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陪我看极光

出自专栏《路过你的全世界》

婚是中午结的,新郎是晚上跑的。

离婚的时候,周琛反咬一口。

「你要离婚,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01

我觉得可笑,当初提离婚的人明明是他周琛。

出轨的人也是他。

现在,他和他的真命天女去北海道玩了一圈,回来却说,是我有人了?

医生解释,因为滑雪事故,他脑子里有一块淤血压迫神经导致他短暂性失忆。

也就是说,大学之后的记忆,他全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胡涤非还没有出现,他深爱的人是我。

「梁冰,我们青梅竹马,就算没有爱情也会有亲情,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他咄咄逼人地质问我,让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想笑,心里怒气十足。

当初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

瞧瞧,这就是我们一同长大一起陪伴彼此的默契,就连挽回用的利器都一模一样。

「周琛,忘了不代表没做过,现在你最爱的人不是我,是她——」

我指着站在窗前的胡涤非,她身形单薄,脖颈线条优雅美丽,像一片纸一样。

窗外天色灰蒙蒙一片,雪打着转飘下来。

胡涤非转头看过来,她满眼通红,脆弱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摧毁。

对,就是这个模样,弱不经风的模样让男人怜爱、让我恨她。

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胡涤非,把目光钉我身上。

「我不信。」

是,我知道他出轨的时候,我也不信。

我和周琛青梅竹马,见证彼此人生中最精彩的历史,我们的生命里早已没了你我,只有我们。

如果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信他会出轨。

02

「纠结过去没用,事实就是这样,周琛,我们已经走到离婚这一步了。」

病房密不透风,压迫得我喘不过气。

周琛用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盯着我看,「你要走了?」

「离婚的事,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再商量也行。」

他很茫然,也很慌张,伸出手想要抓住我,被他的助理按了回去。

「给彼此点时间吧,琛哥。」

我拉开门,走出去,走廊里是我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形单影只,也就剩下它陪着我了。

等电梯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信息,发信人的号码一直都是我的梦魇。

她说,「到天台聊聊?」

03

天台有一家咖啡厅,透明玻璃,看得到整座城市的面貌。

角落中,胡涤非面前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侧头看着窗外,一手抱胸,一手指尖夹着烟。

很美,我脚步一顿,她总是这副模样,如果她不是我婚姻的破坏者,我相信我可以好好欣赏她的美。

可因为周琛,我一直憎恨这份美,她夺走了我人生中所有最美好的东西。

我恨她,我恨他们的爱情。我站着,远远地看着她,心里在撕扯。

直到我坐下,她才扭头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

我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胡涤非从不认为她自己是小三,她面对我,似乎始终总有那么一点同情。

但更多的时候,是高傲,从我知道她介入我婚姻的时候,她就说,「是你老公缠着我,不是我非他不可。」

怎么说呢,让一个清高的艺术家低头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好像很难。

她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法则,「三个人的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小三。」

「要聊什么?」

我从回忆中抽身。

胡涤非掐灭烟,垂眸自顾自地说,「他给我过生日,我们一起去日本……」

我知道,周琛给胡涤非过生日,去日本,

他为了她包下了颜真卿的画展,包下东京铁塔一晚只为了两人吃一顿浪漫的晚饭,还有烟花,银座的顶层包间。

最后滑雪的时候,为了保护胡涤非,他飞出二十米远撞在树上。

听着胡涤非嘶哑的声音,讲述着他们最后的浪漫,我好难受。

可我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但是我不能释然,我生日的时候,他亲手下一碗面我就心满意足。

想要过得铺张浪费一点,我都会责骂他,公司的经营还需要钱,不要瞎花钱。

现在,我们有钱了,他只肯把时间和钱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04

失忆后的周琛怎么都不信,胡涤非是他爱的人。

他在短暂的时间里接受了公司的存在,但是就不能接受胡涤非。

公司里的高层出来作证,拿出两人的照片,还有过往的新闻——「琛冰集团老总为博情人一笑,拍下价值三千万的画」

各种细节证明他们彼此相爱,胡涤非是他手心里的宝,而我这个糟糠之妻已经成了过街笑柄。

说到这里,胡涤非又点了一根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感受不到他的爱,虽然我相信他会记起来我们的过往,但那时候,我恐怕也不能忘记现在被他伤害的经历。」

