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番外篇

出自专栏《浪漫限定:你的心动倒计时》

番外 1:前世(时淮序视角)

1

「时总,今天您生日,不回家过吗?」

天色擦黑,秘书从门口探进头来。

她化了妆,背着包,看样子,要跟男友约会。

只是碍于老板还在,不好意思下班走人。

时淮序从繁冗的文件中回神,「下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秘书如释重负,「好嘞,时总,祝您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今天这样的话,他听了不少。

从早上走进公司开始,一直到晚上,下班结束。

可是……

时淮序看了眼静悄悄的手机,心头蒙上一股涩。

他没能等到想听的那句。

望着桌上冷透的盒饭,他心生厌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跟刘妈说过,今晚不回去了。

因为今天降温,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桑宁赌气,跑出来。

「时先生?」是刘妈接的电话,「你要回来吃饭吗?」

「桑宁呢?」

刘妈顿了会,「夫人……她、她出门了。」

「好,知道了。」

挂掉电话,时淮序就这么坐着,漫无目的地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

打开朋友圈,果然,宋衍的挑衅,如期而至。

时淮序就像自虐一样,盯着几张照片,反复翻看。

桑宁插蜡烛的手,端蛋糕问他许愿的笑容,精心准备的礼物,以及……蓝玫瑰。

时淮序想:我也有过的。

算起来,他应该比宋衍认识桑宁,还要早。

只是桑宁不知道而已。

第一次见她,还是个小豆丁。

蹲在灌木丛里哭鼻子。

那个午后,时淮序遭了继母一顿打,坐在灌木边的摇椅上,晒太阳。

小豆丁从灌木丛的小洞里拱出来,泪眼汪汪地问:「哥哥,你刚才是不是听见我哭了?」

时淮序望着她斑驳的小脸儿,掏出纸巾,问:「你为什么哭?」

「他们说我是野孩子。」

彼时,时淮序的小臂上,被继母用热水,烫红了一大片,隐隐作痛。

在心里想,似乎他也算个野孩子。

他沉默了会儿,从兜里掏出块糖,「没关系,我不笑话你。」

桑宁有了糖吃,很快就忘了哭。

小豆丁桑宁特别好哄,知道隔壁的大哥哥有糖,受了委屈,就钻到这里。

后来,她口袋里出现了烫伤膏、云南白药、创可贴。

美其名曰,给时淮序的报酬。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桑宁蹲在时淮序旁边,看着他身上新出现的伤口,问:「哥哥,他们为什么总打你啊?」

时淮序说,「可能因为讨厌我吧。」

自从母亲死后,父亲续娶,时淮序就再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从前,他一直这么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亮。

或许,他应该死于某次的毒打。

再也醒不过来。

「我觉得你很好啊。」桑宁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抱住他的腿,拍了拍,「宁宁喜欢你。」

这份力道,轻如鹅毛。

对上桑宁澄澈天真的目光,时淮序心里痛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活过来。

他想,倘若自己死了,她也许会伤心的吧?

后来,他开始反抗。

那个地方,也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桑宁给他过了一次生日。

压扁的小蛋糕,配上断裂的蜡烛,柴火浸了水,擦不出火花。

桑宁委屈地掉眼泪,「我讨厌二叔……他骗我。」

可是时淮序捧着蛋糕,像珍宝一样,「谢谢,我很喜欢。」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桑宁是个愧疚感爆棚的人,她抱住时淮序,软乎乎地亲了一口,「哥哥,生日快乐,要永远开心!以后宁宁给你买大蛋糕!」

这句话,时淮序记在了心里。

并且在脑海里,架构出一个美好的画面。

这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就像难以触及的梦一样,甜蜜而美好。

桑宁还说,第二天,要送他一个大礼物,让他一定等着。

当晚,他又一次遭到了毒打,这次继母喝了些酒,下手失了分寸。

时淮序躺在地上,眼前发黑,呕血不止。

一向冷漠的父亲终于发了火。

时淮序听着,心灰意冷。

自母亲去世后,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在意他了。

父亲怕他死在家里,惹外界传言,于是连夜派人,将他送往国外的医院。

时淮序拽住父亲的裤脚,断断续续地说:「能不能明天再走……」

他还记得桑宁的嘱咐,还有未完成的约定。

只是他哀求的话,没人会听。

他不知道没了自己的桑宁,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于是发愤图强。

多年谋划后,他从国外回来,接手父亲公司。

并用尽手段,和桑宁结婚。

结婚那天,心心念念的女孩子,却对他冷眼相向。

桑二叔此时才道出实情,「哎,都怪我……上次时总派人接我的艺人,路上出意外那个,就是桑宁的前男友。我没想到孩子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从没人告诉过他。

