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对我很好,可是我融入不进他的朋友圈。
他有⼀个认识很久的女⽣发小,两⼈熟稔得仿佛我是个外⼈。
最开始,我并不介意。
直到那天爬山遇暴雨,⼈流分散,他在焦急中看到走丢的她被别⼈背回来,脸色倏然铁青阴沉。
我意识到,他吃醋了。
我和霍知是去年⼤二的辩论赛认识的。
当时我是正方,他是反方,同是四辩,他输给了我。
比完当天的庆功宴,他单独将我喊出去,第⼀次叫了我的名字。
「尤佳子,我记住你了。」
过后他便经常出现在我面前,慢慢地,我身边的朋友也都知道了他的存在,还经常会开我和他的玩笑。
但他不曾对我说过什么。
直到⼤三那年国庆,我被⼀个⼤四学长⼤张旗鼓地在楼下告白。
我没下去,却接到他给我的电话。
他约我去学校的情⼈桥。
如果说学长的表白对我而言是负担,那么他的邀约便是莫⼤的惊喜。
等了好久的,惊喜。
学长被舍管赶走后,我应约去了情⼈桥。
他已经在等了。
秋末,天凉。
不知等了多久,都没离太近,我便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意。
他问我:「为什么不答应那个学长?」
我说:「我在等另⼀个答案。」
他看我许久。
「上次你说你也是南高的,我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早点认识你,所以现在我不想再放过这次机会了。」
他牵住我的手。
那手冰得厉害,叫我不自觉握紧了点。
他笑了⼀下,继续说:「尤佳,你想和我在⼀起么?」
从认识起,他就不同于别⼈那样叫我佳子,而是尤佳。
那是我近几年来最快乐的⼀天。
因为我等这⼀天等太久了。
他可能不知道,为了让他看到我,我做了多少努力。
……
在⼀起后,霍知⼀直都对我很温柔,很体贴。
我想吃公园门口卖的冰板栗,哪怕当时很晚了,他也还是会二话不说就去买;我说我想滑雪,他便提前半个月计划带我去郊区最⼤的滑雪场;我因为学⽣会的工作失误被教训,也是他陪我去野营看星星放松心情。
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我们都做过了。
我越来越喜欢他。
到了寒假,我们⼀起回南城。
霍知带我去见他的朋友。
⼀共有三个最好的朋友,从小玩到⼤的关系,在国外那个我暂时还见不着,他便带我去见剩下那两个。
钟雯和展望。
但那天只有展望来了。
展望说:「钟雯感冒了,来不了。」
霍知⼀听,皱起眉头:「她是不是又跑去海边了。」
展望乜我⼀眼,笑:「对。」
霍知拿出手机,对我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我没多想,说好。
啤酒超市灯光暗,展望坐我对面,举起酒杯。
我跟他碰了⼀下杯。
他说:「他俩就那样,钟雯闯祸了,谁说都不管用,只能他来教训才肯听。」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关系肯定很好。」
展望撑着胳膊,酒杯挡了他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
他拉长声音感慨:「是啊。」
霍知很快就打完电话回来。
我问他事情要不要紧。
他摇摇头。
可那晚送我回去,他没有像以前⼀样陪我上车。
只是说:「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说⼀声。」
之后霍知又组织了几次聚餐。
钟雯前面都以有事为由推了,到第五次才出现。
她很白,面容清秀,头发不太长,刚到肩膀的位置。
这不是我第⼀次见她。
以前还在南高的时候,她就跟在霍知身边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好到⼈尽皆知那种。
霍知是不缺女⽣喜欢的。
光我知道的,我们班就有俩,还托钟雯递过情书。
钟雯⼤方,也帮过忙。
可到最后,情书还是辗转回了她们手里。
因为霍知讲究眼缘。他喜欢的,他会自己追;他不喜欢的,怎么追他也没用。
在我之前,他曾谈过两次恋爱,只是到最后恋情皆是不了了之。
霍知的身边,永远都是流水的女友,铁打的钟雯。
我没想到钟雯会对我有印象。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时紧张,没开口。
霍知搂住我,帮我回答:「尤佳也是南高的。」
「这么巧!我居然没什么印象了,是同⼀届吗?」
我点头:「不过我是理科班的,不是⼀栋楼,你对我没印象也正常。」
钟雯还想继续问,展望揉她脑袋:「行了,你当查户口啊?」
我松了口气。
那天,我们⼀起去玩了密室,因为⼈数不够,还和另外两个男⽣拼了车。
恐怖悬疑主题,我胆子小,全程紧跟在霍知身边。
但总会有抽签做单线任务的时候。
店家还算体贴,给了⼀次陪同的机会。
前面钟雯把机会用掉了,陪她的⼈是我们不认识的其中⼀个男⽣,抽签抽到的。
我没了机会,不想破坏规则扫兴,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
霍知说要陪我。
我说:「没事。都是假的,练练胆也好。」
其实心里怕死了。
好在店家还有⼈性,路上就安排了⼀个电锯狂魔,我跑得飞快,没被追上。
就是肩膀撞到了放线索的信箱,疼得麻木。
七拐八绕回到任务房间后,霍知在门后等我,用力抱了我⼀下,夸我真勇敢。
我便忘了疼。
玩完密室,已是两个小时后。
出来盘剧情,我肩膀不太舒服,⼀只手捂着,没怎么说话。
余光看到钟雯被那个陪她做任务的男⽣要微信,我下意识看向霍知。
霍知还在听别⼈说话,并没有看这边。
从店里出来,展望说要去吃火锅。
霍知问我想不想去。
他果然还是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
有时候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试探和等待。
我想,你不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不是⼈⼈都围着你转的。
想开后,我说了肩膀撞到的事。
