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和大学男友同居住一起,快结婚时,我们分手了。
同居后,很多问题都会暴露出来。
和男友住在合租房,连亲密都得偷偷摸摸,永远不敢叫出声,经常要找其他室友不在家的时候,才敢稍微放肆一点。
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们决定买房,却因为钱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候,我身边出现了一个北京土着。
他叫李成。
李成向我示好的时候,我没有躲,也没有意乱情迷,只是在盘算:跟李成「越界」的代价,我是否能承受。
凭良心讲,他的长相只能算中等,个子也只有 172。跟我男友冯国超比起来,外貌差一大截。
但是,如果附加他「北京土着」的身份,北五环面积 100 平、连带 40 万装修的新房……
还有他事业单位的工作……
以及这一切外在的加持,带给他的那种「放松的魅力」。
让他将永远看起来很紧张的冯国超,远远甩在后面。
野火花四处乱溅。他很会,我很难不情动。老实说,跟冯国超在一起,那个事像例行公事。我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激情了。
我非常清楚,如果再不制止,今夜必将发生什么。
而此时,我脑海中诡异地闪过了冯国超的脸。
心中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热情迅速退却。野火花噼里啪啦,全部哑火。
我制止了李成,「我得回家。」看得出来,他很诧异。
我没有躲避他的眼睛,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坦诚。
「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我不能对不起他。」
李成应该很扫兴。但教养不允许他强人所难。他还是放开了我。
我迅速整理好衣服,逃离了李成的家。
李成把我送上出租车。临上车前,他跟我说:「丽丽,当你只考虑『对不对得起』他的时候,你其实已经不爱他了。」
或许他说得对。我早已不再爱冯国超了。
毕竟,对像我们这样的北漂来说,爱情太过奢侈。
早在我们一次次为生存拼杀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爱,就已被消磨殆尽。
但当脑海里闪过冯国超的面孔,我还是被愧疚淹没了。
我们在一起十年。
没有爱情,也应当还有「义气」。
就当为了义气吧。
我觉得,应该再给冯国超一个机会。
2
在车上,我不由得想起跟冯国超在一起的点滴。
我们是老乡,都来自小城泰安。他是肥城的,我是东平的。
用现在的话说,我俩都属于「做题家」。
从高考大省一路厮杀,考进北京的 985,天知道有多不容易。
不过跟冯国超比起来,我更不容易。
因为他是家里的弟弟,而我是家里的姐姐。
冯国超家虽然谈不上富裕,但他作为独子,家里全部资源都是他的。
至少,他从来没有失学的风险。
而我呢?
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出去打工挣钱比什么都强」。
随时都处于失学边缘的我,必须得一次次考第一,才能让家里继续供我上学。
我上大学,靠的也是助学贷款。课外时间几乎全用来打工。
我跟冯国超,就是我在校图书馆兼职的时候认识的。
冯国超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
但就是太害羞了。
那时候他老来借书。我几乎每次值班都能碰上他。
鬼都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他却愣憋着,不敢跟我搭讪。
最后还是我先问了他:「同学,你是不是想认识我?」
他结结巴巴:「你、你怎么知道?」
我指着他借的一本书说:「这本《量子力学》,这学期你都借了三遍了!」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他当时通红的脸,还有亮晶晶的眼睛。
那时,我们之间涌动的情绪,毫无疑问是爱情。
后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我长得不错,自问化完妆后能有个八九分。
追我的人之中,不乏有钱人。
我选了穷人冯国超,是因为那时候他愿意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
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他用奖学金给我买了一个苹果 4 手机,对我说:「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
我跟他说什么来着?
对,我逼着他去把苹果 4 退掉。
我还跟他说:「你傻不傻啊,一部手机 4000 多,够咱俩明年毕业租半年房子了。」
冯国超不肯,说他觉得亏欠了我,跟着他,我什么都没有。
我打断他:「我有冯国超,她们有吗?」
那个时候,我是真觉得有情饮水饱。
我有冯国超,将来有奔头。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
我家里一直不同意我俩好。
我妈一心想让我飞上枝头变凤凰,将来才好拉我弟弟一把。
我选冯国超,对她来说,相当于多年「投资」一场空。
有一年过年,我和我妈因为冯国超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我妈咬牙切齿问我:「这没房没车没背景的小子,你图他啥?」
我理直气壮,「就图他对我好。」
结果我妈冷笑,「没钱,他拿屁对你好!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那时候,我雄赳赳气昂昂,一心跟我妈斗气,「我干嘛哭!等我们飞黄腾达,一定敲锣打鼓,笑给你看!」
可是十年过去了,我们一点「飞黄腾达」的迹象都没有。
我们还是住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挤着早晚高峰臭烘烘的地铁,早出晚归、不敢有一日停歇,乖乖被公司压榨。
但工资涨幅,却永远追不上房价、物价…….
