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我看见一只戴着假劳力士的手,如穿花蝴蝶般在众人身上滑游,轻轻拉开别人的皮包,夹出钱包手机,装作失去平衡歪倒身子,顺走别人的首饰。那只手的主人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戴着品味极差的墨镜,待到他「狩猎」的差不多时,目光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身材丰满凹凸有致,穿着紫色裙子,汗液顺着她白嫩的脖颈往下淌,更添几分风韵。
那男人嚼着口香糖,凑到女人身后,那只灵巧的手开始偷袭女人的大腿,女人就像触电般身体一晃,脸很快就红了起来,密闭的空间里,女人紧紧咬着牙齿,虽然害怕但也不敢大声叫喊,那男人的手变本加厉,慢慢向上向裙子里面移动。就如攻城的战争,每一步都拉扯着神经和理智,动作轻一点,女人即可找机会脱离他,动作重一点,周围人则会发觉他的「咸猪手」。
就在那男人沉醉于这种难以自拔的征服感时,他自己的屁股却被重重捏了一把,他面带错愕的转过脸,看见面带坏笑的我。
我两指加力,那男人马上惨叫一声,地铁刚好停下,一直被骚扰的女人逃命一般跑下车。
「操,你干什么?」那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我。
「和你干的事情一样。」我手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学着他那享受的表情。
「你他妈的……」周围乘客爆发出一阵尖叫,男人抬起胳膊一拳挥过来,我侧身躲过,一脚踢在他膝盖窝,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藏在上衣的那些钱包首饰全部甩出来。
「这人是小偷,那个钱包是我的!」一个欧巴桑大叫,把地上的某个钱包抢回手里。
车厢顿时一片混乱,通报的声音响起:车门即将关闭,请靠近车门的乘客留意您的衣物,谨防被夹。
那个扒手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彻底酸软,就像跑了十公里一般,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慌乱之下大吼:「都他妈别藏了,出来帮忙!」
果不其然,这是一个团伙。
车头车尾有四个男人,成合围之势把我堵在中间,那些人目露凶光摩拳擦掌,今天坏了他们的好事,估计不会放过我。
「弄他!」其中一个高个子下命令,四个人都扑上来。
那些围观的乘客躲的远远的,生怕自己受牵连,只有一个小女孩,她带着担忧的目光望向我,我冲她笑了笑。车门上方响着越来越急的滴滴声,车门正在关闭,就在车即将合上的前一秒,我弯下身子从四人的缝隙中穿出,闪到了车外,那四个人想要追我,却像连根的萝卜倒成一团。
一根鞋带,以死结的形式把他们的小腿缠在一起。
他们想要挣扎,那个死结却越来越紧,就像四只翻了壳的大乌龟,那个一直为我担心的小女孩,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起来。
我隔着车门,冲那群狼狈不堪的小偷挥手。
2
「好快的手,你有没有看清楚?」
沙发上坐着一个络腮胡子,他看着手下发过来的视频,问身边的女人。
那女人长相极美,白皙的额头下是一双灵动的眼睛,微微翘的嘴唇添上几分性感。可惜的是左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耳边,淡红色的伤痕破坏了女人五官的协调,就像一尊绝伦的瓷器,却莫名生了道裂痕一般,让人觉得惋惜。
「看不清。」女人来回看了几遍,缓缓摇头。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要躲开四人的拳头,要逃到车外,还能用诡异的手法用一根鞋带把四人脚缠成「锁魂结」,这人的手到底有多快?
