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制服男神:谁的 DNA 动了?》
结婚三年生不出孩子,婆婆每天辱骂我,离婚后,我改嫁给了村里最穷的混混陆遥。
所有人都笑话我,没想到改嫁后,我怀孕了,陆遥成了首富。
而国企改革,前夫一家下岗了。
1
七零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遍全国大地,起码还没有吹到我们这犄角旮旯的青石村来。村子里,工人依旧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对象,我也是全村女人最羡慕的人。
因为我丈夫潘明,是隔壁镇子供销社的售货员。他长得文弱,皮肤白白的,用大家的话来说,一看就是文化人,吃公家饭的。
「沈清,你可真是太有福气了。听说供销社的工作,子女可以顶班的,你的娃一生出来啊,就比我们高了一等,啥也不用干,等着吃皇粮吧!」
「那也要她生得出来啊!」
潘美娟在旁边插嘴,其他女人一愣,一个个盯着我的肚子「咯咯」笑了起来。我羞得满脸通红,忙把手里的衣裳随意在水里搓了几下,拧干放到篮子里,提起篮子跑了。
跑到院子门口,看见我婆婆手里拿着白面馒头,一边吃一边满院子溜达,跟邻居大娘们聊天。
这是她的习惯了,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穷,囫囵米饭都吃不上几顿,这样纯白面做的馒头,也只有我们家能吃得上。
「哎呀,我们老潘家造了什么孽了,娶这样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那母鸡不下蛋,头一个要杀了吃肉的,这可恨的女人,还得好吃好喝养着她。」
「我第一眼瞧就知道她不好生养的,细胳膊细腿,长得也娇滴滴的。这要是搁古代,那就是做小老婆的面相,偏我们家明子被她迷花了眼,死活要娶回来。」
婆婆叉着腰,唾沫横飞,我低下头,贴着墙根往家里走,对门的美娟娘看见了,立刻扯开大嗓门:
「沈清回来了,刚洗完衣裳呐?」
我婆婆一顿,立刻扭头朝我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招呼也不打一个,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妈的?还装模作样洗衣裳,指定又是磨洋工偷懒!」
说完伸手在篮筐里的湿衣服上捏了一下。
「看看,这水淋滴答的,也不绞干,成天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我迟早叫明子跟你离婚!」
农历六月,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很烈,我低头站在院子里,感觉脖子被烘烤得滚烫。抬头看一眼婆婆,她一面拍大腿,一面唾沫横飞地骂人,什么难听的词都往外蹦。
邻居们早就习以为常,美娟娘表面上劝架,其实暗地里拱火,惹得我婆婆骂得更难听。
我知道她的心思,我嫁过来前,美娟就喜欢潘明,她娘巴不得我们离婚,好让美娟有机会再跟潘明在一起。
只可惜,潘明根本瞧不上美娟。
想到潘明,我心里一软,不管婆婆再怎么样,潘明还是过得去的。他说话都温温柔柔,做事也慢吞吞,不像其他男人一样,会打媳妇。
不打媳妇,在农村里,就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了。
2
我在院子里站着,婆婆越骂越起劲,我感觉头上汗渍渍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手里的篮子重得不像话。正迷糊间,忽然听见美娟娘喊,潘明回来了。
我立刻求助地看向潘明,看见我的眼神,我婆婆更生气了,又哭又骂,说我狐狸精转世。她的声音吵人得很,在我脑瓜子里嗡嗡的,我没法思考,只是看着潘明。
潘明站到我面前,面带犹豫。
「你怎么又惹娘生气了?给她赔个礼吧。」
怎么又是叫我赔礼,我很委屈,潘明孝顺他娘,每次都叫我让一让,让一让,可还要我怎么让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从早到晚地干活,婆婆就是不满意啊。
她就是不满意我这个媳妇,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
「这装腔作势的死人样子,洗个衣裳像要她半条命,这种懒货,躺着就有饭吃,那咋不去卖啊!明子,你听娘一句,这种好吃懒做的女人要不得,离婚!这就去离婚,离了娘给你娶更好的。」
「就咱这条件,十里八乡的闺女任我们挑的,你也不想看着咱老潘家绝后啊!」
我垂着头,婆婆的「离婚」和潘明的「你道歉」一句接一句地灌进耳中,我心底忽然生出几分火气。
头晕得厉害,我只想躺着,不想听见任何人说话。
「都别吵了,离就离,今天就去离婚!」
我喊完,院子里刹那间安静下来。
婆婆张大嘴巴,见鬼一样看着我,潘明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
「沈清,你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我知道自己中了暑气,我丢下衣服篮子,伸手在虎口用力掐了几把。刚好在这时候,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墙角的树枝发出「哗哗」的响声。
我耳边一缕散发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的,我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母子俩,忽然感觉心里一阵痛快,一阵轻松。
离婚这两个字,一说出来,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害怕。
这种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3
院子里静了片刻,我婆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蹿了起来。
「呸!你有什么脸提离婚,是我们潘家不要你,我们潘家要跟你离!潘子,你可看清楚了,这不下蛋的母鸡同意挪窝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看一看呐!」
我婆婆拍着大腿喊了几嗓子,美娟娘心领神会,立刻一个箭步蹿出去喊村子里人过来看热闹,生怕我后悔。
过了一刻钟,小小的院子里挤了半个村子的人。
有跟我交好的在旁边劝:
「真的假的,沈清你真要离婚?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对啊,沈清你想清楚,像潘明这样好的条件,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样的店了。」
我婆婆神气起来,扬着头,趾高气扬。
「这话可是她自己说的,一口唾沫一个钉,今日当着乡亲们的面做个见证。我潘家要跟她沈清离婚,沈清自己同意的!」
潘明在旁边,眉头紧皱。
「沈清,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我道歉,给娘道歉,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村子里人纷纷劝道,说潘明都递台阶了,就让我赶紧下吧。我婆婆急得又在旁边跳脚大骂,说我给潘明吃了迷魂药。
