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机可以深到什么程度?

可一切的始作俑者,程姣,就始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记得很清楚,她穿了一条白色裙子。

洁白,不染一丝尘埃。

可是她身上的香水味,随着风飘散,跟周围的恶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爸,「叔叔,我不是故意把狗狗弄丢的,我也一直在找它,可谁知道……」

她一脸恐惧,「我找到时,它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都要吓死了。」

说着害怕,可她眼底却满是笑意。

说着,程姣打开随身的背包,掏出厚厚一沓钱来,

「不过,虽然狗狗不是我杀的,但是出于人道主义,我也给你们赔一点钱吧。毕竟,佳薇姐还是我哥现在名义上的女朋友。」

说着,她递来厚厚一沓钱,粗眼一看,估计几万。

「这些够了吧?」

她轻笑,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这钱能买几百条你家那种狗了,赶紧收了吧。」

我爸没接。

我一动不动,怒目看着她。

之前,任她再如何闹,我始终觉着不过是个被骄惯,被程阿姨洗脑了的小姑娘。

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有些人,天生就坏。

哪怕你什么都没做,哪怕你没触及到她任何的利益,她也能毫无理由地对你施展恶行,起因可能仅仅就是她看不起你。

见我们没接,程姣笑了下,然后松了手。

「钱给你们了,姐姐不接的话就自己捡吧,钱赔了,我走了哦。」

说完,程姣跨过那叠散落一地的钱,径直走了。

我如梦初醒,想要跑过去把她按在垃圾堆里,想要把她所做的恶行都加诸在她身上……

却被我爸拦住。

「爸!」

我终于哭出了声,「她杀了西红柿啊,是她做的,你别拦我!」

我爸却并没有松手。

几十年的警察经验,让他格外冷静。

他红着双眼,告诉我别冲动。

如果我现在过去,打了程姣,只要我动她一根手指,以他们家的能力,完全可以判我伤人。

哪怕只是拘留,只要留下案底,对我以后都有影响。

我爸按着我的手颤抖着,自始至终,他都不敢再看地上的狗狗第二眼。

「周佳薇。」我爸很少会连名带姓地叫我。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程翊很好,也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听爸一句劝,和他断了吧。」

「他家人这样,即便你们以后真正走到一起,我也不会放心地把你交给他们。这种家庭还是尽早远离吧,我刚刚不想让你冲动,也是不想让你再与她们有瓜葛,扯不清的,尽早脱身吧。」

我没有再挣扎,却不停地落着眼泪,「那西红柿呢?它就这样死了吗,就这样算了嘛?」

提起狗,我爸也哽咽了起来。

他摸着我头顶,声音喑哑得厉害,「我们搜集证据,剩下的交给爸爸。」

「而且,一定会有报应的,爸爸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我也相信,这世上一个人无论做好做坏,都有因果报应。」

「你只管让自己变优秀,她们什么时候有报应,那是老天爷的事。」

我盯着地上的那叠钱。

钱币落在地上,染了许多腥臭的地沟油。

「这钱还要吗?」

「要。」

我爸弯下身,一张一张捡起,「但这钱太脏,捐了吧。」

「好。」

那天,我们捡起了地上的钱,然后,我爸脱下外套,包住了地上的狗狗。

我们安葬了西红柿。

把它葬在了老家它最喜欢的那棵树下。

挖坑时,程翊匆匆赶来。

发生那些事时,他正被程阿姨安排着去跟谈一场商业合作。

「薇薇……」

18

他缓步走来,叫我名字时,声音颤抖得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程姣她,她能做出这种事,我……」

向来冷静的程翊,也第一次慌了神。

尤其,是在我跟他对视的那一刻。

我们四目相对,可是,我却从他眼底看见了害怕。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疲倦。

西红柿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或许不该说是遗物,它是我妈离开这个人世前,留给我和爸爸的一位家人。

