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后宫中嫔妃们一定要争宠呢? -
我还是太子妃时就与皇上相看两厌,可我还是帮他登上至高之位,因为,我想当皇后。
可他登基后却只封我为贵妃。
我被气笑了,「太子妃十年,运筹帷幄才送皇上登基,现在让我退位,珩郎,你未免想得也太美了。」
《之归》(正文+番外已完结,放心食用)
1
我是他结发十年的太子妃,他登基后却只封我为贵妃。
我起身接过册封折子,问那负责传旨的小黄门:「所以皇后是谁?」
他战战兢兢不敢看我:「是…是周娘娘…」
我莞尔,挥手让他离开。殿内宫女都小心翼翼觑着我的神色,我却抱着那道圣旨乐了起来:
真可笑,这世上竟真有因为爱情册封的皇后。
2
贵妃礼成后两个月我都没见过皇后,却见到皇上:原因无他,那道封后旨意被内阁拦了足足两月,气得他差点动用廷杖。现在这位显而易见焦头烂额的新君径自闯入我宫内,张口便道:「玫安,你上一道折子自请让出中宫之位吧。」
我瞠目结舌:「这就是皇上想出的好办法?」
郑履珩看上去很是气恼:「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你主动请辞后位,事情就都好办了。」
我差点没被气笑:「皇上从未与我透露只言片语便要夺我正宫之位,还指望我主动上表?珩郎,你未免想得也太美了。」
他被我不合作的态度激怒:「萧玫安,朕早就与你说过,朕与你已无情意可言。朕心里惟有琇言一人。」
我声音凄婉:「臣妾与皇上没有情意也没有这十年的情分么?臣妾自幼受太皇太后教养,满心只有如何做好您的正室,如何匡扶您天下大业;太子府十年,臣妾如何不骄不妒,全心全意帮您管教嫔妃养育子女,您也都看在眼里,便是周妹妹也从未说过臣妾半句不是。
如今臣妾做错了什么要受贬妻为妾的羞辱?臣妾一切都献给了皇上,甚至连孩子….我的孩子……」
我越说郑履珩面上越挂不住,直到最后一句断然喝止:「好了!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眼泪涟涟,他似有不忍,深吸一口气:「朕明日要看到你的上表,否则…否则你别怪朕不对你手下留情!」
我双眼含泪目送他匆匆离去,澄玉立刻上来扶住我:「娘娘,咱们怎么办?难道真要写这自表吗?」
涟玉在旁气得流泪:「这真是奇耻大辱啊!皇上当年信誓旦旦要与娘娘白头偕老的样子,他都当喂了狗吗?!」
「慎言。」我喝住她,「澄玉,涟玉,如今不比太子府,你们是这贵妃宫里的大宫女,一言一行皆代表我的意思。这样大不敬的话休要再说。」
澄玉一脸悲愤:「您是太皇太后为皇上亲定的发妻,就这么屈居贵妃之位了吗?」
我不言,只伸手接过小宫女递来的帕子,在温水泡开的玫瑰花汁子里细细洗了两遍脸,直到谁也看不见我的泪痕。随后我示意宫女端水下去,轻笑道:「贵妃就贵妃,既然他非要一意孤行,我硬碰硬又有什么好处?」
澄玉犹豫不决:「可是娘娘,咱们真要自请辞去皇后之位吗?」
「皇后之位是要不得了,但请辞是不可能请辞的。」我声音低下来,「既要咱们吃亏,又要把理挣过去,敢情好处都让他们得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3
第二日内宫传出萧贵妃病重的消息。传言头一日皇上去找萧贵妃说了什么,又怒气冲冲离去;当天晚上贵妃就一病不起。
等太医来看诊时,贵妃娘娘竟吐血了,着实把满宫吓得不轻。如今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说贵妃乃气血攻心导致经脉紊乱,如今只能好生养着,期间再不可受刺激。
此言一出满宫哗然,谁不知道身子一向康健的贵妃为何突然「气血攻心」?别说朝臣,便是宫内妃嫔都颇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此时正舒舒服服依在床头吃南边贡来的葡萄一面听涟玉给我汇报她上午去见郑履珩的经过:
「奴婢上来就哭,说娘娘本来硬撑着就要写辞让表的,写了一半忽然一口血吐出来。如今在床上昏着已经不能提笔了,只让奴婢来说,您如今既然病重管不了六宫事务,自然也当不了皇后。
既如此,就听凭皇上另封一位皇后吧,」她说得有声有色,「奴婢把咱们那张』表』递上来,您没见皇上那脸色!简直当时就要垮下来。再问什么奴婢就只是一面叩头一边哭,最后皇上气得让奴婢快滚了。」
澄玉给我剥好一颗葡萄:「不枉咱们大半夜的抓了两只鸡,可放了足足三大碗的血。光那奏表上就淋了大半碗,能不瘆人吗?」
我差点又呕出来。这个馊主意是我自己出的:找一些鲜鸡血,一部分洒在奏折上做出我悲痛欲绝吐血的假象,另一部分灌到细肠衣里去,直接吞下。
待太医前来我便当场呕血——反正是真的血,谁还仔细看它是人血还是鸡血?太医也诊不出病症,那便自然是,受正妃变成侧室刺激而骤然大病呗。
至于大半夜里哪来的鲜鸡血?虽然宫规里后妃与御膳房勾结可是大罪,但我萧玫安,自八岁起被太皇太后接入宫中教养,到嫁与太子、封为贵妃,在宫里摸爬滚打已经十几年,早蓄下一批自己人分散在宫禁各处。
找御膳房熟人要两只鸡可不是问题,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办。