霍知急了,问我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没事的。」
「那不吃火锅了,」霍知顿了顿,「我送尤佳回去,你们去吃吧。」
「不要紧吧?」钟雯问。
我说:「应该没伤到骨头,就是手臂有点使不上劲儿。」
「那你们赶紧回去看看,严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
「嗯。」霍知揽过我就要走,刚走两步,他回头,「对了,有些⼈玩密室的目的不单纯,别什么⼈都加,小心被骗。」
我⼀愣。
钟雯努努嘴:「要你管……」
「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送佳子姐回去吧。」
霍知这才带我离开。
我只觉肩膀的疼痛被别处替代,偏偏发泄不得,堵在心口,满脑子都在想,原来他看到了啊。
我的肩膀没什么⼤事,但霍知担心,还是带我去看了医⽣。
取完止痛药出来,他说:「我爸有个朋友是中医,要不明天我再带你过去看看?」
我哭笑不得:「没那么夸张。」
「那也得看看。」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只对我好吗?」
「不然呢?」
我没忍住,说:「我就感觉,你对谁都很好。」
他沉默,却嗅了嗅:「我怎么闻到⼀股酸味?」
我脸⼀红:「难道不是?」
「钟雯只是我朋友。」
「……」
他主动提起钟雯,那我应该不是第⼀个多想的⼈。
我问:「你跟钟雯是怎么认识的?」
「小学四年级,她转来我们班,就这么认识了。」
他说:「刚认识那会儿她剪了个寸头,我们都以为她是男的,⼀起玩了好多天才发现是个女孩子。但她这⼈性格本身就比较男孩子气,不难相处,要不然也不会和我们几个⼀块儿玩到今天。」
「展望说她只听你的话。」
「有么?我没注意。」
「展望还说她没有交过男朋友,为什么?」
停车场,霍知替我开了车门,手搭着,回过头:「怎么展望和你说了这么多?」
「就,随便聊聊。」
我看他表情寡淡,笑了:「我好像闻到酸味了,你闻到了吗?」
他也跟着笑:「⼤概吧。」
等上了车,我才想起,霍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后来,我还跟霍知他们⼀起去看过春节档电影。
电影院⼈满为患,我们运气好,买到了四连座。
座位是按照入场的先后顺序依次坐的。展望坐最边,再是钟雯,霍知和我。
看的战争片,中间不乏悲怆伤感的剧情。
我默默掉了几滴眼泪,想起纸在霍知那儿,便撞了撞他的手臂。
却扑了个空。
借着荧幕的光,我看到他侧身面向钟雯那边,⼀手拿着拆开的纸巾,⼀手递纸。
尽管他们声音很小,我还是听到钟雯说:「我可没哭,别给我递纸。」
只听霍知嗤笑:「瞎逞能。」
然后坐回身子,发现我正在看他。
他凑近我,眼睛黑白分明,「哭了?」
我怔怔摇头:「给我张纸。」
他抽出⼀张给我,还想摸黑看我是不是哭了。
我不肯让他看,推开他的脸:「看你的电影。」
后半场,我全程拽着那张纸巾,都拽皱了也没有用上。
因为脑子⼀片空白,连哭都忘了。
看完电影,钟雯说:「我们去秘密基地烤肉吧?」
展望:「行啊,正好年前我把冰箱都塞满了。」
霍知没说话,看向我。
我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秘密基地是什么地方,但还是点了头。
等去的路上,霍知才告诉我,展望是体育⽣,高中体考结束后在机构补文化课,地方远,不方便,家里就给他买了间公寓学习。
说是用来学习,他们上学时就喜欢去那儿聚餐玩乐。
像钟雯以前闹过⼀次离家出走,就在那里住过几天,全靠他们瞒着接济。
经过这⼀事,他们的革命友谊得以稳固升华,常去的公寓也成了所谓的秘密基地,⼀般出什么事联系不上⼈了,去那里准能找得到。
秘密基地不⼤,五十来平的 loft,入口处是⼀面墙的手办,二楼分了两个区,⼀个用来休息,⼀个用来打游戏。
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阳台摆着的乐高城堡,足足有⼀米高。
霍知告诉我,那是钟雯拼的。
「拼了多久?」
他眯了眯眼:「不记得了。」
那天在秘密基地,我们四⼈在厨房忙活⼀阵,围坐烤盘烤肉时天已经黑透,吃着吃着,展望提议玩贴牌猜⼈物的游戏。
最开始我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玩了几轮以后才恍然自己的多余。
「是不是你高中时候最爱看的那部剧的女主角?」
「是不是初中我花高价找⼈要签名的那个爱豆?」
「是不是我们⼀起翘课去参加音乐节里的歌手?」
「是不是……」
他们⼀个眼神、⼀个提示就能参透对方所想。
哪怕钟雯在撒谎,霍知也能⼀语道破她的心虚。
游戏玩不好没关系,聊天时我想积极⼀些,却还是会被他们简单的⼀句过往给打败。
因为他们有太多的回忆可以共享,这让我插不进嘴。
于是只能默默地听。
慢慢地,霍知也变得安静,陪在我身侧,和我⼀样听他们对过去侃侃而谈。
半晌,他说:「行了展望,老说以前的事,怎么不提⼀提你被条老黄狗追了三条街结果还是被咬的黑历史?」
展望脸⼀黑:「谁还记得啊?」
「我看你印象就挺深刻。」
我知道,霍知是在给我解围。
心里翻腾过⼀道暖流,我问他:「那你有什么糗事是我不知道的么?」
「多了去了,回去慢慢说给你听。」
「好啊。」
先前感觉自己似乎融入不进霍知朋友圈的失落随即被他的圆场熨帖抚平,我兴致高涨不少。
只是钟雯却觉得头晕起来,没再继续聊下去,独自上了二楼休息。
霍知见状,牵起我的手:「那我和尤佳先走了。」
展望看他几眼,挥了挥手,没有挽留。
假期结束后,霍知买票回校。
他问我:「介不介意和钟雯⼀起?」
钟雯和我们在⼀个城市上学,且两所⼤学离得很近。
但从我和霍知在⼀起,我就没在学校见过她。
我心里能隐隐觉出钟雯对霍知的特别,但不想他难做,便说:「不介意。」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告诉我:「钟雯要晚两天才走,不和我们⼀起了。」
我见他眉头堆满不爽,「你不高兴吗?」
「谈不上。」
「怎么说?」
「感觉钟雯最近挺忙,展望也是,⼀个两个的,联系了也成天不见⼈影。」
我听得心里⼀咯噔,难免多想,会不会是因为我?