我不再犹豫,捏着拳头,一脸坚定地看向潘明。
「我不道歉,离婚,今天就离婚!」
阳光下,潘明的脸色一片惨白,嘴唇颤抖着,逐渐失去血色,过一会,从眼眶带着眼尾,他整张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他梗着脖子,冲我喊道:「沈清,你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长得漂亮又怎么样,你这不会下蛋的母鸡!跟我离婚,你就等着饿死吧!还有哪个男人会要你?」
「我要——」
一道清朗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陆遥抱着双臂靠在树干上,姿态懒洋洋的,神情却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兴奋。
4
陆遥是我们村最穷的懒汉。
那个年代,村子里的男人平均都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只有他,大高个,鹤立鸡群。
用村子里的话来说,这人懒长懒长的,要是不懒,个子咋能长那么高?平时也不见他下地干活,整日就在村子里游手好闲,交一帮不三不四的朋友。
偏他脾气还坏,动不动就黑着脸要揍人的样子。他眉毛浓,眼形狭长,鼻梁高挺,大家都说这眉毛长得就是会打老婆的,个子还那么高大,谁要是嫁了他准没命。
所以他今年二十六岁了,都还没娶到老婆,说不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见是他说话,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陆遥,你想得倒美。」
「就是哈哈哈,这不会下蛋的母鸡,你娶回去干啥,莫不是寻思占点便宜,到时候就离婚吧?」
「你小子算盘打得倒精怪,也得看人家上不上你的当。」
大家哄堂大笑,说什么的都有,陆遥挑了挑眉,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大步朝我们走过来。
「沈清——」
陆遥凑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对着我笑了笑。
「离婚后嫁给我,行不?」
我没说话,旁边的潘明已经跳了起来。
「呸!你做梦!你坑了我们家那么多钱,想就这么离婚?」
他对着陆遥伸出手。
「三千块!当初沈清收了我们家三千块的聘礼,你要是想娶沈清,你把这聘礼钱赔我。」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偌大的院子里一片安静。静了片刻之后,又仿佛一滴冷水入了油锅,满场沸腾起来。
「我的娘哎,三千!这沈清咋那么值钱呢!」
「我当初就说他们家聘礼给得多,潘明他娘还说没多少,天呐,三千块啊!」
那个年代,万元户都是要上报纸的,三千块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我看着潘明冷森森的脸,只感觉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沉到了脚底。
5
我家以前条件也不错,我哥是货车司机,那个时候,司机和工人一样,都很有社会地位。
直到那次,我哥给供销社送货,是潘明帮着卸的货。
两个人关系不错,卸完货,就去喝了一顿酒,谁料喝到一半,下起了大雨。我哥醉醺醺地回到车上,这才发现,车子后厢还有两箱烟草没有搬下来,已经被雨水浇了个透。
他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两箱烟草,那可要好几千块钱啊!
他急得火烧屁股,酒也醒了大半,哭着找潘明帮忙。潘明很仗义,二话不说就自己掏了三千块钱赔给了供销社。
从那以后,我哥把潘明视作救命恩人,时常把他往我家里带,我爹妈也很喜欢他,一来二去地,就把我许给了潘明。
没想到,潘明把这笔钱算作了聘礼,一分一毫都搁心里记着呢。
我气得浑身发抖,可心里又涌上一股绝望,这婚,怕是离不成了。
「行,三千就三千。」
陆遥点点头,一阵风似的跑了。
我还没搞清楚他什么意思,他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编织袋,往潘明怀里一塞。
「三千现金,你数数,下午就去把婚给离了。晚一分钟,老子拧断你脖子。」
所有人都傻了。
潘明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编织袋,半晌没反应过来。
倒是他娘,一拍大腿,把编织袋抢到怀里,一张一张数了起来,数完钱,她乐得哈哈大笑,把我往陆遥怀里一推。
「行了,这赔钱货归你了!呸,晦气的丧门星,往后再不要往我们明子前面凑!」
说完又转头瞪着潘明。
「好哇,聘礼就八十块,你啥时候又给的她三千?你一五一十都给老娘交代清楚了,晚上等你爹回来,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我撞在陆遥怀里,他伸手略扶了我一下,朝潘明他娘捏了捏拳头。
「你们家的事我没兴趣,现在就去离婚,快点!」
潘明她娘缩了缩脖子,扯着潘明,连声催促,巴不得立刻将我扫地出门。
我失魂落魄,潘明魂不守舍,就这样在陆遥虎视眈眈的见证下,把结婚的红章证书换成了一纸离婚证书。
6
离完婚,我和潘明面对面站在街上,忽然红了眼眶。
平心而论,我没多讨厌潘明,这几年他对我也不错,会给我买裙子买衣裳。除了他娘骂我时他不护着我,也没有什么大缺点。
现在离婚了,娘家我也不敢回去,天大地大,好像突然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沈清,跟着这个穷鬼,你会后悔的!」
潘明狠狠瞪我一眼,带着他娘离开了。
我垂着头,青石板上蒸腾着热意,闷闷的,一点风气都没有。两旁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碎发黏在我脸颊上,我整个人都心烦气躁。
陆遥跟在我旁边,双目灼灼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出一个窟窿。
我恼了。
「你这臭流氓,我离婚了也不会嫁给你的,你别做梦了!」
陆遥对我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
那时候我还没嫁给潘明,潘家村放电影,我跟着我哥来村里看电影,老远就看见了陆遥。
他穿着破旧的军大衣,个子高大,头发剪得很短,眉骨硬朗,脸上还蹭了点血,看着就不好惹。
他朝我们走过来,我哥下意识地把我护在身后。
谁料陆遥很客气地给我哥递烟,说他也想跑运输,有些问题要问我哥。这人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片刻都不眨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等他一离开,就跟我哥告状:「哥,这人不是个好人,你少跟他来往。」
我哥笑了笑没说话,后来,我果然很少看见陆遥。
他失踪了几个月,直到再出现时,我已经嫁给了潘明。
我凶巴巴的样子把陆遥惹笑了,他低咳一声。
「我可不急,等那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走吧,送你回家。」
我惊讶了,那可是三千块啊,陆遥居然没有逼我嫁给他?