我笑了,笑得嘴疼,这种悲伤才哪儿到哪儿,我被他伤了千百次,心早已经千疮百孔。

现在,他不过是把她忘了而已。

她不知道,最疼的不是忘了,而是你最爱的人记得你们过往的一切,却仍旧把你的真心踩在地上,把他的真心奉献给另一个人。

笑着笑着我又觉得悲伤,周琛之前到底怎么爱着胡涤非的啊?

他把她忘了,她就委屈成这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喝了一口咖啡,胡涤非叫我来肯定不为了听她诉苦,我们两人很久没有这么平和地坐下来谈话。

她张了张嘴,而后眯了眯眼,有话说不出口。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说,「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他失忆就不离婚,更不会因为他失忆就抹去他犯的错、他对我的伤害……」

「更何况,等他有了你们的记忆,我们还是会离婚。」

这话高贵的艺术家从不屑说,世间万物都应该围绕着她转才对。

胡涤非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那一刻,我真想撕破她自以为是的面具。

05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这场爱情战争中输得一塌糊涂。

看着电梯鲜红的数字,我仔细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我从一个理直气壮本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变得如此唯唯诺诺。

是不爱了,还是斗不过?

「你也来看他?」

有人打断我的思绪。

身侧男人问了我一句话,我僵硬地扭头看他。

程峰,我和周琛的高中同学,很久没见过的熟人。

我想和他打招呼,但是情绪早就不允许我说出任何一句话。

「我……负责他的后续治疗。」

这个人很烦,我不想和他说话,他一直在我耳边说着周琛的病情。

他说,短时间内,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不大,开颅手术没必要做,他们家人也不会同意的。只能看后续了,这个血块自己会消散,用药比手术风险小得多。」

他们家人?

我笑了,「我已经不是他家人了,对吗?」

程峰没再说话,到了一楼,电梯缓缓打开。

迈出去前,我扭头看着他,「你说的对,之后,我就不是他家人,他的病情也不用告诉我。」

06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我和周琛之间的感情,我想莫过于「物是人非」这个四个字了。

相识三十年,相爱十年,结婚五年,回头看去物是人非,一地鸡毛。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窦初开,高中的时候就互许芳心,大学在一起,甜蜜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说实话,我们的感情也不是一帆风顺,在我出国读书他留在国内创业的时候,我们紧密的关系就撕裂了一个小口子。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在那个时候,遇到了胡涤非。

他们在一家画展里相遇,两人相谈甚欢,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颇为相似。

一起畅谈,一杯咖啡,一个亲吻,他被她夺了魂。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和我摊牌的那个夜晚,周琛说,他们才是灵魂伴侣,而我不过是习惯。

分离也来的措不及防。

胡涤非只留给他第二天清晨早已冰凉的枕头,上面有她的头发,还有她的痕迹。

从此之后,她消失了。

周琛满世界寻找她,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身跑遍了胡涤非想去的地方。

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呢?他沉迷于另一个女人为他打造的温柔乡的时候,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心痛而满世界乱飞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他,我想周琛,疯狂想念。

看到任何东西,我都可以想到他——街边的热狗很好吃,我想,他要是来找我我就买给他,一人一半。

电影院里又上映了他最爱的电影,《魂断廊桥》,我在电影院里看得泪流满面,主人公的脸在我眼中,我心里全是他。

教堂里,我向神明祈求,可不可以,不要让他爱上其他人?让他等等我。

神明也好像给了我回应,既然爱他,为什么不能守在他身边呢?

是啊,为什么我要离开他?

