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飞
出自专栏《情深刺骨,我将你归于人海》
夜半时分。
我被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声吵醒,我翻身抱住身旁的胳膊,睡眼蒙眬。
「老公,你干嘛呢?好吵。」
「乖,没事。」老公安抚地拍了拍我,柔声道,「再睡一会儿,还早。」
我直愣愣地盯着床边绷紧了身体,如果床上躺着的是我老公,那么床边的黑影是谁?
01
「啪!」房间的灯被打开,灯光刺得我眯上了眼睛,只听见戏谑的声音:
「哥,被宝贝发现了呢。」
「苏忆,你越界了,会吓着宝贝。」
「明明是哥你占着宝贝不肯离开,现在可是凌晨,宝贝属于我。」
为什么他们的声音都和我老公苏淮的声音一模一样?为什么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身边的苏淮已经坐了起来,还是像以往一样体贴地抬手为我遮挡着灯光。蓝白条纹的睡衣是我买的情侣款,往下是尖尖的下巴,凌厉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眸子深邃迷人,刘海碎碎地搭在他金丝边框的眼镜上,望着我一脸宠溺。
再看对面站着的,同样的睡衣,同样的身影面容,只是他没有戴眼镜,眼底可怕的占有欲蠢蠢欲动。
「你们……」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你们是双胞胎?」
难怪我总觉得苏淮有事瞒着我,难怪他有时候像变了一个人,难怪每次约会的地方他总是要和我去两遍,难怪他体力那么好……
「是。」苏淮低头轻笑,「向你介绍我的双胞胎弟弟,你的另一个拥有者——苏忆。」
「苏忆,正式跟宝贝打个招呼。」
苏忆从床边跳了上来,一把圈住我的腰,深深地吸一口气。
「宝贝好香啊。」
「不要碰我!」我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拼命去推苏忆的胳膊,多么可笑又可怕,他们居然声称是我的拥有者!
「乖一点,别闹。」苏淮抬手,稳稳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按住。
往日我觉得是宠爱的话,此刻只觉得讽刺。
「去他妈的乖一点,滚开!」
我一脚踹在苏淮的小腹上,趁他吃痛捂住肚子,连忙翻身跳下床去。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需要理一理,需要冷静!
谁知苏忆比我的动作更快,他三两步跨到门口,抵住房门,双手环臂,朝我眯眼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宝贝,你现在可不能出去哦。」
苏淮也从床上下来:「苏忆说得对,你不能离开,除非,我们达成某种约定。」
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金丝眼镜折射出迷离的光,往日和我心意相通、让我深爱着的老公,此刻变得陌生,甚至面目可憎!
「约定?什么约定?继续被你们骗婚、QJ 的恶心约定吗?」我冷笑着看他们,「如果不能呢?你们要把我关起来吗?苏淮,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需要我给你们普及吗?」
我的话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顾忌。苏淮定定地盯着我,苏忆眸色漆黑,喉结滑动。
我这才想起睡前我嫌热,随意穿了一件真丝吊带睡裙,如若无物的睡裙将我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两头狼的面前。
我慌忙去扯毯子。
已经来不及了。
我听见苏淮在我背后低声轻笑,苏忆语带戏谑:
「哥,宝贝要给普及刑法呢。」
「那就请老师上课吧,我们会是乖学生的。」
「不要,苏淮,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妻子,你这样是犯罪!」我吓得连连后退,连连告饶。
苏忆轻笑。「宝贝,和你交换戒指的是哥哥,可是一起敬酒,接受亲友祝福的可是我。」
我惊恐的难以言表。
多么荒唐!我精心筹划、充满期待的婚礼居然有两个新郎!
多么可悲!我很快被他们扯进深渊,支离破碎。
夜那么漫长,我不知道是谁的呼吸惊醒黑暗,谁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说宝贝我爱你。
「不,这不是爱,爱不是欺瞒,不是背德,不是强迫,不是犯罪……」我一遍又一遍在内心告诉自己。
睡吧,让自己睡着,或许醒来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醒来我还是那个志得意满、年轻有为的许律师,我的老公爱护我、尊重我,我的骄傲光芒万丈!
02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在我的眼皮上跳跃,将我唤醒。
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浑身的青紫痕迹,昭示着昨晚并不是做梦。
身后的「八爪鱼」见我动作,一个翻身,啄一口我的嘴唇。
「宝贝醒了。」
我细细辨认面前这人,容貌俊美,神情跳脱,试探地道:「苏忆?」
「是我,宝贝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苏忆眉眼带笑,一手钳制我的下巴覆了上来。
「苏忆。」
略带警告的声音打断了苏忆的动作。
苏淮懒懒地站在门口,金丝眼镜,白衬衣,黑裤子,屋外的光暖暖的打在他的身上,明明像天使,为什么内里是个恶魔?
苏忆亲一口才放开我,语气无赖:「哥,都是宝贝太可爱了。」
苏淮看着我,眸子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终究转身离开。
「吃早饭了。」
我将苏忆赶了出去,换上我最保守的衣服——吊带长裙配衬衣。
这是我目前最保守的衣服了。我本来是和苏淮来这里度蜜月的,我带了一箱子花里胡哨的衣服,我构思过每一个日夜我们会如何难忘,可没有想到会这么难忘!