至于钱——我内有太皇太后、太后先时赏赐,外有整个萧家支撑,只怕整个宫里最富得流油的后妃就是我萧玫安了。
自此我在宫里安安静静养(吃)病(睡),大臣们终于停止争论,勉强同意立周琇言为皇后。
自此登基三个月的中宫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内宫外宫乃至京城中人无不可怜我因皇上偏爱失掉后位。周琇言正式母仪天下掌握宫权,而我则在偏宫里苟延残喘。
「得位不正,既失民心,」我望着凤仪宫喃喃道,「别急,才刚开头呢……咱们以后走着看吧。」
4
又过了三个月我才第一次去拜见皇后。这三个月我被下令好好养病,不用参加一切活动——也就是变相的禁足。原先在我宫里住的几个小妃嫔也被尽数迁出,似乎生怕我生病期间没事组组小团体。我也不在意,只管好好休养。
「不是说咱们让出皇后之位他们就能放过咱们的,必须未雨绸缪,以后糟心事只怕不少。」我私下里叮嘱澄玉涟玉,「宫里从来不是安生地方,再干净的人进来也浑了……更何况周琇言向来也不怎么厚道。」
今儿个是阖宫拜见皇后的日子,也是我禁足解了的第一日。我起了大早,叫下人们伺候里里外外拾掇了一番,穿上一件样式相当普通的月白色宫装,头上插几朵绢花就出门了。这一番打扮,只怕还不如受宠的那几个贵人。
希望凤仪宫那位能晓得我这是在给她面子,千万别不识抬举。
「嫔妾萧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凤仪宫正殿,我上前恭恭敬敬行叩拜大礼。
周琇言上头宝座坐着一动不动。我低着头,还能听见茶盏相碰轻微的响动。
给我个下马威么?我心中暗叹,周琇言行事还是老样子,全凭意气。这会子整我对她没有丝毫好处,她会不知道?只是老早看我不顺眼,如今好容易能压我一头,可不就来了。
于是我就这么跪着,只怕皇后一盏茶都喝完了,她也不叫我起来。其他妃嫔陆陆续续都进来了,就看萧贵妃跪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我听到凤仪宫宫门关上——看来阖宫都来齐了。
这是拿我做筏子,显她皇后威风?
我不出声,不代表我不动脑子。这会我跪着,心里头已经在盘算该怎么把这事儿传到内宫外宫乃至前朝去。不过还没盘算完,就听到有人出声:「皇后娘娘,贵妃姐姐身子才刚好,怕是禁不住这么跪,您开开恩,叫她起来吧。」
是恭妃,我心下了然。她是先头的太子侧妃,算来资历比周琇言还老不少,更是生育了一子一女。也只有这样的潜邸老人敢跟皇后这样说话。
「恭妃娘娘这话何意?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叫谁跪着谁就得跪着,有咱们嫔妃什么说话的份儿?」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我一惊,阖宫里竟还有这般说话轻狂的人?这声音我不熟悉,应该不是潜邸带上来的,估计是登基后选进宫的新人,只怕还挺得宠。
我心下诧异,潜邸里头我坐镇的时候可不许受宠宫人这般没规矩。如今不归我管了,皇后是怎么管束嫔妃的?
上任领导表示不服。
周琇言轻咳一声,「好了,不许无礼。」她顿一顿,「瞧我这记性,只顾着喝茶却忘了萧妹妹还在下头跪着,快起来吧。」我被澄玉扶起来一瘸一拐走到皇后左手边坐下,她倒是已经带上笑脸:「贵妃这几个月养病,怕是还没见过这几位新妹妹呢。」
我正暗地里祝她记性不好早日得帕金森,听这番话赶紧陪笑:「娘娘说的是,何时选的秀女嫔妾竟是一点不知呢,定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娘娘赏脸给我认认人吧。」
我一说美人皇后脸色很快暗了一下,旋而恢复正常:「这几位,胡婕妤、叶婕妤都是勋旧之女,赵贵人、孙贵人、魏贵人是民间采选出来的。贵妃与她们好好相处,有什么不规矩的,贵妃直接教导就行。」
我就不教导了,现在这是你的事儿,我撂挑子地想道。皇后又对大家说了几句,大略是近期宫中事宜各位要遵守宫规什么的。正说着,突然有人来报:「鸿宁宫来人了,说皇三子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眼神一下就亮了,「快些进来。」
说实话,我也很激动。宫里的规矩一向是皇子公主都养在别宫,统一由正妻抚养,亲生母亲不过能几日见上一次。所以在潜邸衍钦、衍铭、衍钟还有几位皇女都是我一手养大的。
皇三子郑衍铭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因为他是郑履珩最爱的周琇言之子,很有可能会被封为储君,所以我一向花最多的心血教他读书骑射品德修养。而衍铭是个好孩子,他聪明、勤恳,一点就通,虽然才八岁,但已有储君风范。
衍铭进来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周琇言笑得合不拢嘴:「铭儿,快过来母后身边。」
衍铭却先给我行了个礼:「儿子给母妃请安,母妃身子可大好了?」他仔细瞧我,「铭儿瞧着母妃脸色还不好,要多休养,好好吃药。」说罢他才恋恋不舍走到皇后身边去。
我差点流下泪来。不愧是我从小疼大的孩子,除了衍铭,今日阖宫再无一人关心我的身体。
