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什么事情上突然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第三种活法

出自专栏《渣男退散:拽姐的自我修养》

为了结婚,我省吃俭用攒了半年的钱,到了年底终于攒了三万。当我提出去看婚纱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他辞职了。

还把我牙缝里省下的三万元全部给了兄弟做投资。

我知道这一定是骗子,让他把钱要回来。

他却皱眉:「你懂什么,这是我兄弟!」

随即冷哼一声,「没钱你养我不行吗?真没想到你这么现实!」

01

26 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收到了房东的电话。

说要涨房租,从原来的 3000 涨到 4200。

我一惊,握着手机急道:「之前说好了 3000 的,就是涨价也不能一下子涨这么多吧?」

电话里,房东的声音虽然笑着,但是话里话外都掩饰不住不屑。

「你打听打听,附近哪还有 3000 的房子呀?咱们这是哪,这儿还是学区房呀!」

就那种破幼儿园也算是学区?

然而我没办法反驳,房东撂下一句话很快就挂了电话。

「你们爱租不租,合同就到下个月,不租的话就再找地方吧。」

我茫然地拿下手机,看着小小的出租屋。

这里很小,只有 30 平左右,虽然有独立卫浴,但是卫浴只有一个平方,洗澡的时候甚至都要踩在马桶上。

就因为这个,我已经摔了无数次,现在都已经练出来了,可以稳稳当当的一只腿踩在十好几年的破马桶上,另一只脚站在地上洗澡,洗完了再把马桶擦干净。

然而就连这样的小房子,我们也不能住下去了。

晚上我跟男朋友郭彦说了房东涨房租的事儿,让他跟房东商量商量。

郭彦先是愤怒地骂了一句:「草!」

然后很快愁眉苦脸下来,嗫嚅道:「商量也没用,年后这一片的租金都涨了,我朋友的房子比这个还夸张,涨了 1500!」

我默然无语,走进房间里。

「你干嘛去?」

郭彦在背后叫我。

我疲惫道:「收拾东西,搬家!」

坏消息是,来到深圳的第三年,这是我们第七次搬家。

前几次要么是因为跟合租室友起矛盾、要么是地下室太潮湿,住得我浑身起疹子、要么是合租人不三不四、不安全。

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涨房租了。

好消息是,虽然要搬家了,但鉴于之前太多次搬家的经验,我们置办的东西不多,不用花钱找搬家公司,自己多坐几趟地铁就可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郭彦怀里,看着这 30 平的小房子。

高层的一楼常年不见阳光,墙角的壁纸早就剥落长霉了,屋子里不管怎么打扫都有股霉气。

尤其是到了回南天,衣服是永远晒不干的,我的衣服总是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身下的床单有些潮,我挠了挠胳膊上的疹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郭彦。

「我们回老家好不好?」

老家的县城房子只要 5000 一平,我们只要工作几年,家里再帮衬帮衬就可以买一个房子。

一个大房子。

而在这里,房子对我们来说,就好像是中彩票一样不切实际的梦。

我对大城市没有那么向往,这里的光鲜和亮丽是别人的,我只有疲惫和无望。

可是郭彦不同。

打从我们上大学开始,他就特别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发誓一定要闯出一片天来。

可是现在,不要说天了,我们连一片遮雨的房檐都没有。

果然,郭彦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他紧紧抱着我,声音里全是不甘。

「我不回去,妍妍,咱们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等我将来有钱了我肯定让你享福,我给你买深圳湾一号的房子,我们面朝大海……」

他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憧憬着我们的未来,我却在黑暗里默然无言。

像这种美梦,郭彦给我编织了无数次。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跟着他一起幻想过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他说要买 350 平的大平层,专门给我装修一个有直面大海落地窗的化妆间,晚上可以俯瞰最美的夜景。