我擦了擦眼泪,告诉自己不哭。哭解决不了问题,接下来你还要和两只恶狼周旋,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不怕的,你一个孤儿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的坚韧、你的智慧,这些都是他们摧毁不了的,你一定能成功!
或许正是因为我是个孤儿,我无依无靠,他们才会选中我,我本以为苏淮可以给我一个家,一个依靠……都是骗人的!
「宝贝,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哦。」
我扣紧了最上面的扣子,拖着酸软的双腿推门出去。
下楼梯如同踩在棉花上,我双腿一软,差点跌倒,被苏淮一把捞起,打横抱着放到饭桌前。
油条豆浆、包子馒头、爽口小菜、海鲜米粥,琳琅满目。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
我忽视一左一右紧盯我的眼神,筷子勺子换得飞起,我要填饱肚子才能和他们周旋。
「哥,看来宝贝是真『饿』了。」苏忆语气恶劣。
「多吃一点是好,否则太辛苦宝贝了。」苏淮波澜不惊。
我瞬间没了胃口,放下筷子。
「吃饱了吗?」苏淮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支着下巴望着我,在我取纸巾擦嘴之前,拈走了我的嘴角的一粒米,坐回原位,咀嚼,吞咽。
「哥,你放着那么多早餐不吃,偏偏要吃宝贝的,你耍赖。」苏忆扳过我的身子,吵吵嚷嚷。
「我也要尝尝!」
苏淮不许:「你不是已经尝过了吗?很公平。」
草……是一种植物。我内心脏话狂飙。
「够了!」我挥手砸碎瓷碗,抓起一角碎片,抵在脖子上。
「苏淮,放我走,我们离婚,我可以不报警,把所有事情烂到肚子里,你们大可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苏淮沉沉的嗓音微哑,听不出情绪:「宝贝这是在以死相逼?」
苏忆歪头一笑:「宝贝,劝你不要威胁哥哥和我。」
苏淮沉稳,苏忆跳脱。
难怪以前约会,有时是在安静的图书馆,有时是幼稚的游乐园,亏我还以为自己品味独特,看中的老公品貌上乘,又神秘不可捉摸,简直极品。
我早就知道威胁不到他们,又重新提出要求:
「那好,我们各退一步,我要出去透透气,我不想整天待在这里,被你们玩弄。」
我语气哽咽,垂下眼睫,一滴眼泪落在裙子上,将褐色晕染得更深。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看向苏淮,神情脆弱:
「求你了,我本来对蜜月也是有所期待的,这里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
我知道,这两人,真正的主导者是苏淮,只要苏淮同意,我就能走出去,只要能出去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出去就有机会,报警,我要去报警!我要将这对诈骗犯、QJ 犯、变态送进监狱!
我手里的瓷片又朝脖子推进几分,疼痛伴随着温热,我知道我流血了。
苏淮神情一动,就在我以为他会松口的时候,苏忆欺身而上,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瓷片,他环住我的身体,脑袋窝进我的肩膀,牙齿咬在我受伤的脖子上。
「宝贝,说过不要威胁哥哥和我,接下来,你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03
昏暗的房间,门窗紧闭。
我像一只被献祭的羔羊,献祭对象是两只恶魔。
苏淮上身还穿着纯白的衬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眼镜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眯着眼睛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苏忆早早就露出了自己的腹肌,望着我难掩惊艳。
「宝贝,你可真是个宝贝。」
我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板着脸、咬着牙不肯出声。
「乖,说你错了,说你……」苏淮声音低柔,充满蛊惑。
他声音渐小,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了七个字。
语言的羞耻与刺激让我破口大骂:
「要你大爷!无耻!下流!」
苏淮的手指抵住了我的唇。
「真是倔强啊。」似叹息似怜爱。
他们开始攻城略地。
救命!我觉得我要死了。
我的尊严、我的坚持、我的骄傲,全部被踩在脚下。
我丢盔弃甲。道歉,求饶,尖叫……我在黑暗中哭泣。
我是被苏淮叫醒的。
「该吃饭了,宝贝。」
房间的窗帘拉着,开着灯,不知时日。
我瘫软着身子被苏淮抱在怀里,他一手环着我,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我的头发。
格外亲密。
苏忆端了一碗蛋炒饭进来。
我别过脸去:「我要穿衣服。」
穿好衣服再吃饭,这是我二十年来的教养。
苏淮神情宠溺,语气不容拒绝:「乖,先吃饭,你累坏了。」
「我要穿衣服,不然我不会吃饭的!」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坚持。
「宝贝。」苏淮镜片后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手指穿过我的头发,顺着发丝滑动,声音低沉。
「不要威胁我们,宝贝,我不想总是强调这件事。」
我浑身一颤,咬着牙一言不发。我不能步步妥协,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任人揉搓的泥人,我也有脾气。