我们跟别人共用一个冰箱、一间厨房、一间厕所,做饭要见缝插针,洗澡要争分夺秒,连「那个」都得偷偷摸摸。
稍微声大一点,就成了为隔壁表演动作片……
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孕育爱情?
而且,我妈一语成谶。
没钱的冯国超,很快对我也不好了。
我俩第一次闹分手,是因为我过生日,给自己买了个 2000 多块的 COACH 包。冯国超觉得我被消费主义洗脑,变虚荣了。
我为自己辩解:我一个月小一万工资,还不能给自己买个 2000 的包?况且我同事还背一万多的包呢,我算哪门子虚荣?
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国超打断了。
「许丽丽,你拿什么跟你的同事比啊?你同事北京土着,家里三套房。你有啥?你连房租都得我给你交!咱俩都是小地方来的,我家助力有限,你家不给你拖后腿就已经烧高香了。咱俩要想在北京立足,当务之急是存钱买房!那些名牌包,不是咱能负担得起的。」
冯国超说得有道理。
但我还是跟他提了分手。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跟冯国超在一起的那个未来,并不是我想要的。
对于我分手的决定,我的好朋友罗晓月举双手赞成。
她说,她早就不看好我跟冯国超,还教育我:
「北京最新规划说了,『到 2020 年,常住人口控制在 2300 万以内』,这代表什么?本事不够的人,不一定能留下了。咱们这种既没有实力、爸妈又不厉害的女人,想留下来,只能靠婚姻。」
我问她,这些道理怎么不早说?
她自己倒是早早嫁了个本地人。
晓月翻白眼,「早说你也得听啊!你一天到晚被那个冯国超迷得五迷三道的。」
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就果断分手,对我和冯国超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COACH 包事件之后不到一个月,冯国超找我复合,并向我道歉。
他说,他并不是真的觉得我虚荣,只是因为自己没能力让我过好日子,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
罗晓月说,冯国超肯定在婚恋市场上转了一圈,发现还是我性价比最高,所以才来吃我这回头草,让我不要理他。
但我心软,最后还是同意复合了。
从此,罗晓月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不愿意再插手我跟冯国超之间的事。
但是作为朋友,她还是劝我:
「你别太恋爱脑了,也得给自己留个心眼,至少存点钱傍身!这年头,除了钱什么都靠不住。」
我知道,晓月是真心为我好。
所以,当后来冯国超提出:把我俩的钱存一起,将来用它买房……我便一口拒绝了。
这也让冯国超不太高兴。
他觉得,我没有把他当自己人。
但去年买房发生的事,证明他也没把我当自己人。
冯国超家里拆迁,分了 70 万。
他自己也存了 30 万,终于凑够了买房的首付。
当时,我手里也有差不多 30 万。我想拿出来,一块凑首付。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地段稍微好点的地方买房,或者买稍微大点的房子。
当然,相应的,房本也得写我们俩人的名字。
没想到冯国超一口拒绝了。
他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我的钱都用来买房了,你的钱正好拿来装修。」
「我的钱用来装修,房本加不加我的名字?」我问他。
他就沉默了,说首付款是家里出的大头,他得跟家里商量。
商量结果是——他姐跟我说:「为了给国超凑这个首付,我爸妈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你觉得加你名字合适吗?」
「所以我也出一部分首付呀。」我说。
他姐就笑了。
「我家出 100 万,你出 30 万,房本就要写上你的名?任谁讲也没这个道理啊。除非,咱们去做个公证,公证一下房屋产权的比例……」
在他姐跟我交涉期间,冯国超一直低头沉默。
我问他:「是不是你也这么想?」
他说:「丽丽,这个钱不是我自己的。」
我望着冯国超,感觉自己是刚刚才认识他。
我跟他吃苦十年,到头来,他这么防着我。
我心灰意冷,跟他说:「咱们算计成这个样,要不分了算了。」
就这样,他家最终才同意在房本上加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冯国超的妥协里,有几分是为了爱情,有几分是害怕真跟我分了手,很难再找到更合适的老婆。
我觉得,没意思透了。
关键时刻,还是罗晓月借了我 30 万,让我凑够了在六环外买一间单身公寓的首付款。
我毫不犹豫,买了独属于自己的房子。
冯国超对我这个选择非常不满。
他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分不清里外人。
「本来咱俩的公积金还房贷就捉襟见肘,你现在再买一个房,将来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不同意加我名字的时候,他说首付他家拿得多。
等我买了自己的房,他倒想着婚后让我帮他还房贷了。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但心里自始至终,其实只有自己。