不过皇后脸色极阴沉。她挤出笑脸抚抚衍铭的头发,又问了问他的生活学习,随后叫下人先带到后殿吃点心。
衍铭一走她立刻狠狠瞪我一眼,随后对妃嫔说:「这宫里就要有宫里的样子,本宫昨儿刚跟皇上商量过,以后皇子皇女都养在鸿宁宫由本宫照顾,生母每月及节日可以探视,其余闲杂人等——」她盯着我,「不许靠近鸿宁宫半步!」
我还没说什么,恭妃先失声叫了起来:「每月?以前不是三日见一次吗?」皇后警告地看向她,她却顾不得了,直直走到皇后跟前跪下:「娘娘,皇长女和皇四子不能见不到嫔妾呀,求您——」
「恭妃娘娘今天怎么处处和皇后娘娘不对付?这般不恭不敬,可不像个妃位的娘娘。」那个娇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冷眼看过去,原来是新近入宫的胡婕妤。
看那一身的珠光宝气,应该很是得宠,只是居然这般讲话,这品格——我望向周琇言,要我我是容不下的,不过看这位皇后娘娘估计是不管了。处处替皇后讲话,只怕是她的走狗。
我扫视众妃嫔,皇长子生母卑微而且早就故去了,皇次子夭折,还有皇次女生母王昭仪和皇三女生母郭婕妤正也欲下跪求情,却被胡婕妤一番话吓得不敢动弹,只可怜巴巴望向皇后。我轻叹一口气,就听皇后怒气冲冲发话:
「恭妃这是在说本宫照顾不好皇子吗?你既然这么爱跪着,就去偏殿跪去吧,跪一个时辰再回宫反省。」
她转向我,「贵妃身子没好出来晃什么?回去别出来了,本宫这儿不要你请安。」随后愤怒地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说罢径自转身回内殿。
众妃面面相觑,只听见恭妃跪在地上默默的啜泣声。胡婕妤得意地看我一眼,率先起身走了。其余人也各自离开。我出宫踏上软轿,未行几步,却听到有人唤我。
我转身看,可不正是那胡婕妤。只见她笑眯眯向我走来,也不行礼,只娇声道:「我要是贵妃娘娘,必然不会出门晦气别人,只管闭上宫门自个儿养病。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我心下大骇。不是因为胡氏,而是因为我不过三月未管宫事竟已乱成这副样子了,想我入宫十几年也未见过如此轻狂之人,竟不知如何应对。
我瞥一眼澄玉涟玉,见她们也是惊愕大于愤怒。我想一想,却是笑了:「胡妹妹说得极对,本宫如今身子垮了,指不定还能活几时呢,何必出来污了别人的眼?这就回宫养病去。」说罢也不管她一脸惊讶,命人抬轿回宫。
入了宫门涟玉才缓过劲来:「娘娘您为何不好好责她一番?白白落了下乘,她不过是小小一个婕妤……」
我抬手打断她,人却在不断思衬:「原先我想着周琇言能坐上皇后之位还有几分本事,如今看来……」我扬声,「澄玉,涟玉,」她们到我近前,我低声吩咐,「早上我受辱的事情叫人散播出去,越快越好,但是不要叫人抓住把柄。」
我想了想,「包括皇后不叫生母见孩子以及胡婕妤为人轻狂的事……那胡氏如今是个宠妃?」我抬头叫来墙角一个小中官,「叫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
回娘娘话,皇上如今每月大半歇在皇后娘娘处,剩下多在胡婕妤那里,其余贵人婕妤也都能分几天。皇后娘娘那儿的人也回话了,说上月皇上和皇后娘娘吵过一次,隐隐约约听着好像是为这胡婕妤;上上月也吵过一回,好像是为了娘娘。这两回吵过之后皇上冷了皇后七八天,不过也就好了。
我点点头,「从前几个时辰便好,到一两日,再到三四日,如今都要七八天了。」我挥手示意他退下,吩咐澄玉涟玉,「往外头说,就讲这胡氏品行不端,引起帝后失和。旁的你们掂量着说,这些都想法儿传出去叫哥哥们知晓。只一个,做事仔细些,绝不能让别人察觉。」
澄玉点头应了,涟玉抬头笑道:「不是奴婢夸口,娘娘的人遍布全宫,足不出户也能掌握内宫全部动向。旁人能察觉什么?就算察觉了也查不出来,咱们的人忠心着呢。」
我低头把玩银镶玉镂梅花的护甲:「不可掉以轻心。我原就看周琇言不能管事,没想到内宫这么快便有要乱的苗头了。」
我讽刺一笑,「原先都是我呕心沥血管着这一帮不安分的,他既不领情不叫我管了,那我便不妨让这宫里更乱一点。」我起身伸个懒腰,「帝后可不是一般夫妻,只管着情情爱爱……叫他瞧瞧这亲手选出来的皇后能有几分合他心意。」
涟玉上来给我卸下外衣,笑道:「娘娘就只管好好歇着,替他白操劳这么些年,他是丝毫不体谅娘娘。咱叫他们看看,离了娘娘这内宫能有多安生。」
5
周琇言管理下的宫务很快出现了重重问题。先是,敬康太妃寿辰贡礼颇有些简陋,引得太妃好大的意见——要知道敬康太妃可是先帝的先帝时候的,如今八十岁是宫里的老寿星,太后都不敢怠慢。
随后又是藩国献上一批贡品,妃嫔之间分配不公引起好大动静;不久连皇嗣都出了问题:恭妃去看皇四子时发现天气转凉而四皇子处用炭竟然遭到克扣,当场拉着人跑去勤政殿跪着,一见到皇帝就哭;皇帝刚为西北战事头疼,心烦意乱去说了皇后两句也就过去了,皇后还委屈得很。
气得恭妃跑来找我哭诉:
「她说什么,皇子都是按份例来的,衍钦那都没话,就我事多……可谁人不知钟儿当年早产身体虚,每到深秋就得日日烧炭,那点子份例哪够?姐姐您当年管事的时候可从不苦了孩子,偏就她份例左份例右的——我看皇三子稍微有点不好她破例比谁都快!