「好了好了,先吃饭。」苏忆打圆场,舀起一勺子米饭送到我嘴边,「我来喂宝贝好不好?今天可是我炒的饭,宝贝尝一尝。」
翠绿的葱花,黄灿灿的鸡蛋,粉嫩的虾仁,配着莹白的米粒,香气扑鼻。
我一动不动,毫无胃口。
空气几乎停滞,苏淮一言不发,我呼吸困难。
终于,苏淮轻叹一声:「乖,先吃饭,吃完我可以允许你出去透透气。」
我愣住,抬头看他:「去外面?」
苏淮低着头,眼里笑意满满,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是,去外面,街道、商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有些恍惚。以前他也是这样温柔,只要看着我,我几乎能溺死在那双眼睛里。
「喂喂喂。」苏忆不满地敲着碗,「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怎么我就不配有姓名!」
我一把拿过苏忆手里的碗和勺子,风卷云残。谁耐烦他喂,舀那么点饭,跟喂猫似的。
末了,我白苏忆一眼:「吃饭别敲碗,要饭的才敲碗呢。」
「哈哈哈……」苏淮搂着我笑倒在床上。
04
吃过饭,苏淮和苏忆给我清洗、抹药。
空中高悬的是「可以外出」的大饼,我耐着性子像一个瘫痪在床上十几年的病人一样,由他们一件一件穿上衣服。
直到苏淮哑着嗓音,制止苏忆。
「够了,再磨蹭天要黑了,出不了门,宝贝会生气的。」
苏忆悻悻地收回手,然后问我:「宝贝要我和哥哥,谁陪你出去?」
苏淮慢条斯理地帮我拉好裙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是啊,宝贝要选择谁呢?」
这还用选吗?我毫不犹豫指向苏忆:「你。」
苏忆眉开眼笑:「哥,你可不能干涉宝贝的选择,宝贝会生气的。」
苏淮「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我许久,才道:「很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做,你们早点回来。」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我出声,苏淮脚步一顿,背对着我,听不出情绪。
「怎么?」
我试探问道:「我的手机可以还给我吗?」
「不可以。」他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苏忆兴奋地和我出门的时候,苏淮在厨房洗碗,头也不抬。
五月的北方褪去了春寒料峭,还没有夏日的浮躁,天空澄澈,草木欣然。这里是别墅区,人虽然不多,但大门外却有邻居在散步,言语谈笑。
我快步朝门外走去,我渴望人群,我想要融入他们,想要逃离这不正常的、畸形的日子!
我跌跌撞撞拉开大门,几乎听不清苏忆在后面喊什么,一辆平衡车从一侧冲了过来,伴随着一声惊呼,将我撞倒。年轻的妈妈紧张地拉起女儿查看后急忙给我道歉,小朋友躲在妈妈身后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
「没事,没事。」我明明在笑,却泪流满面。
这才是我要的生活啊,平凡的、温馨的、自由的、充满希望的生活!
苏忆紧张地扶起我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查看。
年轻妈妈惊讶地看着我,语带关切:「真的没事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苏忆直起身来,扯着我后退一步,眼神不善地盯住她。
我连连摆手,怎么能把别人扯进来呢:「没事,我就是迎风流泪。」
说完,我逃命一样拉着苏忆离开。
车子驶出好远,一直沉默开车的苏忆突然问我:
「刚才摔疼了吗?为什么哭?」
苏忆没有苏淮那么敏锐,但是他不傻,我半真半假地回道:「只是看见自由,太激动了。」
「宝贝。」苏忆声音低沉,「和我们在一起很困难吗?我和哥哥,我们长相一样,声音一样,对你的爱也一样……」
我反唇相讥:「既然一样的老公,我干嘛要两个?」
苏忆坏笑。「总有不一样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我深吸一口冷气。听听,听听!好一个变态!
不想和他继续这样猥琐的话题,我一甩手。
「放开我的手,你这样违反交通规则,小心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苏忆戴着手套的手捏得更紧了:「宝贝,我早就不怕警察了。」
我要求去商场逛逛,说要买衣服。苏忆将车开向地下车库时,我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的派出所,十分庆幸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心不在焉地走走逛逛,我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如何骗过苏忆,如何向警察同志求救,直到苏忆怀疑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不是要买衣服吗?怎么不试试?」
「没有遇见喜欢的。」我信口胡诌。
「这件,这件好看。」苏忆拿起一件黑色的裙子,饶有兴致。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拉扯,拿起裙子朝试衣间走去。
裙子很贴身,我真是服了,后背的拉链就像跟我作对一样,怎么这么难搞。就在我想要放弃换下来的时候,有人先我一步将我拉好的半截拉链也拉开了。
「苏忆?!」我压低声音喝道,「你疯了吗?这里是试衣间!」
「嘘。」苏忆小声道:「宝贝,你也不想被别人发现吧?」
我转头狠狠地咬在苏忆的肩膀上。
今天就让你蹲大牢,TMD,死变态!