「玲珑姐,你能做到吗?」站在沙发旁的小弟问,那是个长相稚嫩的小男孩。
「给你手下发消息,把这个人找出来,说不定他能帮我们找到秦文佑的账簿。」女人没理会那小弟的问题,站起身缓缓走出门外。
城市的另一端,一个辣妹抓住我的胳膊,清脆的声音带着些不满:「见到我就想跑,老娘是鬼吗?」
那辣妹的动作幅度太大,夜市摊上的吃客纷纷望过来。
「猴子,你这叫目无尊长,你这叫以下犯上,你这叫……,哎呦!」那辣妹的长指甲掐到我肉里,我忍不住叫出声。
「老娘这种美少女,你居然还喊我这么难听的外号?」
「你再不松手我还手了啊。」我笑着威胁她。
「还一个试试!」那辣妹杏眼圆瞪,纤细的手指紧扣我手腕,把我身体往桌子边压。
下一秒,她发出一声尖叫,发现自己的脸贴在桌子上,辣妹一脸不可思议的抬起手,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抓的东西变成了一包纸巾。
侯香菱,算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妹妹,三年前我骗了一个地产老板,捞了一千多万,把钱全部转给她,说是给她的嫁妆。三年没见,这小丫头好像又长高了点,少女的稚气荡然无存,穿着超短裤露脐装,白藕般的胳膊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纹身,靠,完全成了太妹模样嘛。
不过性格还是一点没变,被我制住后,眼眶马上就红了,小嘴也嘟起来,一副随时要嚎哭的表情。
「少来这套,你敢掉一滴眼泪我立马闪人。」我松开她的手,坐在她对面。
「你敢。」香菱一秒变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变成俏皮可爱,生怕我跑了,跳到我身边又抓住我。
「你怎么又变成这个德行,我不是给了你那么多钱,都花啦?」
「输光了。」
「什么?」我嘴巴里都可以塞一个鸡蛋,这姑娘也太能造了吧,一千多万说输就输了。
「我遇到了高手,师哥,那人出千的手法太诡异,我想了一个月都没想明白,只能认栽。」话虽这么说,香菱却没有一丝沮丧的意味,想必对她的人生而言,那笔钱也没有多重要吧。
「你这种败家娘们,谁要是娶了你真倒八辈子血霉了。」我喝了一口廉价饮料,忍不住吐槽。
说起来,我第一次带香菱去骗人,就差点被她坑死。
那是十四年前,江南的某个小镇上有个大款,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到处欺男霸女,那大款姓申,在郊区盖了个豪华别墅,装修的跟皇宫似的。申老板可能是作恶太多有了报应,生了七个女儿没有儿子,成天到寺庙求神拜佛,希望上天能赐给他一个儿子,我扮做道童模样,路过他的别墅,装模作样在门口打量,很快就引得他注意。
申老板问我:「小道长,你在看什么?」
我神情严肃地对他说:「你这块地本是风水宝地,长住能升官发财,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房子里透着阴气,敢问先生,你家里有多少男丁?」
申老板被触及了心结,脸色有不悦之色:「我家没儿子,除了我住的全是女人。」
我沉思半晌,说:「那就难怪了,要是没阳气镇压,这房子会变成阴宅啊。」
申老板做了一辈子生意,头脑毕竟不傻,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你这种骗子我见得多了,是不是又要卖我什么护身符保命丹啊,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快点滚。」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老先生多虑了,我什么都不卖,只给你一个建议,晚上睡觉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切莫不要开大门,否则定有血光之灾。」
说完我转身就走,申老板在背后嘟囔几句,好像在骂我故意咒他。
那天晚上,申老板睡到半夜,听到大门传来「咚咚咚」的撞门声,他拿着手电走下楼,大声问着是谁,哪知门外的动静却戛然而止了,只听到北风呼啸,还有自己重重的喘息声。申老板刚走上楼,大门又传来诡异的撞门声,噼里啪啦的如疾风骤雨,不像是人的动静,申老板想起白天小道童(也就是我)说的话,心里发了毛,两条腿开始打颤,但这人生性多疑,想着会不会是别人故意整他,就屏住呼吸靠在门边,等到那阵撞门声又响起时,他大吼一声拉开门,却发现夜色里什么身影都没有,冷汗溢满额头,如果是恶作剧,那敲门的人绝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离开。
难道说,敲门的不是人?