现在这种话听多了,逐渐我就麻木,甚至有些厌烦了。

我是普通一本,运气好进了个大公司当文员,工资 7200 一个月。

郭彦连本科都不是,只是个专科,现在在一个小店里修电脑,4600 一个月。

我们能在寸土寸金的深圳生存下去都已经竭尽全力了。

深圳湾一号均价 30 万一平,我们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买不了一平方米。

在这里奋斗一辈子,我们也买不起那里的一个厕所。

年少时可以说一句人不轻狂妄少年。

可是我们都被社会毒打了那么久,再不切实际,就只能被笑话不自量力了。

我有些烦躁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他躺到了一边。

1.2 米的床太小,夏天我们两个紧挨着舍不得开空调,我的后背出了一层汗。

郭彦的幻想被我打断,愣道:「你怎么了?」

我闭上眼睛。

「……困了,睡吧。」

26 岁生日这天,我跟郭彦在不到 30 平的出租屋里,分食一个 20 块钱的小蛋糕。

最近房租普遍涨价,这附近再也找不到三四千的好房子了。

我们只能降低要求,租了算不上一居室的一居室。

现在连需要踩在马桶上洗澡的独立卫浴都没了,只能出门跟别人共用卫生间。

公用的卫生间很脏,男女混用,马桶上全是黄色的尿渍,地上到处是团在一起的头发。

郭彦把蛋糕摆在桌上,这个桌子既是我们的茶几,也是我们的饭桌,上面还残留着下午剩菜溅出来汤。

蛋糕很小,只有半个巴掌大,插着一只细细的小蜡烛。

便宜的植物奶油吃起来甜腻腻的,劣质的巧克力糊在上颚上,用舌头舔也舔不下来,很难受。

郭彦憨厚的脸上全是笑容:「妍妍,希望你之后的每一年都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我们好好攒钱,年底就结婚!」

我闭上眼睛吹了蜡烛,想许一个愿。

然而往年每一年都要许愿的,希望我跟郭彦能长长久久走下去的愿望却突然被另一个想法打断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隐秘的、却又更强烈的愿望。

我想有一个自己的房子,想不需要和陌生的男人用一个马桶,想睡干燥松软的床,想不在潮湿的环境里一次又一次的起疹子。

闭着眼睛纠结了一会儿,郭彦催我:「蜡烛都快融没了,你快点啊。」

我不再犹豫,许下了一个全新的愿望。

新的一年,我想过得好一点,活得像个人。

02

因为租房子付了押金,我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存款这下子基本上彻底清空了。

之前偶尔还能吃一次 20 块的外卖,现在我们连外卖都舍不得吃,每天都自己买菜回来做。

几块钱的小青菜,一板鸡蛋,偶尔切一块儿 30 块钱的猪头肉,下面条儿我们俩就能吃几天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没过几天保险公司发来消息,我俩的重疾险都要交费了。

以我们俩的条件是生不起重病的,所以之前我给我俩都入了重疾险,一个人每年交 4500,保额 30 万。

我俩加起来,一年就是 9000。

往常不搬家的时候还好,咬咬牙 9000 也就拿出来了,但是现在我的钱全交了押金,就只能指望郭彦了。

好在我记得郭彦那里还有一笔一万出头的年终奖,当时发了买了理财,现在取出来也可以应应急。

挂了保险公司的电话后,我给郭彦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那一万的理财赎出来给我,我要交保险。

谁知道话一出口,电话那边的郭彦却沉默下来。

我心一下子就沉下来,追问道:「怎么了?」

郭彦静了一会儿,心虚道:

「妍妍,那一万块钱……没了。」

我攥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起来,有些茫然:

「没了是什么意思?」

郭彦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年初手机坏了,我给她换了个手机……」

「那剩下的钱呢?」

「买的 iPhone13 pro max……一万二,没有剩下的钱了。」

保险公司的信息不断催我,问我什么时候能去交费,我眼前一黑,急道:

「你为什么要给你妈买这么贵的手机啊!?」

郭彦语气也不满起来:「我都出来工作这么多年了,孝敬孝敬我爸妈怎么了?我妈手机坏了我当儿子的给买个手机都不行?!」

「沈妍,做人得讲良心!」

我几乎是崩溃般的大喊:「你妈一个农村妇女,你换个手机换个普通的就行了,有必要买 iPhone 吗?!」

「郭彦,我自己用的还是大学的时候买的旧手机,屏幕都碎了一块,我他妈的不知道要换手机吗?!」

「现在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保险钱怎么办!」

郭彦小声嘟囔道:「我当初就让你别买保险了,那都是骗人的东西,咱们年纪轻轻的能得什么病?就是浪费钱。」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挂了电话蹲在路边捂着脸痛哭。

以往我总能刷到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我当时还觉得矫情,有什么事儿过不去?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了。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的时候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儿,放在自己身上就是迈不过去的坎儿。

我蹲在盛夏的马路牙子上,看着四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这么大,却似乎没有我的一席容身之地。

然而哭完了,我还得回去。

因为我没钱住酒店。

晚上回家的时候,郭彦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

看见我推门进来,他期期艾艾地上前抱我,低声哄道:

「宝宝,我知道错了,是我太虚荣了,不该给我妈买这么贵的手机。」

「我就是……」他有些尴尬。

「我就是想让他们看看,我也混出个样儿来了。」

我满心疲惫,任由他抱着。

「可是我们现在,你觉得混出样儿来了吗?」

郭彦抱得更紧:「我知道我错了,我跟你保证,以后每次花钱都经过你的同意好不好?」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你原谅我一次嘛。」

他讨好地拽着我的手,我叹了口气,回握住他。

……

保险最终是我跟我爸妈借了一万块交上了,交了 9000,剩下 1000 应急。

给钱的时候,我爸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一万够不够啊,你们怎么现在连一万都没有,不然就回来吧?」

我强忍着哽咽假装平静:「这不是搬家了嘛,有点周转不过来,我们过得好着呢,放心吧。」

03

这事儿之后,郭彦对我的态度好了几天。

天天在家做饭做家务,不过过几天也就恢复原样了,这些活儿还是留给我干。

我也没说什么,照常上班生活。

这天上班的时候,秘书突然特别着急地找到我,说让我去给老板送个文件。

穿着干练套装的刘秘书满脸焦急:

「那边的项目有人来闹事儿我得去处理一下,张助那边也有事儿,老板急着要文件,深圳湾一号,你赶紧去送一下!」

我愣了一下,双手接过文件。

「别愣着了,赶紧打车去,车费给你报销,半个小时之内必须赶到!」

我被刘秘书推了一把,这才火急火燎地往跑。

来深圳这么多年,我就没怎么打过车。

主要是太贵了,堵一次车一百就没了,都能出去吃顿火锅了,一般我都是挤地铁。

现在公司给报销,我就心安理得打车直奔深圳湾一号。

这里是我跟郭彦无数次睡前幻想的地方,但是其实我们一次都没来过。

进来之后,我才发现之前我们的幻想有多苍白。

这里简直不能用豪华来形容,可是我没有时间参观,只能一路小跑往老板家跑去。

出了电梯,我看着奢华的大门咽了口口水,轻轻按了一下门铃。

我们老板四十出头,当年独自来深圳白手起家打下了这一番家业,现在我们公司年营业额将近十个亿。

他在公司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进来这么久,我只在员工大会和每年的年会上看见过他。

门铃按了没多久,大门就被打开了。

老板穿着一身家居服出现在门口,他本来保养的就好,现在穿的休闲,没梳大背头,黑发散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三十出头似的。

「你就是沈妍吧?我听刘秘书说了,进来吧。」

我有些局促,没想到老板竟然邀请我进去,毕恭毕敬地点点头跟在他屁股后面换了拖鞋。

老板走在我前面,倒了一杯水给我后坐到了沙发上,指着一边对我道:

「坐,一会儿还得麻烦你给刘秘书带个文件。」

我没想到他居然用了「麻烦」两个字,赶紧摆手道:「不麻烦,应该的。」

然后老板点点头,低头看起了文件。

我坐在看起了就很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偷偷打量着老板陆宥。

他个子很高,得有一米八多,长长的双腿交叠,坐在那里身姿挺拔,据说是因为早些年当过兵。

再加上他长得也不错,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离婚后公司里很多小女生都偷着做嫁入豪门的美梦。

趁着他不注意,我歪着头看了一眼四周。

这就是我梦想的地方,深圳湾一号,均价 30 万的豪宅。

哪怕是在梦里,我跟郭彦也只敢幻想 350 平,而现在老板家光客厅似乎就要一百多平了。

巨大的水晶吊灯几乎比我们的卧室都要大,高高的悬在客厅中央,每一颗珠子都闪烁着华贵的耀眼光芒。

落地窗外就是高楼大厦和海景。

郭彦说得对,这里真的可以俯瞰整个深圳最美的风景。

「沈妍?」

我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老板在叫我,赶紧应道:

「是!」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别这么拘谨,我也不吃人。」

我脸一下子涨红了。

「这份文件看完了,你再拿上这份,一起带回去给刘秘书,辛苦你了。」

我赶紧站起来接过文件:「好的,我现在马上回去。」

临出门之前,老板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之前在哪个部门,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老实道:「我是销售部的,之前是在分公司,最近才来总部。」

