁。
以至于我有点……魂不守舍。
眼前忽然出现被震惊、被惊吓、被牛犊子洗脸的另一个他。
所以，我愣愣的看了他半天，笑了。
「咳咳，注意力集中。」
我听见主位上的男人小声提示。
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可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会议室可不仅仅我一个人低头娇羞。
那点波动的情愫瞬间化为愤怒。
真是不检点的男人，扣子开那么低也不怕走光！
到了点名时间，我们一向勤勉认干的小组长却没来。
王智问：「他人呢？」
有位和小组长不和的男同事幸灾乐祸的说：「被白富美的爸爸甩支票了，现在正在家痛哭流涕呢。要不说这人，好好的青年才俊不做，非要去给豪门当女婿……」
整个会场的氛围突然有些异样。
因为王智的脸色瞬间赛过他身上那件黑衬衫。
「这是会议室，请不要说与工作无关的私事。」
说完，王智好像觉得有些不过瘾，又很暴躁的将手上的笔记本摔在了桌面上。
会还没开呢，矛盾先搞起来了。
本就沉痛的星期一，在王智的狂暴下，更加水深火热了一点。
直到晚上八点，众人才四散归家。
我慢吞吞的穿行在过道中，目光紧盯着王智的办公室。
灯已经关了快五分钟，可人却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我有些担心王智的安全，于是悄悄溜到他办公室门口，但却只能隐约听见他的咳嗽声。
一个没忍住，我用小指推开门。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我看见沙发上的位置有一个红点点，仔细闻还能闻见一阵香烟的味道。
我最怕闻到烟味，闻到之后就控制不住的咳嗽。
王智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简直是下意识的，他将烟按在烟灰缸里，「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怯怯的反问道：「王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在窗外透进来的光影里，我看见王智坐的笔直，他明明听见我的问话了，可还是半天才回答我。
「没有。你想多了。」
8
呵，或许吧。
不必再管他心情如何，反正我的心情不好了。
没再理他，我轻轻朝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公司。
也是从那天起，王智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虽然他原本也不是如沐春风的领导，但也从来没像那段时间那么暴君过。
一条文案要被驳上百次，一段宣传片也要反反复复的修正。
王智在我们民间的称呼也从王子变成王鬼，足以凸显他的可怕。
月末，我们部门完成了一个超级大 case，据说提成能达到 5 位数。
部门经理为了继续给我们打鸡血，特意安排大家下班后 KTV 团建。
当然，这种事怎么说也要意思意思的邀请一下上级领导。按理说王智作为公司五音不全的头把交椅，是一定不会答应 KTV 这件事的，可那天偏偏奇怪，他竟然真的参加了！
于是，我和王智竟然再一次成了被共同提起的话题。
因为我也参加了，你说巧不巧。
同事 A 振奋的说：「今天的大团圆好像过年，最穷的和最富的破天荒一般的都来了！」
隐约间我看见王智尴尬的看了眼 A，只是并没有说话。
同事 A 似乎啤酒喝多了，竟然作死的给王智递了个麦克风，「王总，露一手呗！」
部门经理绿着一张脸冲到低气压圈，可就差那么一步，王智率先接过了麦克风，并自信的说道：「给我点首因为爱情。」
马屁精大有人在，切了正在播放的歌，因为爱情的旋律悠扬的传到了包厢的各个角落。
珍惜这十几秒的前奏吧。
我们有幸听过王智唱歌的人默默垂下头。
but，我手里多出来的麦克风是怎么回事？
我震惊的左右瞭望，在部门经理眼神的恳求下，我临危受命！
唉，行吧。
王智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而我作为麦霸，稳定心弦后，好歹把这首合唱的歌曲拉到了及格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王智放下麦克风，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我故意忽略掉自己波动起伏的心跳，在同事们都叫好中回到原位。
我和王智中间，隔着五六七八个人。
可这一刻，我却觉得我和王智离的很近。
第二天，本社畜依然准时到公司打卡。
部门经理激动的宣布，我们，再一次的接到了一个大单，堪称今年之最！
我有点忘乎所以，得奖金的喜悦令我心痒难耐。
有同事好奇，甲方爸爸是哪家金主。