衍铭现在身边还有比别人多一倍的嬷嬷呢,她怎么不管份例了?不就是不亲生的不心疼,仗着自己是嫡母不把庶子当人看!还好意思提衍钦,我上回去看时衍钦连衣物都不足,小小一个孩子冻得瑟瑟的……
不是我生的我都看不下去!我瞧她怕不是觉得自己有嫡子了要把其他皇子都做弄死才成,也不瞧瞧那算哪门子嫡子,她这皇后怎么来的谁人不知,当这宫里多少人瞧的上那点子狐媚手段!
小小一个撰修的女儿,论出身能比得上哪个高位妃嫔?就整天在那蹦跶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
我一脸痛心疾首状听着,时不时让澄玉给她把茶添满。恭妃显然气急,平日最是谨慎的她出口都些大大大不敬的话,可我也没叫停,只早早把澄玉涟玉以外的宫人都赶了出去。说实话,恭妃所言甚合我心意,听着十分痛快。
大半个时辰恭妃才骂过瘾,端起茶来大口喝。放下茶杯她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今儿个脾气暴了些,累得姐姐在这听我这么多疯话……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笑:「跟我客气什么,咱俩是一同入潜邸的情分了,你哪次过来我和你讲规矩了?」我敛下笑意,「不过你在我这说什么都行,出了这道门可不许再妄议皇后。」
恭妃感慨地看着我:「姐姐一向是最贤良的了,先时在潜邸谁人不念着姐姐的好?就说对孩子,姐姐说视如己出我是真服气。
大囡囡当年染疫还是姐姐拼死拼活救回来的,您这恩情我能还一辈子。皇后之位本来就该是您坐,您当皇后,这宫里保准什么幺蛾子都没有……也不晓得皇上怎么想的。」
我低头道:「你又不是不晓得,皇上对她可是一往情深。这都八九年了,咱们不都被她压着一头?」
恭妃冷笑一声:「我出阁前娘就和我说,太子殿下和萧姑娘青梅竹马自要比别人强些,你到时候要贤惠不许吃心……结果这满京皆知的青梅竹马情分一年就被她截胡了。姐姐莫恨,皇上到底是个深情的还是薄情的咱俩还不知道?
就说我,也算十年枕边人了,还给他生下两个孩子;可现在如何?我生钟儿伤了身子,他转眼就把我忘了,现在连个什么胡婕妤都敢和我作对。」
她觑着我的神色,「姐姐您不会还念着他吧?嫔妾斗胆说句不该说的,您想想您当年那胎是怎么落的……」
「娘娘慎言!」涟玉急急出声。恭妃自知失言赶紧闭嘴,紧张地瞧我。
孩子……我心下绞痛,面上也带了几分冷意:「我没忘……忘什么也不可能忘了孩子。可我现在无宠无子,嫡妻之位被夺,身子也坏了。我还能做什么?不过等死而已。」
大概我这话说得太过惨痛,恭妃吓了一跳,半晌开口:「姐姐您说,您这病,是不是旁人手笔?」
终于来了。我心下一动,面上却丝毫不显:「谁人手笔?皇上当日让我上表自辞,想必也不会要我性命吧?」
「不是皇上,」恭妃吓得赶紧摇头,「嫔妾在说……那位,凤仪宫。」她压低声音,「您不疑她?我可记得潜邸当年正是她奉的那一碗药到姐姐房里,还被皇上硬护下了。您不疑她?」
我垂头,沉默不语。半晌我抬头,面露疲色:「我乏了,来日再请妹妹喝茶吧。」
我瞧着恭妃面上神色从不忍到哀痛直到愤怒,最后起身离开。涟玉笑着拍手道:「娘娘这招好极,恭妃娘娘素来交际甚广,这就叫那位百口莫辩去。」
我笑着摇摇头:「我原没想着拿这出整她,可恭妃那么一问,我便想起来我那突然一病在外人面前只怕很可疑。咱们不借题发挥可不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澄玉倒是眉头紧皱:「娘娘,皇长子和皇四子不会真是皇后授意怠慢的吧?」
「不会,」我肯定地摇摇头,「她一向倨傲得很,不屑于向这些孩子下手,但她的确毫不关心。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宫里正是要节约用度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怕是节约到孩子头上去了。」
我也皱起眉头,「鸿宁宫……咱们怕是没人。选几个忠心可靠的看看能不能悄悄加到衍钦衍钟屋里头,事事关照些。衍铭就不用了,他有亲娘护着,咱们非要往里头塞人搞不好还闹幺蛾子。」
宫里鸡飞狗跳过了新年。不消说,年节也出了不少问题:烟花不慎把永巷柴火点着了呀,除夕夜侍宴的下人染风寒在众臣面前打了一串喷嚏呀,元宵节御膳房突然发现做汤圆的核桃碎不够了呀……
都是些小事,不过足够闹心。皇帝登基后一直耐着不吭声的太后终于憋不住了,正月刚出就把皇帝传过去,半天才出来。
「……骂了好大一通!懿宁宫下人来报时都忍不住笑……皇上怕也是理亏,竟一句没驳。」涟玉笑得合不拢嘴。
「娘娘!」澄玉跑进来,「御前的人说皇上出了懿宁宫就去了凤仪宫,里头好像又吵了一架。现在皇上气冲冲跑出来到御花园兜圈子,隐隐的好像要往咱们宫里来……」
「快!」我赶紧丢下手里的葡萄干,急匆匆跑到内殿,「过来帮我更衣!雀儿呢?叫她来上妆,就上回生病那个妆……你们都搁这儿守着,表情要悲痛,就跟给我守灵一样,听到吗?」
御前消息灵通,不一会儿就听外头来报「皇上来了!」随后郑履珩走过来——
映入眼帘一个满脸惨白瘫在床上,眼看着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的萧玫安。一旁伺候的澄玉涟玉都面色惨痛,给他行了个礼的时候还落下泪来。