老板看了我一眼:「好好干,路上注意安全。」

04

打这天之后,我就经常遇到老板陆宥。

有时候是公司开大会、有时候是在茶水间、有时候是在下班的路上。

我不是没发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但是我从来没有回应过。

说没心动过是假的,毕竟跟了他,我就直接实现了阶级的跨越,再也不用吃苦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背叛郭彦。

我知道陆宥为什么喜欢我。

从小到大,我的桃花运都旺盛得出奇,十七岁的时候我去算命,算命先生愣是没算出我的正缘在哪。

平心而论,我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但是朋友们都说我身上有种很让人怜惜的东西,好像小说里最招人烦的绿茶女配,但是对直男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大学郭彦追我的时候,同时追我的还有四五个人。

但是只有他最锲而不舍,风雨无阻地给我送早餐,大晚上因为我肚子疼翻墙出去给我买红糖姜茶,所以最后我选了他。

那时候我是真的年轻得很天真,压根就没考虑过什么面包爱情之类的问题,只觉得有情饮水饱。

其实郭彦对我挺好的,虽然收拾家之类的家务活儿不太爱做,但是每天都会早起给我做早饭,晚上打热水给我泡脚。

有钱的时候,他也很舍得给我花钱。

只可惜他基本没有有钱的时候。

我要交着房租,每个月还得额外给他一千块钱,因为他的工资总是不够花。

有句话在他身上特别合适,越缺什么就越炫耀什么。

我俩一个月加起来一万多,除去房租还剩不到八千,如果努力攒钱,一个月也能攒个几千块。

但是在他身上,攒钱是永远不可能的。

他追求新款的球鞋、潮牌的衣服,乐此不疲地买奢侈品高仿。

他似乎在用力向所有人证明,他过得很好。

代价就是我们来了深圳这些年,到现在一无所有。

也不是没想过分手,可是这么多年感情,我们彼此早就超越了爱人,几乎扮演了亲人的角色,难以割舍了。

这让我觉得很绝望。

未来的生活似乎一片阴霾,而我却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

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深圳这个南方的大城市和我的北方老家完全不同,对我来说似乎总是潮湿着的。

我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下着大雨又不好打车,站在路边的站台下急得团团转。

然而祸不单行,站台旁边有个下水道栅栏,我的高跟鞋一下子卡在里面拽不出来了。

天上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就把我露出站台的半边身子淋湿了。

我披头散发地站在雨里,高跟鞋卡在不断进水的下水道铁栏杆之间动弹不得,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但我突然觉得很崩溃,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哭着给郭彦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郭彦有些为难:

「我也没车啊,打车过去这么堵得多少钱,你自己打车回来呗?」

我刚要说话,电话那边有人喊他的名字。

「不说了啊,打印机故障了我去看看,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我站在雨里,浑身都湿透了,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助过。

街边来往的人神色匆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

我想把鞋脱下来不要了,可这双鞋是我上班那年花了 800 咬牙买的,是用来充场面的,也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一双超过两百的鞋。

虽然穿了三年了,可我一直好好保养,我舍不得扔。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旁边的马路上突然停下了一辆车。

黑色的迈巴赫车窗缓缓降下来,陆宥的脸出现在车里。

「怎么了?」

他下车撑起伞走过来,把倾盆大雨挡在了外面。

我满脸泪水混合着雨水抬起头来,感觉又丢人又高兴,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老板,我鞋跟卡住了。」

刚才鞋跟被卡的时候我的脚崴了一下,现在已经有些红肿了。

陆囿微微皱眉,拉住我的胳膊沉声道:「走,上车。」

我看着鞋子欲言又止,陆囿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不舍,拉着我的手微微用力:

「不要了,我再送你一双。」

我真的很可惜这双鞋,但是也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谢绝了陆囿后跟着他上了车。

我浑身都湿了,狼狈得要命,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了下来。

陆囿的车很贵,我有些局促,生怕给他把车弄脏了,陆囿却没在意,直接脱下了身上的西服不由分说披在了我身上。

暖暖的,萦绕着昂贵的男士香水味。

加热的座椅慢慢驱走了我身上的寒意,我看着街边或狼狈或焦急的路人微微抿嘴。

气氛有些尴尬,我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慌不择路上车的。

陆囿先打破了沉默:「你家在哪?我导航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地址。

陆囿点点头:「那边现在一个月租金多少钱?」

「四千。」

「虽然是老小区,不过这块地界不错,四千租不到 50 平吧?」

我想想陆囿那一百多平的客厅,苦笑道:「对,30 多点。」

陆囿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微妙。

「你这样条件的女孩子,何必过得这么辛苦?」

我立刻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陆囿明白了我的态度,笑了笑:「别介意,我是真挺喜欢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让我……让我想到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人来这闯荡,当时我条件还不如你呢,最穷的时候我还睡过公园的长椅。」