谁知霍知反应更快,反过来安慰我道:「跟你没关系,别想太多。」
我点点头,没再多想。
开学后的日子,还和上学期⼀样,只要没课,我和霍知就会出去约会。
我们很少有闹冷脸的时候,除了那天。
那天我们在餐厅里吃饭,霍知收到⼀条消息,看完愁眉不展,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场。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钟雯发了个朋友圈。」
我没有钟雯的好友,顺着他的手拿过来看,是钟雯和⼤学同学出去玩的几张合影,中间那张最显眼,是她和另⼀个男⽣的合照。
「这是她男朋友?」
霍知沉着脸:「不是。」
「追求者?」
「不知道。」他捏了捏鼻梁,拿起烟盒,「我打电话问问。」
我:「……」
那感觉说不上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我坐在位子上,身体沉甸甸的,灵魂却飘在半空中。
不多时,霍知带着些许烟草味回来,语气轻松了点:「那就是他同学。」
我头⼀回没法冷静,我问他:「就算不是同学又怎么样?」
霍知顿住,看着我没说话。
「你可能不知道,你刚才的脸色有多差,好像有什么宝贝不受控制被⼈抢走了⼀样……」
「……尤佳,你想太多了。」
他从桌那边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钟雯是我妹妹,我总不能不管她,要是被骗了怎么办?」
「⼀张照片而已,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被骗了?」
他放开我的手:「你在钻牛角尖。」
「你知道我没有。」
他不说话了。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不愉快。
但霍知很快就向我低头道歉,并保证自己以后会注意。
我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吵,便顺着台阶下了:「那,你教我游泳。」
去秘密基地那天,他们说他游泳很厉害。
他欣然点头:「可以啊,学校附近不就新开了个游泳馆,我去办张卡教你。」
……
霍知真的什么都会,还和高中⼀样,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
五⼀的前⼀个周末,他又陪我去游泳馆游泳。
可我换完泳衣出来,却迟迟没有等到他。
这时,有⼈过来问我要电话号码。
「我?」我指了指自己。
对方笑笑:「对,你。」
来学游泳的这段时间,有不少找霍知搭讪的女⽣,但找我要联系方式的,这还是头⼀次。
我不习惯应对这些,刚想着拒绝,霍知就出来了。
他搂过我的腰,说:「她有男朋友了。」
那⼈只好讪讪离开。
等⼈走远,霍知皱眉问我:「不懂拒绝?」
「我刚要拒绝。」
「我从后面看,你耳朵都红了。」
「因为不习惯。」
他看了看我:「我就不信以前我还没出现过几个情敌。」
我低了声:「没有。」
「什么?」
「你没有情敌。」
他看着我的脸想了想:「说到这个也奇怪,我以前怎么会对你没印象呢?」
是啊,为什么没有呢?
明明面对面接触过的。
「你记性不好。」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然后说:「展望说五⼀要过来找我们玩。」
我微愣:「可以啊,去哪儿玩?」
「钟雯说,去爬山。」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展望有事放了我们鸽子,钟雯说三个⼈爬山,显得她像电灯泡,于是拉来了卫明充数。
卫明是她的⼤学同学,也是她前不久发过的朋友圈合照的那个男⽣。
这是我和霍知第⼀次见卫明,所以交谈算不上热络,山路走着走着就自动分成两队。
我与霍知在前,他俩殿后。
山路不陡,可黑云压抑,赶在暴雨之前,我们加快速度登到山顶的酒店。
却没见到卫明和钟雯。
很快雨就砸了下来。
霍知眉头紧锁:「我去找找看。」卸下背包就往雨里冲。
我来不及拦,只见他跑出几步,卫明背着钟雯出现了。
两⼈狼狈得很,霍知只身站在他们对面,面色铁青,看着也没好到哪儿去。
「都站在雨里做什么?赶快进来!」
打破这场短暂的僵持,怕他们感冒,我转身去问工作⼈员要干净的毛巾。
结果回头就看到霍知把自己湿了的冲锋衣随手⼀扔,然后将里头干净的衬衫脱下来往钟雯身上披,他半蹲下去,端看她的脚,语气很差:「下雨了不知道躲?」
钟雯缩了下小腿:「就是躲雨的时候崴到的。」
当时她被后来涌上的⼤妈旅行团挤开,跟我们走散,这场雨说下就下,她⼀心急,也没注意到泥土路有坑,就崴了脚。
「说到底还是笨。」
「……」
原来崴到脚了吗?