「怎么这般不好了?」郑履珩看起来着实吓了一跳,「太医可来看了?」
我气息奄奄:「太医日日来请脉,是嫔妾福薄……」随后一串夺命连环咳,吓得他赶紧来抚我的背。我赶紧躺下,别碰爷,你个狗皇帝。
「皇后不是说你身子大好了,还能去跟前惹她……她不还罚你跪了?那时候……那时候也这样不好吗?」
我眼看着他面色逐渐阴沉,赶紧补刀:「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嫔妾本分,身子再不好也不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澄玉赶紧给我端茶,郑履珩阴晴不定:「给皇后娘娘请安……萧玫安,你不是素来最傲气的吗,肯这样伏低做小?」
瞧瞧这都是什么鬼话,我伏低做小,谁害的?我心里气得咬牙面上却只连连落泪:「嫔妾自小受的教导,要遵礼仪,讲宫规,事事为皇上着想……如今您让我做妾,我自然肯听从皇后娘娘的……可皇后娘娘,娘娘,咳咳咳咳,咳咳……」
「皇后怎么?」他一面接过涟玉手中的汤药一面问。
「皇后娘娘很好,待嫔妾、待六宫都很好,您放心。」我楚楚可怜着一双眼,喝下他喂我的汤药。郑履珩盯着我,似想说什么又不忍心说:只怕是在质疑一向风风火火、喜欢和他顶嘴的萧玫安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不过看我现在病的要死,又不忍出言相讥
我不理会他探寻的目光,轻声说:「皇上许久没来过了。您来是有什么事吧?」
郑履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了,「琇言初掌宫务,不大熟练,总出纰漏……玫安,你素来做事最妥帖,你能不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赶紧又一阵连环夺命咳。指望我帮周琇言干活?只怕是给他心爱的女人找一个背锅侠吧。当初我做事偶有什么差错都被他一通斥责,也不见叫个人帮我。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怎么可能接。
在其位谋其事,周琇言想当皇后,也要知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郑履珩现在也不好说话了。让一个病秧子干活,先不提人道主义精神,这活我也干不动啊。
他突然在我身旁坐下,低垂了头:「玫安,你倒是生病躲了清净……如今宫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团。
皇后处理不好埋怨我,母后责怪我,朝上礼部大臣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一封封折子弹劾皇后不讲宫规不恤母子情,还弹劾朕的宠妃……
西北战事吃紧,朕身边却丝毫不得安生,就连宫内,都在说皇后狠……」他突然止住。半晌,他握住我的手:「玫安,朕很想念你身子好的时候。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不合时宜地开咳,「臣妾……咳咳!臣妾身子实在太差,等身子养好了,再为皇上分忧……咳咳咳咳咳!」
郑履珩:「玫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朕走了。」郑履珩有些气恼,但对着我这么个病人又找不出发作的理由,「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还带倒了门口一尊琉璃花瓶。拜拜了您嘞,改日多和皇后吵架,别来看我。
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活动四肢。澄玉和涟玉过来扶我时,我们六目相对,再也忍不住幸灾乐祸之意,大笑了起来。一时间宫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看皇帝和周琇言遭罪真乃平生一大乐事,我边笑边想。
6
出了正月宫里都无精打采的。春寒料峭,饶是我整日闷在宫里也不慎染了风寒。许是那日皇帝来后漏了点我病重的风声出去,懿宁宫都坐不住了。二月里太后竟亲自跑来看我,不巧我还真有些病恹恹的样子。
「老娘娘?您怎么来了……咳,合该嫔妾去拜见您的,这不合规矩呀。」我吓一跳,赶紧从塌上爬起来。
「坐坐坐坐!你这孩子素来硬朗的,怎么折腾成这般模样?」太后一脸痛惜,伸手把我摁下去。我俩相对无言,半晌无话。
说实在的,我私心里对太后颇有些怨言。我打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可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不能亲自教导,都是那时身为皇后的太后亲力亲为。
算来我也是太后眼瞅着长大,很是有些情分;我初当太子妃时生怕行差踏错,也是太后明里暗里指导。我晓得她对我这个儿媳还是满意的,可她儿子硬要以妾为妻时,我并没有看到她有什么强烈的表示。我朝素以孝治天下,若太后一定不同意周氏为后,皇帝也无可奈何。
