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竟然要嫁给我喜欢的男人!
我气得要跟她绝交,公主捏着我的下巴怒道:「本宫疼宠了你十年,竟然还不如外面的一个野男人!阿圆,你当真让我伤透了心!」
我口不择言道:「你要是个男人,我便谁都不爱,嫁给你!」
公主当时就笑了,抓着我的手摸她。
01
我正在酒楼美滋滋地听小曲儿呢,就被我娘派人火急火燎地叫了回去。
一路上我在想最近犯了什么错,没想到我娘开口就说她昨晚做了个梦!
梦中,三年后全家都没有好下场,唯有我一个人入宫做了贵妃娘娘。
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中透露着那么一丝丝怀疑。
大哥、二哥更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你肯定卖家求荣了。」
我当场就急了:「咱家有什么值得卖的!咱爹只是个六品闲官儿,拿着一点儿俸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米缸里藏私房钱。大哥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就梦想做个游侠,他可是刚花了五十两悄悄地打造了一把剑。二哥呢,被窝里藏得全是禁书!这个家,有什么可卖的!」
我爹跟大哥、二哥,听到我怒吼,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下一刻,房间里哀号遍野。
「好呀你!还敢藏私房钱!」
「老大,把你那价值五十两的剑拿出来!老娘看看是镶了宝石还是融了金子!」
「来人!把二公子的床板掀了,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过来。」
我娘气得火冒三丈,抄起鸡毛掸子抽得他们「嗷嗷」叫。
我顿时就舒坦了,狗腿似的给我娘倒茶:「娘,你别气,我还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喝口茶润润嗓子,想想咱们怎么应对三年后的灭门危机。」
我娘瞪了两眼跪在搓衣板的三个爷们儿,想了想说道:「我只记得这桩子惨事儿,别的全都不记得了。」
二哥嘟囔着:「娘,你别是做噩梦了吧。咱们怎么可能卷到灭门惨祸?再说,你看看小妹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样子,她怎么可能进宫做宠妃?」
「你小妹怎么了!」我娘又给了他一鸡毛掸子,「她聪慧可爱、兰心蕙质,就是有些调皮罢了。」
我听得一阵心虚,实在不敢接茬。
我爹起来给我娘捏肩膀:「夫人,依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辞官,你卖掉铺子,咱们回老家避祸。」
我娘思忖了一下觉得可行,却又为难地说道:「只是长公主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十年前,我还是个在乡下玩儿泥巴的小妞儿。
我爹只是一个八品县官,我娘打理着几间铺子。
日子本来过得和美,有一天几辆马车匆匆而至。
说是京城里的公主生了怪病,钦天监算出我能为公主驱邪祛病。
从那天起,我们举家进京。
我陪着公主,公主的病果然一日日地好起来。
原本以为很快地就能回家,没想到我但凡离开公主超过三日,她就会体虚气短。
皇上一纸令下,封了我爹一个闲官,我们就在京城住了下来。
正想着呢,公主府就派人来请我回去了。
我娘轻抚着我的鬓发,低语道:「这才住了两日,又要走了。」
我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哀伤。
可平日里她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嫌我在家作乱。
也不知道我娘的梦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该走了。公主头疼病犯了,已经等您许久了。」
外面的人,又在催了。
02
入了公主府,远远地就瞧见公主在亭台水榭下棋。
皇上唯有公主一个嫡女,宠得她如珠似玉。
唉,唯有一点让人叹息。
长公主如今二十二了,一点儿嫁人的意愿都没有。
走近了,瞧见她容貌昳丽,龙章凤姿,仿佛全天下的华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人人都说,见了长公主殿下,珠宝失色,星光暗淡,这话是没有半点儿夸张的。
「这才刚刚入春,就在这里吹风。」我接过侍女的大氅给她披上。
她睨了我一眼,凤眼生寒,狠狠地把手里的白玉棋子砸下去。
周遭的人「扑通扑通」地跪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唉,华阳的脾气一向是不好的。