倒是罗晓月借我钱,完全是为我着想,只为了让我在这个城市更有安全感。
「至少,你跟冯国超吵架了,还有一个去处。」
你看,爱情甚至还没有友情靠谱。
不管怎么说,我跟冯国超磕磕绊绊,也总算走到结婚这一步。
而这次导致我们差点分道扬镳的,是彩礼。
3
原本我们计划:今年过年回老家,就把婚事定下来。
为了配合最新的防疫规定,我们提前跟公司请好了年假。
我妈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说了关于彩礼的事。
她先拐弯抹角说了一通——邻居嫁女儿收了 15 万彩礼,「万紫千红一片绿」,取个好彩头。
最后说,她跟我爸商量了:考虑到冯国超家里刚买了房,他们收 10 万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家伙,10 万块,还只是意思一下。
我毫不犹豫拒绝了。
我说,我跟冯国超为了买房已经倾家荡产,肯定拿不出这笔钱。
我妈很不高兴。
「我跟你爸把你养这么大,还供你读了大学,这些年也没沾上你什么光。现在亲戚里道的,明里暗里都说我们养了个赔钱货!你这结婚要是一分彩礼没有,你爸和我的老脸往哪搁?」
我妈的话,让我的肺都快气炸了:
「你们养我这么大是不假,但我现在不是每个月给你们 1000 块钱?你那个好儿子,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怎么就赔钱货了?」
「现在啥都贵,一个月 1000 够干啥使?你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心疼你男人,你也心疼心疼你妈。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得去村里给人刨树坑,就为了一天挣那六七十块,你忍心吗!」
我都被我妈的话气笑了。
我爸从国企退休,一个月将近 4000 块退休金。我每个月还额外给他俩 1000 块钱。
俩人 5000 块,在我们那个十八线小县城,不说吃香喝辣,也足够碾压大部分人了。
就这,我妈还要去刨树坑,难道是为我?
为的还不是她的宝贝儿子!
我弟的房贷、车贷我爸妈还。我弟的媳妇、孩子我爸妈养。
5000 块养活一大家子人,可不是不够嘛!
我跟我妈说:
「你刨树坑也不是为我刨的!你和我爸又啥时候为我着想过?我一个月就一万多工资,每个月给你们 1000,你们要是还嫌少,那我也真没办法了。至于彩礼,别说我们没有,就是能拿出来我也不会让冯国超给。我们将来用钱的地方也多。你们不为我打算,我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我妈在电话那头哭了。
但我还是挂断了电话,随手抹了把眼睛。我满手是眼泪。
这就是我的原生家庭。
永远试图从我身上攫取,却不会主动给我什么。
我许丽丽是没有退路的。
虽然跟我妈说了绝情的话,但当天晚上,我还是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10 万块彩礼没有。但我在网上查了,泰安彩礼一般都给 3 万。过几天我给你们转 3 万过去。」
过了很久,才收到我妈回复:
「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就像我们浅薄的母女缘分。
原本,这事我不打算让冯国超知道。
3 万块钱,我可以从自己的年终奖里出。
但那天晚上,冯国超刚好去参加了一个同事的婚礼,回来跟我说:他那个同事娶了一个土着女,人家娘家陪送了一辆小 50 万的车。
他说得眉飞色舞,羡慕之情藏都藏不住。
最后,他问我:
「丈母娘跟你说了没有?咱俩结婚,你家准备陪送个多少钱的车?50 万咱也不想了,我觉得 10 万就行!等咱摇上号……」
我娘家管我要 10 万彩礼。
我夫家管我要 10 万嫁妆。
我的生活,可真是太扯淡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个想法——这个婚不结也罢。
我打断冯国超的美好畅想:
「你丈母娘没有嫁妆。不过她打算管你要 10 万块钱彩礼。」
果然如我所料,冯国超跳了起来:
「彩礼?什么彩礼?你向咱们周围打听打听,咱们哪个在北京结婚的同学要彩礼了?哪个不是两家老的贴补一家小的!你家不说贴补你就算了,竟然还要彩礼?」
「冀晶晶结婚,男方就给了 10 万块彩礼。张蔷结婚,男方家里也给了。」我说。
冯国超冷笑。
「冀晶晶家还陪了一套房呢,你家陪啥了?你不是整天说自己是独立女性嘛!怎么这个时候就不独立了?」
我也冷笑。
「我自己挣钱自己花,还给自己买了房,我怎么不独立了?我那套京郊的小房子不算嫁妆吗?你怎么不算进去?」
冯国超被我问住,哼哧半天说:
「你知道我家情况,现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没有彩礼,这个婚是不是就不结了?」
「是,没有就不结了。」
4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冷战。
罗晓月问我,到底怎么打算。
「你要真觉得跟冯国超没法往下过了,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利落分手,省得结了婚再后悔!以后新规定出了,离婚没那么容易。」