7
陆遥要送我回沈家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我松了口气,摇头拒绝他。
「我现在不能回去,我爸妈知道非打我不可。」
「你那三千块钱,我……我以后挣到会还你的。」
陆遥又笑了,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一直笑个没完。
「那就先去我那住,我上朋友家睡一晚。放心,不经过你同意,我不会对你咋样的。」
他转身朝巷子外头走,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笼罩住了我。
「那三千块,本来就是给你攒的。」
很小声的自言自语,我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
「没啥,走,你直接去我家待着,我去把你的嫁妆给要回来。」
陆遥的房子在村子最北端,靠着一条河流,后面一大片桃林,风景格外好。
他爸生病死了,陆遥的妈妈丢下他跑了,陆遥小时候是大伯养大的。后来大伯家的儿子娶媳妇,陆遥就自己搬回老宅子里住了。
陆遥打开院子门让我进去,自己去了潘明家要我的嫁妆。所谓的嫁妆,也就是几身衣裳被褥,两个箱笼而已。
这是我第一次来陆遥家,院子不大,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发了一会呆,忽然看见房门打开,潘美娟拍了拍手走出来。
看见我,潘美娟一愣。
「好哇,你还真来了?沈清,真有你的,你早就和陆遥好上了吧?」
「我可告诉你,陆遥心里喜欢的,其实是我!」
潘美娟得意地一叉腰,把陆遥大伯之前去他家提亲被拒绝的事说了。那时候她虽然感觉陆遥长得俊,但是太穷了啊,她不可能嫁给陆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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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不一样了,陆遥居然有三千块现金!三千啊,能给沈清掏三千,还不知道家里藏着多少钱呢。
当时我们一走,村子里就议论开了,陆遥这几年神出鬼没,村子里经常不见人影。大家都说他其实偷偷在外面做大生意发了财,故意装穷酸呢。
「美娟娘,他为着个破鞋,能花三千块,你家美娟黄花大闺女,不得值个五千六千的?当初陆遥他大伯来你家提亲,就没提彩礼的事?」
潘大娘一愣,当初陆遥大伯一说来意,就被她拿大扫帚赶了出去,哪有时间听他说彩礼的事啊。
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却死鸭子嘴硬道:「呸,就凭陆遥,他能赚钱?要我看,这钱八成是哪里偷的,等着吃牢饭还差不多!」
大家议论纷纷,各自去打听陆遥到底哪里来的钱,潘美娟却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到了陆遥家,翻箱倒柜,想再翻点值钱的东西出来。
「潘美娟,你是来偷东西的?」
潘美娟翻个白眼,冷哼一声:「谁偷了,是陆遥叫我来他家玩的。」
「陆遥说娶你,只是因为被我拒绝了,你就是那个,那个备胎知道吧?」
「一个不会生孩子的破鞋,和黄花大闺女,瞎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说话间,陆遥回来了,抱着个箱笼,上头高高堆着被褥衣裳。
「你怎么在这里?」
陆遥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把东西放下。
「陆遥,你让潘明把那三千块还给你。」
潘美娟羞羞答答看了陆遥一眼,咬着下唇。
「你再加两千,给我五千彩礼,我就去说服我妈,把我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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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滚!」
潘美娟:「听见没有,陆遥让你滚呢。」
陆遥火了,伸手扯住潘美娟的胳膊,就把她朝外推。
「再不滚我揍你。」
陆遥三两下把潘美娟推出门外,潘美娟气得在门口大骂,陆遥关着门不搭理她,骂一会,潘美娟只能走了。
我站在院子里,抿着唇看他。
「你会打女人?」
陆遥:「……」
「沈清你听我解释,我那是吓唬她的。」
我不说话,朝他胳膊看了一眼,结实的腱子肉,估计一拳头下来能把人给打死了。
我缩缩脖子,朝屋子里走,陆遥跟在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把屋子又打扫一遍,帮我把被褥铺好,把两个箱笼放在墙角。我看着他第三遍在那里调整桌椅的位置,忍不住问道:
「你不是说去朋友家住吗,还不走?」
陆遥动作一僵,尴尬地挠挠头站起身。
「我,那个,沈清,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陆遥朝我走过来,我情不自禁就把身体向后缩,靠在墙角的桌子旁。
「我也不知道。」
陆遥站在我身前,我屁股挨在桌子上半坐着,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
陆遥盯着我的脖颈,喉头动了动。
「沈清,你要不要跟我去广东?」
「你知道吗,南边已经改革开放了,那边允许做生意,不再是投机倒把了。我有个朋友准备在那开服装厂,叫我过去一起干。」
陆遥灼热的鼻息喷在我脖子上,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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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好远啊,我最远才去过镇子上。」
陆遥凑得太近,我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何况你去跟朋友开厂,我跟着去算什么?」
陆遥又笑了,胸腔颤动,低哑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是说要还钱吗,你去打工还我钱行不?南边挣钱可比咱们这容易多了。」
打工?