05
苏忆红光满面地从试衣间出去,黑色的裙子被他拿去结账,导购要帮他包起来,他将吊牌撕下来扔给导购。
「袋子给我,我自己包。」
惹得导购小姐姐怀疑地看了几眼,若不是看他长得人模狗样,肯定怀疑他偷了东西。
「您还要看看其他款式吗?」导购热情介绍,「您女朋友这么漂亮,我们今年的设计师款都很适合。」
苏忆强调:「老婆。」
「啊?」导购反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已经结婚了呀,恭喜恭喜,我刚还和同事说你们看起来真般配,男俊女美,真恩爱……」
苏忆乐呵呵地被拉去看新款,大手一挥,全部包圆。傻子的模样终于和我记忆里偶尔犯傻的「苏淮」重合,原来他们早露出了尾巴,是我沉浸爱情,失去了判断。
我出去透气,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朝下看,思考着奔赴派出所的可能性。
苏忆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看什么呢?」
我随手一指:「黄金。」
去一楼一通采购,眼看越靠近门口,一想到我的计划,我心跳如擂。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角,眼风不受控制地朝门外望去,心里默默计算那里与派出所的距离,要多快才能在苏忆发现前跑进派出所?
苏忆还在等待刷卡,我内心焦躁,内心挣扎。
就是现在!快!
不!不是现在!再等一下!
不,不要再等了!你会失去机会的!
我焦灼不安,来回踱步。
苏忆也发现了我的异常,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因为焦虑,我的胃真的跟着开始抽搐、疼痛。我捂住胃,蹲了下去,「苏忆,我……我有点不舒服,你去给我买瓶水好吗?」
苏忆也蹲了下来,上手就要将我抱起来:「乖,不怕,没事,我们去买水。」
「别!」我声音尖厉,我不能让他抱我走,离开大门口。
看到苏忆疑虑的表情,我勉强扯着笑脸,解释道:「对不起,我、我太疼了,你别动我,我需要原地休息。」
「那休息一下,我们去医院好吗?」苏忆搂着我在我头顶轻吻,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们没有顾及你的身体。」
远远地,我看见有导购拿了纸杯子去给我接水,我浑身一紧,推开苏忆。
「我真的需要喝点东西,那里有家面包店,一定有牛奶,你去帮我买好吗?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我指的面包店并不远,苏忆还有些犹豫,我仰着头像以前一样,柔声撒娇:
「老公,我知道你最好了。」
苏忆终于动容,他亲了亲我的脸颊:「在这儿乖乖等着我。」
我看着他走进面包店,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果然,他不放心地探出头来又看我,我朝他微笑,他终于放心进去。
「小姐,您要先喝点水吗?」
好心的导购端着纸杯过来,与突然站起来的我撞了个满怀,她轻呼,我一把推开她朝门外跑去。
我顾不上回头看苏忆有没有追上来,我拼命地奔跑,胸前的洒下的热水滚烫,烫得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燃烧!我没有时间去避开车流,我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夹杂着司机的骂骂咧咧,我听见路人的惊呼,我不能停!
我翻过栏杆,派出所就在眼前!我不知道自己撞到了谁,顾不上说对不起,我三两步冲上台阶,一把扯住门口正在吸烟的民警的胳膊。
「报警!我要报警!救救我!」
民警看着我的脸定了三四秒,抬手将烟头弹进垃圾桶,转身往里走:「你跟我来。」
我跟着他进了报案大厅,一个女民警对他道:「周队,我来吧。」
「我来,你去给她倒杯水。」周队摆好纸笔,一脸严肃,「姓名?」
「许青竹。」
周队微微一笑:「人有志,竹有节的那个青竹吗?」
我一阵恍惚,与苏淮初见,我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青竹,人有志,竹有节的青竹。」
「身份证号。」
「3XXXXXXXXXXXXXXXXX。」
他又问了一些个人信息,才问道:「你要报什么案?」
我还在轻轻颤抖,女警端来热水递给我,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了,别跑,这里是派出所,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不怕。」
热水的温度从手心传至全身,我终于冷静下来。
「我要告苏淮、苏忆兄弟二人非法拘禁、QJ!」我语速极快,「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却用着一个身份,和我轮流约会、结婚,苏淮以度蜜月的由头将我哄骗到这里他们的别墅,将我关了起来,强迫我发生性关系!」
「有证据吗?」
被打断的我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啊?」
「我问你有证据吗?」周队盯着我,一字一句问道,「据我们所知,你的丈夫苏淮,是苏安集团的董事长,他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对!我也以为他没有兄弟姐妹,可是他就是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他……」
「许律师!」周队打断了我的比手画脚,他盯着我的眼睛,强迫我镇定下来,「许律师,你是律师,你懂法,你知道的,没有证据,你就告不到他们,所以,你有证据吗?性侵痕迹?精斑?视频?指纹?」
我随着周队的一声声质问冷下心来。难怪出门的时候苏淮会仔仔细细为我清洗;难怪那条苏忆冲锋了的裙子他要拎在手里;难怪苏忆出门会戴着手套;我的手机已经被没收,又怎么会有视频?
「苏董可是跺跺脚,B 市就要抖一抖的人物啊,这样的人物,你要告他,连个证据都没有,这不是胡闹吗?」周队终于没了耐心。
有警察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迟疑一下,点点头,然而对我说:「我猜,你们这是夫妻矛盾吧?那你也不能报假警呀?还什么双胞胎,编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我建议你去做个精神鉴定?」
「我的精神没有问题!」我还要反驳,却看周队的眼神定在我身后,而后绽开一个笑容。
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上了我的肩膀,苏淮亲密地贴上我的面颊,声音轻柔:
「宝贝怎么来这里了?打扰警察同志工作,真调皮。」
06
苏淮!苏淮来了!