他以为娶了桑宁,是在拯救她。

在桑宁眼里,他是以势压人,通过桑二叔,逼迫她嫁给自己的恶人。

全错了。

桑宁有喜欢的人了,叫宋衍。

2

时淮序还是去了医院。

离婚协议书就放在副驾驶上。

看着桑宁从医院里走出来,他不甘心地说,「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当年承诺的大蛋糕,生日礼物,时淮序还想再试试。

意料之中,桑宁对他避之不及。

说话时,连看都不想看他。

那句「我们离婚吧」,就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时淮序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比如,「她以前说的那个大蛋糕,还没给我呢,等她想起来,履行了承诺,再放手也好。」

可是他等啊等,再也没等到。

他们好像变成了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时淮序知道她厌恶自己,便很少回去了。

这天,外面下了雨,突然手机上跳出来「宁宁」两个字。

时淮序有些难以置信,失了魂似的,打开手机。

很简短的一句话,「你今天回家吗?」

死气沉沉的心突然活了,他犹豫了片刻,打了「回」,然后又删除,写道:「怎么了?」

「没什么。」

随后,就没了下文。

时淮序开始后悔,以至于开会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班后,他回了家。

车停在楼下,又犹豫了。

再等等,等桑宁睡着……免得又要吵。

车里放着水星记。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他扶着方向盘,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心头发涩。

很久之后,他踏着夜色,推开了家门。

刘妈听见动静,走出来,「您回来了。」

接着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夫人睡着了,在沙发上。」

时淮序蹙眉,「沙发?」

望过去。

一团小小的黑影,蜷缩在沙发一角。

毛毯落在了地上。

「等您等到现在呢。」

刘妈悄声说。

时淮序的心一紧,「为什么……」

「说……好像要给您补过生日,就提了一嘴,后来又反悔了。」

刘妈指指桌上的蛋糕,「但是我给您留着呢,夫人亲手做的,本打算明天送您公司去。」

时淮序看着缺了一小口的蛋糕,暖流突兀地灌进了心的裂缝里去。

生疼。

却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饱受折磨。

时淮序知道,离婚的事,他再也提不出来了。

桑宁给他的一点好,就足以击垮他的全部。

「刘妈……」沙发突然传来声呓语。

人突然有了动静。

时淮序浑身一僵,像暴露在光下的鬼魅,无处遁形。

桑宁的目光,就这么直勾勾望过来,在看见他的瞬间,愣了一愣。

两人相顾无言。

只有刘妈在说话,「时先生刚回来,还没吃饭呢,我看桌上有蛋糕,正好您做了,也吃不完。」

桑宁刚睡醒,犹豫半天,揪住毛毯,从地上站起来。

赤脚走过客厅。

时淮序想开口提醒她穿鞋,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只好保持沉默。

桑宁经过他身边,停了停,别扭地说:「蛋糕太甜了,我不爱吃……你、你随便吧……」

说完走进卧室,关上门,咔嗒,还反锁了。

刘妈没了主意,「时先生,您看……」

时淮序无声叹了口气,「切一块吧,我吃完就走。」

其实蛋糕一点也不甜,刚刚好。

浓郁的奶香在口腔里肆无忌惮地冲撞,蛋糕坯绵软得恰到好处。

只是上面的水果,他不爱吃,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

时淮序吃了两块。

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刘妈手脚麻利拿出来打包盒,把剩下的全部打包,塞进了他手里。