哆哆嗦嗦的用手电筒照着四周,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黑暗中有不干净的东西。
深夜的风带着寒意,申老板忍不住咳嗽一声,慌乱的关上大门,刚走上二楼,门口又传来声响,申老板濒临崩溃,侧着耳朵想听清楚,一分钟后终于听清,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万籁俱静的午夜,凄厉的女人哭声断断续续从门口传来。
第二天申老板就带着人四处找我,我装作要去另外一个城市的样子,在车站被他找到。在当地无法无天的申老板,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求我一定想办法救救他,我心里好笑,天底下所有的骗术,都是攻心之计。每个人都有弱点,对于贪财的人,就以暴利诱之,对于好色的人,就以美色诱之,而对于申老板这种迷信的人,只能用鬼神之事恫吓。
我所用的骗术称之为「小鬼拍门」,用黄鳝血做出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涂在申老板的别墅大门上,这种药水对蝙蝠有难以抵抗的吸引力,黑夜里蝙蝠顺着气味,纷纷撞到门上,就形成那种诡异的撞门感,待到人靠近,蝙蝠却早已飞走。还有那些「鬼哭」声,是我用另一种烂泥草药,涂在门口台阶上,我料定申老板多疑会开门一探究竟,当他踩到那些草药后,风一吹就有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人嚎哭。
我最初的计划,是卖一个「良方」给他,不仅能保佑他无灾,还能帮他生子。
申老板当时被吓破了胆,肯定会抢着买下来。
我没有料到,当时只有七岁的香菱还是小孩子心性,沉不住气,我还没开口她就掏出那盒「良方」,递给我说:「师哥,是不是这个药?」
这是骗子的大忌,想要骗人,必须要完全取得那个人的信任,之后再等他主动开口,求着你帮忙,这时候才能收网。
目的性暴露的太明显,那个人就会重新防范你,甚至会对你产生敌意。
果不其然,申老板看到香菱的动作后,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他身后那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把我和香菱围在中间,申老板盯着我:「小道长,什么意思?」
3
在那剑拔弩张的几秒,我立马改变了计划,把香菱递过来的草药握在手上,脸上波澜不惊,对申老板说:「老先生,你昨天是不是没听我的劝告,打开了大门?」
申老板愣住,点点头。
我佯装发怒:「你明知道外面有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去看?」
这叫先声夺人,想要骗人必须要让他跟着自己的思维走,申老板被我大骂后,态度却又恭敬起来,说:「那现在……」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绕着他走了两圈,说:「你现在阴气入体,近日恐会病魔缠身,这瓶草药送给你,等到你身体不适的时候再服用,老先生,我再给你一个建议,还是尽快搬到别的地方为好,那块风水宝地必须要阳气来镇。你家都是女丁,若是再住下去,恐怕会家破人亡。」
申老板被我唬的脸色发白,我牵着香菱就要上车,他连忙把我拦住,说无论如何得请我们吃顿饭,估计还想问我一些事情。我百般推辞,还是被他拉去饭店,申老板点了一大桌好吃的,给我倒了一杯酒,问:「小师傅,有没有别的法子,我那房子是专门买的地皮,真有点舍不得。」
我推开酒杯,委婉地劝他:「千金散尽还复来,老先生,平安健康最重要。」
申老板看我不喝酒,又要服务员给我倒茶,和我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回去后申老板心神不宁,第二天腹中剧痛无比,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申老板痛的在地上打滚,脑袋往墙壁上撞,他家里人都吓懵了,连忙请镇子上的医生来看,一连看了四个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整整疼了一下午,到晚上时申老板叫的嗓子都哑了,整个人只剩下半口气,终于想起我送他的草药来,命妻子把东西找过来,一打开瓶子,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恶臭。