我呆立两秒,上前给他们递毛巾。
「快擦擦吧,我已经叫服务⽣煮姜茶了,⼀会儿你们喝点,小心感冒。」
卫明眉眼湿润着跟我说谢谢。
钟雯接过毛巾,抬头冲我苍白地笑了⼀下,跟着卫明说:「谢谢佳子姐。」
彼时霍知也站了起来,发梢挂着水,他随便擦了擦,颇是不耐:「我都说这两天有雨,你偏不信,偏要来,现在知道错了吧?」
钟雯也不服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霍知今天的脾气莫名火爆,从早上我们四⼈在山下汇合时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和钟雯闹了什么别扭,明明是⼀起出来玩的,却各走各的。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但凡他能放慢速度回⼀次头,钟雯也不至于掉队。
见他还要说,我拽了拽他:「你少说两句。」
他的情绪便和缓些许,低头时碰到我的手,握住搓了搓:「冷?手怎么这么凉?」
我摇摇头,忍不住向他靠近了点:「降温了吧。」
然后余光看见钟雯失神的表情,脸色更加白了。
……
这雨⼀时半会儿也停不了,酒店请⼈给钟雯的脚伤做了简单的处理。还好没伤到骨头,这两天少下地走动,多注意点,很快就能好。
此行⼀共开了三间房,钟雯⼀间,卫明⼀间,我和霍知⼀间。
确定钟雯脚伤没事后,我们让她好好休息,便退出了她的房间。
回房时,我看到卫明又叫住了医⽣,问关于忌口的事。
关上房门,我问霍知:「你觉不觉得卫明喜欢钟雯?」
霍知正低头给手机打字,⼀时间没听清我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他倒扣手机:「怎么说?」
我努努嘴:「⼈这会儿还在问医⽣呢。」
他却扯出个笑,拉我坐他怀里:「别乱点鸳鸯谱了,钟雯不喜欢他那类型的。」
「是吗?」
他跟钟雯认识多年,当然是了解她的。
我追问:「那她喜欢什么类型的?」
霍知抱住我,好⼀会儿没说话。
当我以为他睡着时,他才喃喃开口:「能陪她去冰岛看极光的。」
去冰岛看极光?
我安静下来,特别想问,他明明今天才认识卫明,为何如此笃定卫明不会是那个陪钟雯看极光的男⼈呢?
除非,钟雯早有⼈选。
如果不是那个⼈……那么,无论是谁陪她去冰岛,他说的这个答案,都不会成立。
因为重点从来不是怎么去完成⼀件事,而是那个,陪她⼀起完成的⼈。
霍知说,钟雯想找⼀个能陪她看极光的⼈。
这个⼈是谁,知道答案的也许不止钟雯⼀个。
本是⼀件随口聊起的小事,却让我失了眠。
我回忆起过去半年的点点滴滴,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把太多以为会忽视的小细节记得格外清楚。
种种细节指向清晰,全都在向我阐述同样的事实——
霍知对钟雯的在意,真的过了头。
在⼀起七个月,我从不曾对霍知做过查岗行为。
但这天晚上,霍知睡着后,我拿到他的手机。
密码是他名字的九宫格拼写,解开后,我竟有几秒的犹豫。
随即犹豫退去,我打开霍知微信,前排赫然是他和钟雯的聊天记录。
没有点开。
我从小小的对话框里看到对话的最后内容:「实在不行我陪你回去找刘叔。」
内容显示时间在三个小时前,也就是我和他说卫明喜欢钟雯那会儿。
刘叔。
我有印象。
年初寒假我在密室撞到肩膀,霍知就带我去过刘叔的中医馆。
只是刘叔当时不在,给我看的是他的师弟。
我⼤概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钟雯怕脚伤难好,霍知安慰她,⼀直不好就回南城让刘叔看。
据我所知,刘叔看着他们长⼤,他们都很信任刘叔。
我突然没了心思点开确认自己的猜想,随意退出锁屏,把手机放回了原位。
因为我知道,点开了,我只会更难受。
……
钟雯受伤,我们提前下了山。
回程路上我很累,坐在副驾驶没多久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醒来,才知道因为昨日暴雨,回城必经之路通行困难,车子在高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钟雯饿了,在吃饼干,见我醒了,问我要不要吃。
我摇摇头,喝水清嗓子,问霍知:「还要堵多久?」
霍知的视线才从后视镜移开:「估计还得⼀个小时。」
我「哦」了声。
跟着看向后视镜。
原来是卫明怕钟雯渴,给她拧开了⼀瓶牛奶。
眼看着钟雯接过,霍知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喝牛奶会闹肚子你忘了?」
钟雯动作⼀顿。
眼神冷不防和我对上,又匆匆挪走。
「我又没说要喝。」
卫明有点愧疚地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钟雯说:「没那么夸张,喝⼀点还是可以的。」
卫明却拿走了牛奶,又给她开了瓶矿泉水:「别拿身体开玩笑。」
钟雯小小声地道谢。
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霍知肯定也能。
看着他脸色愈发难看,我再次闭上眼睛。
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觉胸闷,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都说情侣的热恋期⼀般不超过三个月。
我和霍知的热恋,却是到第七个月才慢慢趋于平静。
整个五月,乃至六月,我见他的次数缩减不少,从前巴不得天天见,如今⼀周见⼀回。
⼀来是期末考试加校内实习,二来是霍知隔三差五就会去隔壁学校了解钟雯的脚伤。
毕竟,伤筋动骨⼀百天。
我是学⽣物的,实习就是泡实验室。这天做实验作业,舍友问我是不是和霍知吵架了。
吵架?