有些僵持的氛围缓解下来,我抬眼看了一眼陆囿。

他的侧脸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十分优越,额骨立体,鼻梁高挺,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陆宥生得十分贵气,我想象不到他落魄的样子。

「我们哪能跟您比呢,」我感叹道,「能留下就千难万难了。」

陆囿看了我一眼。

「想留下总能留下的。」

……

把我送到家的时候,陆囿要送我上楼。

我直接拒绝了。

「谢谢你陆总,我自己可以上去,您路上小心。」

我的态度称得上有些冷淡,想让他明白我的拒绝。

陆囿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再强迫我,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车上。

迈巴赫犹如一支黑色的利箭破开雨雾而去,我看着它离去,手指用力地攥住了老旧小区的楼梯扶手。

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在头顶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隔音太差,我能听到楼上的夫妻正在吵架,还有小孩在家里的尖叫奔跑声。

我在黑暗里,慢慢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强撑着的冷淡态度后,是连我自己都察觉到了的心动。

不知道是因为陆囿那种英俊和成功糅杂的魅力,还是因为他比我们三个家都大的客厅。

但我知道,刚才真的有过一刻,我犹豫了。

05

回家后,我疲惫地躺在了沙发上,盘算着要不要辞职。

我很清楚,再这样下去我是坚持不住的。

我不能背叛郭彦,不管是感情上还是道德上,我都无法容忍自己的越轨。

可是辞职的话,我们可能就连房租都交不起了,用力地叹了口气。

真他妈的,贫贱夫妻百事哀!

下雨天没有骑手接单,我让郭彦在楼下给我买点红花油揉揉脚踝,谁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拿了一个鞋盒。

我皱眉:「红花油呢?」

郭彦一愣,随即赔笑道:「哎!忘了,一会儿我给你冰敷啊,别生气!」

我有些心累地揉揉脸,指着他怀里的盒子道:「这是什么?」

郭彦的表情立刻兴奋起来。

「我刚抢到的黑斑马,椰子!才花了 2000 出头!」他美滋滋地把鞋拿到我面前献宝一样掀开鞋盒盖。

「闲鱼买的,我运气真他妈好,这人买了又不想要了正好让我捡着了,我靠便宜了大几百!」

我呆呆地看着那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我刚才在雨里狼狈的样子。

为了那双花了 800 块,穿了三年的鞋子,我在暴雨里淋了将近半个小时。

而现在郭彦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买了一双价钱能买那双鞋三双的鞋子。

而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今年买的第三双过两千的鞋了。

我抬起头来,轻声道:

「你哪来的钱?」

他上月的工资早就花完了,还是我给他转了 2000 的生活费。

以他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这 2000 应该没剩多少了才对。

郭彦一下子卡壳了,偷偷瞥了我一眼,小声道:

「……我刷的信用卡。」

我没说话,我甚至都没有愤怒,我只是觉得很累。

特别累,累得我都不想说话了。

刷信用卡,也就是说这个钱又摊在我头上了。

郭彦一个月 4600 他自己花都不够,又哪来的钱还信用卡。

他心知肚明我会为他兜底,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别生气了嘛,」郭彦上来摇我的手,「我真的很喜欢这双鞋,我保证我今年都不再买鞋了好不好!」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我闭了闭眼,强压着怒气推开他:

「你先上一边,让我一个人静静。」

郭彦不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嬉皮笑脸道:

「宝宝、宝贝、老婆!再原谅我一次嘛,我不是你最爱的——」

他的话没说完,我暴怒的一把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让你滚啊!」

透过一边的窗户,我看到我的表情很狰狞,陌生得几乎恐怖。

郭彦被我一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头很快拧紧。

他一把把鞋盒扔到地上,皱眉道:「沈妍,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不就是买双鞋吗,都他妈给你道歉了还这么上纲上线的!」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摔门进了屋。