她说得轻松。
但十年感情,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况且我心里也有疑虑,虽然冯国超自私,但我也不是完人。
我们俩至少知根知底。
真跟他分了手,我也不见得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下家。
李成这个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我们其实认识有几年了。
他所在的那个事业单位,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他正好是我的对接人。
刚认识那会儿,他试探着追过我,被我委婉地拒绝了。
后来,我们就一直以合作伙伴关系相处。
因为跟冯国超冷战,我心神不宁,把提交给李成他们单位的结项数据搞错了。
我以为我完了。这错误足以让我被开除。
谁知道,锅却被李成给扛了下来。
他跟他们领导说:是他改报告的时候不小心弄错的。就这样救了我。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了,但他却轻描淡写:「嗨,多大点事!我顶多被领导呲哒两句,他又不能开除我。倒是你一个小姑娘,被骂了多难看呀。」
让我诚惶诚恐的重大失误,在他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这就是没有底气和有底气的区别。
而李成的底气,来自于他北京土着的身份,他体制内的工作。
他生活在一个极度安全的世界。这让我十分羡慕。
我坚持要请他吃饭,好好谢谢他。
他开玩笑说,外面的饭他都吃腻了,如果我坚持要谢,不如去家里给他做一顿。
我知道这是他的试探,但我没有拒绝。
于是,我就来到他位于北五环的、足足有 100 平、连装修都花了 40 万的新房。
让我最羡慕的是,我在卫生间里看到了一个浴缸。
想象一下,在疲惫一天之后,泡个美美的泡泡浴,最好再来一杯红酒,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听起来,这也不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愿望。但在此前十年,我却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曾经,我也想满足自己一次。
我在淘宝上买了个充气浴桶,甚至专门跟公司请了半天假,就为了可以独占合租屋的厕所,好好泡个澡。
但等我好不容易接满了水、还没来得及泡,就有室友敲门,说他要上厕所。
那天,那个室友刚好没去上班。
室友蹲坑蹲了好久好久。出来时,我听到厕所里老旧的排风扇一直在咔咔响。
我回房间大哭了一场,也再没用过那个充气浴桶。
我一度以为我已经认命了。
但现在,能享受泡泡浴的崭新世界在向我招手。
我很卖力地做了四个菜,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贤惠。
我知道,作为外地女北漂,我对李成最大的吸引力在于美貌和温柔。
我的卖力没有白费。
那餐饭之后,李成对我更热情了。
本来,那天一切都水到渠成……
但突然在脑海中冒出来的冯国超,还是搅乱了这一切。
坐在出租车上,我心里很乱。
我跟冯国超的未来,就像窗外浓重的夜色,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回到家,冯国超已经睡了。
我沉默着去洗了澡,沉默着上了床。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冯国超突然折过身来,从身后抱住了我:「丽丽,咱俩好好的,别吵了好不好?」
黑夜里,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的鼻子竟然也一酸。
「彩礼的事我想好了。我去找哥们凑一凑,无论如何都会让你家里满意的。」冯国超继续说。
「你不觉得我不配要彩礼了?」
「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没有你的话,我还留在北京干什么?我真的不敢想。」
就是他的这句话,让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是啊,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我们同病相怜。
我们,才应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我回过身,投入到他的怀里。
那一刻,我脑子里没有别人,也没有那个「泡泡浴世界」。
冯国超开始吻我。
我们像久旱逢甘霖,享受此刻,渴望对方。
但在即将进入最后一步时,我还是本能一激灵,提醒他穿上「雨衣」。
他起身在床头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
他接着吻我,想继续:「咱俩都要结婚了,真怀了就生下来。」
生下来?
拿什么生?
在北京生个小孩,至少要准备 10 万存款!
但我俩这会儿兜里的钱,加一块恐怕都不超过 1 万。
而且,我要是怀了,工作会不会出问题?
就凭冯国超一个人,负担两个房子的房贷、外加一家三口的开销?