部门经理隆重宣布，「圆圆牛！」
「圆圆牛？是那个号称全国第一牛的牛产品企业？」
「当然了，不然咱们国家还有第二个圆圆牛吗！」
我的喜悦猛然间荡然无存。
我想起了，名字叫做圆圆的我的母亲。
9
在公司的一个隐蔽角落，我给圆圆打了通电话。
「你什么意思？」
「哎呀，牛牛，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妈还是淡定的语气，「我给你们添业绩，你倒好，反而责备起我来了。」
「有你这么高调添业绩的吗，你就不怕他们发现我的身份！」
我妈愣了下，直说，「上次你们那个领导不是来咱们家了吗，他难道没和你们同事说？」
「当然了！我们王总嘴很严，人品很好的！」
「咳咳。」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咳嗽。
我循声望去，不是人品很好的王智还能是谁？
有点尴尬的挂断电话，我腼腆的打了个招呼，「王总好。」
他抿着嘴点点头，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却郑重的对我说：「圆圆牛这个项目，你和我一起完成。」
尽管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我还是忍不住问：「其他同事会同意吗？」
王智确定的说，「当然，这个项目奖金平分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么说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隐约间我还觉得有些吃亏了似的呢。
王智效率很高，他当天晚上就留我加班。
从我身边路过同事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同情，仿佛我加的不是班，是加刑。
我倒是还好，毕竟工作使我快乐。
在王智办公桌的两侧，我们一人对着一台电脑。
在对初稿修改完一遍之后，时间已经十点钟。
「去吃宵夜吗？」王智问我。
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我诚实的摇了摇头。
正巧王智起身，他看到我的电脑屏幕上有 LOL 这款游戏。
他兴奋的说：「你也玩这个？」
我从他的字里行间判断，「你也好这口？」
王智点点头，「来吧，牛牛，咱们打一局。」
正好我手痒痒的很，自然接受了挑战。
在选英雄时，我下意识的想选择牛头酋长，可王智却先我一步锁了这个角色。
我点开他的记录，发现他牛头酋长的等级很高，说明他经常玩这个。
所以我也没有强人之难，而是选择了璐璐和他 pk。
事实证明人不能心软。
这局游戏的结果就是我被王智拿捏的很惨，王智在游戏里不仅杀了我 N 次，游戏外笑的也很是猖獗。
我气不过，又拉着他开了一局，结果并没有什么变化。
技术上的自愧不如我不得不承认，可工作能力上我绝不能输给他。
调出我们做的策划案，我又圈出几个细节。
王智在我身边赞赏的看着我。
等真正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这就是社畜的夜生活，我有气无力的准备打车，可王智正好开着他的雷克萨斯 RX 停在我面前。
「上车，牛牛。」
我拒绝不过，听话的爬上了他的副驾。
我们没有开空调，而是选择开着车窗。夜晚的风静谧又温柔，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我闭着眼，享受这一刻的惬意。
王智急忙叫我的名字，「牛牛，别睡，小心感冒。」
我呵呵笑，「我没睡啊，我就是想认认真真吹会儿风。刚才我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草原，草原上的草，和草原上的人。」
王智别有风情的问了我一句，「那草原上的牛呢？你想他们了吗？」
10
牛？那肯定想了。
毕竟我们全家就是靠牛发家的，就算我再怕，我也不能嫌弃它们。
说起这个，我忍不住的问：「王智，这个方案为什么你会和我一起？按道理收益金额还不至于总经理亲自跟吧。」
王智耸耸肩，「我也不清楚，这是甲方祖宗……不是，甲方伙伴亲自提出来的，他们希望我能亲自跟进。」
见我没说话，王智又说：「这是不是代表，叔叔阿姨觉得，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可靠？」
王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来我只能靠推测判断。
一瞬间，某种念头在我的心中滋生。
同时，我也羞红了脸。
日子就如这般进行着，白天要正常的工作，到了下班时间我和王智又要准时开始新一轮火花的碰撞。
其实这个任务真没那么艰巨，只是我们都习惯了两个人安静的交换意见。
一个礼拜后，上交最终方案。