不过太后也有她的难处。郑履珩实非太后亲子,而是一位宫人所生,七岁才被记在太后名下。因着这一层郑履珩嫡子身份颇有些不正,先帝当年立太子时也是犹豫了许久。
而我爹爹站队鲜明的力挺成为先帝拍板的直接原因。
我还记得爹爹入宫时与我说:「玫儿,天底下旁的都不用管,惟有嫡庶礼法不能废。淑妃所生长子绝不能立,嫡庶不分则得位不正,天子不正则汉室危矣。」
我茫然点头,心里只有郑履珩满月夜偷带我跑出去看湖景时别在我头上的凌霄花儿。
打小我就知道,我们萧家是世代事君的忠臣。我爹爹和大哥都战死沙场,二哥官至中书令,三哥则依然镇守边关;便是并不那般出色的四哥,也在兵部武选司里兢兢业业。我是萧家这一代唯一的姑娘,从出生起就是要侍奉内闱的。甚至等我八岁被以准太子妃之名接入宫中时,太子还没定呢。
而我选择郑履珩,并非因为他是嫡子,而是因为,我曾糊涂觉得青梅竹马的情谊值得托以终生。
我和郑履珩年纪差不多。我入宫时他也才被太后认在名下。我在苦瓜着脸背宫规女诫,他也在绞尽脑汁啃四书五经。那时候在太皇太后宫里碰面是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互相抱怨师傅的严厉,宫规的严苛。大人们出于各自的计较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候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只是我不知他何时存了利用我夺嫡的心思。他与我说父皇不喜欢他,处处委屈他,我就信了;他说他大哥哥虽然文武双全颇得皇上喜爱,但实际心术不正处处想除掉他这个嫡子,我也信了。我动用我自己的方法替他造势,在先帝面前尽力替他说好话。
如今想来,先帝不喜欢郑履珩只怕单纯因为他既坏且蠢而已。
我满心欢喜做了他的太子妃;他却忧心萧家对他不利。他不晓得我爹爹哥哥支持他并不是因为我选择他,而是皇室正统选择他。他生怕萧家倒戈把他拉下马去。
只有心术不正之人才会阴邪地揣摩别人。
我嫁他一年有了身孕;然而一个新入府的美人一碗寒药把我的孩子杀了。随后那美人被诊出身孕,他告诉我,那是他早已爱上的女子,他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彼时我父兄刚战死沙场,尸骨未寒;而他则在沾沾自喜一举两得,欢乐地与周琇言一起等待爱子降临。
如今更是把我仅剩的正妻之位一并剥夺。
「想什么呢?」太后拍拍我,打断我的回忆。我一惊,才发觉我已不觉间将恨意显露在脸上。我赶紧收敛,「嫔妾只是想到了病情的事……」
「好了,哀家瞧着你长大的,你还想蒙我?」太后长叹一口气,「我晓得,你在恨他们,是不是?」
我无言。
「换做是我,我也恨。」太后直言不讳,「你以为我就一帆风顺吗?先帝对我从来冷淡,他喜欢淑妃,顺妃,庆妃……就不肯多看我一眼。说来我比你还差些———我生了嫡子,却没养活。」
太后顿了一下,眉间一抹痛色显而易见。「素来立嫡立嫡,没有嫡子就算了;可哪怕我认下了皇帝,先帝还是宁可立淑妃的儿子也不立我儿子。这不是明着打我脸?」
「您不恨吗?」我喃喃问道。
「恨?我没有本事去恨。」太后眼睛望向屋角金漆描摹的飞雁,「我还不如你,背后好歹有萧家撑着。我能恨什么?不仅不能恨不能怨,我还得拼了命地讨好先帝,教导皇儿;我无宠,意味着一点点错处都可能万劫不复。」
「你比我强多了。皇上,他对你是有情分在的。」太后拍了拍我的手。
情分?我不禁冷哼出声。太后对我倒是真有些情分在,可只怕这情分也比不过算计。当年她如何看不出郑履珩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可她拼命撮合我们,只为儿子立储借势。
这些我都能理解,可到如今这种地步何必再说这种恶心的话?无非是怕我心生怨愤扰乱后宫,而我背景太厚又轻易动我不得,只能演这般温情戏码拉拢。
若我不是萧玫安,是什么李玫安刘玫安,只怕皇上还没登基就一杯毒酒赐死了。
我不着痕迹抽回双手,「老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病体不详,娘娘莫在这待久了以免污了凤体。」
「连儿臣都不愿自称了吗?」太后竟没有生气,只是面露哀色,「玫安,哀家晓得你在想什么。只是与你说句掏心窝子话,哀家对你是真心疼惜的。」
她又叹一气,「我晓得你在怨哀家当初没有力保你皇后之位,可皇帝你又不是不知,他对哀家实在……令人心寒。若我与他闹太僵,只怕如今他眼里已经再没有我这个母后了。就是现在,他宫里的事我能插手几分?只不过一个懿宁宫彰显孝道的摆设罢了。」
太后忽地肃起面容,「玫安,你切不可沉溺于恨意和报复之中。这宫里眼看要乱套,我知道你乐得袖手旁观,可别忘了,你如今仍是这后宫的一份子,更不要说,你背后还有兄长。纵容宫里头乱下去,谁知道将来要起什么事?千万别等到一切收不住时再追悔莫及!玫安,你向来冰雪聪明,你不会不懂。」
她又拍拍我,「如今哀家瞧着,恐怕要出大乱了。玫安,皇帝糊涂啊,皇后更是烂泥扶不上墙,这宫里,以及皇嗣,怕是只能指着你了。」
「好孩子,你想想吧。」太后说罢,起身离去,唯余我默默思忖。
半晌,澄玉悄悄进来。「娘娘?」