自我八岁陪伴她起,她就没有一天是过得舒心的。
只是我不惧她。
我靠在她身边,抓过她凉凉的手暖在怀里,哄着她说道:「本来还能陪我爹娘一日,这不是听说你头痛病犯了,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急急忙忙地就赶回来了。」
华阳的脸色和缓了点儿,看到我身上的男装,登时扬了扬眉毛冷笑道:「百味楼那个弹琵琶的小娘子就这么得你青睐,一有空就去捧她的场。」
「晴娘孤苦无依,我时不时地为她捧个场,免去她许多麻烦。」我偷看着华阳的神情,语气越发软了,撒着娇,「我这不是仗着公主疼我,狐假虎威吗?」
华阳嫌弃地推开我:「去梳洗一番,把这身难看的衣服换了,好好地打扮一下。我在春和园设了宴,带你一起去。」
我惊呆了:「现在才过去,客人们岂不是等太久了?」
「便是让他们等到夜里,也没人敢置喙我一句。」华阳不以为意,掐着我的脸颊又不悦道,「昨夜便派人去接你,你不肯回来。耽误了今天的宴席,他们合该等着你。阿圆,你该知道自己忤逆了我,便得有人为你承受本宫的怒火。」
我垮了脸,蔫蔫地跟侍女去换衣裳。
华阳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满天下的珍奇异宝,但凡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我爹娘私下里常说,华阳这样宠着我,我没长歪,真是上天恩赐。
只是常伴在华阳身边,有些话我不能同爹娘说,华阳的宠爱有时候压得我喘不过气。
刚来京城的时候,我才八岁,懵懵懂懂的。
参加宴席,被京中贵女嘲笑是乡野村女,不知礼数。
我爹娘自然是教我知书达理,却也不拘束我每日绣花、读书,由着我在外面玩儿。我礼仪性地学得差了些,却不至于到了丢人的地步。
那日在宴席上,那个女孩暗讽我爹娘,我气不过。
华阳走过来牵着我的手,一脚踹翻了那人面前的桌案。
要说那个女孩儿的父亲也是三品大员,华阳却让侍女按着她掌嘴,一直打得她满嘴是血才作罢。
后来听说那个女孩儿被送出了京城,养在了乡下的庄子里。
「从今日起,尔等见阿圆如见本宫。要是让本宫知道谁敢对她有半分不敬,本宫必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华阳紧紧地拉着我。
所有的人匍匐在地上,惊惧华阳的权势。
自那日起,我便被打上了华阳的烙印。
「小姐何必总是忤逆公主?」侍女帮我装扮一番,轻声地劝我,「惹得公主不快,谁都没好日子过。」
我拨弄着手里的朱钗,却在想别的事情。
我娘说三年后要全家遭殃,我竟然成了贵妃。
皇上的年纪比我爹还大,居然还要我进宫做妃子。
唉,要是做了华阳的后娘,她不得气死。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眉目秀丽、明眸善睐,也算不得多有姿色。
走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若是我先嫁人,是不是能躲过一劫呢。
华阳走进来看了看我,又给我换了一对南珠耳饰,这才拉着我出门。
「才说你两句,就给我脸色看,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公主。」
马车上,华阳剥了一颗浑圆的葡萄喂到我嘴边。
我瞪着她,故意咬在她指头上。
华阳大约是怒了,眼神一下子簇了火似的瞧着我。
我一怂,乖乖地松嘴,吞掉了一颗葡萄。
华阳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没理会我。
到了春和园,我才知晓,原来这场赏春宴竟然是要给华阳选驸马。
皇上下了御令,公主这次是躲不过了,难怪她这一路上都没个好脸色。
宴席开始以后,大家玩闹开。
我悄悄地把谢清阳叫了出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谢清阳待我极好,几乎有求必应。
他一脸温和地瞧着我,弹了弹我的脑门笑道:「鬼鬼祟祟的叫我做什么?可是公主又欺负你了?你呀,但凡扯着她袖子哄她两句,她天大的火气都会消下去。」
我看着他和煦的脸,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喜欢你。」
谢清阳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
他连连后退几步。
我赶紧凑过去,想跟他解释。
「本宫倒是不知,阿圆竟然喜欢谢清阳这样的男子。」
长公主冰冷冷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我浑身都僵硬了。
一扭头,长公主带着一群侍从,站在后面,冷眼瞧着我。
长公主走过来,轻抚着我的鬓发笑了:「既然阿圆喜欢,那本宫便指了谢清阳做驸马。从今往后,他日日住在公主府,你便日日能瞧见他。阿圆,你可欢喜?」
公主,你看我像欢喜的样子吗?