那股臭味如腐尸如粪便,光是闻着就让人想呕,申老板哆哆嗦嗦的拿着瓶子,不知是否该信我的话。肚中的剧痛又排山倒海般袭来,申老板闭着眼睛把瓶中药物一饮而尽,几分钟后,他开始哇哇大吐,开始是胃里的秽物,后来吐到只剩清水,再到后来,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吐,申老板还是发出渗人的干呕声。
申老板的家里人见状不妙,用力拍他的后背,申老板眼睛一黑,从嘴巴里吐出一个东西,说来也怪,就在那东西呕出后,身上所有的疼痛就消失了。
申老板刚准备笑笑,叫妻子别拍自己的背了,就在这时,屋里的那些女人全部尖叫起来,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
申老板定睛一看地上的东西,整个人差点昏过去,那是一条五寸来长的红色虫子,就像一条蜕了皮的小蛇,那个虫子的脑袋上,居然有一张人脸图案。
那晚过后,申老板对我言听计从,开始着手转卖房屋,但他屋里闹鬼的事情传的全镇皆知,没有人敢接盘,只能不断降低价格。这时外地来了个姓周的商人,不知道内情,就把这房子买了下来。
终于甩掉了「烫手山芋」,申老板对我千恩万谢,给了我五万块感谢费。
申老板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会肚子痛,是我在喝茶的时候给他下了虫蛊粉,香菱拿出的那瓶草药刚好是解药。
而那个姓周的商人,是我的另一个目标,他几乎省了数十万,买到那个豪华别墅,也给了我五万块感谢费。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让小镇上的人故意透风给他,说那房子不干净,他又来找我帮忙,成了我的第二目标……
想做一个顶级骗子,随机应变是必不可少的能力。
那一票我足足赚了二十万,钱到手后马上离开那个镇子,我打算送香菱去读书,哪知那丫头死活都要跟着我,宁愿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愿意去学校念书。
汽车的鸣笛声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香菱面前摆满一大堆烤串,吃的小脸通红满头是汗,途中还咕噜咕噜喝掉五瓶啤酒。
「师哥。」她辣的直吐舌头:「你去帮我报仇吧,那个老千真有点邪门。」
「不去,赢多少钱都不够你败的。」
「去嘛去嘛,你就忍心我被别人欺负啊。」又是老一套,没理的时候就撒娇打泼。
夜幕降临,这个城市显得繁华起来,我喝一口啤酒,看着她那不像样的吃相,忍不住重重叹口气。
4
没人能想到,菜市场里一个不显眼的铺子,下面居然别有洞天,空间辽阔装修豪华,赌桌椅子是北欧运过来的,发牌的荷官都是性感美女,甚至还有一个乌克兰的小妞,冲我抛了个媚眼。
赌的花样也是千奇百怪,有骰子、牌九、转轮还有德州扑克,看样子,此处应该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地下赌场了。
「老板第一次来吧,想玩点什么?」一个戴眼镜的胖子迎上来,热情的和我握手,应该是经理了。
「给我拿十万块钱的筹码,我随便看看。」
「对不起,我们这里都是一百万的筹码起步。」那胖子微微鞠躬,很有素养的拒绝我。
我和香菱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窘在原地。
我身上没有留钱的习惯,香菱身上只剩下这点钱,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还翻他妈什么本?
那胖子看我半天没回话,冲我笑了笑准备去招待别人,这时一个女人走到我身边,对他说:「给这位先生拿一百万的筹码,输了算我的。」
我转身一看,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五官精致神情妩媚,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只不过左脸有道疤痕,未免美中不足。
「那怎么好意思?」我笑着对她说。
「只当交个朋友,先生玩得开心点。」那女人冲我点点头。
胖子很快把筹码拿来,我对那女人说:「小姐叫什么名字,我待会儿就把钱还给你。」
「先生那么有信心?赌场无定数,你就没想过自己会输光?」
「我从没输过。」
女人听到这句话眼角一跳,我把筹码在手中弹来弹去,拉着香菱走向玩德州扑克的台子。
快速扫了一眼,台上的五个人都不是老千。
赢他们的钱,就像去饮水机接水一般简单,短短半小时,我的筹码就变成七百万。