我摇头:「没有。」
只是我有点累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但事态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心里总留存着⼀分念想,好几次都自我麻痹:没事的,过了这段「冷静期」,就好了。
室友面露纠结,欲言又止。
我看了下在不远处指导的老师。
「你想说什么?」
她说:「有⼈看到霍知带了个女⽣去食堂。」
女⽣自然是钟雯。
我到食堂时有些晚,远远就看到霍知和钟雯坐在窗边位置,不知说到什么,钟雯笑得很开心。
等走近了,她敛起笑,主动和我打招呼:「佳子姐。」
我在霍知旁边坐下:「你脚没事了吧?」
「没事啦,也没多严重。」
霍知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晚?」
「这几天都这样。」
他语气软了点:「我要了茄子煲,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
我点头,没说自己来了姨妈,最近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
钟雯是过来我们学校听讲座的。那讲座我知道,讲师很有名,风评很好。这段时间学⽣会都在忙活这事,我因为实习,没怎么参与。
听到她说很喜欢那个教授,我说,我可以帮她要签名。
这点忙还是可以帮的。
她却抿唇,看了看霍知。
霍知说:「没事,我已经帮她要到了。」
我愣了⼀下。
「哦,好的。」
霍知给我点的茄子煲⼀如既往地好吃,但我没什么胃口,没有吃多少。
钟雯问起我们暑假的放假时间。
我顺势放下筷子,回答说:「这个月月底。」
「啊,那比我们早点,看来不能⼀起了。」
霍知冷哼:「以前是谁去哪儿都要找⼈陪的来着?现在可真是出息了。」
「我又不是长不⼤,再说了……」
「再说什么?」
「不告诉你。」
我听得出神,没有插话。
茄子好腻啊。
突然不喜欢吃了。
……
我和霍知都没想到,钟雯没继续往下说的原因,竟是卫明。
卫明想去南城玩。
于是钟雯做东,两⼈⼀放假就⼀块儿坐高铁回了南城。
这事还是展望告诉霍知的。
当时我和霍知刚好在回家的路上,自驾跨城,手机连接车载蓝牙,展望幸灾乐祸的笑声在车里荡漾,霍知的情绪却持续走低,他漠然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展望还在笑,「你是不知道,钟阿姨那天去车站接钟雯了,等于两⼈⼀出站就被她逮了个正着。昨天还邀⼈回家里吃饭,钟阿姨对那个卫什么的,很满——」
他话还没说完,通话就被⼈直接掐断。
我看向霍知。
霍知扫了我⼀眼,面容很不耐烦。
「太吵了。」他支着额头说。
回南城后,因为要陪妈妈,接连几天我都没和霍知见面。
这天我和他打完电话,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个三十来⼈的群,看了才知道,是高中的班级群,新建的。
拉我进去的⼈是班长,宋见山。
他们在说过两天聚会的事,正在确认⼈数。
我没想到他们还记得我。高三那年我申请在家自学,几乎⼀整年没有回校上过课。
宋见山倒是帮老师来我家给我送过几次资料,毕业后我们虽没怎么聊天,但逢年过节的,也都会互相问候两句。
他算是我在南城唯⼀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了。
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拒绝,但因为是他问的我,我也就答应了。
我把这件事说给霍知听。
霍知说到时候结束了给他电话,他会来接我。
可到了聚会那天的晚上,我却联系不上他了。
……
「还没接电话?」⼀旁的宋见山问。
今晚的聚会,宋见山是我唯⼀的熟⼈。
时隔三年,其他⼈都有些许变化,但最让他们惊讶的⼈,是我。
我变太多了。
所以整场聚会下来,十几个⼈轮番和我聊天,当年的我算透明⼈,如今倒成了备受关注的那个。
后边应付得吃力,还是宋见山帮我解了围。
这会儿也是,他不放心我⼀个⼈,特地陪我下来等霍知。
我摇摇头:「没有。」
「会不会是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说好要接我的。」
我有些不安,给展望发了条微信。
展望过了好⼀会儿才回我,却是⼀张图片。
图片是钟雯两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截图。
她说:我好像找到能陪我去看极光的⼈了。
我心跳漏了⼀拍,给展望打电话,问他什么意思。
展望默了默,说:「说的⼈是卫明。」
「然后呢?」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们。」
挂了电话,⼤夏天的我手脚冰凉,都忘了动。
好⼀会儿,我听到宋见山问我:「怎么了?」
我回到现实:「什么?」
他说:「你看上去不太好。」
我深吸⼀口气,问他:「你开车了吗?」
「开了。」
「没喝酒吧?」
「没有。」
「能麻烦你送我去⼀个地方吗?」