我的激情完全退却,坚定地推开了冯国超,把脑子里的这些一条条分析给他听,最后得出结论:
「至少三年以内,咱俩都不可能要孩子。」
冯国超沮丧地看着我,赌气似地翻过身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嫌我穷?难道穷人还不配生孩子了?」他嘟囔。
是的。至少在这个城市,我和冯国超不配。
5
后来我们各自背过身子,刷了一会儿手机,也就睡了。
成年人没有半夜伤感和吵架的资格。
明天还要挤地铁上班呢。
第二天早晨,我们谁都没提昨晚的事,谁都没说道歉的话。
并不是我们默认昨晚无事发生,而是……
每个工作日早晨打仗一样的节奏,逼迫我们分别奔向两个不同的地铁站。
我们没时间和对方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时间多看对方一眼。
在地铁上,被挤成人肉沙丁鱼的我,还被偷偷带豆浆上车的乘客泼了一胳膊豆浆。
不小心洒了豆浆的那位,一看就是个刚踏入社会的小伙子。
他不安又稚嫩地跟我道歉,执意要出干洗费用。清澈的眼神,很像十年前的冯国超。
我没要他的钱,也没跟他多说什么。
因为我上班就要迟到了。
紧赶慢赶坐到工位上,我刚要想起这两天自己有多惨,隔壁工位的小姑娘递给我三颗车厘子说:「姐,老甜了!」
吃着甜甜的车厘子,我突然理解了向往「车厘子自由」的那些人。
车厘子代表的,是甜蜜、体面的生活。
这味道很治愈。
三颗下肚,口唇间都甜丝丝的。
隔壁小姑娘边工作,边偷偷往嘴里塞车厘子,看得我馋虫大发。
我决定,下班后买一斤。
虽然还做不到车厘子自由,但偶尔吃一顿,应该还是可以的。
整个白天,我都在惦记下班后买车厘子的事。
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突然想吃某种东西,就想马上吃到嘴里。
一下班,我就冲进水果超市。
原本打算只买上小半斤,尝个鲜就算了。但到了超市,我却发现原本将近 90 元一斤的车厘子,现在竟然只卖 30 块。
真是没想到,我们这些穷光蛋也能实现车厘子自由了?
我美滋滋地买了一斤半,拢共花了不到 50 块钱。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么点车厘子,我跟冯国超彻底分了。
那天我刚把车厘子洗好摆到盘子里,他回来了。
他看一眼车厘子,脸立刻耷拉下去。
凭着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经验,他什么意思,我很清楚。
他就是嫌我多花钱了。
我那原本想要好好享受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但吃了一颗后,我还是决定不跟冯国超计较了。
我把盘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尝尝,挺甜的。」
没想到,他根本不理解我的疲惫和妥协,反而跟我较劲:「这么金贵的玩意儿,我可不配吃!」
我知道他在没事找事。
但破坏现有的平静,再重建这份平静,对我来说实在太累。
我真的不想跟他争了。
他不吃,那我自己吃。
我一个人默默吃完车厘子,又一个人拿着盘子去了厨房。
冯国超追着我进了厨房。
「许丽丽,今天你买车厘子,我就不说什么了。以后不要再买了。」
「为什么?」我一边洗盘子一边问,内心的怒火已经被点燃。
「为什么?!咱们刚买了房子,马上还要回家过年,过完年还要办婚礼,这些不都要花钱?你现在买八九十块钱一斤的车厘子……合适吗?买一份尝尝也就算了,你还买那么多!你刚才那一盘,少说有小两斤!」
呵呵,他好像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我。
我甚至都不愿意跟他掰扯车厘子的真实价格了——就算我买的真是 90 块一斤的车厘子,难道就不配吃了吗?
「为了和你结婚,我连吃东西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我转过身。
我想好好看看这个要和我结婚的男人。
「又是权利、权利!许丽丽,我看你是真的被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田园女权给洗脑了,整天跟我谈权利!结婚要房、要彩礼。这些都是你的权利。现在吃车厘子,也是你的权利!我为了满足你的权利,都快倾家荡产了,我太累了!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
我愣愣地望着冯国超,感到一阵疲惫。
原来在他心里,我连吃个车厘子,都成了不为他着想的罪过。
「说白了,现阶段,咱们不配吃这么贵的东西!」
冯国超以为我被说服了,还伸手来接我手里的盘子。
「我不配?」我都不知道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我居然要嫁给一个……说我不配吃车厘子的男人?
笑我居然要嫁给一个,说我不配吃车厘子的男人!