落地那天,我发了信息给他。

「来接我回家。」

07

机场内人来人往,他走过来,比我出国前瘦了。

看到他我的泪水流了出来,我以为他和我一样,被思念折磨,因为彼此错乱的时差而难受,日渐消瘦,我抱着他不松手。

他说,「梁冰,我想你了。」

我闻着他的味道,抱着他摸着他的背,我想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分开了,既然我们能在一起 25 年,那剩下的 25 年也会在一起吧。

他接过行李转身要走的时候,我掏出戒指,跪在机场中间,我问他,「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永生不负,共同进退。」

「我们一起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但是不够,你人生中的所有春秋我都想要。」

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听到他说,「我愿意。」

我恨他,如果当时周琛能够坚持一下,为了他如同烟花般短暂的爱情再坚持一下,不要把我扯进他们的世界里就好了。

08

第一次遇到胡涤非,她的身份是我婚纱的设计师。

我告诉她我对婚礼的向往,她细声细语帮我量身体各个部位的尺寸,和我谈论她在法国巴黎卢浮宫里看到的《蒙娜丽莎》。

讨论设计细节累了的时候,我和她聊天,她告诉我哪里的咖啡豆最好,又告诉我非洲部落人们结婚的习俗,还有斯里兰卡的水有多蓝。

胡涤非很好,她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息,我暂且将它归类为艺术家的气质,会作画、会音乐,会设计,懂时尚。

婚纱做好后,第一次试穿,我从她眼中看得出,这件婚纱就像是她的爱情,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火光。

「你怎么看待爱情?」

她走到我身边,和我说话目光却还是落在婚纱上。

「陪伴,梦想,责任。」

胡涤非听到我的答案,她笑了。

「爱情是一种疾病。」

她下定论,而后低头仔细看着裙子上的细节,「这里的褶皱不流畅,还有这里,都需要修改……」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爱情的尘埃落定而变得美丽,滋润,我相信未来是美好的,我和周琛也会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09

婚礼是盛大的,琛冰集团总裁的婚礼,全城的人都知道。

我以为我们是神仙眷侣,现在想来,或许是当时忙于婚宴,没有注意到周琛的片刻走神。

在我欢喜为我们婚礼准备的时候,他见缝插针地思念着另一个女人。

可我又真心感受不到当时的他心里有其他人。

毕竟,婚礼上的誓词,他说得那么真,他眼中全是我,我们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就该如此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入洞房,他喝多了,一直在吻我,我很动情。

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问他我离开他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

周琛身子一滞,而后咬着我的耳朵说,「想,我一直都在想你。」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来,周琛坐起来,脱去衬衫,丢开手机。

没有任何一次欢好让我觉得,我们如此之近,他的灵魂里嵌着我的爱,原来幸福的模样如此简单。

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10

婚是中午结的,轨是晚上出的。

新婚夜,半梦半醒之际,我听到了他手机中嘶哑的女声——

「你的新娘,穿着我设计的婚纱,她好美。」

然后,我的丈夫消失不见。

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我的婚纱设计师在我的新婚夜自杀送到医院,我的丈夫陪了半宿。

明目张胆地出轨。

我一直都不敢去面对这个事情,假装我们之间很好,很完美,他只是出差了而已。

可躲避永远都不能解决问题,我去公司找周琛,给他送午饭,碰到了刚从楼上下来的程峰。

他看到我有一点吃惊,而后神色变得正常,「你来找周琛?他不在,你跟我去喝杯咖啡?」我看得到他眼中的尴尬,还未开口回答,我听到了软糯带着撒娇的声音从程峰身后传过来。

「阿琛,我们中午吃什么?」

我手里紧握着的午餐存在得十分刺眼。

下一刻,天摇地动,我紧抓住程峰的衣角,额角冷汗直流,「求你,帮帮我……」

程峰一顿,转过身子,挡住了我。

「程峰,要不要一起吃饭?」

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这家日料很好吃,是涤非最爱的,你可要尝尝……」

程峰因为我抓着他,额头顶在他后背,一动不动。

「程峰,怎么不过来?」

他身子往前倾,我紧忙抓住,「别,别这样。」

程峰回头,握了一下我的手。

他轻声说,「别怕,我给你出气。」

周琛的脚步声响起,程峰转头,照着周琛的脸过去就是一拳。

拳锋利快速。

胡涤非的尖叫声响起,从车里跑出来扶住了周琛。

我扔开手里的午餐,扑过去抱住还要出拳的程峰,「别打他,别打他……」

周琛的目光落在破碎的午餐上,而后他用眼神锁定我。

终于,我千方百计躲避的画面,周琛出轨的事实,赤裸裸地掰开,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眼前。