圆圆牛的圆圆女士超级满意，她高度赞扬了我们公司的总经理王智同志。
庆功宴定在醉仙居，我们这一片数一数二的豪华馆子。
总经理大人坐在主位，兴奋的端杯。我们这些小喽啰自然不敢忽视，一个个的也都将面前的杯子填满。
同事 A 自以为很小声的和我咬耳朵，「王总今天是有什么好消息吗，不然怎么笑的跟个新郎官似的。」
不知道为点啥，我竟然有些心虚。
在来之前，我妈刚好给我打了个邀功的电话。
她八卦的问我：「怎么样，一个案子做下来，你和王智有没有进展？你把他拿下了吗？」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和王智就是纯洁的上下属关系。」
我妈怒了，「老娘花了这么多钱撮合你俩，结果你跟我说你们俩到现在，还是纯洁关系？」
我被我妈的目的，震惊的忘记说话。
我妈恨铁不成钢，她急头白脸的放下一句，「今晚你要是再搞不定他，小心老娘撤资，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原本被我妈说的我就有些心烦意乱，再加上同事 A 的妄自猜测，我更是红了张大脸。
觥筹交错之间，我喝了差不多两瓶啤酒。
作为酒量最不好的草原人，我醉了，醉到甚至找不到公共洗手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见王智站着角落里愣神。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是我后，竟大步朝着我走了过来。
「王智……」
「嘘，别出声，跟我来。」
这下我确定，牵着我的手的，确实是我动了心的男人。
我微微笑，任由他带我离开喧嚣。
在二楼的楼梯间，他终于停住脚步。
我扬起头，和王智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亮亮的，很精神。兴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他红了脸，深情的对我说：「牛牛，我喜欢你，从我们一起进公司那天我就喜欢你。」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在黑暗的楼梯间里看见了礼花。
相爱本来不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既然王智先告了白，那我省事了不少。
只要答应就好了。
11
我和王智谈了两个月秘而不宣的恋爱。
本以为我们能一直隐蔽的谈下去的，结果意外发生了。
某个星期日，王智带我去逛街。
我们想着反正这个商场又贵又偏远，应该不会有人看见，所以我们俩像小学生一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逛的高兴了还要互相依偎一会儿。
直到我看见了我们部门的经理。
他手中拎着的包装袋们纷纷落地，视线在我和王智之间徘徊。
他当然不敢妄自猜测我和王智的关系，毕竟他还要靠着王智升迁。
于是职场人精的特质就表现了出来。
只听我们经理赞不绝口的说：「总部的扶贫政策真优秀，长期的帮扶比短期的给予资金更有意义，向总经理学习！」
说完，他就撒丫子的跑开了。
我和王智如临大敌。
因为，部门经理的嘴赛过一万只鸭子。
这段恋情终于曝光在了阳光下。
和我的惊恐不同的是王智的淡定，我甚至在他的表情里发现丝丝窃喜。
我问他为什么高兴，他总是娇羞的回答，「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好吧，被他这样一说，我也有点期待公开秀恩爱的快乐了。
意料之中的是，全公司在一小时之内便知道了我们的恋情。
意料之外的是，大家对于我们的恋情十分看好！
理由如下：
同事 A：牛牛这是靠自己劫富济贫！
同事 B：这下再也不用我们从饭碗里省吃俭用的给牛牛捐款了！
同事 C：他们两个爱加班，正好让他们谈着恋爱的功夫把班都加了吧。
好吧，还好没引来什么骂声。
平时玩的比较好的同事一听说我脱单了，还搞定了公司的黄金单身汉，纷纷让我带上王智的不限额信用卡请她们吃饭。
我尴尬的笑笑，「不用拿他的卡，我请你们就行。」
同事们都哈哈大笑，笑的时候也不忘打击我，「就你那不到四位数的存款，一人一碗麻辣烫都不够。」
唉，听了这话我心里有点郁闷。
看来是时候展示真正的财富了！
我拿出一张黑卡放到她们面前。
这几个女人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就知道王智有钱。」
我打断她们，「这是我的卡。」
她们半信半疑的问：「王智给的？」
我将卡片翻到背面，上面用字母标记的「NIU NIU」格外明显。
「是我自己赚来的。」
几乎是一秒都不能再等，趁着午休的时间我就被她们几个女人拽到了附近的商场。
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里面的余额。