程姣哪怕是弄丢了它,我都尚还能勉强冷静。

我可以安慰自己,它那么聪明可爱,一定会被好心人捡回家,悉心照顾。

可是。

它血淋淋地缩成一团,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没办法原谅。

哪怕,这事和程翊无关。

可我也觉着我爸说得对,程翊永远没有办法彻底脱离他的家庭,因为那是生养他的亲生父母。

我继续和他耗下去,对彼此都是折磨。

程翊楞在原地很久,然后走过来看我。

我爸在一旁抽了一根烟,然后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把空间留给我们交流,我明白,他是不想逼我,让我自己来做决定。

良久的沉默。

我再抬头,才发现程翊已经红了眼。

胸口有着一瞬间的疼,可痛意散去,我还是轻声开口。

「程翊,咱们,分手吧。」

程翊没有说话。

他仍旧用那双红了的眼看我,静静地,沉默地。

良久。

他哑着嗓子开口,「好。」

他说,「在刚刚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他很聪明,也很细心。

其实,程翊是我有限的人生中,见过最优秀的男孩子。

没有之一。

可是,我们努力过了,真的努力过了,却还是没能战胜世俗的牵绊,还是被他们家生生拆散。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是程翊开口,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我没有抬头,而是低头看了一眼刚被放入土坑里的狗狗。

「先埋了它吧。」

「好。」

程翊和我一同埋葬了西红柿。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那个曾站在台上,面对数千师生依旧从容的男孩子,此刻却悄悄攥着衣角,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一刻,我忽然就有点释怀了。

我知道一切都和程翊没有关系,我也没有怪他,只是,我是真的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

我朝他张开手,「最后抱一下吧。」

程翊身子一僵,然后点点头。

平日如一汪清泉的眼底,此刻满是苦涩。

我们轻轻拥抱,和刚在一起时那样。

分开时,他说:「对不起」。

我说:「祝你幸福。」

19

小巷偏僻,为了搜集证据,我和我爸费了不少力气。

幸好,我爸曾经专业出身,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几经辗转,还是找到了程姣骗走狗并虐杀狗狗的证据。

我爸把证据交给了过去的同事,程姣也很快被警局叫去传话。

我满心期待着,等着看程姣得到她应有的惩罚,等着为那个长眠树下的小小灵魂申冤。

可是——

程姣再次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世俗一面。

程姣平安无事。

即便我爸将她虐杀狗狗的证据上交,她依旧平安无事地从警局出来了。

甚至,连象征性的拘留都没有。

那天,我站在警局门外,看着程姣完好无损地从警局出来。

她脚步轻快,口中哼着歌,拿着钥匙上了她价值不菲的跑车,疾驰而去。

我们这么多天来的努力,竟没有对她造成一丁点影响。

头顶明明是艳阳高照,可寒意却从指尖一点点蔓延。

直至全身。

我僵着身子,双腿犹如灌铅,身旁站着同样沉默的我爸。

良久,他拍拍我肩头。

「会有报应的。」

「一定会。」

……

不知是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还是一切都只是巧合。

程姣出事了,就在当晚。

我是事后听程翊的一个朋友说的。

从警局出来,当晚,程姣和董园为了庆祝,去了本市的一家酒吧,喝酒到深夜。

这家酒吧是出了名的乱。

两人喝了很多酒,期间有混混过去搭讪程姣,结果被这位大小姐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又扇了一耳光。

结果,对方恼羞成怒,同行几人把程姣跟董园强行带上了酒吧二楼。

后面的事,程翊的朋友没有细说,只是说了一句对方五六个男人。

听说挺惨的。

听闻这事时,我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切太过戏剧性,甚至前一天的我,还沉浸在无法替西红柿报仇的痛苦与自责中,今晚,便亲自见证了她们的报应。

我想,程阿姨此刻应该快要疯掉了。

晚上,我给我爸打了一通电话,详细地说了这件事。

也许,的确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程姣的事情后续如何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再了解。