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牙齿打架,我想说话,被苏淮重重地捏住了肩膀。
「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我的妻子,她最近被确诊双相情感障碍,经常会幻想出我还有一个弟弟,而我,只能配合她。」
他说着,拿出一张精神鉴定证明摆在了周队面前,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双相情感障碍,抑郁与狂躁,时常幻想……
「你放屁!我没有病!」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我急切地向警察辩白,想要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刚才陪我去商场逛街的就是他的弟弟苏忆,你们去查啊,去查啊!」
我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女警察被吓了一跳,周队揉着太阳穴无奈地看着我。
苏淮似乎苦恼极了,他笑容微微苦涩,精致的面容让他的可信度比我这个几乎要疯了的女人更有可信度。
他圈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宝贝,宝贝,你没有病,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
周队也看不下去了,劝解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苏夫人,你看苏董也不容易,你有什么事就回家好好解决吧,这次报假警的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女警察道:「苏夫人,你一定要积极面对,苏董那么爱你,他会陪着你共同面对的,会没事的。」
「谢谢你们。」苏淮对他们表示感谢,他的手抚上我的后颈,为我理顺头发,针扎一样的刺痛让我顷刻间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我听见苏淮假惺惺地呼唤宝贝。
我不是什么人的宝贝,不是什么物件,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我叫许青竹,人有志,竹有节的青竹。
再睁开眼睛,我已经被带回别墅。
苏淮和苏忆在为我整理买回来的衣服,一个拆,一个放,好特么宜其室家的一对青年才俊。
我咧了咧嘴,声音干涩:「怎么?我的病又犯了?又看见你们这对双胞胎了?」
「苏忆,原来你是我的幻想啊,幻想一对双胞胎兄弟来搞我,够刺激,够变态的啊。」
苏忆皱眉:「宝贝……」
我戾声打断:「不要这样叫我!我叫许青竹!」
「真倔啊。」苏淮放下手中的衣服,坐在我对面,表情真挚,一脸无害。
「我和你分析一下你的处境吧,今天你去报警,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见我不说话,他自顾自地道:「当然是派出所有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能那么快找到你,又把你带回来呢?」
我浑身血液倒流,突然想起那个进来在周队耳边说话的警察,苏淮他……他的手无处不在!可是如果连警察里面都有他的人,那我该向谁求救?谁能救我?
苏淮继续道:「如果你还想去报警,我可以让苏忆再送你去,B 市,你想去哪个警察局就去哪个警察局,我还可以为你请律师,最好的律师,哦,差点忘了,我的宝贝就是律师。」
苏淮莞尔一笑,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手机:「不是一直想要吗?还给你,我也想看看聪明的宝贝,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个小时,宝贝可以打给任何人,如果真的有人来带你离开,我们不阻拦,如果没有,宝贝,往后余生,你、我、苏忆,我们永远在一起,即使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他声音幽冷,我打了个寒颤,可是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想深究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迅速夺过手机,等他们出去掩上门,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翻找联系人。
「师父,打给师父!」我喃喃自语,拨了过去,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听到沉稳熟悉的声音,我捂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喂——」我声音发颤。
「苏夫人啊,你终于想起给我这个师父打电话了,蜜月很甜蜜吧,为师可是时刻等着你归队,苏董真是赚了,拐走我们律所最年轻漂亮又有实力的律师。」
他喋喋不休,我没时间听,打断他的话头:「师父,我过得不好,你来接我好吗?」
我不敢说得太深,我只希望有人能将我带走。
那头沉默一下,开始劝慰:「你啊,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就是太倔、太傲,两口子过日子,哪有隔夜仇,苏总那样的男人,想嫁给他的人太多了,可是他看重你,愿意娶你,说明他爱的只有你。」
「有些事啊,能过就过,谁还没有在婚姻里受点委屈?大头占着就好了,就说苏总将我聘为公司的法务顾问吧,苏安那么大的公司,不一定能轮到我,苏总还不是看我是你师父,你可不要耍脾气……」
我心一下就凉了,从来没有想到那个给我们讲「执法律之剑,守正义天平」的人,是那么地市侩俗气。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劝我,我切断了电话。
没事,还有严蜜,我的好朋友严蜜。我迅速拨电话。
严蜜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Hello,Hello,敬爱的苏夫人,你终于想起我了,这是乐不思蜀了?」
我顾不上寒暄,声音急迫:「蜜宝,快,快来接我,我在×××路×××号,求你了,快来接我。」
「什么事啊?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严蜜的急切让我略感安慰。然后那边就传来她老公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
「你们的苏夫人呗。」严蜜回道,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严蜜沉默一下,声音笑嘻嘻的。
「你不是和苏董去度蜜月了吗?怎么?吵架了?要离家出走了?别呀,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在床上收拾他去。」
严蜜语速不停,根本让我插不进去话:「说起来前段时间,我不是给你说我老公被裁员了吗,还好后面苏总让我老公去了苏安集团,说,是不是你吹的枕头风?等你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和苏董。」
她声音轻快,我却浑身冰凉。我哑着嗓子,声音干涩:「严蜜,如果我说苏淮 QJ、拘禁我,你会来接我吗?」
「天呢!」严蜜惊呼,而后啼笑皆非,「拜托,你们都结婚了,结婚了还算什么 QJ 啊,本来就要履行夫妻义务啊,不会你惹他生气,他把你锁房间里也算拘禁吧,你呀,就是法律条文泯灭了你的世间人情,夫妻之间可没有法律那么泾渭分明……」
我挂断了电话。
联系人在我的手底翻个不停,却没有人能拨打过去。如果连师父和严蜜都不来,还有谁来救我?