在一个水吧里买了瓶矿泉水后，他们围在一起看我的余额。
个十百千万……百万？
前面还是个 6？
「好你个老 6 啊牛牛！敢情你以前一直跟我们装穷呢？」
面对千夫所指，我缩着脖子无力的解释，「真不是装穷，在昨天之前我是真的穷好吗！」
事情是这样的。
走出大草原那天，哭唧唧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们，百忙之中向我怀里塞了一张卡。
我偷偷查了查，300 个 W 多一点。
然后我就入职了现在这家公司，上班没几天公司遇见点麻烦，正缺资金。
虽然和大家接触的时间短，但氛围上的确是我喜欢的那种，同事之间没有勾心斗角，大家一团和气。
所以我就以阿大的名义，倾尽所有小金库注资了这家公司。
在这之前我是真的靠工资维持生计的，这不是快年底了吗，分红了，我卡里才有了钱。
在听完我的故事以后，一片寂静中有个弱弱的声音问我：「这件事……王智知道吗？」
12
唉，王智并不知道。
其实我早就在想该怎么和他说明这件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
在我和他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他向我说过好几次。
他说将来一定要成为响当当的大老板。
我对这个不怎么介意，但是还是配合的问他：「为什么呢？」
王智的脸上充满斗志，「因为我想让你做豪门太太。」
好嘛，原来就是不想做豪门赘婿而已。
按照王智的话说，他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他暗暗的注意我很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白。
直到他发现我的生活异常的……节俭，他开始心疼我。
想到我简历上的三个弟弟，他猜测我的家庭压力一定很大很大很大，可即便这样，他也想试着和我在一起，哪怕自己多努力一点，也不想放弃我。
其实上次说是出差，实际上他是想借着在我家人的面前和我表白的，他觉得像我这样漂泊在外的女孩子，家人和家庭就是最实在的安全感。
可是一切都打破了他的设想，三个弟弟是没错，家在草原也没错。
就是没想到，我家有钱啊！我家不穷啊！
我们从草原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妈趁着我睡着的功夫找到了王智。
他们高手之间斗法根本不需要说太多。
我妈特别溺爱我，她是绝对不会难为我嫁给不喜欢的人的，她也看出来了我对王智的心思。
于是这才有了之后的圆圆牛广告事件，是我妈给我们创造的机会。
接受我的家庭，王智用了快三个月时间，才真正踏出追求的步伐。
如果这要是让他知道，我还是他的金主妈妈，他会不会又要别扭很久？
唉……真的愁。
我正对着一碗面条愣神呢，王智从身后拥住了我。
「牛牛，想什么呢？」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
我把我卡里的余额给王智看，在汇款来源那一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账户。
「挺好，你分的比我多多了。」
啊？比他多？
「这么说，你也给公司投了钱？」我惊讶万分的问。
王智很平常的点头，「当然了，当时公司那么困难，我当然是想出一些力量啊，毕竟我还要想办法稳定军心留住某人。只是我当时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背景。还是在从你家回来以后才知道你也投资了的。」
那个某人当然是我，我顶着大红脸窝在王智的怀里，「这么说来，我们不仅仅是男女朋友，还是战友喽？」
王智抱着我，坚定的说：「当然。」
我的心窝子都被他这两个字温暖了不少，趁着热情，我问他：「那王总，你愿意和我回去养牛吗？」
王智闷声笑，他的胸膛震得我的脸上下起伏。
「牛牛，你和我来。」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书房，将他的电脑拿给我看。
是一个数字农业的 APP，他点开给我介绍，「这是我委托朋友定制的软件，上面可以记载每一天的温度和湿度，并且还有许多更详实的建议，等着将来通过卫星，就能达到实时监测的效果。」
见我不解，他红着脸对我说：「这种云养牛的方式行不行啊？我实在是不想再被牛给洗一次脸……」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行，怎么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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