那女人一直在二楼看着我,过了几分钟,换了一个荷官过来发牌,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看模样只有十五六岁。香菱悄悄拉我袖子,凑在我耳边轻声说:「师哥,就是这小子,小心点。」
台上的三个人输光了,又换上来三个赌客,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赌场内的人。
这阵势,应该是要「杀客」了。
那小男孩开始发牌,动作缓慢却平稳,牌发到我面前时我俩目光在空中对住,他眼睛里有一种远超年龄的狠辣。
「我弃牌。」我连底牌都没看,直接把两张扑克推到一边。
周围人一阵喧闹,估计是没见过我这么打牌的,香菱拉着我的手,她有点紧张,手心出了很多汗。
第二轮,我还是没看牌,直接弃掉,那小男孩被我弄得一愣,抬头看了看楼上,那个女人只是微微颔首,小男孩沉下气来,又给其它赌客发牌,做着荷官的工作。
一连七轮,我都是直接弃牌,一个抽着雪茄的男人骂我:「你他妈到底玩不玩,不玩滚下去……」
我说:「老子花钱买运气,又不是没下底注,你管得着吗?」
那男人站起来想还嘴,小男孩给他使了个眼色,那男人脸色一白颓然坐下。
第八轮,发完牌后小男孩问:「先生这轮还是弃牌吗?」
「这轮不弃,我的运气来了。」
我还是没看底牌,直接丢了一百万筹码在桌子上,因为我奇怪的举动,台子边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赌客,他们纷纷咂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先生不用先看牌吗?」小男孩声音稚嫩,脸上表情却很老练。
「不用,我今天只赌运气。」
第一张公牌是黑桃 Q,有两家弃牌,留下的恰好是赌场内部的三个人。
第二轮注加到五百万,小男孩发出的公牌是红桃 J,又有两家弃牌,赌桌上只剩下我和那个抽雪茄的男人。
到了第三轮,公牌是梅花 Q,那个抽雪茄面带狞笑,一口气喊了一千万最高注。
「我没那么多钱。」我笑着摊开手。
「你可以去借,或者直接弃牌滚蛋。」
「我不习惯借钱,这样吧,叫赌场老板出来,我有个东西抵押给他。」我瞟了一眼楼上的女人。
「你这幅穷酸样,能有什么东西值一千万?」那男人喷了一口烟在我脸上。
我站起来拿出手机,直直地甩在赌桌中央。
下一秒,赌场彻底乱了,我的手机上是一张照片,平平无奇的一个本子,红色的封面灰色底纹,本子的中央写着三个字:秦文佑。
一直镇定的小男孩也慌乱起来,冲着楼上大喊:「玲珑姐,那半本账簿真在这小子手上。」
几个穿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把我和玲珑围住,有一个甚至掏出枪指着我,香菱紧紧抓着我的手,估计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5
这段时间,我手机照片里的半本账簿应该是最值钱的东西。
它关系着一大票高官的政治生涯,还有那些商业大亨的保护伞,关系到秦联财阀是否能挽回颓势,民众的怒意是否能消退。
这个城市彻底乱了套,黑白两道,上九流下九流的人发疯般找着这个东西,所有人都清楚,这本账簿牵扯着无数人的命运。
一个多月前,秦联财阀的大公子秦文佑报出丑闻,关于他杀人、强奸、分尸的犯罪证据公布在媒体上,一时间群情激奋,几千人自发上街游行抗议,要求立即将秦文佑逮捕处刑,迫于舆论压力,警察局局长下令全城搜索秦文佑。不料那个大公子居然人间蒸发,无论怎么找都没有踪迹,直到十天后,警察受到一份匿名邮件,上面有秦文佑的认罪视频,还有一个偏远的无人区定位,警察赶过去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财阀大公子,居然像野兽一般啃着无名尸体,带回警局审问后才发现他精神崩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有极端的暴力和自残倾向,精神科医生做了判定后,送到本市的精神病院关押。
秦文佑被关押的第三天,其胞弟秦武滔在凌晨溜进精神病院,恰逢秦文佑发病,十七岁的秦武滔被活活咬死,据在现场的尹某透露,秦武滔是想偷偷带他哥哥出院,转去国外治疗(潜台词是脱罪),不料惨遭横祸。