五百多个联系人被我翻到了最后,停在了院长奶奶上。我想起那个总把一头短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古板的老人,我结婚时,她因为生病没有来,我本来说蜜月的最后几天带苏淮去看她。
她生病了,我不该让她担心的,可是我想和她说说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听她叫我一声「青竹」也好,已经没有人记得我叫许青竹了,他们都称呼我「苏夫人」。
电话很久才接通,那边年轻男子的声音暴躁:「谁啊?大半夜的?要死不死啊?」
「请问,这不是许院长的手机吗?」
「我妈已经去世了,以后别打电话来了。」
我的支撑轰然倒地。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我四顾茫然。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本来以为我有,结果我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我是许青竹,他们都叫我「苏夫人」。
许青竹呢?她被遗忘了,她被抹杀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许青竹,那我是谁?
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苏淮和苏忆冲了进来。他们将我圈进怀,我茫然失措,我一个劲儿地嘟囔着:
「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
苏忆抱着我,苏淮抚摸着我的头发。
他们在我耳边低语:「你还有我们,还有我,还有苏忆,我们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我们不会离开你,宝贝,我们以后就是你的依靠,你的仰仗,你只管依存我们,像藤缠绕在大树上。」
我好恨,我却不知道该恨谁?我应该恨苏淮苏忆的,可是我没有力气,我好像连恨的力气也没有了,那我还有什么?
「乖,你累了,睡一觉吧,我和苏忆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07
我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浑身没劲。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有些不真实感。
苏忆推门进来,看见我醒来,一愣。「宝贝醒了。」
「哥,宝贝醒来了!」他扯着嗓子喊来苏淮,我像一个封建时期的大地主,被他们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对于昨天,他们闭口不提。
我被他们圈禁了。
他们就像有双重人格一样,白天一个严谨,一个阳光,到了夜里,却花样百出,格外放肆。或许有精神疾病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洗完澡我定定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可是我明明能看见枯井无波的眼底那一簇火苗,那是叫做「许青竹」的火苗,它微弱却强势,终将燎原!
六月的一天,苏淮接到电话,面色凝重。
彼时苏忆一定要在二楼陪我晒太阳。
直到苏淮上楼。
「要回去了,公司有点事。」他说完,担忧地看着我,「宝贝,你要跟我们回去吗?」
我心底一动,离开这个地方,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接触更多的人?
我不动声色的回道:「随便。」
苏忆很开心:「哥,你回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苏淮终于下定决心:「一起回去,苏忆不讲武德,最爱偷吃。」
苏淮很忙,苏忆神出鬼没,二人从来不同时出现在外面。保镖佣人都在靠近大门的那栋楼里,定期打扫,一般不会出现在苏淮苏忆住的地方。
我无事可做,苏忆陪着我看电视,调到本地频道,苏淮西装革履在接受采访,他向来体面,官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却不让人觉得虚假。
进退有度,风度翩翩。
「心动吧?」苏忆问我,不见我反应,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挺羡慕哥哥的,那些繁琐的事情,他总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就不行了,我看见书就头疼。」
「宝贝,你喜欢的,其实是哥哥那样的人吧?永远云淡风轻,万事尽在掌握中。」
我摇头:「也不一定,他体力不好,没你敏捷,动若脱兔。」
和苏淮不同,苏忆的体力、耐力,好得惊人。
苏忆大笑:「哥哥听了要生气了。」
而后,他轻轻一叹:「其实,是我先遇见你的。」
「嗯?」我疑惑地看他。
苏忆笑了笑,少年英俊的面容微红:「你记得你曾经买过肯德基全家桶给一个流浪汉吗?」
「那天我和哥哥交换出了一点问题,为了避开麻烦,我换了一个流浪汉的衣服坐在肯德基门口,我在门口坐了两天,为了不被怀疑,我不能离开,滴水未进,你走出来了,又返回去买了一个全家桶给我。」
苏忆两眼闪闪:「宝贝,我从来都是影子,没有人关心一个影子,只有你给我买过一个全家桶。」
我已经忘了这件事,我的出生让我遇见过很多恶意,因而十分珍惜每一个善意。我喜欢帮助别人,我不想别人和我一样淋雨,那天坐在那里的不管是谁,我都会买一个全家桶递上去。
我没想到,在苏忆这里,却是如此特别。
「苏忆,原来你缺爱啊?」
我的直白让苏忆恼羞成怒:「是,老子就是缺爱,老子现在就要你爱!」
被压倒的那一刻我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嘴欠。
事罢,苏忆兴致勃勃,要去买全家桶。
他把自己全副武装,那副模样就好像一个流量明星带着嫂子逛街,又怕粉丝认出来。
来来往往的食客好奇地打量着苏忆,苏忆恼怒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真不吃吗?」我故意问他。我倒是蛮好奇,如果同时段有两个「苏淮」出现,他们还能真的一手遮天,把这件事瞒过去吗?