时淮序想推拒,被刘妈制止。

「拿着吧,时先生。自己家,又是您爱吃的东西,夫人会高兴的。」

3

时淮序觉得,其实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再怎么样,他至少,还有个家。

不少熟悉的人劝他,日子不能硬过,离婚找个知冷知热的很容易。

可是桑宁手上也带着他们的婚戒,从不在外面过夜。

她只是……没法跟他更亲近一些。

更何况,是他,害了她前男友。

总不好再让她背上个「离婚人士」的名头。

时淮序就这样「苦中作乐」,将他们的婚姻,维持了很多年。

第七年上,工作也出了问题。

公司陷入了危机。

他原本,还有余力,将桑宁照顾好,可是近来,总觉得分身乏术。

这天,他结束完会议,发现自己漏接了桑宁一个电话。

打回去后,桑宁说:「没事了,你先忙。」

他不放心,又打给刘妈。

「哦哦,夫人刚才胃痛,不过已经看过医生了,好很多。」

然后,他就听刘妈碎碎念,说什么桑宁最近忙着跟闺蜜开工作室,压力大,情绪也不高,医生说,是应激性胃溃疡,需要调整情绪。

时淮序想了很多,他可以对她百依百顺,想要的东西,也都能买得到。

可唯独提供不了情绪价值。

桑宁讨厌他。

时淮序问了一圈人,最后秘书说:「要不您送一条小狗?」

他千挑万选,选中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跟小时候的桑宁很像。

性格温顺黏人,躺在他怀里伸着舌头撒欢儿。

时淮序眉眼一舒,直觉,桑宁会喜欢的。

果然,当天,刘妈就打来电话,说:「夫人跟它玩了一下午,买了很多狗粮和罐头,还学着给它织围巾。还是您懂她。」

宋衍的朋友圈有很多天没有更新了。

时淮序想,大概是小狗儿夺走了宁宁的注意力。

真是一条好小狗。

某天深夜,他喝醉了酒,结束酒局后,鬼使神差地,回了家。

因为当晚饭桌上,全是已婚男士。

席间,夫人们的电话就没断过。

几位虽然抱怨,但眉眼间,难掩炫耀的姿态。

时淮序想,我也有啊,我凭什么不能回家?

他摇摇晃晃地推开门,摸着黑,往前走。

以前偶尔在家里过夜,时淮序就躺在沙发上。

这次,他循着熟悉的路线,一脚踢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狗叫。

既愤怒又委屈的样子。

灯很快亮起来。

桑宁睡眼蒙眬,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

小狗儿呜呜咽咽地跑过去,像是在告状。

时淮序穿着鞋子,踩着地毯,脚踝上乱糟糟缠了一堆毛线球……

他把桑宁的杰作踢翻了。

时淮序低着头,犯了错似的,也不说话。

还是桑宁先反应过来,皱皱眉,拨开小狗,走过来,「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时淮序后退一步,「别过来,我身上臭……」

他喝多了,说话口齿不清。

桑宁蹲在他脚下,「喂,你抬抬脚,去沙发上坐。」

时淮序犯了错,乖乖地任她摆布。

桑宁跪在地毯上,把毛线从他脚上摘下来,单薄的睡衣很透,几乎把她窈窕的身材一览无余地摆在他面前。

时淮序闭上眼,一言不发。

桑宁把东西收好,返回客厅,端来一杯热水,和醒酒药。

「你……还难受吗?」

时淮序嗯了声,「谢谢,我歇一会儿就走……」

「不用了。」桑宁生硬道,「我给你拿被子,你就睡在这里。晚上去厕所小心些,别再给它踢翻了。」

小狗儿随着叫了两声,像是威胁。

桑宁把小狗拖回去,不满地嘟哝,「别叫了,爸爸要睡觉。」

时淮序的心陡然跳了下,他是它爸爸。

他还听过,桑宁对小狗自称妈妈。

于是,后半夜,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给小狗儿织围脖儿。

小狗起先很讨厌他,后来折腾困了,挨着时淮序躺下。

他好脾气地学着教程,笨拙地动手,说:「爸爸给你织围脖,这样你就不冷了。」

桑宁听见动静,重新走出来,看见眼前的场景,被气笑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时淮序不记得了。