我抬头,一脸复杂。「澄玉,我头一回不清楚怎么行事了。」
后面几日一切照旧。我闭门不出,只管养病。太后那里也再无什么消息过来。帝后依然吵吵闹闹,郑履珩却不曾再来看过我。
三月初的一日,阳光灿烂。我正命人将一把躺椅搬到院子里供我晒太阳,忽见涟玉一头扎进宫门:
「娘娘娘娘!不……不好了,皇三子!皇三子出事了!」
我大惊,连忙抓住她:「铭儿怎么了?快说清楚!」
涟玉急得要哭出来了:「是鸿宁宫……也不知道送进去什么,三个皇子全都突发中毒,其中皇三子尤为严重,已经……已经快不行了!」
我顿时慌了神,急忙喊人「备轿!备轿!去鸿宁宫,快!」
「谁也不准出去!」忽地宫门口进来一大群人,领头一个中官径直走到我面前:「奉皇上口谕,贵妃萧氏涉嫌谋害皇嗣,特令封宫,一干人等,严禁出入宫门,违者杖毙,钦此!」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们把我的宫门紧闭,下人全部赶往偏殿。只见那中官木着脸向我躬身一礼:「贵妃娘娘,您如今嫌疑在身,委屈您在此稍后。至于到底如何,只能等皇上过来,再做定夺。」他一揖,「奴才失礼了。」
7
「贱妇!」郑履珩一掌把我打个踉跄,「你连朕的孩子也不放过,何等狠毒!」
我完全处于懵的状态,满心里只想着铭儿,其他皇帝的愤怒亦或自身安危全部无暇顾及:「铭儿……铭儿如何了?本宫要去看他!」
「你还有脸去看铭儿?」郑履珩又一掌把我打倒:「传朕旨意,贵妃萧氏心肠狠毒,废除位分打入冷宫!」他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我:「若铭儿有什么不好,我再把你千刀万剐!」
这一掌倒把我打醒了。皇帝的种种不公、我的逆来顺受千般委屈……被我长久压抑的怒气一瞬间爆发出来,我指着皇帝大喝:「郑履珩,你随便什么时候杀我,但现在贸然定我的罪只会让背后之人开怀!你凭什么说我谋害皇嗣?」
郑履珩又惊又怒:「那下毒之人亲口所招是你指使,你还想抵赖什么?」他命身边人:「还不快把这毒妇抓出去!」
「我看谁敢!」我暴喝一声,御前的人竟都被我吓住。「郑履珩你是吃多了猪油蒙了心,我素将铭儿视如己出,你盲目杀我只会彻底遂了真凶的意!身为皇帝只有这点眼界,我真替你羞!」说罢我也不管他气得满脸青紫,径直道:「摆驾鸿宁宫!」
……
「贱人!」我刚踏进内室就见一个状若疯妇的周琇言扑上来撕我:「你为何毒我的铭儿,为何毒我的铭儿?我要你的命!」
「滚开!」我不顾礼节直接将她狠狠推出去,「我害铭儿?周琇言,你长脑子了吗?!」我径直问太医:「皇三子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冷汗涔涔:「殿下中毒甚重,微臣已经尽力,只怕,只怕……」
「不许吞吞吐吐,照直说!」我焦急万分,「你告诉我,皇三子还能撑几时?」
太医伏在地上连连叩首:「这毒来势甚凶,只怕非特定解药不可医治;只是微臣如今诊不出到底是何种毒,也就配不出解药。如今殿下只靠老参吊命,若无解药,怕是就这两日了……」
「呜!」另一头的周琇言闻言痛哭失声,直直向我扑来:「贱人,你还不快说毒药是什么,快说,快———」
啪,我直接一掌把她打翻,随后喝令:「皇后疯魔了,把她带下去看住,皇三子醒来之前不许靠近内殿!」我见皇后的宫人正要护主,又道:「把皇后宫里人也全部看好,不许作乱!」
萧家素是武将世家,我小时也颇和爹爹哥哥练过几下子,周琇言受我一掌几乎被打晕过去。我眼见他们被带下,匆匆走到铭儿塌前:只见那平日里生龙活虎的铭儿如今面色苍白,四肢冰冷。我心如刀绞,恨声道:「澄玉,那下毒之人如今在哪?」
「已被押到宫正司,是御膳房的副掌事宫人,」澄玉道,「娘娘,我们如今可去审问?」
「去!看我不扒她一层皮。」我咬牙,又想到什么,吩咐道:「涟玉,去查查那人的底细,只怕不是宫中人那么简单。」
我带人到宫正司时,那宫人已被捆好送去待我审问———说来好笑,这会儿宫里大多已接到我被废为庶人的旨意,但竟无一人敢违抗我的命令;或许也是被我身前那一排举着廷杖的中官吓得不敢不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才是我萧玫安行事风格。
「我问你,是谁指使?」我强压着怒气问道。
「不就是娘娘您?」那宫人翻着白眼,甚至还带了一抹讥笑。
我大步上前将她一脚踢翻,四周传来一阵惊呼。「何人指使?」我拧着她的下巴问道。
那宫人显然被吓着了,但依然不松口:「就是您,萧贵妃萧娘娘指使的,您…….」
我左右开弓狠狠四五个耳光,又两拳落到双眼上;不待她喘气,又雨点般拳头对准了鼻子砸,只打得她哭爹喊娘。我揪住她的发髻继续问:「何人指使?」
她已经被吓破了胆,只哭个不停。见我又举起拳头,忙大声道:「不是萧娘娘不是萧娘娘……是奴婢自己的主意,无人指使!」
我大怒,直待再要打时,涟玉过来把我拉开。「娘娘,消消气,为这么个人不值当的。」她在我耳边耳语几句,我听罢笑了:
「沈月娘,是吧?菏花台一带人,家里有爹娘哥嫂和两个未嫁妹妹,还有三个侄儿。」
见她面色逐渐惊惧,我冷笑道:「你真以为指使你的那位会让你全家富贵?只怕会一并杀了以免被皇上皇后拿去审问!就是我,你以为我现在要想抓你一家老小进宫要多久?」
她瞬间面如死灰,嗫啜半天,望着我一句:「我如果说了,娘娘能饶了我家人吗?」