「不吃。」苏忆将桌子重重一拍,瞪一眼对面的几个女生,「看什么看!」
小女生低下头去,我听见有人说「他好像还蛮帅的」,吓得苏忆慌忙去摸口罩,拉低帽檐。
苏忆正常的时候,真的很像小孩子,暴躁易怒,又很好哄。不知道他是如何装作苏淮那个老奸巨猾的模样的?
我咬了一口鸡翅,慢条斯理地蘸着辣椒粉,近乎贪婪地看着窗外的人群。
我离人群已经很远了,远到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自由了,该以何身份去融入人群。
苏忆的手机适时响起,不知道是谁的消息,他脸色一变,扫一眼四周,看着我纠结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宝贝,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个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去吧。」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苏忆放心离开。
吃完鸡翅,我舔了舔手指,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一个身着灰色运动服的男子坐在了我的对面。
「许青竹,好久不见。」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了,我抬起头,居然是周队长。
08
「周队来干什么?探望我这个双相障碍的精神病人?」我语带讥讽。
周队长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不是精神病人,我也知道你那天来报案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理他:「你走吧,一会儿我老公回来,看见我和陌生人说话,该吃醋了。」
「陌生人?」周队长猛地拉近和我的距离,低声道,「什么样的陌生人?一个在跟了苏氏兄弟一年、在外面蹲守你一个多月的陌生人吗?」
我大惊失色。
「你……」
周队长坐回了椅子,笑意盈盈:「许小姐,注意表情管理。」
我这才发现已经有人频频向我们看过来。我连忙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一个鸡腿搅了搅番茄酱,内心的激荡却难以平静。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警察是不是早就发现苏淮苏忆兄弟两个了?他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他那天为什么不救我?
我焦躁难安,我想知道一切,我又怕苏忆去而复返。
周队长看出了我的焦虑,安抚道:「别怕,苏忆收到的是我们线人的假消息,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定下心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队道:「其实,苏淮和苏忆并不是本地人,他们本来是东南亚毒枭的手下,苏淮聪明,很受器重,他趁着内斗捞了一笔,带着苏忆离开了东南亚,蛰伏了三年,直到我国与东南亚多国联合执法,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他们才带着一大笔钱来到了 B 市。」
我惊讶地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喊出声。毒枭……东南亚……那是电视剧里才看过的东西,苏淮和苏忆,他们居然……他们是这样的身份?他们……我惊惧交加。
「你们会不会搞错了?」我一时间不敢相信,「他们有亲友的,我们结婚的时候,苏淮的爸妈从美国飞回来……」
我止了声。我发现我好像从没有和他们的亲人有过接触,我想起苏淮妈妈面对苏淮时莫名其妙的恭敬。我以为那是一个常年没有关心过孩子的母亲的歉疚……
「就是你现在想的那样。」周队长肯定了我的猜测,「那些所谓的亲人,都是苏淮从别的地方请来的人,苏淮很聪明,他请的人互不相识,都对对方遮遮掩掩,这样反而没有引起怀疑。」
我深吸一口气,苏淮多大?他的身份证上显示二十六岁,二十六岁的年纪,或者身份证上是假,可是他和苏忆看着也不会超过三十,他居然有如此心计?枉我一开始居然将他当作一个权势滔天的资本家,却不知道他不但权势滔天,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
我已经顾不得别人的怀疑,一把抓住周队长:「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身份的?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
周队长摇头:「没有证据,他们一明一暗,做事滴水不漏,用钱通神,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们安排了好几个线人,可是苏淮多疑,几个线人都被他发现,如今只剩下一个打扫卫生的保洁,一个保洁能接触到什么?」
他眼睛一亮:「可是你不一样,你对于苏氏兄弟是例外,你是他们挑选的,是他们的软肋,你一定能找到证据。」
「够了!」我审视着周队长,冷笑问道,「你要我一个弱女子去找两个恶魔的证据?如果败露,我会尸骨无存,你想过吗?我算什么?我不过是他们的,他们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哄哄我,不高兴我的下场不一定好过你们的线人!」
「苏淮苏忆选中了我,你也选中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被你们选中?你们问过我的想法、我的选择吗?」
周队长并没有被我的问题打败,他盯着我,质问道:「所以,许青竹,你的想法、你的选择是什么?你告诉我,你想继续做他们的玩物吗?你如果真的享受现在左拥右抱的生活,你会用到玩物这个词吗?」
「许青竹,承认吧,你有你的骄傲、你的尊严、你的作为独立人的思考,那是你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你真的屈服了,我就不会来找你,我看见了,你眼底燃烧着的火焰,这不是你想过的生活!」
我粉饰太平的日子被戳破,我节节败退,我坐在椅子上咬着牙颤抖。
周队长没有再逼我,他低声说道:「听着,如果你想逃出牢笼,就想办法进入他们的书房,那里面有一份文件,是他们在东南亚带走那批货的交易明细,还有苏安集团这些年洗钱的证据,那是一个光盘,你可以拷贝一份给我。」
他在我面前放下一个 U 盘,和一个针孔摄像头:「这些都会帮到你。」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不想冒险,也可以,你就好好活着,等着,我们一定会扳倒他们,救你出来,邪不压正,中国人民警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放弃一个受害者。」
周队长起身离开。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的 U 盘和针孔摄像头,心底滚烫。我觉得我压抑不住心底的火,我想要拿起它们,可是对生命的渴望与畏惧让我不能动作。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从小遵纪守法,连学校的政教处都没有进去过,我的生命虽然没有多少价值,可我也舍不得去死。
可是这样的活着,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想起那难耐的夜晚、那些屈辱……
苍天啊,等待救援,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 U 盘,做贼一样揣进兜里,又不甚安心,取出来塞进挽起的长发里。
我又看了看针孔摄像头,心底蠢蠢欲动。
外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尖厉的声音。
「死人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一抹灰色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重重地砸在地上。方才还在和我争论生存还是死亡的周队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血液大股大股地从他身底下涌出来。
我看见肇事车的车窗被摁了下来,司机对着我的方向比画了一个开枪的动作,而后扬长而去。
是苏忆!