我愣住,心里本能地闪过一丝惧怕和不安。我一个乡下人,什么都不会,去广州能打什么工呢。我拒绝了陆遥,陆遥满脸失落,倒也没有强求,关上门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出门,就看见潘美娟带着她娘和几个村里人,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头看。
「看,我早就说了,这骚狐狸,迫不及待就跟陆遥睡一起了,八成早好上了。」
「可真不要脸啊!」
几个中年妇人嫌弃地看着我,我脸涨得通红,陆遥正提着一袋早点晃晃悠悠地从外头走来。
「都围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陆遥,你在这一亩旱地上费个劲,连个果子都结不出来,可不白费工夫?你既有那钱,村里的黄花闺女还不是随你挑?」
美娟娘说完,其他人都哄笑起来,远处有更多的人过来看热闹,陆遥火了,挤开众人把院子门一关。
「沈清,你别听她们瞎说。」
我抿着唇,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陆遥,我跟你去广东。」
我下定了决心,在村子里待着,每天听这些闲言碎语,日子根本过不下去。要是过几天我爹娘知道了跑村子里来,只会闹得更难看。
「真的?」
陆遥惊喜地看着我,激动得想上来抱我一下,又怕吓到我,他捏着拳头挥了几下,狭长深邃的凤眼眯成一条缝。
「沈清,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出去就知道了,什么离婚生孩子的,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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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很快就买好了火车票,他把车票递给我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火车票咋要 20 块钱?」
这个时候,大米两毛一斤,猪肉才一块钱一斤,潘明在供销社工作,每个月的工资 25 块,已经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看着手中的车票,我又想起村里人说陆遥偷东西,不由得更加不安。
「陆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陆遥哭笑不得:「沈清,这钱我是问一个朋友借的。你别那么看我,之前的三千块,也是我卖命挣的,我路上会解释给你听。」
到现在,我已经没什么退路,只能跟陆遥去了广州。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才知道,原来这位置,是那么挤,人跟人都挨在一块,我靠窗坐着,陆遥紧贴着我,靠着我的半边身子滚烫。
我心跳如鼓,全身都不自在。
「你、你别靠我那么近。」
我声若蚊蝇,陆遥侧头看我一眼,却瞥见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红唇紧抿,上头仿佛蒙着一层水雾。
陆遥吞吞口水,心中暗骂一声。
「我、我去外头透透气。」
说完站起身朝外走。
车厢里挤满了人,他一走,立刻有人挤进来坐他的位置。是个中年大叔,一双眼珠子不安分,盯着我看。
我急了。
「这位置有人坐的。」
大叔「嘿嘿」一笑:「他现在又不坐,等会来了我就让开。」
我没话说了,幸好陆遥很快就回来了,我可再不敢嫌他挤我了。
车子慢吞吞地在轨道上行驶,夏日的午后,我眼皮一眨一眨的,困意上涌。
陆遥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往我的方向挨。
「困吗,靠我肩头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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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拒绝的,可今天为了赶火车起个大早,实在是太困了。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陆遥右边挨着我,伸出左手把我的脸往他肩膀的方向压了压,低声哄我。
「乖,睡一会吧。」
他的肩膀宽阔平展,我头靠在上面,闻着陆遥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不敢去看陆遥的脸色。陆遥站起身,伸个懒腰。
「前头到宜春了,车子会停二十分钟,我去给你买晚饭。」
等陆遥一走,对面的大娘满脸羡慕,啧啧称奇。
「小两口吧,你男人是真疼你,这几个小时笔直坐着,动都不动一下,我瞧着都替他累得慌。到底是年轻人,腰好啊。」
旁边另一个大娘捂着嘴偷笑。
「咯咯咯,这身板是真的好,小姑娘真有福气。」
我结过婚的,自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火车速度逐渐慢下来,前头到了一个站点,两边有很多推着小推车卖吃食的摊子。
我打开车窗透气,晚风拂面,带着夏日特有的热气和不远处食物的阵阵香气。我看见陆遥站在一辆推车前,背对着我,他个子很高,身姿笔挺,站在一众灰扑扑的人群当中,肩宽腿长,格外显眼。
我忽然有点不敢看他,迅速收回了视线。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快,下午靠在陆遥肩头时,我还红着脸感觉万分不好意思。可坐了两天火车,再后来一犯困,我就自觉地靠向陆遥的肩头。
我稍微侧了点头偷看陆遥,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手里的报纸,嘴角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一角尖尖的虎牙,看着傻里傻气的。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有点可爱。
我也跟着弯起嘴角,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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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广州站,有个年轻的胖子来接陆遥,他喊陆遥陆哥,亲热地喊我嫂子,争着要帮我拿行李。
我看了眼陆遥,他没解释,我也不敢说话。等到了住的地方,我才感觉到不对劲。