我对那个有冯国超的未来,彻底绝望了。
婚姻不仅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
嫁了或者娶了什么样的人,就代表你也是什么样的人。
而我,不想当一个被认定「不配吃车厘子」的人。
原来人真正的心死,并不会痛哭流涕,也不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大事。
决定离开冯国超的时刻,就是我把盘子放入碗柜的瞬间。
既然做出了决定,也就没有吵架的意义了。
我在冯国超惊异的注视下,收拾好了行李,轻轻跟他说:「咱俩散了吧。」
冯国超没拦我。
在我临出门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你也快三十了,还这么任性。都怪我以前对你太宽容了。你走吧,走了咱俩就算分了。」
后面他又说了一些什么,我就没有听了。
我也不关心了。
坐在罗晓月一百五十平的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我跟她简单说了搬出来的原因。
罗晓月将一杯热茶放在我手里,安慰我:「分了也好。你长得好看,年纪也不大,只要想清楚要什么,总能找到个条件还行的。退一万步,就算真找不到,你不是还有个小房子嘛。自己单过也比跟冯国超呆着强!连吃个车厘子都得看他脸色,这日子还有啥意思?」
我笑了。罗晓月总能一针见血。
她接着说,「要是找对象,你先想想身边都有哪些人有可能性。」
我抚摸着热茶杯,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李成。
我们公司和他单位的合作暂时结束了。
我和他自上次的事情之后,也有一两个月没联系了。
该怎么和他重新联系上,成为我每天思考的问题。
上次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如果现在主动联系他,就会显得自己很婊。
我不能主动,只能等机会。
6
一个周末晚上,李成发了一条动态,说他在工体看国安的球赛。
记得他跟我说过,一般看完球,他还要和他那群球迷朋友一起在附近吃宵夜。
我火速跑到工体附近的咖啡店,也发了一条带着定位的朋友圈。
不到五分钟,李成就联系我了。
他在微信上问我:「我刚看完球,看你也在附近,有空见一面?」
抻了五分钟,我打字:「好呀。我和闺蜜马上散会,散会找你。」
不等我发出去,李成又发来一条:「可以的话,我过去找你。」
李成很聪明,他这么问是很有技巧的。
如果我拒绝,那就是根本不喜欢他,或者和男朋友在一起。
如果我回复「好」,那就是我和男朋友分了。
因为上次我明确说了,有男友,不想背叛。
思量一下,我回了一个「好呀」。
李成很快就出现了。
他是跑来的,站在我面前,胸口还微微起伏。
我有点感动。
他笑着说,一个多月没见,真有点想我了。
他太聪明,已经从我的态度中明白:我已经恢复单身。
我低下头笑了,算是接受了他的表白。
他拉着我去参加他们国安球迷的宵夜聚会,说大家听说成哥有了喜欢的妹子,都吵着要见我。
我半推半就地去了。
因为我也想更多了解李成的生活——以及我未来的生活。
那天吃宵夜的所有男性都是北京土着。
他们跟李成一起看球整整十年了。
其中一个叫大龙的,是李成的高中同学。他老婆也是外地人,和他结婚两年了。
就是在他俩身上,我看到了我和李成的未来。
大龙和他老婆一直在跟朋友们诉苦,说大龙妈妈总问他们俩什么时候要孩子,可是他俩自己都觉得还没长大,还没玩够,怎么能要孩子呢?
有人笑说:「要了孩子一起带来看球呀!有啥不能要的!总要生孩子嘛!」
还有人说:「就是!咱们也是小时候一起看球、一起踢球的,等咱们孩子长大了,也一块儿呗!」
大龙老婆搂着大龙胳膊:「再过两年,我给你生!这两年你跟你妈说说,别折磨我了。」
大龙大包大揽:「放心吧媳妇儿,明天我就跟我妈说。」
这时候又有人说了:「那要生男孩,生男孩才能一起踢球看球。」
李成笑着反驳:「女孩也可以啊!」
所有人大笑,指责那个提出要生男孩的人。
我的眼眶忽然湿润了。我借口说要上厕所,离开了饭桌。
我很喜欢小孩。
但是生儿育女这个话题,在我和冯国超此前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出现过。
对于一对没有户口的北漂来说,想要孩子不难,但是想让孩子在北京接受教育,是个极难的问题。
可是,这对于土着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他们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完全可以忠于内心。
从洗手间回来,我又静静地听他们说了很多烦恼。
但他们嘴里的那些「烦恼」,在我看来,都属于稳定的、高级的烦恼,和我们北漂群众烦心的生存问题,不是一个概念。
这时候,我收到半个月没跟我联系的冯国超发来的微信。
他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问我:「明天下班接你?」
这也太搞笑了。
没什么可犹豫的,我直接把冯国超的对话框关了。
现在,我迫切想要获得李成和他朋友们那种稳定的、高级的烦恼。
7
从店里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李成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他打了一辆专车,说要送我。
在车上,他轻轻拉着我的手,又轻轻在我耳边说:和他在一起好不好?他的朋友都喜欢我。他觉得我们俩在一起能过得不错。
我说,我要想一想。
这个回答好像在他意料之中。