我和程翊,也真的分手了。

我们不在同一班级,不会低头不见抬头见。

程家母女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也再没有来找过我,我拉黑了她们,却在程翊这里犹豫了。

我舍不得。

刚分手时,我痛不欲生。

从来都是乖乖女,滴酒不沾的我,甚至在分手后几次在宿舍里悄悄买醉。

那天晚上,我喝醉时,忍不住点开程翊的对话框,输入了很多很多话。

其实我很想他。

其实我放不下。

可是,当我稍微清醒后,又把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然后,我狠下心,删掉了程翊的微信。

他的微信,QQ,电话号。

都被我删掉了。

总有一个人,要迈出这一步的。

程翊狠不下心,那就由我来吧。

……

分手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除去妈妈去世外,最痛苦难熬的经历。

我本就不算胖,分手后又暴瘦十斤。

我和程翊,也许是因为互相避讳着,所以在学校里也极少能碰见。

偶有遇见,他多半是远远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离开。

时光荏苒。

转眼间,我和程翊分手近一年了。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

这段日子,我从没放弃过对自己的督促与坚持,我把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不给自己任何空闲下来的机会。

因为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他。

而且,我心里憋了一股劲,想要让自己不断地变优秀。

优秀到,有一天我能够让程翊家人惊艳甚至后悔。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幼稚,但它的确是支撑我在无数个深夜挑灯夜读的动力。

我不想在多年后,让他家人戳着程翊脊梁骨笑话他当年果然看错了人。

20

我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个快递。

寄件人署名是:程。

我沉默了很久,打开快递,眼眶瞬间湿了。

是一条,钻石项链。

不是他妈妈当年说的那种「不值钱的碎钻」,项链上镶嵌着一整颗钻石,在灯光下光彩炫目。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字迹清隽内敛,格外眼熟。

「买这条项链没有花我家里一分钱,是我画画挣的钱。当初没能买给你,心里总觉着遗憾。」

无人的寝室里,我捧着那条项链,失声痛哭。

可是,两天后,我还是把项链寄了回去。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我不知道程翊收到项链后,心里会怎么想。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

其实我花光了这一年多兼职存的钱,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我买的项链退给了他,而他送我的那条,其实被我留了下来。

我还是私心的,想留一点纪念。

因为,我决定要出国了。

大三这年,我出国留学的申请通过,国际名校,很难得。

不知为什么,那次快递寄回后,我在学校几乎再没见过程翊。

一年时间,再度荏苒而过。

我们分手两年后,我出国留学。

搭上那座横跨大洋彼岸的飞机时,我心底感慨万千。

我不知道,当初的程翊和家里人坐在飞往毛里求斯的飞机上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时的他,可能还不知道他妈妈对我的恶意已经直接表露了。

程翊虽然从小被穷养,但有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他每次和家里出国旅游,大小事情程阿姨都会包办下来,程翊甚至都不知道出国机票购买时也必须要拿护照。

所以,当时在飞机上,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妈妈只是单纯地忘记了我可能没有护照这回事。

飞机上空调开得很足,我找空姐要来了一条毛毯。

准备将毛毯盖在身上时,邻座的小女孩忽然看着我说,「姐姐,你的项链好漂亮!」

我怔了下,下意识地摸上了那条项链,而后笑笑。

「谢谢。」

21

后来,我偶尔会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见程翊的消息。

听说,他没有像家里人期盼的那样接手家族企业,而是一心做他喜欢的事情:

画画。

程翊画技很好,我们在一起时他就不止一次地认真告诉我,以后,他想要成为一名很棒的画家。

听说,程翊和家里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毕业后,他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一直不肯回家。