那个年代住的是筒子楼,胖子他爸单位里分下来的,来广州淘金的人已经很多,不可能人人住得起酒店,就有人把房子分隔一下,拿来出租。
胖子领我们到了一间朝南的隔间,房间不大,二十平左右,靠墙角摆着一张木板床,窗下放了张四方桌。
「走廊尽头有公用的厕所和浴室,方便得很。」
「嫂子,今天也晚了,你们先休息,明天上来我家吃饭,我给你们接风。」
陆遥送胖子走,然后回到房间,把门关上。他盯着墙角那张床看,我立刻伸手捂住衣服领口。
「我、你、你别乱来啊。」
陆遥轻笑一声。
「想啥呢,美得你。」
「广州这边啥都贵,我睡地板,等你挣到能租房子的钱,我再搬走。」
陆遥把地板又擦了一遍,然后把被褥铺到地上,我松口气,拿着衣裳脸盆去浴室洗澡。
洗完回来飞快地溜到床上,拿被子把身体严严实实盖起来。
过一会,陆遥回来了,光着膀子,只穿着条长裤。宽肩窄腰,精瘦的腰肢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想到火车上那两个大娘调侃的话语,我瞬间涨红了脸。
「这么热的天,你捂着也不嫌闷得慌。」
陆遥轻笑一声,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一股凉风吹进来,屋子里燥热的气息好像都退了几分。
陆遥把被褥搬到窗边,离我远远的,我放松下来,躺在床上盯着他的背影看。
「陆遥,你真是个好人。」
陆遥把双手枕在脑后,苦笑一声。
「我倒是想当坏人,怕人跑了。」
我不说话了,愤愤地瞪他一眼。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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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我很快就睡着了,陆遥却睡不踏实,躺在地上,烙饼子似的,翻来覆去。
夜很安静,窗外如水的月光洒进室内,陆遥盯着我白嫩的脸蛋看,看了片刻,懊恼地坐起身,伸手搓了搓脸。
「我真是自讨苦吃。」
陆遥站起身,到角落里拿冷水洗了把脸。
第二天,胖子来接我们,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已经找好了地方当厂房,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讲他的宏图大计。
以前做衣服的都是国营制衣厂,衣服样式统一老土,胖子自己舅舅就是制衣厂的车间主任。现在广州这边有许多靠卖手表和收音机暴富的人,原本的衣服样式明显满足不了当地的市场了。
胖子从厂子里拉了一帮人出来,他自己懂设计,让陆遥去跑客户,飞快地就把厂子开了起来。
陆遥让我跟着胖子,先学缝纫制衣,再学设计打版,把各个岗位的活都轮了一遍。
我很快就适应了这样忙碌的生活,只是我很不解,每刚在一个岗位熟悉,陆遥就把我换到下一个。
「陆遥,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让我挣钱?」
我忍不住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嗓音中还带着几分委屈。
陆遥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更显得眉眼漆黑,墨色的瞳仁格外深邃。
「不管哪个工种,都是越熟练越挣钱,那缝纫工还是计件算钱的。我这刚上手,你就把我换走了。你就是故意不想我挣钱,不想搬出去,是不是?」
陆遥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按你的意思,我为啥不想搬出去呢?」
他凑得离我格外近,双目灼灼盯着我,眼睛里仿佛有火光跳跃,我羞得不行,拿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臭流氓,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陆遥笑了起来,伸出手盖在我手背上。
「我可冤死了,每天看得着吃不着,还要挨你骂。」
粗粝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摩挲,我慌得不行,要收回手,却被陆遥紧紧握住了。
陆遥握着我的手,从他眼睛上拿开。
「沈清,我不能白担这个骂名啊,你再说我流氓,我就——」
15
陆遥不说话了,喉结滚动,狭小的屋子里,空气好像突然变得黏腻又沉重。
我心跳如鼓,手心冒汗,看着陆遥的脸逐渐向我凑近。
就在他要亲上来的时候,我伸手推开他,惊慌失措地跑了。
一直沿着走廊飞奔,从楼梯上跑下来,到了外头,凉风一吹,我脸上的灼热才逐渐褪去。
我不能跟陆遥在一起。
在广州的这几个月,我的生活、我的想法,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遥不是村里的混子了,在这,大家都恭敬地喊他厂长。
他性格热情张扬,不管认不认识,单枪匹马抱着个公文包就往人办公室里闯,死皮赖脸要人家来厂子里看样,几杯酒下肚,很快就能跟人称兄道弟。厂子里的订单雪花一样飞来,把胖子都乐得找不着北。
「陆哥,我就知道你行,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啊。」
厂里的女工也都崇拜陆遥,里头的几个本地姑娘,穿着又时髦,年纪也小,哪一个都比我强。
我连生都不能生,根本都不配当个女人,怎么配跟陆遥在一起。
我只想多挣点钱,把陆遥的三千块给还了,再攒点钱回去,自己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我在楼下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天彻底黑了,刚准备上楼,旁边忽然有两个小混混拦住了我的去路。
「嘿嘿,妹子,看你一个人在这逛老半天了,等哥哥呢?」
「我、我就住在这,你们别乱来。」
我吓得不行,正要喊救命,斜刺里忽然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脚把其中一个混混踢个跟斗。
「滚!」
两个混混见陆遥个子高大,飞快地跑了。陆遥走过来,叹口气,伸手抱住我。
「回去吧,胆小鬼。」
我把头埋在陆遥宽阔的胸膛上,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陆遥真好啊,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不心动是假的。
可是这么好的陆遥,我真的不配。
16
我决定跟陆遥撇清关系。
车间里,几个女工满脸羡慕地看着我。
「沈清姐,陆厂长今天又谈个大单子呢。我看胖子拿着那订单,从车间这头跑到那头,欢喜疯了。陆厂长真的太厉害啦。」