「祸不及家人,」我强压下怒气,「虽然我现在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但这不影响我明白你家里人是无辜的。本宫还有良心,肯允你这一句;若你背后那人———呵,连孩子尚能下手,你还指望他能饶你家人性命?」
她咬牙思忖良久,终于崩溃痛哭:「是……是胡婕妤!她答应给我黄金千两,奴婢一时糊涂就应了……可她只说那是会让皇子们腹泻的药,奴婢不晓得那药竟这般毒呀娘娘!奴婢绝不是存心的呀……」
她一面大哭一面叩头,而我早已恨得咬牙,对宫正喝道:「听到了吗?还不去押解胡婕妤过来!」
……
我提着胡婕妤回到鸿宁宫时,郑履珩已经在那儿了。他一见我就怒道:「谁许你命人关着皇后?谁给你的胆子?」
「臣妾胆小只敢关个皇后,您这位爱妃可是连皇嗣都敢下手。」我毫不客气,点点头示意中官把人扔下来。「说吧,为何毒害皇子?」
胡婕妤哭得梨花带雨:「皇上为臣妾做主啊,萧贵妃屈打成招,让那贱婢胡乱攀咬了臣妾……」
郑履珩果然怒了:「萧玫安!你……」
「不愧是昏君,妖妃说个几句就信了,一点证据都不看就知道随心所欲,」我丝毫不给他讲话的机会,任由他气得暴跳,只低头勾起胡婕妤下巴:「你是江远胡氏旁支出身,自小在长沙王封地长大。
因着你名门贵女的身份常常出入王府,早与那长沙王私定终身———」我看她面色逐渐阴沉下来,「可真不巧,你那心心念念的情郎却要你去侍奉他的弟弟,当今的皇上,顺便害死他宫内一切皇嗣,好为长沙王篡位铺路。我说的是不是啊?」
不待胡氏回话,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有个弟弟,如今才三岁,是你父亲这一脉唯一的男丁———你不妨猜一猜,他现在在不在我手上?或是说,你觉得你那情郎比和你流着同样血液的兄弟更为重要?」
她瞳孔骤然放大,旋而整个人颓败下去:「行,我招了。是我命人下毒,又嫁祸给贵妃娘娘。」
郑履珩显是震惊,面露痛苦:「怎么会是你?乔乔,你那么良善,怎么会……」
「解药呢?快拿出来!」周琇言也是大惊,但很快想起最要紧的事来。
胡氏死死盯着我,似是想换一句准话。我轻哂,低声道:「铭儿不死,你弟弟当然也不死。」
她咬咬牙,仿佛下定决心:「解药在长沙王那里,也是他给我的毒药。」
她望向我,绽开一个极美的笑容:「贵妃娘娘的手段当真雷厉风行,要是您做皇后,我说不定还真不敢随便做什么。您可要说话算话,否则我胡丽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罢她猛地挣开下人一头撞向厅正中的柱子,血溅当场。
众人一齐尖叫。我漫步走到她身边,见胡氏已奄奄一息。我轻声说:「妹妹猜错了,我再有本事,也搞不到远在江远的令弟呀。我还真只恰巧晓得你有个弟弟罢了。」
胡氏双目圆睁,但不过一刻就断气了。
「去把长沙王捉来,百里加急,快!」郑履珩狠狠把拳头砸向案几。
「要我帮忙吗?」我盯住他。郑履珩愤怒地瞪我一眼,但还是服了软:「你既然这么会审讯,那就你来!」说罢气呼呼离开了鸿宁宫。
四更天长沙王就被运来了,听闻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宫正司里我笑眯眯向他详细描述了胡氏撞柱的惨状,又在他暴怒时火上浇油:
「当年夺嫡夺不过皇帝,如今使这下三滥手段自以为就能坐上龙椅了?您做这事前也不想想淑太妃娘娘,她可是太后老娘娘一辈子的死敌,等你成了谋逆之臣,她还能活几时?」
长沙王双眼仿佛淬了毒,要将我生吞活剥。哪知只一会儿他竟笑了起来,对我道:「我们母子活不活,说来与你有什么干系?被心爱之人害死了孩子又贬妻为妾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着情敌生儿育女和你丈夫恩爱两不疑感觉如何?
萧玫安,就算你能救回来郑衍铭又能如何,他又不是你的儿子。等他坐上帝位,太后是谁?我若是周氏,到那时便一道懿旨令你殉葬。噢不对,你还未必能活到郑履珩死的那天呢,你说是不是?」
我笑容冷了下来:「我能不能活到圣上驾崩那天谁也说不准,但你是一定活不到了。」话音刚落,澄玉猛地闯进来禀报:「娘娘!娘娘!解药找到了,就在长沙王府密室里头!」
「你们派人搜查我王府?」长沙王惊得几乎跳起来,「本王的密室,你们如何能找得到?」
「皇上派人去了,」我笑得温婉,「您带来的人,府里的人,先严刑拷打一顿,总有那么一两个嘴不严的;这不就找着了?顺带一提,您想的是一举毒死三个皇子的好主意,可皇长子和皇四子压根儿没中毒。就算皇三子病逝,皇位也与您没干系。」我起身,「皇上怕是正赶来要亲自监您的刑呢,我要是您呀,就先给母妃上一柱香。」
长沙王当天就赐死了,一道的还有淑太妃。而我则在鸿宁宫守着铭儿整整一夜,终于等到他醒来。铭儿睁眼见是我,张口唤道:「娘……」
「哎,」我也没纠正他,上前掖掖被子:「好生养着,过几日就好了,啊。」
我步入外殿,帝后二人显而易见又刚吵了架,正背对无言。我不理他们,自顾自往外走,却听郑履珩喝到:「站住!萧玫安,你身子倒是好了?欺君之罪,大不敬之罪,你以为你就这样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