我余光扫到谢清阳,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03
华阳要娶……额,要嫁给谢清阳了,这事情传遍了京城。
皇上大喜,很快地定了他们成婚的日子。
娶公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一生一世无缘仕途。
谢清阳清风朗月一样的人,就这样被我毁了,我十分惆怅。
只是公主金口玉言,皇上下旨赐婚,这事儿绝无转圜的余地。
我心烦意乱地在书房里画小人,抬头看见华阳进来,立马要毁掉这幅画。
谁知道华阳眼疾手快,飞快地把画抽走。
她捏起那张画,看了好半天。
华阳抬头看向我,一贯凌厉的神情竟然有几分柔和。
我脸色通红,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只因那画中两个小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华阳。
我俩亲亲热热地牵着手,还穿着红色衣裳。
我也不知道近来到底是怎么了,公主府热热闹闹地准备华阳的婚事。
我娘给我传信,说正是跑路的大好时机。
公主成婚后,我就寻个借口跟他们一起回老家,避开三年后的那场灾祸。
府中的下人们都欢欢喜喜的,议论着将来有了驸马,华阳必定跟谢清阳琴瑟和鸣。
是啊,华阳有了驸马,我就成了一个外人,一个多余的人。
我不能日日同她睡在一起,她也不能总是陪着我玩闹。
我八岁离家到了华阳身边,她与我而言,是友人更是亲人。
我得了风寒不肯吃药,华阳为了哄我,自己先吃着苦药。
我受了委屈,华阳比我更加恼怒。
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想念家乡的荷花池子,她就让人辟了座院子专门开湖种花。
我不爱在家中拘着,她便带我到处游玩儿。
十年了,我原以为离开华阳,我是开心的,没承想,我这么难受。
「好端端的就红了眼睛。」华阳坐下,揪着我的手,把我带过去。
我挨着她的腿,不争气地哭出来。
华阳抬手给我擦着眼泪,低声地说:「你不喜欢,本宫便不嫁了。」
我立马摇着头,皇上再宠爱华阳,也断不能让她这么任性。
谢家是世家贵族,华阳这个节骨眼儿上悔婚,谢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你说如何?」华阳靠在椅子上,撑着下颌好以整暇地看着我,她轻笑一声,「阿圆,你就这么舍不得本宫?」
我对上她戏谑的眼神,胡乱地扯起她的衣袖擦了擦脸,蔫蔫地说道:「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寡性,三妻四妾,靠不住。谢清阳虽然洁身自好,但是他并不喜欢你。现在他因为你的权势不得不娶你,日子久了,说不定就成了怨侣。」
我唯恐高高在上、耀眼夺目的华阳,在婚姻中磋磨着,失去光芒,痛苦一生。
这些年我穿着男装在京城里瞎混,听多了故事,见多了风月。
苦苦地哀求着娶回家的心上人,不过几年变成了碍眼的米饭粒。
口口声声地说什么愿意同甘共苦,结果赚了钱转身就抛弃了糟糠之妻。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要是男人就好了。」我捏着华阳的衣袖,哀伤地看着她说道,「我这样喜爱你,若是娶了你,必定日日哄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华阳对上我的目光,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她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道:「阿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要是男人!就娶你!」我信誓旦旦地说道,「把你捧在手心,放在心头,一生一世爱着你,绝无二心!」
唉,问题是,我不是男子。
算了,我替华阳盯着点儿谢清阳。
华阳这样好,说不定成婚以后,谢清阳会喜欢上她。
这么一想,我心里舒坦点儿了。
我兀自走神,想着往后怎么帮华阳,却被华阳扼住手腕,猛地带入怀中。
「怎么……唔……」
我睁大了眼睛,心跳如雷,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动着。
一双手遮住我的眼睛,我只能闻到华阳身上清冽的气息。
04
我每每想起那日在书房发生的事情,都觉得如遭雷击。
华阳竟然喜欢我,像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一样喜欢我!