随后又过了十天,一个聪明的骗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偷出秦联财阀行贿的账簿,彻底搅乱了局势(相关情节在专栏姐妹篇《风继续吹》中有详述),那个骗子把账簿分为上下两本,上本卖给了龙市长,下本却迟迟未卖掉,那个骗子也销声匿迹生死未卜,大家都猜测是龙市长找人干掉了他。龙市长利用手上的那半本账簿,隔一段时间就放风给媒体,打压了很多政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城市的政治生态就失去平衡,龙市长几乎掌握住绝对权力。
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些被龙市长整惨了的政客,开始拖各种关系搜寻着下半部账簿,因为龙市长也不是个干净的人,他也收了秦文佑的巨额贿赂,而那些账目都在下半部账簿上。龙市长察觉到那些人的动作,也派了很多人,那半本账簿对他而言就是定时炸弹,绝不能落到别人手上。
就这样,谁能抢到那个账簿,就能重新夺回主动权。
战争已到白热化,街头火拼、商场争斗、谈判桌上的勾心斗角……,这个城市就像一个湖泊,无风起了浪,而旋涡的最中心,现在就在我手机的屏幕上。
「这就是你们做生意的方式?牌赌到一半,就拿枪指着客人?」我带着笑意问那个发牌的小男孩。
「把枪收起来。」那个漂亮女人缓缓走下楼,站到那小男孩身边:「这张照片我买了,给先生再拿一千万筹码。」
这张照片就像一个炸弹,赌场所有人都聚过来。
很多人都在打电话发信息,估计要不了十分钟,账簿的风声就会传遍整个城市。
「如果先生输了,烦请您把东西交给我们。」女人使了个眼色,那些马仔把大门反锁,想要溜出去告密的人都被推回来。
「我说过,我从来没输过。」
缓缓揭开那两张我没看过的底牌,一张桃花 Q 一张方片 Q,four of a kind。那个雪茄男大叫一声,立马拿起自己面前的底牌,脸色变得像吃了屎一般难看,发牌的小男孩也愣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
这两张底牌本是小男孩发给那个男人的,至于我自己的底牌,肯定是烂牌,所以我根本不用看。我需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候把那男人的牌换到自己手上,楼上的女人一直盯着我的动作,但我甩出手机的那一瞬间,账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趁这个时机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手。
「谢谢你的本钱,这是利息,不用客气。」我手指一弹,两个一百万的筹码飞到女人手掌中,就像精准的子弹。
那女人脸色阴晴不定,吩咐手下去给我拿钱。
就在我和香菱拿上钱准备离开时,女人带着妩媚的笑容挽住我胳膊,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女人说:「先生何必急着走,要不上楼坐坐吧?」
「强留不成就色诱吗?」我笑道。
「怎么会,只是想和先生谈谈。」女人把我胳膊往她胸口蹭,带着挑逗的口吻。
6
我没理会香菱难看至极的脸色,和那女人上了楼,关上办公室的门,女人笑吟吟脱掉外套,坐在我对面,有意无意的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根烟。
「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花见夏,美女,如果想和你睡一晚,大概要花多少钱?」
「那要分人了,要是我喜欢的,一分钱都不用花。」
「不喜欢的呢?」
「那就难办了,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脱衣服。」玲珑又抬高一点小腿,蕾丝内裤若隐若现。
「你看我怎么样?」我手一抬,她嘴里的香烟出现在我指间,顺着那半根烟抽一口。
「先生要是想要,我还可以倒贴。」女人凑过来,直接坐在我腿上,红唇吐气如兰,双手勾住我脖子。
下一秒,她整个人摔在地上,脸上带着恼怒的神情,眼神立马变得愤怒和恶毒起来。
「玲珑小姐,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来找你,是来谈合作的。」我收拾起嬉皮笑脸地样子,严肃地看着他。
「什么合作?」玲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弄到那半本账簿,但你得帮我干掉一个人,我知道现在龙市长最器重你,我需要你的关系网和人力。」
「谁?」