听说。

程阿姨给他介绍了一些跟他家世相当的姑娘,其中不乏真的很优秀的存在,出身名门,温柔贤惠,高学识,高颜值。

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程翊却统统拒绝。

他至今,仍旧孓然一身。

其实,我也是。

听朋友提起,我也都是笑笑,说他还能一直坚持自己喜欢的画画,我真替他开心。

可是。

再后来,听朋友说,程翊家里这次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

对方家里的企业比他们家高了一个档次,如果能结婚,绝对是他们家高攀。

这次,家里不再允许程翊拒绝,可他们也搞不定自家这个软硬不吃的儿子,最后,被逼无奈,程阿姨再度用出了当年自杀的那一招。

许是被逼急了。

这次,程阿姨放下身段,扮演起那种无理取闹的角色,爬上了某座高楼的楼顶。

试图以跳楼自杀来威胁程翊。

当然,这种有损脸面的事,程阿姨并不会放任消息流传出去。

听朋友说,程翊赶去现场后,红着眼看了程阿姨很久,最后说了句同意结婚,便转身离开了。

一场闹剧落幕,以程翊的终身幸福为代价。

再后来。

我很久没有听见程翊的消息。

只是有天早上,我起床后接到一通跨国电话。

陌生的号码。

接通后,却没有人说话。

可是,单单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我都瞬间红了眼。

是程翊。

从呼吸声来分辨一个人,听起来很扯,对不对?

可我的确笃定,就是他。

那次的通话,一分二十秒,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电话挂断后,中午,我忙完准备吃饭时,意外刷到了大学同学群里的讨论。

原来,今天是程翊结婚的日子。

而程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国内的深夜。

在那以后,我便很少能听到程翊的消息了,再听人提起他,竟已是几年后了。

我回国工作,却很巧地在机场遇见了大学时的朋友。

聊天时,她提起程翊,一脸惋惜。

从她口中,我得知,程翊结婚后,原本以为抱上了大腿的程家人没过多久就被现实狠狠给了一记重击。

那个白富美,家里公司早在结婚前便出现了严重危机。

婚后,白富美家里一直装腔作势,勉强运转着公司的空架子,并趁机忽悠了程家合作一次大项目。

然后——

坑了程家一次,卷款逃往国外。

而程翊和白富美当初只是办了婚礼,原本两家说好的领证被对方一拖再拖,直到对方举家逃跑。

这可是给了程家一次重击。

程家当初的确对对方所谈的项目很是信任,这次金额几乎涉及了他家公司所有的可流动资金。

出事后,公司周转不开,程父一怒之下心脏病发住院。

接连砸了几个大项目后,公司亏损严重,拖了几个月,还是难逃倒闭的结局。

我听得错愕不已。

可谁知,还有后续。

朋友一脸感慨,继续说着她之前打探到的消息:

在程家出事前,程姣就结婚了。

对方也是位富二代,但是比起程家倒是差了许多。

婚后,程姣受她妈妈影响,渐渐看不起自己老公,经常和妈妈在他面前阴阳怪气,讽他没本事,说他靠爹吃饭,爹还不是个好样的。

彼时对方家里要依仗程家的公司,富二代便一直忍气吞声。

后来,程家倒台,富二代瞬间成了程家母子的救命稻草。

富二代倒是没离婚,但一朝翻身,对程家母女可是没少羞辱。

尤其是程姣。

富二代当初本就没少受她的气,现在身份对调,对她动辄辱骂,更是时不时拿她当年在酒吧的事来做文章。

朋友单手圈在唇边,低声说:「听说动不动就被她老公家暴呢。」

我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程姣的消息,结果,她说都是董园说的。

董园是个大嘴巴,嫁了个老公嗜赌又家暴,婚后过得特不幸,就到处和人比讲那些比她过得还惨的身边人故事。

可比她还惨的实在不多,所以,程姣这点事就经常被她拿来编排。

朋友多少知道些当年我被程翊家里欺负的事情,此刻握着我的手感慨,说真是天道好轮回,真是报应!