他笑着摸我的手说:「想吧,别想个十年八年的就行。」
我笑着说,不会让他等那么久。
我心里想,我自己也等不了那么久。
不到一周,我就给了他明确回复,同意先跟他试试。
李成挺高兴,当天跑到王府井买了一只古法金的实心手镯,说看见同事戴着好看,就想给我也买一个,当定情信物。
他还说,他不是个时髦的人,不懂女孩喜欢什么,觉得金手镯永远不贬值,比送个手机、包包要好得多。
我开开心心戴上,告诉他我认可这种想法,谢谢他。
他把我抱在怀里。
「谢什么呀傻丫头!给媳妇儿买金首饰,那还不是应该的呀!」
当晚,我住在了他家。
完事之后,他抱着我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现在算是懂了,以前真是不懂。」
我明白,他还在回味。他对刚才的我很满意。
这种满意,让我难过。
说实话,在李成家的那一夜,是我十年来最放肆的一夜,也是最难过的一夜。
从前跟冯国超在一起跟别人合租,办这种事永远不敢叫出声来,经常要找其他室友不在家的时候,才敢稍微放肆一点点。
但尽管如此,也还是可能被打扰。
甚至有一次,夜里兴致来了、弄到一半,有人敲门问网线是不是拔掉了,怎么上不了网了。
所以,我们做这种事的频率不高。
而在李成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数次想起和冯国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为了不再想起那些心酸和失落,我只能更加投入。
那天之后,李成明显对我更好了。
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从前没有过的怜爱和心疼。
他微笑着说,疫情期间别冒险回家,就留北京过年吧。
看他这样,我踏实了。
我渐渐不怎么想到冯国超了。
就在我以为要把他忘了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8
那天李成照常来接我下班,还给我买了一束花。
谁知道,冯国超也来了。
他见我上了李成的车,直接把李成从车里揪了出来。
冯国超比李成高十公分。
要是打起来,李成肯定不是冯国超的对手。
就在冯国超的拳要捣在李成胸口的瞬间,我扑到李成身上,帮他挡了。
冯国超那一拳,差点把我的后背打折。
李成和冯国超都没问我疼不疼,而是同时问我对方是谁,同时扬言要废了对方。
我跟李成说,冯国超是我分了手的前男友。
冯国超坚持说我们俩没分手,李成不要脸当男小三。
两个人比起来,还是李成情绪稳定一点。
于是,我让李成先回家,我来解决好这件事。
李成不肯走,说怕我吃亏。
我说:「这事我肯定能解决好,不行我就报警。」
但我也说,这事我希望能自己处理,希望李成相信我。
李成看我坚持,就说在一旁的咖啡馆里等我,冯国超敢动我一下他就报警。
我同意了。
再次跟冯国超面对面,我才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
我告诉冯国超,李成是我现男友,是我准未婚夫,年后我就准备结婚了,请他不要来打扰我。
冯国超眼睛都红了:「许丽丽,你就因为那一盘车厘子跟我分了,是吧?」
「算是吧。」我叹气。
「十年了,咱俩好了十年了!就因为一盘车厘子,至于吗?!」
「至于。十年前,你说过你不会让我吃苦的。十年后,我连吃一盘 30 一斤的车厘子都不配——对了,忘了告诉你,现在车厘子没那么贵!一斤才 30 块钱,我狠了狠心才买了一斤半。然后回家就听你教育我说,我们不配吃车厘子?你让我还怎么跟你过?」
本来我已经不委屈了,可是说着说着,我又想哭了。
冯国超愣了几秒,接着又掰扯起来。
「就算车厘子的事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可你摸着良心想想,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哪件事对不起你?咱俩在一起十年,我让你出过一分钱房租?我……」
「你是不是觉得,你出房租,我占你大便宜了?」
我打断他,「回回吵架回回说!我以前不愿意跟你掰扯,但现在咱俩要分手了,不如彻底算清楚。是,这些年房租都是你出的,但咱俩在一起,吃喝拉撒的钱是不是都是我负担的?你买过一回菜吗?你知道现在大葱多少钱一斤吗?」
冯国超呆了。
我冷笑:「咱们说回车厘子。你为什么不知道车厘子降价了?还不是因为跟我一块儿过,你用不着关心这些!冯国超,咱俩谁都不欠谁的,就这么分了吧!」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我只觉得疲惫不堪。
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冯国超却还拦着不肯让我走,他看着不远处,坐在咖啡店里的李成。
「行,那我问你,他哪儿比我强了?」冯国超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落地窗后面的座位上,李成也正在盯着他。
我咬着嘴唇,不想说。
一,不想刺痛冯国超的自尊心。二,不想赤裸裸承认自己的想法。
「你说啊!就他那个矮矬子?哪里比我强?!你可别白让人给玩了!」冯国超咆哮,言语也变得恶毒起来。
我的心被刺痛了,再也顾不得再去体谅他的自尊。
「他哪儿都比你强!人家是北京人,有事业编制!北五环有三居室!嫁给他,我不用还房贷,孩子生下来就有户口,人家父母家里还有学区!嫁给他,我多省心啊!」
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说,每个字都砸向他的脸。
冯国超哑火了,半天喊出一句:「许丽丽,你这是卖身!」