她摩挲着我微肿的唇,眼神意味不明的说道:「阿圆,我知道你此刻心神动荡,想不明白事情。我给你一些时日,你且好好地想想。」
我想什么想!
我怎么想!
我拿什么想!
我连夜跑回了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装死。
头两天我娘还纵容我,到了第三天,她一脚把门踹开,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
「你闹什么绝食!」
我娘掀开被子,本来怒气冲冲的,可是看到我嘴边的糕点碎屑又一阵无语。
她胡乱地帮我擦了擦嘴角,气恼道:「阿圆哪,你这样一个蠢呆呆的性子,将来嫁了人可怎么是好?」
前阵子还夸我兰心蕙质、聪慧可人,转眼就成了蠢呆呆。
可见,这母爱,并不长久。
我娘给我梳洗了一番,亲自为我梳头,又忽然叹息道:「你出生的时候身体羸弱,我跟你爹总怕养不住你,日夜求神拜佛,不求你才貌出众,只求你平安健康地长大。谁知道把你宠得跟个野小子一样,整天跟着你两个哥哥,不是山上捉野鸡,就是下河摸鱼。当年长公主把你带到京城,娘没有一夜睡得安稳。一日一日地在想,我那跳脱的小女儿啊,如何在贵人如云、规矩多如牛毛的京城活下去啊?」
她说着说着,眼眶泛红。
我扭过去抱住她的腰,贴在她的身上,贪恋着她身上的气息:「娘,我们都会好好的。爹已经辞官,家里的铺子也转手了。只剩下一些细碎的东西要收拾,入了夜咱们便悄悄地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了。」
「你跟长公主道别了吗?那日你匆匆地回家,一言不发,可是跟公主闹脾气了?」我娘戳着我的额头,「这十年,长公主待你极好。你啊,要记得这份恩情。」
提起长公主,我脸又是一热,犹豫了一下说道:「娘……你说……若是有一天,你特别看重、特别喜爱、特别亲近的一个……一个姑娘对你剖白心意,你作何感想?」
我娘眼神轻飘飘地看着我,看得我差点儿就要炸毛了,她才慢慢地说道:「情爱这桩子事儿,没人说得清楚。男女也罢,男男女女也罢,脱了世俗的皮相,问问自己的心才最重要。」
「行了,收拾收拾你的行李,别出了门,又发现有什么东西没带。」我娘揉了揉我的脸,又忽然嫌弃我:「回了乡,可没有公主府那些仆从伺候你。到时候再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鸡毛掸子伺候!」
入了夜,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京城了。
我看向公主府的方向,轻声地在心里跟华阳道别。
她贵为长公主,即将跟谢清阳成婚,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传出乱七八糟的事情。
华阳心中一向是有韬略的,她常常入宫为皇上出谋划策,朝中官员对她赞誉有加。
华阳一定会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公主,她有能力,也有抱负。
华阳,不该,也不能跟我有什么,否则悠悠众口,会把她毁了。
上了马车,我娘见我情绪低落,只是搂着我。
马车猝然停下,吓了我一跳。
「温大人携妻带女,深夜疾行,所为何事啊?」
外面传来一个略带薄怒的声音,我一听就是华阳。
掀开帘子一看,一支箭直愣愣地扎在马车上,我爹已经惊得一脸冷汗。
华阳坐在马上,手挽弓箭,冷眼看向我说道:「阿圆,过来。」
我不肯,只是看着她。
我娘递给我一封信,推了我一把,淡淡地说道:「过去把这封信给公主。」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了我的娘的话。
我走过去,抬起手把信给华阳。
华阳直接捏住我的手,狠狠地一用力,将我带上马车。
「我在府里一日一日煎熬地等待着你,就等到这样一个结果。」华阳脸色惨然,恨声道,「阿圆,你是要负了我!」
「我没有!」我靠在她冰凉的盔甲上,不想再多说半分。
华阳拆开了我娘给的信,一眼扫过。
我娘下了马车,眼含着泪说道:「殿下,阿圆自小愚钝顽劣,性格又倔强。可她心底最是纯善,望殿下护好她。」
华阳下了马,郑重地向我娘行礼,轻声地说:「从前我欠她良多,能有弥补的机会,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夫人放心,我定不负她。」
「有殿下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我娘又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必能得偿所愿。」
华阳笑了一下,扬声道:「羽林卫!护送温大人一家离京!」
我爹娘居然就这么丢下我跑了!