「你的大师兄,陆摘星。」我咬牙切齿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玲珑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抖,脸上毫无血色,想必她听过不少关于这个人的传闻。上个时代,最杰出的骗子叫汪千机,曾经在八十年代天子城下,以一己之力和五湖四海的骗子斗法,用精湛诡异的骗术折服群雄,夺走了象征着骗子最高荣誉的凤凰玉扳指。汪千机收山后收了几个徒弟,玲珑就是其中之一,汪千机这人教徒极看重天赋,遇到天赋高的就倾囊相授,遇到天赋差的就随便教教。谁也没能想到,在他的徒弟里又出现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那男人名叫陆摘星,只是十三岁就能出山闯荡江湖,临行前汪千机还把凤凰玉扳指传给他。
这代表,陆摘星十三岁的时候,汪千机就认可他的才能超越了自己。
陆摘星出山的头两年,就骗了十个成名已久的老江湖,那些都是一等一狡诈的骗子,在陆摘星的手上却像玩物,被耍的毫无还手之力。陆摘星很快打响了名声,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专骗骗子的骗子,那是惹不起的人物。
「你和我师兄有什么过节?」玲珑坐回到沙发上。
「我这辈子从没输过,但被他耍过一次,我和他同时盯上一个猎物,双方做了很多局,最后我成功骗到钱,警察却突然出现,差点把我逮住。」
挫败感让我拳头滋滋发响,在无数个午夜,那个复杂的骗局都提醒着我,这世上还有比我更聪明的骗子。
「陆摘星真的到了这个城市?」
「千真万确,而且他也在找这个账簿。」
「好,我和你合作,但你要告诉我照片是从哪来的。」玲珑穿上外套,看样子,她已经认可了我「同伴」的身份。
「这个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过听说你还有一个厉害至极的师哥,叫做解逍遥,要是他和陆摘星联手,我们就毫无胜算,你准备怎么办?」
玲珑脸色变得很复杂,刚开始眼睛微红,像是想到往事,后来眉间闪出狠毒的光,虽是极力掩盖,却难藏她的心乱。
「解逍遥已经死了,先生可以放心。」
这个答案让我内心一颤,沉默了半分钟,我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黑夜长灯。
「明天早上行动,陆摘星说不定已经布好局,一定要小心。」
7
骗子遇到了绝境,就会把身后事委托同行,用寄信的方式传给最信任的人,此举名为「悲书」。若是化险为夷,骗子就会把信取回,若是不幸被害,同行就会帮骗子把信带到,让他的亡灵安息。
我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就是来自于一封「悲书」。
十天前,一个陌生人给我发来这张照片,邀请我入局,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陆摘星发出的挑战。
闹市区有三个街头骗子,拿着扑克在行骗,一个穿着麻布上衣光赤膊的小老头,两个看样子就不太聪明的年轻人,三人忙得热火朝天,也只骗了不到五百块。我挤到人群中央,拿出一叠钞票拍在小老头面前,说:「老师傅,我陪你玩一局。」
小老头被我的动作唬住,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板,我们都是小赌怡情,不做这么大的买卖,老头子可没这么多钱赔给你。」
「没关系,要是我输了,钱归你,我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我笑着说。
小老头见状不妙,偷瞄着四周情况,估计是想找机会跑。
但玲珑手下的马仔全部围过来,把那些看热闹的人全部赶走,堵住了小老头所有逃跑方位。
「行,老板想玩什么?」小老头鼻尖冒汗,炙热的阳光下,他哆哆嗦嗦点燃一根烟。
「就玩刚刚那种。」
三张扑克牌,其中有一张是 JOKER,小老头飞速的移动着扑克牌,眼睛都追不上他的动作,一分钟后,小老头说:「可以下注了,老板。」
「找到那张大王,就是我赢,对吧?」我把钞票拿起来,看着面前的三张牌。
小老头点点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狡诈。
我风驰电掣般出手,小老头还没叫出声,那张被他藏在上衣里的 JOKER 就被我抽在手上,我把扑克牌放在钞票上,冷冷地说:「我找到了。」
小老头大喊一声跑,他的两个笨徒弟就向不同的方向跑去,但可惜,很快就被人堵了回来,不仅如此,还被打得满脸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