「是啊,陆遥哥人又长得俊,脾气还好,见谁都是笑脸。沈清姐,你俩结婚多久了,你们咋认识的?」
我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尺子。
「我们没结婚,也不是男女朋友。」
话音一落,原本嘈杂的车间忽然安静下来。女工们吃惊地看着我,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们不用这样惊讶,我们只是老乡,他关照我,我们的关系就像亲兄妹一样。」
越说越感觉气氛不对劲,女工们挤眉弄眼,朝我身后疯狂使眼色。
「亲兄妹?」
果然,陆遥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饱含着无尽的怒气。
我身体一僵,大着胆子迎上陆遥快要喷火的眼神。
「陆遥,趁你在这,我们今天就把话给大伙说清楚——啊——」
陆遥拦腰把我抱了起来。
女工们发出一声整齐的惊呼,陆遥黑着脸,一路抱着我闯到办公室里,用脚把门甩上。
陆遥把我放在办公桌上,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咬牙切齿道:「亲兄妹?」
「亲兄妹会这样吗?」
陆遥低头吻了下来。
我吓傻了,呆若木鸡地坐着,一动不动。
陆遥的动作逐渐放肆,我这才反应过来,奋力挣扎,甩了陆遥一巴掌。
陆遥捂着脸,冷笑一声,眉眼锋利地看着我。
「不是亲兄妹吗?叫声哥哥来听听。」
17
我再也受不了了,眨了眨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你欺负人。」
陆遥慌了,手足无措地给我抹眼泪,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
「对不起,沈清,我,哎,我气疯了才这样对你。」
陆遥拍了几下,把我搂进怀里,把下巴抵在我头顶,又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沈清,我有时候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就这么没法子接受我?」
说完,陆遥忽然一愣,握住我的肩膀,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还没忘记潘明?」
我气得不行,伸手捶了他一下。
「呸,我才不喜欢潘明,你少侮辱人了!」
陆遥愣了一秒,试探着问道:
「不是潘明,那是谁?难道是胖子?」
我真的快气炸了,不知道说什么,拉过陆遥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不喜欢,我都不喜欢他们,我喜欢你,你满意了?」
陆遥呆在原地,漆黑的眼眸一点一点变亮,他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扬,不敢置信地把耳朵凑过来。
「我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抿着唇,推开陆遥的脸。
「陆遥,我不能生的,所以我们——啊——」
我话还没说完,陆遥已经欣喜若狂地抱住我,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一边转一边哈哈大笑。
「你这傻妞,居然是为了这个。我白忍了那么久,我他妈的,哈哈哈哈——」
陆遥把我放下来,拉着我的手出了办公室,朝胖子点点头。
「你嫂子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18
回到家,陆遥把门一锁,一脸严肃地伸手指了指床。
「沈清同志,组织上认为你的思想存在严重错误,现在要对你进行批评教育。」
「陆遥,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生不了孩子,不能耽误了你。」
陆遥拉着我坐到床上,捏了一把我的脸颊。
「我原以为你心是石头做的,现在看是我弄错了,你心倒还敞亮,脑子却是个榆木疙瘩。」
「沈清,我问你,孩子就那么重要?」
我愣住了。
「肯定啊,孩子不重要还有啥重要?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陆遥点点头。
「那行,你那么喜欢孩子,以后就去抱养一个。农村里丢丫头的一大把,咱们以后有钱,五个八个都养得起。」
我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遥,你们陆家就你一个独苗,我不能给你断了香火。何况等以后大家知道我是个不能生的,都要取笑你。」
陆遥:「呸,皇帝传几代都要被人造反杀头,断了全族的。我一个泥腿子为啥不能断,有啥了不起。断就断了吧。」
「沈清,我感觉你人虽然来了广州,脑子还留在青石村上。你看看这里,所有人削尖了脑袋想着挣钱,有人管你离没离婚有没有孩子吗?」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我们自己开心最重要,不用去在意别人的眼光。」
陆遥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
「我为啥让你轮岗呢?你以为我真叫你来干活的,我是让你当老板娘,老板娘不用自己踩缝纫机,但是啥活都得会一点。你就把技术都学好了,以后这厂子给你管。」
「我管厂子?我一个女人,哪里会这个,何况我管了厂子,你干嘛呢?」
陆遥:「沈清,你少看不起自己,你难道没发现?你学东西都特别快,人家学一个礼拜你两天就能学会。」
「你管这个厂子,我就再去开新厂子,到时候开十个八个,都给你管。」
「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还解扣子,啊——」
19
第二天,陆遥一边清洗床单,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不能生,你跟潘明——算了算了。」
陆遥说话说半截,我也不好意思追问。
从那天之后,生活好像突然就变得很美好。
我和陆遥忙得团团转,但不管再忙,陆遥都会和我一起吃饭,晚上骑着自行车载我回家。很快到了年底,陆遥神神秘秘地翻出一个本子给我看。
「沈清,念。」
本子摊在四方桌上,头顶是一个摇摇晃晃的灯泡,发出橙黄色的光。
我凑过去看。
「本年净利润,十六万五千二百八十三元。」
我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把本子抓在手里,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青石村上头的青阳县,有一个万元户,已经是轰动整个县城了。现在这是啥,我们来广州的时候已经是夏天,短短半年,陆遥就挣了十六万?