胡涤非抱着他的手,像是恶毒的蛇。

他们两人眼中充满了坚毅,像是被世界背叛的罗密欧与茱丽叶,被我这个恶毒的女人掐断了他们的爱情。

「周琛」,程峰使劲压抑着自己,我抱着他,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愤怒,「你才发誓,要对梁冰好一辈子,怎么,一份誓言可以拆开给两个不同的人吗?」

「程峰,这我和梁冰的事,与你无关。」

我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染湿了他的衣服。

「程峰,我撑不住了……」

闭着眼,我没了力气,「帮我,求你。」

再次醒来,秋风追逐落叶,晨霜一片。

「你需要休息,低血糖,注意身体。」

程峰说完,离开了病房。

很快很快,琛冰集团老总结婚当天出轨的桃色新闻比他结婚这件事还要轰动。

仿佛结婚就是为了他出轨一样。

父亲来看我,我告诉他没事,那些都是外人不知道事情瞎说的而已。

在父亲苍老的面容上,我看到了悲伤,可日子还要过,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可不是为了当作检验他们感情的试金石,我相信,周琛只是暂时迷路而已。

11

结婚第一年的时候,我们感情不错,甚至可以一起出去旅游。

「我还没去过澳洲,想看袋鼠。」

周琛手里拿着公司资料,「澳洲有什么好玩的。」

「那我们去看极光吧。」

周琛摇头,「我去过,没什么意思。」

我的心在滴血,这些地方,都曾是他为了胡涤非去过的,为了寻找那个消失的女人。

现在,他却不愿意为了妻子再去一次。

结婚第二年,我怀孕了。

胡涤非经常消失在周琛的世界里,然后再出现。

她消失的时候,他需要我,她出现的时候,我就被放到一旁。

这苦是我放弃梦想换来的,我必须咬牙坚持着,就算外界的人都知道,周琛爱的人是那个胡涤非。

结婚第三年,孩子一周岁生日,周琛不在。

他陪着胡涤非在加勒比海度假。

这一年,周琛装都不想装了,我一个人的戏剧舞台,该打烊了。

结婚四年,周琛提出了离婚。

「对不起,梁冰,我们……离婚吧。」

窗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周琛坐在我对面,告诉我他和胡涤非的纠葛,他对胡涤非的爱情。

「我也以为我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可我爱她,我没法骗自己。」

「这么多年了,我没法陪你演下去,我们离婚吧,看在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想离婚,我问他,「我们两人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啊。」

周琛冷冷地看着我,我指着我们的孩子,还未长大的女儿,「你想让她这么小的时候就没有爸爸吗?」

「我们只是离婚,她还是我的至不太清醒,玻璃外的景色十分美好。

我合上书,很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

缓缓地我睡了过去。

梦里,周琛也和我在屋子里呆着,他像以前我们甜蜜的时候,和我说情话,告诉我好好照顾自己,他把所有东西留给我了。

可又不像是梦,他冰凉的手按在我的额头。

我想睁开眼看看他,怎么都睁不开。

「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你也别碰到我了。」

我笑了,他还能有这觉悟?

突然,梦寂静。

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是几点,极夜让人迷失自己,缓神,我的心空落落的。

拿出手机,国内时间十点半,许多条未读信息。

周琛九点三十八打来一通电话,我没听到,没接。

未接来电的下面一条信息——

「琛冰集团总裁周琛于九点四十五分死于家中。」

泪水落下的同时,林中小屋响起了敲门声。

「梁冰,你在吗?我是程峰。」

作者署名:派特安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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