「对,我就是卖身!我就是卖,你也买不起!他家里有浴缸,做完那事我可以痛痛快快洗澡!对了,我们做那个,不用怕有人来敲门!你满意了吧?!」
冯国超怒吼了一句「操」,就走了。
站在原地,冷风吹进衣领里,我才稍微清醒了些。
话说到这份上,我和冯国超最后的体面,都没了。
9
说话就到了年根下。
我们公司发了通知,让我们尽量原地过年。
接到这个通知后,不知怎么,我松了一口气。
一是,不用回家面对我妈等人。
二是我感觉,可能有机会去李成家过年。
在我的明里暗里的努力下,李成又主动邀请了我好几次,我才同意去他父母家一起过除夕。
确定要去李成家过年后,我和我妈视了个频。
在仔细盘问了李成的家庭情况后,我妈对我要去男方家过年的事举双手同意。
视频里的我妈,笑得开心:「你去人家家过年,一定要好好表现啊!这么好的女婿,妈很知足。」
我妈根本没见过李成,只听了条件,就形容他是「这么好」的女婿,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我跟我妈说,李成目前还只是男朋友,还不是她女婿,让她别乱说。
「所以让你好好表现,把男朋友变成女婿啊!去了以后一定要勤快,少说话多干活!你要记住,老人挑儿媳妇,主要就是看能不能持家、能不能把他儿子照顾好。要是有机会,试探试探他父母的态度。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年后就结婚是最好的。」
我妈认真起来,恨不得让我原地领证。
「嗯,我再观察观察吧。」我敷衍她。
「你老大不小的了,还跟那个姓冯的拉拉扯扯了这么多年……现在有这么个好男人接着你,是咱们家祖宗保佑!你可千万别给我搞砸了。嫁给北京人,你也就成了北京人!以后咱们家亲戚要去北京办事呀、找工作呀,那都就方便多了!以后你侄子还指望你呢——」
说一千道一万,我妈心里还是只有我弟和她的大孙子。
我不想跟她多说,找了个借口,挂断了视频。
重重倒在床上,我感到心中一阵憋闷。不等我喘口气,我妈又打了视频过来。
「妈想过了,你既然嫁到北京去,那咱们算高嫁,彩礼咱们也不要了。至于嫁妆,咱家这边一般陪嫁也就 3 万块钱。我最多能给你 3 万,剩下的你自己凑凑。」她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堆。
「北京人不讲究给彩礼,所以你不用给我准备嫁妆。」真不知道我妈每天哪来这么足的劲头。
我光是听她说这些,已经没力气了。
「那我就啥也不准备了。」我妈轻松愉快,挂断了视频。
年三十下午,李成把我接到了他父母家。
他父母住的是海淀区的老房子。这小区划片对应的,是一所著名小学,因此房价在海淀常年排前十。
李成妈接过我带来的海参和茅台,态度礼貌、客气,还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么贵的东西,让你破费了。」
其实,我原本准备的只有一斤精品海参。
但李成接我的时候,说他有客户送了他两瓶茅台,正好带上,就说是我送给他爸的。
我明白,李成希望他父母喜欢我,或者说……他怕他父母不喜欢我。
李成的这份心意,我挺感激的。
进门洗过手,跟他父母说了不到五分钟客套话,我就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他妈妈很过意不去,一直说不让我做饭,说应该她来做。
我笑着把她推出厨房:「阿姨,缘分让咱们一起过年,我又是小辈,就让你们尝尝我们鲁菜!一定让您们吃顿不一样的年夜饭。」
其实我并不知道鲁菜都有什么。
但我知道,这顿饭我得做。
从厨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
看着桌上的四道凉菜、四道热菜,李成妈对我明显热情了许多。
李成和他爸也都很捧场,一个劲儿夸我做菜好吃。李成爸还说,希望明年过年,让我再把这道焦溜丸子再做一次。
李成妈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丸子外焦里嫩,确实好吃!我宣布,这道菜以后收入咱们家的年夜饭菜谱。」
李成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我的手。
焦溜丸子被收入年夜饭菜谱,意味着——我也被收入了他李家的大门。
吃完菜,春晚开始了。
李成妈张罗着包饺子,说绝对不让我插手,「刚才你做了那么多菜,累坏了,和李成看春晚去吧!」
我不能真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瓜子,就以「先下楼扔一趟垃圾」为借口,溜下楼去。
扔完垃圾,看到小区门口的小店还开着门,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抽一口烟。
点上烟抽了一口,真的舒坦多了。
我瞬间懂得了,那些大冬天站在街边抽烟的男人的心情。
可这时,我看到李成从不远处走来。
他东张西望,一看就是在找我。
我赶紧掐了烟,把一整盒烟和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然后吐了几口气,向他跑过去。
我挽上李成的胳膊。
李成却皱了皱眉头:「你身上……怎么好像有烟味儿啊?」
我搪塞:「刚才有个大爷路过我身边,喷了一口,估计全喷我身上了。」
李成捏了捏我的手:「那咱们赶紧回去,把这衣服换了。那老头真不讲究!」
我扬起脸,笑着附和,抓紧了李成的手。
这个年,总算过去了。
(全文完)
□ 万泉寺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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