「我和胖子都打算好了,一人分红六千过年,其他的都攒着,再开新厂子。」
「沈清,我还有个任务交给你,服装行业,零售比制造更赚钱。我打算先在市里开个服装店,你去管店,这是咱们自己的店,就不跟胖子合伙了。」
陆遥把我抱在怀里,在我脸上蹭了蹭。
「服装店算咱们两个合伙,你八我二,本钱就当我借你了,咋样?沈清同志,你有没有信心?」
我哭着抱住陆遥,他一直知道我的心思。
我在广州,从来都是自卑的,陆遥都看在眼里。他让我学本事,让我见世面,让我管厂,让我开店,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想给我自信。
他不停地夸我有多好,他亲自给我布台阶,一步一步,只为了让我站得更高,让我有底气跟他在一起。
我有时候觉得现在的日子太过幸福,像是偷来的,我会惶恐不安地抱住陆遥,问他以后要是后悔了,又想要孩子咋办。
陆遥伸手刮我的鼻子。
「到时候衣服店赚了钱,你这么大个老板娘了,你怕啥?我要是后悔了,那你就跟我离婚,再去找十个八个年轻小伙子,气死我。」
「我才不找!」
我捶了陆遥一拳,心中却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衣服店做起来。
20
从选址到装修,我每天忙得团团转,完全顾不上陆遥。
陆遥一开始还支持我鼓励我,后来也逐渐有怨气。
「沈清,你咋回事,我做了一大桌子菜都凉了。」
陆遥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到我碗里,忍着怒气道:「看你瘦得,下巴都尖了,先吃饭。」
我看着那块油汪汪的红烧肉,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就捂着嘴干呕起来。
陆遥更气了。
「我做的菜就那么难吃?」
我捂着嘴摇头。
「你别逼我了,这几天实在是吃不下。」
我眼泪汪汪的,陆遥没办法,只能又过来抱我。
「你这几天太忙,都饿出胃病了,明天我找人过去帮你看着店里,先去医院看看。」
店里马上就要开业,我哪有时间去医院,可陆遥凶巴巴的,我没办法,只能答应。
到了医院,抽完血,医生拿着化验单看了眼。
「怀孕了,两个月,要注意身体,多吃点肉和蔬菜水果。」
我和陆遥都傻了,特别是我,捏着那张单子,手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我,是不是弄错了,我不能生的。」
医生摇头。
「HCG 这么高了,咋会错,再过几周,B 超都能看出来了,到时候你来做个 B 超。」
说完不耐烦地把我们赶走了,喊下一个人进来看病。
走出医院大门,我感觉自己做梦似的,再也忍不住,抱着陆遥大哭起来。陆遥拍着我的头,笑一会,又开始骂人。
「潘明这个废物,自己没用还让你背了那么久的骂名,他妈的,看老子回去不抽死他。」
「沈清,现在怀孕了,是不是再不用担心我跑了?」
陆遥兴高采烈。
「咱们要抓紧,回一趟青石村,去镇政府把结婚证给领了,给咱的孩子一个名分。」
21
衣服店顺利开业,款式新颖,布置华丽,在广州一炮而红。
我忙碌了两个月,等店里一切都走上正轨,胎也坐稳了,就雇了胖子的表妹当店长,把店里的事情都交给她。
我和陆遥买了一大堆东西,大包小包地塞进车里,打算这次去,把我爸妈一家也接过来。
陆遥是开着胖子的车回去的,说坐火车人挤人,怕挤到我了。
我低头看了眼肚子,现在已经五个月,我人瘦,肚子就显得特别大,格外显怀。
「沈清,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
陆遥时不时就问几句,我失笑。
「我就坐个车,还能累到哪?你好好开你的车吧。」
陆遥一路上提心吊胆,开了两天,总算顺利到家。
又是一年春季,道路两旁草长莺飞,绿油油的一大片禾苗。
我摇下车窗,看着外头熟悉的景色,忽然就有点近乡情怯。我这一走就是快一年,也没跟父母交代一声,不知道他们过得咋样了。
车子开进村口,已经有好奇的小孩子围上来。
「快看,这就是电视上的小汽车!」
「哇,真的会跑耶,跟电视上的一模一样。」
陆遥放缓了车速,汽车被两旁的小孩簇拥着,一路开进了沈家村。
我家的房子就在晒谷场前面,平常天气好的时候,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谈天说地凑热闹。现在五月,第一茬禾苗已经下地,大家都闲着,就照例围在一起嗑瓜子。
「听说没有,沈清她男人,那个潘明啊,又娶了个黄花大闺女呢。就是他们村的潘美娟,彩礼给了一千块,那婚事办得,别提有多体面了。」
「体面呢,说是今天会来咱村子里派喜糖,哎你们说,沈清家他派不派?」
「哈哈哈,我瞅是要派,潘明心眼小呢,这还不来显摆显摆。」
「也是沈清没福气啊,咋跟个混混跑了。那混子我一瞅就不是啥好人,眉毛漆黑的,看人的眼神可凶。沈清傻乎乎的,该不会被他骗出去给卖了吧?」
我哥听不下去了,插嘴道:「你卖人先给三千块吗?可闭上你的臭嘴吧,我妹子是跟人陆遥去外头打工去了。」