这是我第二次来秘密基地。
霍知说过,⼀般找不到⼈的时候,来这里,总能找到。
老小区,不限车辆进出,只收停车费。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我让宋见山在车里等我。
他却叫住我:「还是我跟你⼀起吧。」
见他表情凝重,我不禁笑了:「你不用那么紧张。」
因为这个心理建设我已经做得够久了。
可都不用上楼,我刚下车,就看到钟雯和霍知⼀前⼀后从楼里出来。
钟雯湿着⼀张脸,显然刚哭过。
当霍知几步上前拉过她的手,她用力甩开:「你别碰我!」
夜色太浓,他们根本没发现我的存在。
霍知粗喘着气,突然往路边那棵树踢了⼀脚。
钟雯吓得后退了两步。
他又冷静下来,帮她擦眼泪:「不就是极光,我陪你去看还不行么?」
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这是⼀句很浪漫的话。
如果我没有叫出霍知的名字,事情的发展说不定也会因为这句话而拥有浪漫的走向。
但我就是叫出口了。
「霍知。」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猝不及防被打断,双双朝我看过来。
霍知更是如梦初醒,放开了给钟雯擦眼泪的手。
「尤佳?」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走,挡住钟雯,「你怎么来了?」
「是你说要接我的。」
「哦对,」他抹了把脸,「对不起,我手机忘带身上了。」
「没事,我过来找你也行。」
我边说边走向他。
也许是我表情太过漠然,不同以往的温顺,霍知脸上终于出现⼀丝慌乱。
「尤佳,你听我说——」
「我们分手吧。」
「……」
「佳子姐……」
我以为钟雯不会出声的。
但我也只是看了她⼀眼。
「你说什么?」
「……我很喜欢你,但如果你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又或者是分不清自己更喜欢哪个,我想,你是配不上我的。」
看着他怔忪的模样,我莫名痛快。
「所以霍知,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
霍知回过神来,头⼀回这么严肃地看着我:「我不同意分手。」
余光看到钟雯失落的神情,我暗自叹息。
「我不是在征求你意见。」
我压抑太久了。
从卫明在钟雯的身边出现起,霍知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霍知。
这阵子我过得如履薄冰,曾在深夜反复地幻想过如果事情的结果真如自己所料那般糟糕,我应该怎么做。
可当事实真的明明白白地摆在我眼前,原以为的失控并没有出现,我平静得不得了。
「我说了我可以解释。」
「不重要了。」
我转身就走。
因为我现在反胃得想吐,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直到霍知追过来,却被下车的宋见山⼀拳头打过去,我吓了⼀⼤跳。
「宋见山!」
霍知毫无防备,就这么被宋见山打倒在地。
尽管宋见山比起以前变化不小,但在我眼里,他还停留在高中那个瘦弱斯文的形象。
我试图拉他,居然拉不动。
他太高了,胳膊硬邦邦的,脚下更是如同灌了铅。
「别管了,走吧。」我说。
他略有松动,仍是对霍知质问出声:「你没看到她不舒服吗?」
霍知蒙了,看向我俩的手,连钟雯要拉他起来都没管。
「你他妈谁啊!」
宋见山没管,拉我上车,又帮我带上车门,这才回头。
「老子是你爹。」
车子开出小区好⼀段路,我实在难受,让宋见山停了车。
⼀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宋见山跟着下来给我递水。
「谢谢。」
「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可能是消化不良,可能是纯犯恶心,我现在只想呼吸新鲜空气。
附近是公园,没有立刻回车里,我在⼀张石凳坐下。
宋见山说:「抱歉,我不该多管闲事,但当时也是⼀时心急,不想他纠缠你……」
「没事,我知道你是好心。」我撕了矿泉水瓶那圈包装,「就是让你看笑话了,我才应该不好意思。」
宋见山沉默片刻,「这个霍知,也是南高的吧?」
「嗯。我们⼤学同校,机缘巧合就在⼀起了。」
「他旁边那个女⽣,我看着也眼熟。」
「还以为你上学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也这么八卦。」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挺有名的。」
我耸耸肩:「管他们过去还是现在,反正都和我无关了。」
「嗯,都过去了,开心⼀点。」
「我现在就挺开心的。说了这阵子最想说的话,脑子很清醒,只是身体没跟上,不过明天应该就好了吧。」
说着,我用矿泉水顶了⼀下他的胳膊。
「而且,谢谢你的那⼀拳。」
他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也没想太多,你不⽣气就好。」
为什么⽣气?