我目瞪口呆,心里想着我怕不是被捡来的。
娘啊,难道您忘了,我要是留在京城,是要给老皇帝当妃子的。
我急了,求华阳放我走:「华阳!我可不想当你后娘,我要跟我爹娘回乡。」
「我父皇后宫美女如云,怎么可能瞧得上你这颗小白菜?」华阳给我裹上大氅,带我回府。
05
华阳把我抓回了公主府,她倒好,为了准备婚事每日忙得看不见人影。
一连十日,我连她的半片衣角都看不见,她还不许我出府。
我又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吻,想到她即将跟谢清阳成婚,心里厌烦得不得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将来我们三个要一起过日子。
越想越气,我半夜收拾了行李,打算从后院爬墙逃跑。
万一我娘说的话成了真,我就得进宫嫁给那个老皇帝了,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我刚上墙,侍女就出现了,温和地说道:「小姐,公主在等你。」
我认命地踩着梯子下来,跟着她一路往回走,才发现这是去芙蓉池的路。
到了门口,侍女请我进去。
我皱了皱眉,从小到大,华阳从不肯跟我共浴。
就算炎炎夏日,她也穿得严严实实。
怎么今夜这么怪?竟然让我到芙蓉池见她。
进去以后,水汽蒸腾着。
我闷声不吭地走过去,抓起边上的皂角砸到她背上。
「又打算跑,阿圆!你真是半点儿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过来,我吓得「噌」的一下子站起来。
怎么回事!芙蓉池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难不成……华阳在宠幸男人!
我脑子一懵,心里又觉得酸楚。
果然,她只是拿我逗闷子。
我正要走,却被人拽进水里。
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动手,他却牢牢地钳制住我的双手。
「阿圆,是我。」
近在咫尺的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居然是华阳……可又不像是华阳。
眼前分明是个男人!
他比华阳多了几分英气,容貌还是瑰丽无双,艳而不俗。
我仔细地一看,他耳边果然还有华阳的那颗红痣。
「看傻了?」他把我搂在怀里,忽而把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低低地笑起来,「听说你这几日都躲在房间里,看什么女人爱上女人的话本子。阿圆,我怕再不告诉你真相,你真喜欢上了女人,到时候我追悔莫及。」
我如遭雷劈!
华阳,竟然是个男人!实打实的男人!
火花电闪之间,我想起一些事情。
先太子周颂时十年前葬身火海,同年华阳公主大病一场,钦天监接我入京为公主祛邪祟。
我惊得不得了,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是先太子周颂时?!」
难道十年前死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华阳公主。
他又笑起来,笑得我心神荡漾。
「还不算太笨。」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说道,「乖乖,再叫两声我的名字。」
我抿着嘴,半天回不过神儿。
我竟是个傻子!这几日在纠结爱上一个女人会不会有些奇怪。
难怪华阳总是化着极为华丽的妆容,原来是在遮挡他日渐硬朗的面孔。
难怪我偶尔觉得华阳时高时矮,原来他是用了缩骨功掩盖昂藏之姿。
「阿圆,乖乖,求你再叫两句我的名字。」他的眼神压抑着碎裂的情绪,紧紧地抱着我,哀求着,「这十年,我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头好疼啊,阿圆,阿圆。」
我被他念得心软,抬手帮他按着头上的穴位。
「周颂时。」
我轻轻地叫了一下这个名字,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换了个性别,换了个名字。
我半天回不过神儿,只能劝自己慢慢地接受这件事情。
06
夜里,他竟然还敢提出跟我同睡!