可是,其实我并没有太多开心的感觉。

我更多的,是心疼程翊。

听说,程翊并不在意家里的生意变故,他一如既往地坚持着喜欢的画画,偶尔会回家看看他爸爸。

对程阿姨和程姣,程翊几乎是不怎么同她们说话的。

任凭她们哭泣抹泪,都一脸淡漠。

当然,这些朋友也都只是听说。

分别时,朋友抱了抱我,情真意切地笑着说,

「薇薇,其实当年我们都觉着分手后你可能会一蹶不振了,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能看到你越来越好,我替你开心,真的。」

我轻笑着回抱住她,「谢谢你。」

22

和朋友告别,我打车回家。

路过当年的大学时,我心底一颤,还是叫停了出租车,拖着行李箱走在街上,目之所及,都能唤醒那些沉睡的记忆。

那家糖水店,我和程翊去过,很难喝,现在竟还开着。

那里过去有家很好吃的火锅店,便宜又好吃,辣锅特正宗。

可惜早已倒闭了,换成了一家川菜馆。

那里,那里……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可看着眼前这一切,还是心底泛酸。

原来,我和程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回家后,爸爸早已做好了一大桌饭菜,都是我爱吃的。

可是。

爸爸鬓角的白发又增多了。

房间的桌柜上放着母亲的遗像,我走过去想将相框上的浮灰擦去,然而走得近了才发现,在母亲遗像旁,还放了一张很小的黑白照片。

是西红柿。

照片上,西红柿朝着镜头咧开嘴,尾巴翘着。

依稀记得,那是它每次帮爸爸捡球后邀功的傲娇小表情。

小家伙应该也早就投胎了吧?不知道这辈子依旧是一只可爱的小狗狗,还是投胎成了人呢。

我和爸爸一起吃了晚饭。

吃饭时,爸爸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我年纪不小了,该找给结婚对象了。

我给他夹了块排骨,「知道了。」

见我不正面回答,爸爸叹了一口气,也转移了话题,「你快过生日了,想要个什么礼物?」

我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生日礼物。」

爸爸将一盘子剥好的虾放在了我面前,「不管多大,在你爸面前也都是小孩子,说说,想要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想,「要不,你找个老伴吧。」

我爸拿筷子的手僵住。

我朝他眨眨眼,「我知道,你跟你们秧歌队的蔡阿姨郎有情妾有意,那就大大方方谈呗,我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她不会怪你的。」

我爸喝了一口酒,「主要是担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只要你们真心实意过日子,我绝对支持你来一场夕阳红。」

我爸笑骂了我一句,喝了一口酒,蹙起的眉头却明显舒缓开了。

……

半月后,我的生日。

爸爸早起给我煮了长寿面和鸡蛋,又订了我爱吃的冰淇淋蛋糕。

吃晚饭时,蔡阿姨带着礼物过来了。

蔡阿姨很好,亲切温和,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和我爸过日子。

多年过去,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程阿姨那种虚伪的热情迷惑到的小女生了。

晚饭,我们聊得很开心,都喝了酒。

晚饭后,爸爸送蔡阿姨回家,我打扫卫生后,独自回了房间。

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出神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陌生来电。

然而,那串数字却并不陌生。

一排数字串联起来,组成了那串熟悉到骨子里的号码。

我怔怔看着,那些尘封于岁月中的记忆,被它轻而易举地拨开。

犹豫过后,我缓缓按下了接通键。

对方没有说话。

我屏息握着手机。

就在我以为,他会再一次什么都不说然后挂断电话时,他忽然开了口。

「生日快乐。」

我怔住,然后轻声回应,「谢谢。」

他说,「今天,我的画作终于获奖了,很开心,忍不住想要和你分享一下。」

我笑了,「恭喜你啊。」

「谢谢。」

然后,便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他似乎喝了酒。

奇怪,即便没在眼前,隔了一根电话线,我也能从他加重的呼吸和语调中,听出他喝了酒。

很久过去,他又说了一声「生日快乐」,然后便说了再见。

我摸了摸脖上的项链。

吊坠上,是一整颗的钻石,历经几年,它仍旧璀璨。

我笑笑。

「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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