因为这次醉酒失态,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

俩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那晚点事情。

只是桑宁对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每周,都会打来一个电话。

比如让他带小狗扎疫苗,或者跟小狗出去玩。

时淮序一直很知足。

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但是后来的生活告诉他,其实,还可以更好。

桑二叔在一次醉酒后,吐露了实情。

桑宁也在场。

那场就连他自己都以为的意外,却是被桑二叔给算计了。

这是在他们结婚的第九个年头发生的事情。

当晚,从桑家出来,桑宁蹲在路边,哭了。

她哭着跟时淮序说了很多对不起。

还说要跟他离婚。

桑宁哭到最后,哭累了,是时淮序把她抱上车的。

他不知道桑宁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要跟自己离婚吗?

也好。

时淮序就像一个等待临刑的死囚,麻木地迎接自己的结局。

他陪了桑宁十年,心满意足了。

倘若桑宁要离开,他该放手。

他把桑宁抱进卧室,自己则躺在沙发上,闭眼等待天明。

中途,却等来了一个轻轻的,羽毛一样的吻。

时淮序豁然睁眼,对上桑宁被抓包惊慌失措的眼睛。

她想逃跑,被时淮序一把拽住。

时淮序的声音都在颤抖,近乎哀求,「宁宁,说清楚……别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桑宁挣了挣,没挣开,也不敢回头。

半晌,一个细弱的,底气不足的声音传来。

「如果说,我……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时淮序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脑子嗡嗡作响,许是又开始做梦了……

「不会。」他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会……很高兴。」

这句话,也只有在梦里敢说。

接着,后续的发展就不受控制了。

软软的身躯将他扑倒,抱着他,一个接一个吻落在唇上,胸口。

他近乎被动的,满足了她所有任性的要求,像一条忠实的大狗,虔诚的,不求回报地去爱她。

桑宁滚热的眼泪,沙哑缠绵的声音,因汹涌爱意而弯如满月的脊背,击溃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陷入了温柔乡,灵魂在快乐地啸叫。

也说出了十年来,最大逆不道的话:

「桑宁,求你爱我……」

这场荒唐的梦一直持续到天明。

时淮序闭着眼,意识苏醒的那一刻,坠入深渊。

他又做梦了。

还是一场春梦。

求而不得的痛苦化作一千根小刺,密密麻麻地扎进心里。

在疼得无法忍受的那一刻,耳边传来含糊的嘟哝。

「时淮序……」

痛苦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睛,清晨朦胧的光落在桑宁沉睡的睫毛上,她额头正轻轻抵着自己的胳膊,呼吸绵长。

时淮序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伸手小心翼翼地撩开桑宁柔软的头发,同时,也惊醒了她。

桑宁触及他目光的那一刻,小脸迅速蹿红,飞快地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被里被外,是不约而同悄然加快的心跳。

好一会儿,桑宁悄悄从被子底下,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尾指。

缝隙里,溢出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们要一起吃早饭吗?」

这一年,时淮序 38 岁。

从幼年,至中年,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孤独地等待桑宁。

所以,漫天的大火里,时淮序不肯再走半步。

他不想在没有桑宁的余生里,继续等下去。

那样太苦。

理智全无。

他再无顾虑,吻下去。

「今晚,你哪都不许去。」

桑宁攀着他的肩膀,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还要作死,「我不想……不要……」

「我想。」

桑宁终于笑出声来,「你的礼物,想怎么拆,就怎么拆……」

他一僵,终于明白了桑宁的用意。

叹了口气,「宁宁,你要勾死我……」

「你不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

桑宁摸了摸他的头发,在理智即将消失的前一刻,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我在意你,所以你要懂得表达自己呀……也许你的要求,我也可以做到。」

时淮序的灵魂,在这一刻,突然激荡起来。

他贪恋地与之契合,爱意汹涌。

桑宁柔软地缩在他怀中,低声说着什么,像神女的密语,让时淮序一头撞进大网里,痴迷着,追寻着,无休无止。

远处,惊涛拍岸,堆雪千重。

天宽地阔……

唯有此处,是他灵魂的归栖。

备案号:YXX16jgQ4rsg3m4a3uD1Jp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