我抱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坚决说道:「从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也就罢了!男女有别,殿下别再戏弄我了。」
周颂时穿着单薄的寝衣,光着脚站在冰凉凉的地板上。
夜里冷,他咳嗽几声,脸色有些苍白。
「阿圆,你是厌弃我了吗?」周颂时低垂着眉眼,嗓音听起来十分哀伤,「我……咳咳……若你喜爱的是女装的我,那我便换回女装,做一辈子的华阳。」
他在地上站得久了,寒气侵身,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我听得揪心,犹豫着让出半张床。
周颂时见状,立马躺了进来。
从前我总是给他暖着冰凉凉的手脚,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贴在床里面不敢动。
「阿圆,你早就许了我终身,难不成因为我是个男子,你就后悔了。」周颂时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道:「那天在书房,你没有推开我,说明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还敢提!
我气得不行,心一横干脆说道:「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没想到周颂时想了想说道:「那我现在就去自宫,扮一辈子的女人。」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吓得连忙拽住他,急道:「你什么样子我都爱!我就是气不过你骗了我这么久!」
周颂时立马就转了回来,将我狠狠地抱住,使劲儿地亲我的脸颊:「我就知道,阿圆不会忍心不理我的。」
我被他亲得又气又恼,枉我纠结了这么些时日。还在想,我们两个都是女人,该怎么在一起。
他倒好,看我白白地为他烦恼。
周颂时看我实在气恼,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道:「阿圆,不是我想骗你,只是有些话,时机不到,我不能说。万一泄露出去,会死很多人。你从小就藏不住事儿,又跟我最为亲近,我更不敢告诉你。」
那现在,时机到了?
我心里疑惑了一下,而后浑身一凛,惊道:「你……」
「嘘……」周颂时贴住我的唇,不让我把话说完。
他抱着我藏在被子里,声音恍恍惚惚地说道:「这十年,像是偷来的一样。如果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恐怕早就坠入了地狱。」
「十年前,皇后污蔑我秽乱宫闱,逼着父皇处死我。」
他说到这里,握着我的手,很紧很紧。
「华阳身体本就不好,她拖着病体,扮成我的样子,葬身火海。」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华阳。」
07
皇上这个皇位是捡漏来的,先皇病逝没有留下子嗣,皇上就被群臣推上了皇位。
先皇后本是个温柔、腼腆的羸弱女子,进了宫当上皇后,听闻思虑过重,不到三年就病逝了。
后来皇上立了大将军之女,做了现在的皇后,还生下了二皇子。
十年前先太子葬身火海,二皇子没多久就被立为太子。
这些事情,我原本只是当成戏文来听听,没想到这里面的主角竟然就在我身边。
周颂时十二岁以前,性格孤清,天纵之资。
直到现在,朝中还有许多人拿他跟太子比。
我想起这些年周颂时扮成华阳的身份,在皇后面前表现得亲近、乖顺。
他看着仇人坐享荣华富贵,还得谈笑着侍奉皇后,心里该有多痛苦。
「阿圆,我母后不是病逝的。」周颂时缓了好久,声音带着一些潮湿,才缓缓地说道,「她是自缢的,为了让出皇后之位。她以为自己妥协,便能保全我跟华阳,可她错了。他们想要的是,除了皇后的位置,还有太子之位,甚至整个天下!」
我听得心口难受得要命,紧紧地抱着他。
当今皇上是个优柔寡断、性情绵软之人。
这些年周颂时常常进宫辅佐朝政,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只是他们都当周颂时是个女子,虽然反对,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皇后出身将门,父亲是掌握兵权的大将军李忠全。
这些年李忠全铲除异己,扶持自己的势力,朝堂俨然成了李家的天下。就连二皇子这个太子,都得听他外公的话。
要不是周颂时苦心经营,利用皇上的庇佑跟李家抗衡,恐怕这天下早就易主了。
「以后我陪着你。」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软着声音哄他,「钦天监的人不是早就算出来,我是你的福星,所以才能为你驱邪祛病。往后只要有我陪着你,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的。」
「好阿圆,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你将来负了我,我必……」周颂时想发狠话吓唬我,顿了顿又丧气地说道,「就算你负了我,我也不忍心杀你。那就让我不得善终,凄苦而死!」
「别胡说八道!」我打了他一下。
周颂时靠在我的肩上,额头蹭来蹭去地说道:「阿圆,乖乖,我夜里吹了风,头疼得厉害。你亲亲我,也许就能好一些。」
他就是吃准了我心软,从前老是用这招哄着我陪他睡,现在越发过分了。
我心里藏着事儿,把我娘提起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忧愁地说道:「万一我娘的梦境是真的,那三年后,我全家遭祸,我还要进宫当你后娘。」
「想得倒美。」周颂时先是咬了我脸颊一口,又说道:「温夫人的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十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再与你细说。」
十日之后……
我这才想起来,十日后,是他跟谢清阳成婚的日子!