村里人不服气。
「有啥子工能打,女的能干啥哟。」
「听说南边都在搞投机倒把,到时候把他们给抓起来,吃牢饭!」
22
「快去看啊,有个小汽车来了!」
「天呐,是真的小汽车,莫不是县长来了?」
晒谷场瞬间沸腾了,半个村子的人都围了上来,在众人好奇羡慕的眼神下,陆遥下了车,然后打开另一边的车门,把我扶了下来。
陆遥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气质出众,村里人一时间根本没认出他来。
反倒是我哥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惊叫一声:
「啊,你是清清?」
「哥——」
我喊了一声,瞬间就红了眼眶,我哥激动地冲到我面前,我伸手想抱他,一个硕大的肚子顶在我俩中间,我只能尴尬地收回手。
我哥低头看着我的肚子,嘴巴大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愣了片刻,他忽然抽了自己一巴掌。
「哎呀!不是做梦,哈哈哈!清清回来了,哈哈哈,我去喊爹娘来!」
他转身向外跑了,留下我和陆遥站在原地,被村里人团团围着。
「我的个天啊,你是沈清,沈清,这是你男人啊?」
「你现在可真时髦,我都完全认不出来了。沈清,你男人是做什么的,南边的老板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我抿着唇笑笑,不说话,直到旁边一个瘦小的年轻人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去,这不是我陆哥吗?陆哥,我是猴子啊,你真发财了?」
陆遥轻笑一声:「我瞅你那两个眼珠子就是摆设,半天没认出我来,以前请你吃的肉白吃了?」
说完打开车厢,从里头取出一条香烟丢到猴子怀里。
「特意给你带的。」
猴子激动起来,围着陆遥上蹿下跳,说了一大堆话。
村子里的人瞬间炸锅,一个个围上去,跟陆遥套近乎。这个说一起吃过饭,那个说和陆家大伯娘是亲戚,说什么的都有。
过一会,我哥兴奋的喊声传来:「爹,娘,你们看,清清在那——」
23
我爹娘分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我娘抱住我失声痛哭。
「你个死丫头,你跑哪去了,连个信也不带,我打死你!」
说完朝我身上拍了一下,然后盯着我的肚子傻了眼。
「清清,你这是,你这是咋了?」
我笑着抱住我娘的胳膊。
「怀孕呢,五个月了,娘,我们回家去说。」
陆遥冲我爹娘点点头,然后从车上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下搬,我哥和瘦猴在一边帮忙。我爹娘一左一右扶着我,村子里的人簇拥着到了我家门口,还一个个探头探脑地,不肯离开。
我娘听完我说的,哭得更厉害了。
「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就没干过坏事,咋可能罚我清清不能生娃。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我真想把你领到姓潘的面前,叫他睁开狗眼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谁不能生!」
刚说完,外头有人喊了起来。
「潘明来了——潘明带着他新媳妇来派喜糖了。」
潘美娟挽着潘明的胳膊,神气活现地抬着下巴。
给沈清家派喜糖,还是她出的主意。
潘明和沈清哥哥关系好,现在两个人结婚了,派个喜糖咋了。就是要他们沈家看看,她有多大度,日子有多好过。
两个人走到沈家屋外,发现围了半个村子的人,大家都看着他们笑。
潘美娟顿时明白过来,大家伙这是来看热闹了,看来沈清爹妈在村子里人缘也不好,这么多人等着看他们笑话呢。
潘明也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杆。
「沈哥,我是潘明,你们在家吗——」
「在的,你进来。」
24
潘明进了大门,发现原本空阔的院子里堆满了东西,烟酒补品,还有各色礼盒,堆成一座小山。
潘明吃了一惊,沈家这是咋了,沈哥发财了?
他拉着潘美娟走进房门,往屋子中间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只见陆遥坐在沙发上,伸手揽着我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潘明。
「潘明,听说结婚了,恭喜你们啊。」
「正好,下个月我和沈清要补办一个婚礼,到时候你们夫妻俩可都要来啊。」
我握紧了陆遥的手,伸手摸了摸肚子。
「下个月肚子会不会太大?穿新娘子衣裳不好看呢。」
「你穿啥都好看。」
陆遥亲昵地拍拍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