黑暗里我的眼泪一个劲地流,止都止不住。

我不知道是可怜为了一双穿了三年的鞋淋雨的自己,还是为了刚才的煎熬纠结觉得不值得。

我只觉得我蠢透了,也他妈惨透了。

我不知道我他妈怎么会活成这个鬼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挣脱这种噩梦一样的生活。

我只能趴在逼仄得又潮湿的房间里,听着毫不隔音的楼上夫妻教育孩子的声音和孩子的哭闹,近乎疯狂地哭着。

下个月又要还信用卡,我知道我不能辞职了。

……

我跟郭彦开始了冷战。

我觉得我们都他妈快去天桥底下要饭了,他还要刷信用卡买两千一双的鞋脑子进水了。

他觉得我为了区区一双鞋小题大做发这么大脾气,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干脆连早饭晚饭都错开时间吃,晚上我睡在屋里他睡在沙发上,明明我们两个挤在不到 30 平,比厕所大不了多少的小屋子里,居然真的做到了几乎不见面。

过了几天,在茶水间接热水的时候我又遇到了陆宥。

上次他跟我说了那种话,我很有些尴尬,匆匆问了他一声好就要走。

陆宥却拦住了我,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

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印着的 Christian Louboutin 的 logo,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他那天说了要送我的鞋。

Christian Louboutin 的高跟鞋,顾里同款,美丽之下是我绝对负担不起的价格。

我知道我不能收这双鞋,赶紧摆手拒绝:

「陆总,我不能要。」

说着我就要走,结果陆宥拉住我,一把把袋子塞进了我手里笑道:

「虽然你穿的这双也挺好看的,但是小姑娘家家的偶尔也换换风格。」

「你不想要就扔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

说着他就转身出了茶水间。

我急得追出去要还给他,茶水间却又进来了两个同事,我赶紧捋了捋头发,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陆宥没给我还鞋的机会,我直到下班都没再看到他,又不能直愣愣地去闯他的办公室,没办法只能把这双鞋带回了家,等着有机会再还他。

家里一片漆黑,郭彦这几天跟我冷战,晚上一般都出去和朋友吃饭喝酒,回来得很晚。

我拎着袋子进了卧室,把它放到地上。

昂贵精美的奢侈品袋子放在狭小简陋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看了看自己的脚。

我的脚其实蛮好看的,脚趾修长,弧度优美。

但是长期穿着便宜的鞋子,有的时候太硬了磨脚,我的小脚趾上水泡起了消消了起,已经结成茧了。

我看着那个袋子,抿了抿嘴,鬼使神差般地把它从地上拿了起来,抽出了里面漂亮的鞋盒。

我就试一下,我想。

我还没穿过这么贵的高跟鞋,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机会穿到了。

顾里穿着红底的黑色高跟鞋时走路带风的样子不断在我脑海里闪过,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鞋盒。

盒子里,那双红底的高跟鞋静静地躺在那里,即使是这样阴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得出漆面上带着奢华而低调的光芒流转。

真漂亮。

我双手捧起鞋子,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把它放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伸了进去。

尺码很合适,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脚踝看起来可以这么白皙、这么纤细,十公分的高跟把我的足弓衬托得弧度很美,好像在踮着脚跳芭蕾一样。

我站到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感觉那个自卑而局促的女人瞬间消失了,因为穿着这么高的跟不得不昂首挺胸,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十足。

原来,一双鞋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就好像是那双魔法水晶鞋一样,灰姑娘穿上了就真的短暂的变成了公主。

痴迷地看了一会儿后,我猛地反应过来,慌张地把鞋一把脱了下来,飞快地装进鞋盒放进袋子里,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我脸上一片热辣,整个人羞愧不已。

我感觉刚才我就好像一个小偷,偷偷摸摸地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明屋里只有我自己,却还是害臊地忍不住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我突然觉得很可怕又很难过。

可怕的是,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难过的是,原来贫穷真的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06

我主动跟郭彦和好了。

因为我觉得我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这双鞋似乎照出了我内心最卑劣的部分。

我怕了,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一定熬不住的。

郭彦对于我的示好有些得意,晚上我们相拥而眠躺在床上,我趴在他胸口央求他:

「我们回老家吧,我不想在这里,这里的环境和生活我都适应不了。

阿彦,我不想要大富大贵,我们回去结婚生个孩子,一定比在这里幸福。」

郭彦一如既往地拒绝了我。

「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熬了这么久,现在回去不是白遭罪了?」

「妍妍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我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我疲惫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我找了个机会把鞋还给了陆宥。

陆宥有些惊奇,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何必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

我压抑着那些隐秘的妄想,垂下眼皮道:

「谢谢陆总,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

陆宥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吧,不过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嘛。」

「好好干,我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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