拳头无用,但能出气。
我那会儿虽然有点被他吓到,但心里的憋屈也确实散了七七八八。
我站起来:「我们走吧,很晚了。」
「佳子。」
「嗯?」
我回头,宋见山还坐着。
他说:「今后常联系吧。」
……
把霍知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之后,我睡了这段时间最安稳的⼀觉。
第二天早早起来,妈妈还没醒,我下楼买早餐。
结果在楼下看到霍知。
他下巴的胡茬长出来了,嘴角的伤还在。但仍然是英俊的。可惜不知等了多久,披着晨露,看上去黯淡又潮湿。
我无视了他。
他陪我走了⼀路,说了很多没有得到回应的话。
末了他叹声问我:「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
买完包子,我很郑重地回答:「是。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段时间。」
「行。只要不是分手,都行。」
我疑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说的分手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所谓冷静,是我觉得他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这样是谈不出来所以然的。
他嗫嚅着嘴唇,眼里脆弱,却是没继续跟我争辩。
往后的几天,霍知没再来找我。
倒是宋见山约我出去吃了顿饭。
晚上吃完饭,宋见山送我回家。
叫的专车,司机还得启程,我们隔着车窗告别。
我刚走进小区,几乎是意料之中,又看到了霍知。
光是看他眼神,我就知道他误会了。
「他是谁?」
我没来由地想起宋见山的那句「老子是你爹」。
可能男的都喜欢到处认儿子吧。
我忍着笑,说:「朋友。」
「追你?」
「跟你有关系吗?」
他沉沉地吐出⼀口气,像是忍耐什么。
「尤佳,我是认真地想要和你好好谈谈。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谈?」
「……」
我愈发觉得他陌⽣了。
有些感情,⼀旦出现裂痕,就会灌入无数细小如刀的飓风。
以往的优点,也都变成了缺点。
我说:「其实你要是觉得累了,⼤可不必勉强自己。提出分手后我从没要求你做过什么。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没理由我就必须要迁就你、满足你。因为错并不在我。如果你认为低个头就可以抵消所有错失,那这个世界又怎么会每天都有那么多⼈后悔呢?」
霍知:「……」
在那之后,我没再在家楼下见到霍知。
其间钟雯有联系过我⼀次,我拒绝了她的会面。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原以为事情到了这⼀步,也该结束了。
这天,展望找到了我。
展望说:「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我知道。」
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和他见面。
就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我要了杯冰水,他点了支烟。
「霍知这几天过得挺煎熬。」
我看他⼀眼。
他哂笑,掸了掸烟灰。
「都说女⼈想得太多,还不如说男⼈想得太少。
「你应该知道霍知是什么样的⼈。他很主动,看眼缘,遇到了喜欢的⼈会主动追求,至于不喜欢的,再怎么对他好,也没用。
「霍知谈过几个对象,都吃过钟雯的醋,也都问过他对钟雯的看法。
「他很明确地说,自己从认识钟雯起,就把她当朋友,两⼈中间缺了那点暧昧的联系,注定没法在⼀起。
「钟雯就是太了解他,才不敢轻易说出口。」
我说:「你想说什么?说霍知不知道钟雯喜欢他?还是想说霍知对钟雯的好并不是喜欢?」
展望没答。
他继续说:「我们三个虽然⼀起长⼤,但我看得出来,钟雯更依赖霍知。
「霍知应该和你说过钟雯离家出走的事吧?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仨的关系才变得更好。
「那几天,钟雯吃住都在基地。我因为机构管理没能出校,所以⼀直是霍知找她解闷,你看到客厅摆的城堡了么?他俩那时候⼀起拼的。」
我心思微动。
「钟雯⼤概就是那会儿喜欢霍知的吧,我认为是这样。也许还要更早,只是我不知道。至于霍知,就更不知道了。」
我这才明白展望约我出来说话的原因。
他以⼀个旁观者的角度向我阐述霍知和钟雯的故事,希望我能「客观」地去看待他们的事。
我「哦」了声:「那现在他知道了,应该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说到这,我有点想走了。
展望却说:「尤佳子,你很特别。」
我看他:「什么意思?」
「你是第⼀个让钟雯有危机感的⼈。因为霍知把钟意你的心思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
「钟雯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个⼈去看海,每次看完都会感冒。谁说她都不听,直到霍知开口,她才没有再去海边。
「但和你在⼀起后,霍知张口闭口都是你,她意识到你的不同,就又⼀个⼈跑海边去了。」
我突然想起,霍知第⼀次带我见他们,钟雯缺席,展望说她感冒时霍知的反应。
「那真是恭喜她赌赢了。」我冷笑,「因为霍知为了去看她,头⼀次没有送我回家。」
「可是那天霍知跟她发了很⼤的火。」
「正常,谁都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展望默然,把烟掐了。
他说:「我好像,知道霍知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我没回应。
他又说:「我答应过钟雯,要帮她保守秘密。但毕竟是⼀起长⼤的,难免会有偏袒。
「最开始会对你那样,也是忘了分寸,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对不起。」
我很惊讶地看他。
他摸摸鼻子,苦笑:「这些天钟雯对你很愧疚,霍知也知道自己错了,他俩现在谁也不联系谁,我夹在中间,挺难办。
「但是我过来,真不是想给他俩当说客。
「我非常尊重你的意见。
「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他们的事,好有个判断。」
我看着冰水在杯壁上凝出水珠,它在慢慢降温。
忽然觉得我对霍知的感情就是被冻住的冰块,如果不好好冷冻保存,热化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说:「你说这么多,始终是站在他们的立场,说白了还是在为他们开脱,⼀个可怜,⼀个无辜。
「可钟雯再幼稚再卑微,身后也⼀直会有⼈给她兜着。
「她看似⼀无所有,实际什么都得到了。
「我看着拥有很多,到头来不过⼀场空。
「事情走到今天这⼀步,不是⼀个『不知道』就能给霍知洗干净的。
「他真的不知道吗?就算没有卫明,以后也会有王明、李明……
「我唯⼀想不通的,是他们明明有那么多在⼀起的机会,为什么不说?」
我声音哽了⼀下,强忍住了才没鼻酸。
展望愣住,想给我要纸。
我制止了他,只想把话说完。
「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为了霍知看到我,做出了多少努力?」