我认了出来,是苏忆!
「救护车……」我想要尖叫,却嘴巴黏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宝贝,别看,不怕,没事了。」苏淮从身后抱住我,挡住了我的眼睛。
他手指冰凉彻骨,冻住了我浑身的血液,我心头一片冰冷。
魔鬼,他们都是魔鬼!
09
警察依法询问的时候,苏淮体贴地陪在我的身边。
「苏夫人,据我们调查,事发前您和周队在肯德基有过交谈,而且你们情绪很激烈,都说了什么?」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淮歉疚地对警察表示:「我妻子受到了惊吓,当时是我带她去肯德基的,中途我去了洗手间,周队曾经和我妻子因为公事有过交集,这点相信你们也查到了,看到周队,我妻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心情有点激动,所以难免情绪激烈。」
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察闻言不悦:「苏董,既然您中途去了洗手间,这些事情您怎么知道?」
苏淮面不改色:「事发后我妻子对我说过。」
年轻警察毫不退让:「据我们所知,今天早晨您还在苏安的新品发布会现场,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去了肯德基?您够快的啊。」
苏淮浅浅一笑,搂住了我的肩膀:「本来就答应了陪她去吃肯德基的,我发布会中途就离开了,毕竟发布会可以再开,我的妻子只有一个。」
「真是伉俪情深啊。」年轻警察阴阳怪气,「既然如此,五月份的时候,您的妻子又怎么会报案,说您非法拘禁、QJ?」
「够了!」苏淮终于冷了脸,「你们人民警察一定要把别人的伤疤一次次掀开吗?一定要刺激到当事人才算依法讯问吗?」
「好了好了。」年长的警察打圆场,年轻警察不领情,冷哼一声出去了。
「苏董也理解一下,周队是小钱的师傅,这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苏淮冷哼:「他不好受就来让别人和他一块不好受?什么道理?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就是一个酒蒙子喝多了酒驾,小钱接受不了,一定要再查。」
苏淮唏嘘:「周队长我也算相识,他是个好警察,我听说他还有一儿一女,母亲也八十多了,我已经让苏安旗下的基金会联系他们了,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年长的警察一个劲儿地道谢。
送走警察,关上大门,苏淮冷着脸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仰着头对苏淮笑:「给我一支镇定剂吧,我想睡一会儿。」
苏淮在我面前站定:「姓周的给你说了什么?」
我依旧在笑:「你不是只手遮天吗?你去查啊,哦,姓周的已经死了是吗?那你可以让死人开口呀,哦,原来也有你做不到的事啊。」
苏淮掏出针孔摄像头,扔下我的面前,再碾碎:「哼,小把戏。」
我无动于衷:「给我一支镇定剂。」
苏淮却问我:「怎么不问问苏忆去哪儿了?」
我笑:「我不关心,总不会被抓进牢里了,给他顶罪的人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苏淮唇角微勾:「我把他腿打折了,关了起来,你不是最喜欢他吗?喜欢他陪着你四处走,我把他的腿打折了关了起来,以后你只能让我陪着你了。」
他突然暴怒,一把将我掼倒在沙发上。
「我该杀了你的,我第一次遇见你就知道我该杀了你!你让我打折了苏忆的腿,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逃出东南亚的时候,是苏忆背着中弹的我长途跋涉,为了跑得更远,他甚至不发一声不让我发现端倪!」
「苏忆他多乖,多乖的弟弟,我居然为了你打断了他的腿!」
我仰面躺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因为我吗?苏淮,你一如既往地虚伪,打断苏忆腿的明明是你,嫉妒的是你,吃醋的是你,恼他坏你大事的也是你,与我何干?」