08
华阳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嫡女,她的婚礼极为奢华、盛大。
周颂时握着我的手,轻声地说:「华阳幼时身体很康健,经常跟谢清阳在京城里游玩儿。后来母后自缢,皇后寻了个借口把华阳接到身边去。自那以后,她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十年前,我被皇后陷害,命悬一线。华阳流着泪跟我说,她本就活不久了,能为我挣一条命,她九泉之下也能向母后交代了。」
他语气中,有着深沉的痛苦,面容却平静无波。
我内心哀痛无言,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周颂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阿圆,今日过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我要你陪在我身边,看这山河易主!」
「好。」我用力地抱住他,「周颂时,你可以做到的!」
外面仆从走动,已经热闹起来。
今日,从外面赶来参加婚礼的人不计其数。
今日,皇上带着皇后将会在明德殿为华阳主持婚仪。
周颂时穿上属于华阳的凤冠霞帔,上了妆容。
他舒展衣袖,站在光下,风华绝代,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若是华阳活着,也该是这样的倾城之姿,带着所有的祝愿嫁给谢清阳。
我扮作小太监,侍奉在周颂时左右。
谢清阳来接人的时候,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
此时此刻,他也许想起了华阳吧。
我想起从前跟谢清阳聊天,他常常跟我聊起十二岁之前的华阳,语气中带着我那个时候不明白的喟叹与怀念。
「她很爱笑,也很容易快乐。有段时间她身体很不好,拘在宫里没办法出门。我从外面买一些糖人、拨浪鼓给她玩儿,她就开心得不得了。」
「华阳是极有耐心的,她很爱画画,有时候一画就是一个时辰。」
「先皇后在的时候,本来要给我们……」
我以前还困惑,谢清阳口中的华阳,跟我认识的华阳并不相同。
我认识的华阳,常常不开心,也没什么耐心。
我还特意去找周颂时,问他:「你小时候那么温柔可人,怎么长大了,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他只是倚在栏杆边上喂鱼,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意味不明地说道:「谢清阳记忆里的华阳,就是那样的。」
我本想追问,他已经虎着脸开始训我,只知道出去玩儿,不知道陪他吃饭。我自觉心虚,就这样被他岔开了话题。
如今想来,属于谢清阳的华阳,早就香消玉陨了。
09
明德殿中,一切发生得都非常突然。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冷箭,生生地射死了太子!
场面一时间乱起来!
谢清阳高呼一声:「有刺客!护驾!」
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无数银甲卫士,把整个明德殿围困得如同铁通一样。
大将军李忠全被侍卫困住,他怒吼道:「尔等竖子!竟敢动我!」
周颂时脱掉身上的嫁衣,露出一身玄色劲装,抽过一把剑架在李忠全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刺杀太子的就是将军身边的人,于情于理将军都该束手就擒,等待查清原委。」
太子躺在地上,不断地吐血。
皇后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来,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皇上去扶皇后,忽然一把匕首捅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