而钟雯,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站在霍知面前享受他的好。
即便如此,展望还是希望我能理解她的苦。
那我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吃了很长⼀段时间的药,还导致了激素肥胖。
因为胖,甚至受过排挤。
所以高中换了学校后,我尽量缩减了自己的存在感。成绩可能好点,但在南高这个高手云集的地方,委实不够看。
我活像⼀个透明⼈。
没有朋友,形影单只。
霍知是第⼀个冲我主动示好的⼈。
哦,严格来说,也不算。
他只是,在我跑八百米累得要死还不合格的时候,把手里的冰糕送给了我而已——
那天我真的很难过。
感觉自己很努力了,怎么还是做不好。
当时霍知因为迟到太多次,被罚扫南高⼤道的梧桐叶。
⼤下午的,他扫⼀半嫌热,去买冰糕。
结果撞见我在哭。
……
年少的倾慕简单又热烈。
换现在,我早没了被⼀根冰糕收买的少女心。
可那时候的我还有。
我开始有意地关注霍知。
他可真厉害。
学习运动两手抓,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
而且除了我,身边还有⼤把的女⽣喜欢他。
我真是太渺小了。
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应该把他当作目标。
只有自己变得更好,才能让他看到。
但是没多久,我爸出事了。
他在外面欠了⼀屁股债,惹得我妈要跟他闹离婚。他不肯,还闹来了学校。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忍不住发抖。
因为我在那群围观我和我爸的⼈里,看到了霍知。
他早不记得我了。
只匆匆⼀眼,就没再关注闹剧。
我既庆幸,又难受。
更可怕的,还不是霍知的无视。
而是其他⼈的不解、偷笑,和议论。
这让我无地自容,连学校都不想去上。
经过此事,我妈怕我爸卷土重来,考虑我的心理问题,替我向学校申请了居家自学。
没什么朋友的关系,⼤家都以为我转学了。
那⼀年,我居家自学,过得并不如学校里的高考⽣轻松,反而更加吃力。
好在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爸妈成功离了婚,我随母改姓。
从陈佳子,变成了尤佳子。
「难怪,我问了几个⼈,都说不认识你。还挺纳闷,因为你并不是个会让⼈遗忘的存在。」
「我以前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最开始,我还当你是想和霍知套近乎才假装是南高的学⽣……算了,说那些没意思,是我先入为主,对你有偏见,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了。」
「有么?」
展望从身后的冰柜取了罐啤酒,拉开,和我的冰水撞了⼀下。
「这⼀口,是对不起。」
我看着他喝下第二口,易拉罐很快就空了。
「这⼀口,尤佳子,祝你好。」
我让展望替我转告他们,别再来找我。
展望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便没再委托。
临走前,他忍不住问我,那天打了霍知的⼈是谁。
我说:「我的高中班长。」
展望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下手还挺狠。」
「我倒觉得还好。」
他像第⼀次认识我⼀样看我:「你认真的。」
我挑了下眉。
他啧啧摇头,说:「⼈不可貌相……那你们会在⼀起吗?」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想。
霍知是。
展望也是。
我没有回答他。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
暑假时间长,但我八月中旬就回了学校。
此前和宋见山又吃了两次饭。
但仅仅只是吃了两次饭。
其他的他没提,我也没提。
我提前回校,是为了保研的事。
泡了半个月的实验室,等看到学校里涌入了⼤批新面孔,我才意识到,又开学了。
这天我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已经很晚,快到宿舍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叫我。
我回头,是霍知。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总会第⼀时间看到他,哪里需要他提醒?
他现在早没了暑假那几天的颓唐,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
但肯定有什么不⼀样了。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
他的身上,好像没有我想要追逐的那个闪光点了。
「尤佳,我们谈谈吧。」
距离分手过去也有⼀个多月,我没再拒绝,说好。
不知不觉,走到情⼈桥。
他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嗯?」
「展望都和我说了。」
「哦。」我站在桥上往下看,内心平静,「我说那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动,只是想给这段感情⼀个交代。我不是个很主动的⼈,这辈子可能也只对你做过那么⼀件事,还坚持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所以不想让它见不得光。你不必为了这件事而对我感到愧疚。」
「我不是因为感动才来找你……我和钟雯都讲清楚了。我对她,最多只有朋友的感情。前阵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像是不习惯身边⼈的变化⼀样,有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混蛋的情绪。那天在基地,我去找她,是⼀时鬼迷心窍,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很快我就清醒了……过去是我错了,我不想骗你,但是尤佳,我喜欢的⼈是你,这点从来就没有变过。」
我沉默以对。
也许对话的苍白让霍知陷入懊恼,随后他无奈地抹了把脸,很认真地对我说:「尤佳,对不起。」
「你说的对不起是指哪件事?如果是为过去你对我没印象而道歉,那就没必要了。」
「所有的。」
我看向他:「霍知。」
「你说。」
「其实我挺感谢你的。在过去,你几乎是推我向前走的那个唯⼀动力。
「所以我并不后悔和你在⼀起。
「何况在⼀起的时候,你对我很好,我也过得很开心,这是不可否认的。」
只见他眼前微亮:「我们以后也还可以——」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冷漠地打断道:「但我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
「不管是高中,还是我们在⼀起的那半年,我都不想回去了。」
「真的,⼀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声音疲惫。
「嗯。」
以前受过的委屈太多,现在的我是不喜欢让自己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